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徐猫儿
“我。。。自己走便是。”刘闲点点头,笑道:“还请李管家头前带路。”
此地离诚王府并不算太远,三条街。两人又是加紧走的,所以大概也就不到两刻钟的功夫,在诚王府一间偏房中,刘闲见到了诚王。
“草民刘闲,叩见王爷千岁。”
“起来吧。”诚王轻描淡写的拂袖,笑道:“你虽只是个草民,可毕竟是刘芝麻的义子,孤也要给你几分薄面,便坐着说话吧。”
“谢王爷。”刘闲起身在一旁落座。
“好歹也是京城四公子中以智谋见长的一个,猜猜本王召你来所为何事”
听得诚王问话,刘闲想了想,微笑道:“刘闲来到这阳泉城中也非一日,王爷视而不见。原以为是要与我东厂各行其路,却不想。。。”略一顿挫,刘闲摇头:“王爷想问什么,刘闲已知,却恕刘闲不能作答。”
“哦不怕死吗”诚王玩味道。
“怕,但没办法,而且在下没有活够,自觉还能挣扎一番。”刘闲握着书卷的手暗暗用力,指尖微白,看来内心也并非如面上一般平静。
“呵。”诚王冷笑一声:“皇兄还真是抬爱你,竟舍得把圣人遗篇给你。看了多久了”
“十年。”刘闲答道。
“传闻李祖闭关二十年,一朝得道,紫气八百里,得享天地正果,传下一书,说遍天地至理,大道三千;孔圣得此书遗篇,悟道五十载开创儒教,立万民之心。宫中这本算是遗篇中的遗篇,你如今看了十年,便觉得孤杀不了你,是不是有些太狂妄了”
“并非狂妄,实属无奈。王爷要杀刘闲,刘闲活不得。”刘闲鬓角有冷汗滑落,面色渐渐苍白:“只是蝼蚁尚且偷生,况乎人”
两人一言一语只间,李忠已默然走到了刘闲的身后站定,一手微微抬起,虚按在刘闲的头顶。周遭的空气渐渐凝固。
“好了,孤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与你打哑谜。还是直说了吧。”诚王笑了笑:“徐千山在屋中到底在做些什么”
“恕刘闲。。。”
“想好了,你不说,孤便杀了你。”这不是玩笑话,李忠的手落在了刘闲的头上,劲气一催便能取其性命。戏做得,杀气却做不得假。
“钉头。。。七箭书”冷冷的目光中,求死的话到最后还是没有出口。
。。。。。。
“哈”
甚是悠长的一个哈欠,义勇伯从床上支楞着坐起身来,身旁的女人仍在睡梦之中,脸上泪痕未干,眼角带着些淤青,嘴角更有丝丝血迹。
“吃了药还这么烈性,费老子的事儿。”义勇伯往地上啐了一口,拍手道:“来人。”
门外进来几个婢女丫鬟,手里捧着铜盆瓷盏跪在近前。
“呃!”义勇伯站起身来想再伸个懒腰,却猛然间觉得身上一阵阵的乏力,眼前明暗交替带着金星,晃了一晃好悬没栽倒。
“伯爷!”大丫鬟赶紧起身搀扶。
“滚!”义勇伯伸手一推,晃了晃脑袋:“最近这是怎么了,这么虚的慌呢”
“虚”这个字儿应该是汉语中独有的了,他和乏、累不同,是一种长时间的身体的感觉。这两三天,义勇伯总觉得身子说不上来的不舒服,脑子也时醒时不醒的。说是困倦吧,像,但应该不是,毕竟他一天天锦衣玉食,吃得饱睡得好,怎么会困倦
昨天白天的时候感觉有些不对,也找了大夫看了看,结果却什么也没瞧出来,气得他把那大夫也打了一顿。
一口参汤下肚,脸上的苍白之色依旧。一旁的大丫鬟小心问问道:“伯爷,早膳已经备好,可现在用吗”
“我。。。嗯。。。”义勇伯犹豫了下,肚子里微微一疼:“算了,再睡会儿。”挥手一记手刀狠狠砍在床上那女人的哽嗓咽喉,义勇伯冷笑了一声,向着屋子角落屏风处而去:“床上收拾一下。”
“是。”一条性命就这么在眼前没了,地上的几个丫鬟脸色如常,好像有点儿司空见惯的意思。其中一个小丫鬟起身过去伺候义勇伯出恭,剩下的被大丫鬟指挥着搬尸体,换被褥,铺床。
一刻钟的功夫,一切都利落了,义勇伯重新在床上躺下,脸色又白了几分的样子:“都下去吧,把门关上。”
屋里只剩下义勇伯一个人了,他想睡,却又睡不着。
人都说人在死前会有预兆,脑海中时常会有回忆涌现。
他相信自己正当壮年,应该还没到要死的时候,不过也不知怎么,这两天脑子里想的东西确实又多了起来。
薛从文
这是义勇伯的名字,一个颇为儒雅文秀的名字,一个就连他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有些陌生的名字。
回首往日所为,他自认当得起一个“恶”字。
人性善恶之辩自古有之,至今也没有个答案。不过真要论起来,最贴近的答案大抵是一个介于黑白之间的“灰”字。
无善亦无恶,唯在一念间。
义勇伯的爵位顶在了薛从文的头上,与生俱来的便给了他一定程度上的无法无天的资本。可世上没有人生下来便是恶人,薛从文也一样。
幼时的他也曾无所谓的玩过踩蚂蚁的游戏,无从责备,因为他不知善恶。
后来他长大了一点,学了些诗书,知道了礼义廉耻,也认认真真的做过几件小小的善事,无外乎给街边的乞丐一个馒头,几钱碎银,又或者给受了欺侮穷苦人讨些公道。
那又是什么时候,他彻底的变了呢
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目光散漫的落在床顶的帷幔上,耳边隐隐有着低不可闻的冤魂诉说。
“聒噪。”薛从文哼了一声,侧身朝向里边,闭上眼睛,脑海里却闪过了几张画面,画面连贯起来,穿成了一个悲伤地故事。。。。
“小伯爷,慢些,慢些,不要摔到了”
“哈哈,平叔,你走快些啊我都饿了!”
