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一个名
宋国是周朝三恪,正宗公爵,在建国之初就可以营造边长七里的大城。但现在实力不济,更加不敢逾越。
商丘城并非是一个标准的正方形,以现在的数学水平建一座标准正方形的城市不是难事。
然而正方形不容易钻周礼的漏洞。
商丘城最短的城墙是三公里,恰好是七周里,这没有僭越。
但是最长的城墙接近四公里,超出了七周里,这算是僭越。
虽然周天子当年被郑伯一箭中了肩膀、又有楚子问鼎轻重的事,权威已无,可那些礼仪大家还是要象征性的遵守。
哪怕是七雄已成的时代,七雄的主城最短的城墙都是七里,但是最长的城墙一般都短于九里。
天子的城是九里,公侯的城是七里,所以要钻漏洞就要最长不超过九里,但最短的也一定不能超过七里。
如果有任意一条边超过了九里,那就是超出了天子。
如果所有边长中最短的一边超过了七里,那就是超过了公侯。
各国人才济济,这样擦边球的手段层出不穷,更是彰显了此时的逻辑学智慧。
不管是周天子还是公侯国,建国之初没有那么多的人口。
这么大的城市,不可能全都是居民区,还有很大一部分的农田。
现在人口增长,城内还是有一些菜田或是农田,而非全部都是住宅、集市或是宫殿。
营造数百年的大城,自有其过人之处。也正是靠着商丘城,宋国才能在晋楚争霸的夹缝中不断守城生存,也让墨子当年止楚攻宋有了坚强的后盾。
在适看来,商丘城已经算是相当宏大了。
城墙高达十米,城墙底部宽有将近二十五米,城墙顶部的宽度也有将近十米宽。
城墙附近有些天然的小湖泊,大部分都是城中人用来浸麻的,有人攻城的时候也可以作为天然的护城河守护。
这样的城市和春秋之时,领着几十个人就能攻下一个男爵国俘虏男爵夫人的城市是完全不同的。
适的家,算是城市的中心地带,靠近集市。
这一次跟随墨子前去见面司城皇,正好要从自己的家门口经过,怎么说自己的祖先也算是和宋国司城打过交道的人。
他们这一行属于为数不多没有马车就能进入司城皇宅院的人。
适跟随着墨子进入司城皇家中后,司城皇带人在庭院迎接,与墨子站在庭院的两侧见礼。
分庭之礼,墨子当得起,司城皇也必须做足姿态。
进入内室后,引领着跪坐到座位上。
墨子坐在东边,面朝西。
司城皇坐在西边,面朝东。
正北方空着。
市贾豚、适等弟子坐在南面,面朝北。
主人面东,能与之分礼相抗的平等朋友面朝西,至于等级最低的就要坐南朝北了。
北面没有人,因为司城皇找不出一个人比自己地位稍低、但又比墨子地位高的人坐在那里,所以只能空出来。
适这样的人,属于礼不下庶人的庶人,但现在的身份是墨子的弟子,因而有资格坐在其中。
案几上摆着各种餐具,适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用。
好在只是宴请墨者,上的也只有一些粟米饭和一些豆羹,还有一些淡出鸟的酒水。
司城皇知道墨子要求节用、非乐,这一场宴请也就简单的多,没有任何的乐舞之动、丝弦之音。
吃饭不是目的,目的是谈事。
适与市贾豚作为弟子,并没有决定权,只能在一些问题上予以补充,真正和司城皇交谈的还是墨子。
适暗暗看了一眼墨子,想到昨天晚上的一些建议。
昨天晚上墨者们商量这件事的时候,适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昨晚上,适讲完了伏羲女娲的事情后,众多墨者称赞不已。
