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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宅故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绥曳

    瑾娘手中的银针跌落在仙翁赐福的绣布上,她抬起头,却见到碧凝的手中握着那枚镂刻着蔷薇的怀表,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正望向她。而在瑾娘的眼底,这一帧画面仿佛与多年前的另一道身影缓缓重叠。

    “姑娘,你姓什么?”瑾娘的喉咙有些干涩,嗓音变得略为低哑。

    碧凝知道,她的坚持得到了回报:“我姓姚,从女。”

    “姚……对,就是姚姓。”瑾娘呢喃着,目光里染上温情,“我初见你时只觉眉眼有些相似,没有往这上头想。阿陈如今的身子还好吗”

    “瑾娘认得陈妈?”碧凝原本只是想从瑾娘处追寻裁缝李的下落,这却是意料之外的。

    瑾娘莞尔一笑,苍白的面色似乎也红润了几分:“若认真算起来,我是第一个抱过你的。那时候白糯一团,长大了果然标致。”

    “这么说来,瑾娘原是在母亲家中的,可是又为何到了十三胡同呢”碧凝随瑾娘落座,支颐问道。

    “这个时局,谁不是颠沛流离呢我能够栖身在这里,靠绣活养着病,已经是上苍垂怜了。”瑾娘握住碧凝的手,继而问道,“我记得小姐说过你留在沪上,这千里迢迢的,怎么到北平来了?”

    “我见过七爷,他说北平送来母亲病重的消息,让我自己抉择。”碧凝说起原委,“我自知七爷并非好相与之辈,便瞒着他们来了。”

    瑾娘听到这里,神情肃然道:“小姐身体无碍,这想必是一场引你回北平的局。”

    “瑾娘确定母亲无事么”碧凝的尾音微微上扬,既欣喜又难以置信。

    “是,小姐的身子康健,裁缝李时常为她量体裁衣,不会有错的。”瑾娘回答。

    碧凝回想起七爷那张容长的脸上,在说出北平来信时,曾经显露出




第九十二章 枉娉婷(4)
    夜色沉寂下来,檐角悬着的缃纱灯笼早就已经亮了。灯火将佳人的侧影投在窗纸上,如同一场无声的皮影。

    姚碧凝对着妆镜,望向镜中的眉眼。她忽然想起那一日在梅丽珍饭店的宴会,墙边悬挂的那一幅油画。画面中的少女在草色葱茏的日光下,眼神静默而忧郁。

    这幅画如同无声的指引,将命运的轮盘缓缓推动。从沪上到北平,穿越茫茫汪洋,却只是为了落入一个陷阱。

    她伸出手,描过眉骨的轮廓,真正的陷阱并非来自真相的引诱,而是她需要给内心做一次完整的梳理,这是必要的。

    如今,暂时抛却心中的隐忧与憾恨,她需要全力以赴来履行自己在陆府的职责了。

    薛菀已经将她的困境和盘托出,碧凝相信这一切会得到应有的解决。

    碧凝嘱咐过陆笵院中的小厮,通传他的消息。然而直到此时,敲门声依旧不曾响起。

    “姚小姐在吗?”正在碧凝思索之际,门外有了动静。

    红木雕花的桌案上,叠放一袭梨花白的衣裳。灯火琉璃映照着,那缠绕的勾云。

    薛似兰坐在上首,手里端着一只青花碗,盛着血红的燕窝羹,用银勺小口慢舀着。她动作之间露出一截皓腕,翡翠镯子流转着幽冷的光。

    姚碧凝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拨了拨额前碎发。却见对面端坐的薛夫人不紧不慢地进食,半晌没有开口道意思,自知这是刻意磋磨。

    “薛夫人,我敬您是长辈,也请您做出长辈的姿态来。”碧凝蹙眉启唇,沉默终究是需要有人来打破的。

    “姚小姐,你该称我为陆夫人。”薛似兰懒一抬眸,早已没有初见时故作的亲和。

    “恐怕您已经忘记了一些事情,但是陆笵才向我提过不久,陆伯父曾下令不许人在您的称呼前冠以陆姓。”姚碧凝展颜一笑,迎上薛似兰的视线,语调从容,“既然到了府上,也自当尊重。”