“在街上不是吃了好些个小食,怎么还没饱啊”
画面
第三十二章 武公子
“啊!竟然是你”
“哼!果然是你。”
此时已是子夜时分,乱葬岗之后,薛从文找到了一样东西,证实了一件事,明白了一些道理。回府的路上忽然便动了念头,想来看看那个被周三刀绑来的女人的模样,时间于是也就定格在了此刻。
“来人。”薛从文鼓掌呼道,王油自门外进来,低头道:“伯爷。”
“院子里的人,都杀了,然后你再辛苦下,去把那个什么周三刀也一并结果了。”
薛从文对下人说话可从来没有过客气词儿,但今天竟然能道一声辛苦,王油不禁愣了一愣。应诺下来转身出去,又顺手将门带上,心下不由疑惑:“伯爷这是怎么了”
眨眼的功夫,屋外不住的有闷哼和低呼声音传来,武浮萍不解,薛从文自顾自的在小桌旁落座。
桌上一豆灯火摇曳,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细看去,净是掩不住的苍白与疲倦。
“我来的时候。。。其实是想放了你的,但现在想想,可能是放不了了,呵,呵呵。”薛从文苦笑几声,一手抬到桌上杵着下巴,眼神复杂的看着武浮萍。
“你敢杀我”武浮萍冷笑一声。
“本来是不敢的,但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敢。”薛从文呼了一口浊气,开口道:“我一个快死的人,又没有后嗣。杀了你无非就是早死几天晚死几天的区别,差不了多少。甚至就算王爷要杀我,可能都来不及动手。”
“你要死了”武浮萍皱眉,上下打量一番,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要死的人:“你得病了受伤了”
“都没有,说不上来,只是感觉而已,我没有必要证明,自然也不需要你相信。”薛从文摇摇头:“你在这里,王爷肯定是知道的,他没接你走,也没告诉我,估计是有他的算计,我把你送回去估计他也不会收,如果打乱了他的什么算计,说不定还可能害了旁人。”
“义勇伯还会在乎旁人的性命”武浮萍嘲讽道,毕竟屋外的惨叫刚刚停下,薛从文的话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呵。”薛从文笑了笑,没有接茬,自顾自的又说道:“送你是送不回去了,又不能放你,那就只能把你留在这儿了。外人我又实在不放心,便由本伯与你对付几日吧。”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武浮萍实在是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
“你便当我是发疯吧。”薛从文起身走到了屋外。
。。。。。。
平静的第四日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薛从文的身体愈发虚弱了下去,外表上与过往无异,但一言一行却似与古稀老人无异,一举一动之间的疲惫,梦多于醒的状态,还有那双浑浊的双眼。当着武浮萍的面,他又见了三个大夫,仍旧没有找到一个切实的因由来。
屋内一道屏风之隔,武浮萍看得到,他似乎认了。于是在清醒的时候,义勇伯卸去了自己伯爷的名头,开始以一个名为薛从文的人的身份絮絮叨叨了起来。
“我小时候其实挺可爱的,都说我聪明。”
“东街记得有个卖葱饼的,味道真的不错,记得他死之前我经常让王油给我去买来吃。”
“哦,嗯,我杀的,没办法,那天他的饼太咸,我又心情不好,其实我也后悔了一阵子来着。”
“女人啊,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没什么意思的。只是和她们比,其他的显得更没意思一些。“
“作恶事挺有意思的啊,也没有为什么,反正。。。嗯。。。说了你也不明白,这东西,还得是你亲自来上几回才能明白的。记得还有一次。。。”
大多数时候都是薛从文自己这么悠悠的说,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不上忏悔,只是倾诉而已,好像是憋了很久的气球,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
从他的口中,武浮萍可算是长了见识,这是一种别致的恶,人则是一个别致的恶人。没有什么利害的驱动,纯粹为了作恶而作恶。武浮萍忽然有些明白了记忆中那位老师曾提到的“人性本恶”的解释:无喜无悲而随手为恶,人固有之,是为恶从心起。
