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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宅故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绥曳

    “他倒是人如其名,学问不过三章,只有算盘打得比谁都精明。这样也好,逢人遇鬼,总不至于把自个儿搭进去。”陆孟瑶嘴角的弧度再难维持,她的眼底有碎了一地的星芒,“碧凝姐,我想再见一见沈君南,哪怕一面都好。”

    鲛纱红灯高悬,深巷蜿蜒。丝竹管弦之间,醉里洞天。

    浮华销金地,花月正春风。

    夜色里,陆孟瑶一头齐肩的鬈发收进软帽里,茶楼借来的小二打扮有些宽大,袖子挽了再挽:“碧凝姐,这里就是谢堂春么”

    姚碧凝与陆孟瑶的装扮并无二致,软帽压低了帽檐,阴影正好将五官遮挡:“拐进巷子里就是了,我们在这里等。”

    树干的轮廓为她们提供了天然的遮蔽,两道身影隐藏在暗处,悄然观察着相形之下明亮的巷道。这是出入谢堂春的必经之路,只要沈君南今夜来此,便一定会落进陆孟瑶的视线里。

    昏暗之中,姚碧凝感受到陆孟瑶紧张地拽住她的衣袖,轻声道:“如果见到了沈四少,不要向他提起我。”

    “碧凝姐,你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陆孟瑶信誓旦旦地保证,眼睛定定地望向空旷的甬道。

    风吹动青砖地面上晃动的圆影,像无数个月亮缓缓浮动。姚碧凝将视线移到天幕,是和灯影一样的圆满。

    当沈君南从停靠在巷口的车子里走出来,只消一个侧影,就足以令陆孟瑶确信无疑。

    一腔孤勇的少女一步步向他走近,姚碧凝在树后几乎能够看清沈君南愕然的神情。她看到沈君南将陆孟瑶塞进车厢里,他自己也重新坐了进去。

    姚碧凝目送着车子在黑夜中划出一道锃亮的光,她的目的才算是真正达到了。

    为陆孟瑶的如愿以偿,也为了她自己。

    当沈君南在茶楼雅间里说出谢堂春的时候,姚碧凝就知道,她不必在北平城中大海捞针般追寻。何嫂所给出的暗示“灯影幢幢”,恰好合上了谢堂春的夹道鲛纱红。

    只有陆孟瑶支走了沈君南,她才有可能单独见到何嫂。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碧凝已经不愿意去揣度,她知道退缩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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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折杨柳(5)
    姚碧凝正垂眸思量,何梨已经换好常服从屏风后走出来,见她注视着角落的戏服问道:“姚小姐,你在瞧什么呢”

    “我没有带其他的衣裳,如果就这样在园子里走动,难保不会更惹人注目。”姚碧凝伸手拂过色彩绚丽的戏服,解释道,“我想也许可以装扮成戏班子里的。”

    “这么穿的确不行,一到亮堂热闹的地方,谁都看得出是个刻意乔装的姑娘家,反倒不好。”何梨对姚碧凝的提议表示赞许,挑出一件杏花微雨的裙装递给她,“依你的身量应该能穿,先换上吧。”

    偏僻的耳房灯火熄灭,何梨锁上房门,跟在她身边的姚碧凝已经敷粉描眉,头饰珠花,俨然一副伶人模样。

    “哟,这位姑娘有些眼生。”一道鹂音入耳,穿湖蓝色锦绸的娇娆美人莲步而来。

    姚碧凝对她有些印象,正是那日穿翠衫子的青萍,亦是陆孟瑶所说的头牌状元。她略微颔首,如此粉黛妆容,并不担心被青萍认出。

    “青萍姑娘,这是我们何家班新来的,串个角儿。”何梨不待碧凝开口,主动解释道。

    青萍的目光流连在碧凝妆容上,忽地一笑:“何家班添了这样的,倒不如进咱们堂子里来。怜香的屋子空了许久,田妈妈一直想添个新闺女。”

    何梨脸色微变,但还是维持着表面的笑意:“青萍姑娘说笑了,我还得带着她去隔壁园子里赶场子,晚了班主该怪的。”