    “笵儿也太不懂事了,家事怎么能同外人宣扬。”薛似兰搁下青花碗,余下的血燕也没有心思再用,“可是不管当年的事如何,他始终得叫我一声母亲,这才是陆家该有的规矩。”

    “规矩是规矩,人心是人心,您慧眼如炬,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姚碧凝嗓音轻柔,但每个字都像喜欢啃噬的虫蚁,钻进薛似兰的心里。

    “姚小姐,我找你来,只想对你说几句肺腑之语。”薛似兰抚了抚发间斜插的步摇,目光扫过桌案上的衣裳,“这么打扮,是笵儿的意思?我原以为他真的动了心,如此看来倒是多虑了。”

    “愿闻其详。”碧凝徐徐开口,眼底却平静如初,不见波澜。

    薛似兰葱一般的指甲划过金绣的纹路:“他让你穿着这身衣裳来见我,便是没有真正为你考虑。须知这纹样钩沉旧事,我又怎会对你悦色相待?姚小姐是新式学堂里念过书的,这其中的关隘总能看得明白。”

    “薛夫人这一番言论,的确有些道理。”姚碧凝若有所思,复而问道,“那么依夫人所见,我应当如何自处呢”

    “陆家这本难念的经,你想必也看出了些眉目。薛陆姻亲是老爷许下,笵儿是拗不过的。”薛似兰神色稍霁,抬手指了指下首嵌玉木椅,“瞧我都忘了,坐下说话。”

    姚碧凝应声落座,露出有所顿悟的神情:“这么说来,陆笵引我来北平,不过是摆了一出戏?”

    “姚小姐是聪



第九十三章 枉娉婷(5)
    黑猫油亮的皮毛与无垠的夜色融合在一起,只有泛着琥珀色的眼瞳昭示着它的存在。昂首挺胸地走在檐下,仿佛它才是这座浩大宅院堂堂正正的主人。

    姚碧凝从梦境中惊醒时,并不知道具体的时辰,月华透过轩窗糊着的明纸照进来,在床榻前铺了一地银霜。

    碧凝抬手拭了拭额前,竟在四月的夜里出了不少冷汗。她掀开幔帐,质地柔软的锦罗勾在吉祥挂上,望着地砖上清浅的明月光,微微出神。

    方才的梦境显得那样真实,直到醒来都清楚地记得其中细节。那是在法租界的教堂,她站在霍华德太太身畔,亲眼看到乔舒易举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一身戎装的陆笵。子弹出膛的那一刻,她蓦然睁开双眼。

    碧凝从不相信这世上存在什么预示,何况那不过是记忆的扭曲。可是陆笵确实一整天没有现身,她说不上来此时的感觉。

    静谧之中,碧凝听到几声刺耳而凄厉的嚎叫,如同小儿夜啼。这是猫的声音,她并不陌生。

    索性此时没了睡意,碧凝坐起身,披上一件外衣,推开房门。一轮弯月朗朗悬在夜空,映得云层皎洁。

    碧凝沿着小径在庭院中漫步,忽然见到高耸的山石之间发出暖黄的光。这里是客居的院落,除却她以外,只有薛菀歇在相邻另一间厢房。

    但是在她入睡以前,薛菀房中的灯光就已经灭了,而且后来也并未听到任何出门的响动。

    那么在这夜阑人静的时刻,又究竟是何人在此呢碧凝踩着软底绣鞋,敛声屏气地往山石走近。她的动作缓慢而轻盈,唯恐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碰出一点儿声音,将身子隐藏在粗壮的树干后。

    “姓赵的想要逃?”男人的问话声中流露出讽刺的意味,“简直是不自量力。”

    “您说得是,他哪里真能逃得出去,何况这一家老小都还在您的关照下,他不敢。”另一道嗓音则来自一个女人,听来有一种恭维的媚态。

    “既然你说他不敢,又是怎么从你们堂子里跑出去的?”男人显然有些不悦。

    “哎哟,当时有老爷摆了花席,这稍一分神,怪我,怪我。这不是马上叫人去找,又关进去了。”女人圆滑地应着,又道,“但您也知道,堂子里的事杂,这么一个大活人委实不容易时时顾着。”