李家那个小宅,梧桐树下的小僧,门口盘膝而坐的关玄衣,屋内焚香诅咒的徐千山,热浪吹走层云,生魂应唤而来。
“堂堂的东厂刘公义子,京城四公子之首刘闲,也会做这跑腿送饭的活计传回去可得笑死个人了”
巷子口,一个蓝衣青年靠着背后的青石墙,一手提着个小酒坛,腰间一把细长锦云唐刀,轻声调笑。听语气与刘闲当是老相识了。
刘闲迎着阳光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不过听声音已然知道对方的身份,反唇相讥道:“上命所差,不然同为京城四公子,你这六扇门的座山雕不在红楼玩女人能来这地方”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京城六扇门总捕头铁布衣的唯一的儿子,铁飞鹰。
“这话说的,怎么就知道我不是玩腻了出来找新鲜三个月不见,刘少不请我这老朋友好好玩玩儿”
“没那闲工夫。”刘闲将手里的油纸包提了提,歪歪头:“不过喝杯茶的功夫倒还是有的。”
“得,茶就茶吧。你请。”铁飞鹰仰头将坛中最后一口酒倒进口中后随手将坛子扔在地上。又用袖子抹了把嘴:“茶可得我挑。”
“随你。”
两人就近找了个还算像样的茶馆进去,叫了一壶最贵的茶后便在角落僻静处坐下。两人相对而坐,彼此都没有说话,直到小二把茶上来,铁飞鹰压低了声音当先开口:“我来抓人的。”
“什么案子抓谁”
“小案子,没查,也不重要,反正我知道抓谁。”
“哦”刘闲一挑眉毛,疑道:“案子没查就知道抓谁未卜先知”
“再猜。”
“那就是栽赃嫁祸了。”刘闲思索片刻不得要领,便直截了当的问道:“小案子,还要你这六扇门总捕的公子亲自出马,看来这犯人有点儿来头嗯。。。你来找我,难道与我有关”
“到底是十步一算的智公子,任务是我爹交代给我的,不过源头可在你东厂,是你那义父压下来的,说与你有关。。。本来没有,不过今早我在这阳泉城里晃了一圈儿,嘿,与你关系也是不小。”
听闻此言,刘闲脸色猛地沉了下来,还没说话,对面那铁飞鹰抬手道:“诶诶诶,你先别急。我先来找你就是来探底的,到底是你东厂的事儿,你那义父说的不清不楚,我爹呢,也是糊里糊涂。我也是怕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是这样,你给我透个底儿,我尽量配合你。当然了,你要是什么也不说,那就别怪我乱来了。”
刘闲低头想了想,忽然抬手打了个响指,随即又捂了下耳朵。这两个动作莫名其妙,但铁飞鹰却知道,这是东厂的封口令,意为“清场”,具体来说就是把周遭可疑的人给抹除掉,当然,一切都在暗中进行。
那边茶馆掌柜的本在伏案写帐,此时便悄然抬头,目光在茶馆的一众茶客脸上扫过,心中记下了几个名字。
那边茶小二也不动声色的拿起了笤帚,走到门口处一位茶客身旁低声道:“鱼龙卫的兄弟吧,给咱们东厂个面子,出去待会儿”
铁飞鹰饶有兴致的将茶馆的几个小插曲看在眼中,笑道:“你们东厂插这桩子应该也废了些力气吧,就这么漏给鱼龙卫”
“值得。”刘闲哼了一声,又过得片刻,开口道:“徐千山和关玄衣”
“对头。”铁飞鹰坦然点头:“说吧,抓不抓”
“抓。”刘闲点点头:“不过你要。。。。。。”
一番窃窃私语过后,肉眼可见的,铁飞鹰的脸垮了下来,不能说是不悦,更像是。。。
第三十三章 人命做戏
怪兽的名字叫做民意,民意大于天。
在民意面前,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有时也不得不妥协,不得不退避,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知府。
师爷想的明白,所以他去了就没有再回来,而知府没有想明白这一点,或者说想明白了也没用,只能在这公堂之上瑟瑟发抖,从孔圣人到三清道君,再到如来佛祖求了一个遍。
他肚子里一遍遍得斟酌一会儿真的与百姓对面时该说的话,诸如本府一定会尽早将奸险小人绳之以法,给大家一个交代;大家要相信朝廷,相信王爷;冲击朝廷衙门等同造反,论罪当斩。。。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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