    青萍转了转腕间的玛瑙镯子,扬了扬手:“我也没说两句话,要怪也赖不着我。”

    “姚小姐别理会她,这是谢堂春的摇钱树,如今以为自个儿攀上了高枝,越发不把人放在眼里。”说话间何梨已经引着姚碧凝穿过偏厅,从袖中拿出一柄小巧的银钥匙,启开雕花木门上悬着的双鱼锁。

    依照谢堂春的格局,这扇门边不远处已经是瓦檐高墙。但当姚碧凝迈入门槛,才发现内里暗含的玄机。

    “何梨,这间屋子究竟通往哪里?”姚碧凝伫立在石阶上,望着楼梯两边闪烁的烛光,不知前方向何处而去。

    何梨从里头落了门闩,才扶住碧凝往下走去:“姚小姐,方才我已经说过了,咱们要去隔壁园子赶场子。从外头走绕远了,这里走更省事些。”

    “这不是去隔壁园子,否则只需要一条直路穿过围墙,何必在底下弯弯绕绕?”姚碧凝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四壁回响,虽然在地道里分辨不出地面上具体的情形,但连转了两个弯,这方向已然不对。

    何梨笑了笑,眼角皱出纹路,嗓音婉转动听:“姚小姐只管走着不必疑心,你身份贵重,我是万万不敢怠慢的。只不过谨慎为上,到了地方,自然能见到该见的人。”

    姚碧凝沉默着,没有再问。看来即便她只身赴约,也没有办法取得他们的信任,为了防范有人暗中接应,只有这条幽深冗长的地道能够保证地点的隐秘。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眼前摇曳的烛火仿佛没有穷尽。地道里没有任何多余的事物,只有白烛落泪,印证着时间的流逝。

    “姚小姐,咱们走着也是无趣,你不妨想想有什么要问的,只要知道,我都会为你解答。”何梨扶着碧凝,即便走了许久,依旧步履轻盈。

    她想要问什么呢

    碧凝明白,她真正最想要问的东西,只能藏在心里,也不是何梨能够解答的。但是,她仍旧有想要询问何梨的话。

    “我听说北平城有许多伶人都住在十三胡同,那里可谓百家汇集,何梨知道吗”姚碧



第一百一十章 折杨柳(6)
    何梨稳住心神,再开口时已然恢复惯常的口吻:“姚小姐,我对不住瑾娘,只是出于我与她的私交。但倘使一切重新来过,我也不会改变做法。瑾娘虽然身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姚碧凝听到这番解释,心下更觉荒谬,行走之间发中钗环轻撞,在阴冷的地道里如秋虫嘶鸣:“瑾娘原本只想远离这些纷争偏安一隅,如今却落得凄然离世的下场,被迫充当一枚棋子,她如何死得其所”

    “能够为大业而献身,已经是一种荣耀。”何梨的语声有些激昂,顿了顿才道,“姚小姐是在沪上长大,对于过去的人事也不尽了解,慢慢会懂的。”

    姚碧凝没有接话。

    七弯八绕的地道和蜡烛燃烧的轻烟让碧凝觉得眼前的道路有些恍惚,虽被何梨扶着前行,眼皮却是愈来愈沉重。

    她意识到那些白蜡里或许混进了某些特殊的成分,何梨显然提前用过解药,并没有受到影响。如此谨慎的手法,足以令误闯者昏厥在地道之中,丧失行动的能力。

    看来这一次,她就要和幕后的布局者狭路相逢了。

    “姚小姐姚小姐……”姚碧凝听到何梨的嗓音渺远地回荡着,尔后便不自觉地陷入了梦境之中。

    头发被拉扯着,有些隐隐的疼痛,姚碧凝皱了皱眉,想要睁开眼,又是一阵拉扯感从头皮传来。

    “您别动,咱们梳着头,否则又该拽疼了。”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入耳,姚碧凝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靠在一张官帽椅上,眼前是一面梳妆镜。

    镜中映照出的服饰已然不是先前杏花微雨的戏服,而是一件袖口领部绣着细密水纹的式样华服,领口处坠着一枚硕大东珠。

    脸上厚重的伶人戏妆已经洗净,重新敷过薄粉胭脂,一双弯眉入鬓。在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粉紫色大袖衫的小丫鬟,正用发针固定着一缕青丝,手下动作娴熟。