    “当初收下那些钱的时候,你说的可不是这番话。”男人声音沉了几分。

    “还不是怕耽搁您的正事儿,咱们再上心,那小子闹腾起来也不一定禁得住。”女人舌灿莲花,语调甚是恳切。

    “我在你们堂子里可没吝惜过。”男人似是走动了几步,“拿人钱财的道理,田妈妈不会不懂。”

    姚碧凝静静地倚在树干后,拢了拢外衣,靠近山石的草丛里有窸窣声传来。

    “是谁?”男人从山石之中走出来,手中擎着一盏油灯,往四周探看。

    姚碧凝心中砰砰直跳,愈发不敢动弹,几乎成了一座凝固的塑像。她听到皮鞋踩在石径上的细碎声响,愈来愈近。只要那人再往前走几步,她就藏不住了。

    她能够用什么说辞搪塞过去呢姚碧凝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如此短暂的时间实在来不及编好一个严谨的理由。

    黑猫蹲在小径旁,前掌拨弄着青草尖儿,一双圆溜溜的琥珀眼看着走近的身影,不情愿地发出一声叫。

    “喵呜——”

    猫的叫声让碧凝松了一口气。刚才



第九十四章 枉娉婷(6)
    十三胡同的旧宅,密密的雨点砸落下来,院门近处的石径上淌着浓稠的乌色。石板缝隙间的青苔亦完全辨认不出原来的黛绿,如同染了墨汁。

    煤堆旁卧着一只大黄狗,毛皮被雨水淋得贴在身上,瘦骨嶙峋,眼神警惕地环顾着周遭。它显然是被雨淋得急了,也不管是不是陌生的院子,慌忙找到了这个避雨之处。

    姚碧凝撑着一柄油纸伞,往庭院深处走去。她绾着低髻,天青色的裙摆行走间漾成一株青莲。

    碧凝回想着昨日夜中无意间撞见的对话,必须尽管从那些线索里找出赵麒的确切位置。

    出于赵麒顺利逃跑一次的原因,加之那道女声圆滑的推诿,只要他们找到下一个合适的地点,赵麒恐怕就要被转移了。

    如果不在转移以前展开行动,之后再想要将赵麒救出来,只会难上加难。

    走到瑾娘门前,姚碧凝收了油纸伞,轻晃伞柄抖落些许雨水,倚靠在檐下,这才伸手叩门:“瑾娘,我是碧凝。”

    她等待片刻,却没有人回应。碧凝略一提高嗓音,又唤了一声:“瑾娘?”

    屋内依旧没有动静。

    也许瑾娘出门采买东西,又或者是去送绣品。碧凝这样想着,望一眼瓦当滴落的雨水,决定还是再等一等。

    哐当一声从房内传来,碧凝意识到房间里必定有人,但是瑾娘为何不应声呢

    她当即撑开雨伞,一路小跑着往邻舍去,正巧有一户因雨未曾出门。碧凝说明了瑾娘房中的状况,准备向这户人家借工具砸开门。

    这情形甫一落耳,听的人也觉察出事情的不对劲。五大三粗的汉子二话不说,拎起柴刀便冲进雨里。正在擀面皮的妇人也顾不上揩干手上的麦粉,拿着一尺来长的木棍一同过去。

    柴刀勾着门闩,门扇被轰然推开。陈设整齐的屋子里有一个圆凳被掀翻在地,碧凝往床榻看去,只见瑾娘正和衣而卧,唇瓣泛紫。

    瑾娘的一只手臂尚垂在床边,从方向上来看,正是她自己拼尽力气掀翻了圆凳。姚碧凝上前握住瑾娘的手,冰凉一片。

    看来瑾娘的病来势汹汹,她是用这样一种方式向门外的碧凝发出了求救信号,现在连一句话也没有力气再说,只睁着一双眼睛。

    “劳烦您二位在这里照看瑾娘,我得出门去请医生过来。”姚碧凝简单向夫妇二人交代,也顾不上再说其他,又一路小跑着闯进雨幕里去了。

    小羊皮鞋踩在深深浅浅的水洼里,天青色的裙摆被溅起的水花弄得星星点点。姚碧凝穿过十三胡同的甬道,觉得眼前的道路无比漫长。

    她终于走到路口,拦下一辆黄包车,向车夫问道:“这里最近的教会医院在哪里?”