    “这是在哪里”姚碧凝启唇问道。

    小丫鬟继续编着头发,回道:“我叫晚蝶,姚小姐这几日的衣食都由我照顾着。”

    “晚蝶,这是在哪里”姚碧凝又一次问道。

    晚蝶拢住一把青丝,慢慢地说:“这身衣裳该衬个高些的发髻,这里准备的发钗都是顶好的,您是喜欢牡丹还是莲花”

    姚碧凝听到她答非所问的回复,大概是不会轻易告知地点了,转而问道:“何梨在哪里”

    “何姑姑已经走了,您有事找她么”晚蝶见人不答,直接拣了一枚并蒂莲花的玉簪斜入髻中。

    看来何梨已经将她送到了该送的地方,姚碧凝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只是随口问问,不用了。”

    既来之则安之,姚碧凝索性配合起晚蝶的梳妆来,在描金妆奁中细细挑着珠花耳坠,仿佛闺阁中懒画眉的寻常少女。

    只不过,她是在旁人洗却铅华的夜色里,盛装迤逦,准备赴一场旷日持久的邀约。

    “姚小姐,你果然适合这身打扮,咱们走吧。”晚蝶笑得眉眼弯弯,替碧凝推开了翠漆菱花门。

    当姚碧凝迈出门槛时,才发现这里的不寻常。虽然周遭草木石径一如普通院落,甚至有一汪清潭点缀园中,抬眼望去却不见天空,而是青石笼罩。结合起方才的地道,看来这是一座隐藏在地下的庭院。

    没有星光月芒,没有流云苍穹,只有园中盏盏石灯投下两道影,穿过卵石铺成的小径往草木更深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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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折杨柳(7)
    “我在七爷那里得知母亲病重的消息,一半是惆怅一半是犹豫。既然她狠心抛下我,我又何必为了见她一面而违背父亲的嘱咐呢但我却知道,如果就此错过,恐怕会是永远的憾恨。见或者不见,原本是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的事情,也就不愿叨扰云爷。”姚碧凝说得恳切,她的确曾经历过漫长的煎熬。

    云辙审视着她的神情,拍了拍黄花梨木椅的扶手,像是对这番解释有所动容:“碧凝,不是叔公故意拿了假消息来逼迫你,只是再这么耗下去,对于你和阿蔷来说都是一种折磨。你能够来这里,也是遵从了内心的选择,做人啊不必自苦。”

    “云爷是说,母亲的身子还康健么”碧凝的眸子里焕发出奕奕神采,唇角勾出清浅的弧度。

    “阿蔷她……”云辙略一停顿,扬眉笑道,“病是没有的,你日后可以亲自去看。”

    “既然如此,我倒是可以放下心了。但是母亲当年骤然离开沪上的事情,始终在我心里,拧成了一个结。这么多年,我从未放下。”姚碧凝知道,从云辙这里,她将能够推断出当年的真相。

    他会愿意对她说的,因为母亲的苦衷将会成为化解她心结的利器。他们需要凭借亲情的维系,来完成环环相扣的推进。

    云辙捋了捋下颌花白的胡须,说起许多年前的旧事:“此事若真要论起来,是一开始的阴差阳错,结出了这样的苦果。阿蔷原本该是一位养在府邸的大家闺秀,她是端慧格格的嫡出骨血。孩子,你知道端慧格格么”

    姚碧凝微微摇头:“印象里母亲从未向我提起,我对于她的家族几乎一无所知。”

    “哦,那我还得从更久以前说起了。”云辙听到碧凝的回答,有些唏嘘,“云家的功名,是靠着祖辈寒窗苦读积累下来,用代代勤勉忠义来努力维系。可即便有所功绩,寒族出身总是矮人一头。直到长兄迎娶端慧格格,族中幺女嫁入深廷,这姻缘相亲才带来了云氏真正的荣耀。”