    瑾娘的病症必须要西药来镇定,寻常的汤药已经不能够起到太大的作用。

    车夫对这城里的大街小巷早已倒背如流,很快回道:“前边儿路口拐过两条街,就是惠济医院了。”

    “就去这里。”姚碧凝从手包里拿出钱来递给他,“只会多,不会少。雨天不容易,可我实在赶着去。”

    车夫接下银钱,整了整斗笠:“得嘞,您坐稳。”

    虽然受风雨阻隔,车夫步子稳健地在街巷中穿梭。雨丝扑向碧凝的脸颊,她知道这是一场和时间的赛跑。

    “医生怎么不在这里?”姚碧凝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却发现座位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正在整理物品的修女。

    “这位小姐,我们也没有办法。病房里有位病人阵仗大,医生被人扣在里面,说人不醒来不让走。”修女的嗓音隔着口罩传出来。

    “情况紧急,有人危在旦夕,我



第九十五章 枉娉婷(7)
    “好,都听你的。”瑾娘回握住碧凝骨骼纤细的手指,温柔地替她理好耳际垂下的一缕青丝。

    这一瞬间,碧凝仿佛觉得心头被什么填满。瑾娘的手指分明还带着一丝微凉,却偏偏像是裹挟着春光暖意。

    碧凝端起一碗粥,舀起一勺在嘴边吹散了热气,才喂给瑾娘。这是邻舍妇人送来的,里面还特意放了两粒红彤彤的去核干枣。

    瑾娘将枣含在嘴里,软香的枣肉化开,甜丝丝的浸透味蕾:“孩子,你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她们曾经约定,一旦有了裁缝李的消息,瑾娘会第一时间想法子送信到陆府。而未免碧凝的行踪被七爷的人发现,瑾娘嘱咐她少来十三胡同走动——她的容貌和姿仪,实在过于肖似她的母亲。

    “我确实有件事情,想要询问瑾娘,是为了一个朋友。”碧凝斟酌着开口,她既不能坦言陆府中事,也不愿瑾娘多思伤身,“我想瑾娘平日里接触的人多,也许会知道。”

    姚碧凝按下因由不提,模棱两可地暗示了一番才子负佳人的戏码,接着说:“当时我的这位朋友无意间听到那男子与旁人的话,提及了‘田妈妈’和‘堂子’这样的词,隐约知道不好,具体的就不大清楚了。”

    瑾娘听到这里,眉头蹙拢,叹声从唇齿滑落:“你只管告诉那位姑娘,此非良人,可另觅佳偶。”

    “她是个倔强的,不能亲眼看个明白,万不肯罢休。”碧凝又送过一勺粥,替瑾娘拭了拭唇角,“瑾娘知道那个地方吗”

    姚碧凝从十三胡同里出来时,手包里原先盛放的十粒金珠已经交到了瑾娘手里。

    薛似兰盛气凌人地将木匣子推给碧凝时,绝对不会想到,这些打磨圆润的金珠,会在辗转一番后派上如此用场。

    她走到巷口,重新拦了一辆黄包车,又沿着方才的轨迹回到惠济医院。沈君南的话回荡在脑海里,她不由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伸手碰了碰,又觉得并无什么异常。

    这样空着手去看望病人,似乎不太好。姚碧凝见着前方有一家水果铺子,距离惠济也不远,便提前从这里下车。

    牛皮纸里包裹着紫红色的桑葚,酸酸甜甜的味道隐约弥漫在空气里。碧凝望着这些玲珑的果子,幼时与雁筠坐在结缕草丛中分食一篮的情形又浮现在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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