    这些过往对碧凝而言仿佛话本里的故事,有一种旁观者的陌生。她忽然想到,这所谓真正荣耀的时刻,那个期望国祚绵长的王朝,已经身陷飘摇。

    听至此处,姚碧凝已经猜测出了些许故事的走向,于是问道:“那么在端慧格格身上,发生了什么呢”

    “这正是令人惋惜之处。端慧格格是一位难得的温雅贵女,颇得西太后垂爱,又与长兄相处甚睦,实乃我云家天大的福分。”云辙端起青花瓷盏,指腹摩挲着光滑莹润的釉面,“只可惜天妒红颜,她在分娩之时未能躲过命里劫难,连腹中的另一个男胎也没能保住,只留下阿蔷这个女儿。”

    端慧格格已然殁去,或许她甚至来不及看一眼刚出生的阿蔷。彼时的她不知后来的大厦将倾,亦不知所谓宿命会被安放在她柔软的女儿肩上。

    所谓血缘的传承并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离开而改变,姚碧凝清楚地意识到,真正困住母亲的,并非天然的延续,而是眼前人亲手铸造的枷锁。

    可是,她仍旧只能轻轻地问一句:“后来呢?”

    “长兄对端慧格格的辞世悲痛万分,极为疼爱阿蔷,即便被派去和那些洋人打交



第一百一十二章 折杨柳(8)
    云辙给出的解释终于揭开了那些线索背后的真相。

    那些凝结成琥珀的画面浮光掠影般闪现在姚碧凝的脑海里——母亲毫无征兆转身的背影,姚秉怀对于她只身前往北平的勃然大怒,姚公馆中绘着希腊神话的穹顶……这一切都表明,她的母亲,用自己的方式划下了一道天堑。

    碧凝此刻眼角氤氲,她知道,她的血液里也流淌着与母亲一样的勇气。

    “我想云爷的接受必然是有条件的。”姚碧凝听着云辙冠冕堂皇的话语,那恐怕只是一场由他布局的交易。

    云辙颇为赞赏地看了一眼碧凝:“圆满总不是那么容易,就连月亮也得到了时候才是玉盘。但我哪里会刻意为难阿蔷呢不过既然是一家人,总该同心同德。我只是这样劝她,可惜没有用啊。后来我想,阿蔷肯回到北平,其他的也许就不那么重要了,时间会让她慢慢想开的。”

    “既然如此,云爷如今又何苦大费周章引我前来呢”姚碧凝镇定自若地开口,秋水般的眸子注视着面前的老人。

    云辙重新端起那杯茶,抿了一口道:“孩子,我也是为了你好。解铃还须系铃人,虽然我讲了这么多,你还是要同阿蔷见一见,把误会说开了才好。”

    姚碧凝走出院落时,石雕灯座里依旧烛火摇曳,将她的轮廓拉成斜长的背影。

    对于这个此前素未谋面的叔公,她自然不会全然相信。即便她还不能断定云辙真正的意图,但也绝不会是他言语里的脉脉温情。至少,他会允许她与母亲相见,这对于姚碧凝而言,是极为重要的。

    “晚蝶,这画像里的人是谁”姚碧凝走进屋子里的时候,桌案上摊开了一幅卷轴,工笔细致地勾勒出一位端方的佳人。碧凝发现自己此时的衣着打扮,与画中人十分相似。

    晚蝶端来一碗甜汤,放到桌案旁:“姚小姐,这画像是主子吩咐人送来的,只说是您该记住的。”

    姚碧凝细细地观察着画中人的容貌,大约是极年轻的时候,眉眼之间还略显稚嫩。画纸已经有些泛黄,落款还题着旧时年号。

    从年岁上推断,这应当是端慧格格的画像。画中少女嘴角噙着浅笑,手中执一柄玉骨扇,甚是温婉。

    云辙送来画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要提醒她,因为这份血缘,她也有着不可推卸的使命。

    “我已经看过了,把画像收起来吧。”姚碧凝的指尖拂过画纸上描着水纹的衣袂,将画轴缓缓卷起。

    “姚小姐,我来吧。折腾了这么久,您先用些甜汤。”晚蝶从姚碧凝手中接过卷轴,小心翼翼地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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