只有刚刚解开那日适问他的三个墨者一人一升饭问题的辩五十四和适开了句玩笑。
“适,上回你随口编造奚仲的事,已经让公孙泽不快。如今又编造仲尼的事,等过几日这些人把这里发生的事传过去,他定要来找你。你总不好又说这是籍设之推吧仲尼可是三岁就丧父啊,他父亲怎么能看看他到底是单眼皮双眼皮”
适当时也是笑个不停,想到后世常用的编造名人名言的故事,心说凡事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这种随口编造名人行为的话不能再说了。
墨子倒不在意,此时村社之人只知仲尼之名、不
第五十章 各取所需利非金(中)
适已经把道理说的很清楚了,除了最后的那段关于铸天下赏罚之剑的豪言,墨子也明白了适的意思。
这是有事实根据的,只不过这个事实发生在未来。适可以以史为鉴,墨子却不能,只能听适的分析。
后世秦国变法后,税赋最高收到了五分之一到三分之一。适要是现在就专心做个推广新耕作之法的人,宋国的司城皇肯定会提高税收,说不准还要作死去招惹各国。
宋国是有强国之心的,祖上也曾阔过,当年真是平齐镇楚。
哪怕在被齐、楚、魏三国瓜分之前,也曾雄起过一段时间,西北伐梁魏、东取齐之城,南夺楚之土,狂妄到最后觉得自己太厉害了以致人间无敌,于是叫人把三牲的血装在皮袋之中拿弓怒射,名曰射天。
当然结果也是顷刻就被各国捏死。
适可不想自己的这些东西为他人作嫁衣裳,而且还是必死之宋国的衣裳。
还不如用最没水平的包税法先控制一片地方,因为墨子不接受封地。
如今他有权威的那个村社还是太小,可以做他适一个人的孟尝之薛,却不能做所有墨者的孟尝之薛。
后世太史公路过薛地,孟尝君已经死了许久,可是那里任侠风气的恶少年极多。
适觉得若有这么一块地方,弄成全是“刁民”的风气,也非难事。墨者为先锋,一群“刁民”为徒卒,便大有可为。
墨子也觉得适说的有些道理。四百墨者,可以守一城,却不能罚不义,而墨子自己也觉得鬼神赏罚之说有些难以支撑,也想尝试一下或可解决他一生都追求却不可得的赏罚。
众墨者对于适的想法热血沸腾,墨子犹豫后也是许可,于是今日来见司城皇。
宴席上,司城皇与墨子说了几句话后,墨子便介绍起跟随自己的弟子。
先说到市贾豚,司城皇叫人赐酒,连声称赞。
“陶邑之商贾,多说起此人,我也有所耳闻。不知另一位是谁”
“乃是新进的墨者,那谷米正是此人的先师所传。此人名适。”
司城皇也猜到了适的身份,问过之后又叫人倒酒,适又趁机说起当年子罕让邻之事,气氛便逐渐活络起来。
这时候的酒水很淡,可灵魂是自己的,身体却是原来的适的,原来很少能喝到淡酒,入口也有些不舒服。
适心说,就现在这酒的酒精含量,自己若是前世的身体,喝个一坛都不可能醉,酒倒是挺甜,这也算酒
腹诽几句,有些微醺,不敢再喝,只拿勺子戳着那碗粟米饭,颇为失礼。
司城皇见状,心里耻笑,可脸上却仍旧挂着笑意,心说果然礼不可下庶人。
又闲说了几句,墨子终于问道:“不知司城要这谷米何用”
司城皇其实并不愿意和墨子打交道,在他看来墨子这人事太多,动辄就问是不是要行义。
可他也知道墨子是属烈马的,认定的事根本不可能更改,也知道墨子的手段与墨家的徒众本事,说假话是不行的。
“先生想来也知道三晋邀盟的事。三晋势大,不可阻挡。楚王无厌,荆人数围宋。若将来战乱起,宋人必遭兵刃之灾。宋弱,楚晋皆强,不可不服,不可不贿。我想以谷米为礼,贿于三晋。若荆人再围宋,则引三晋为援。”
“谷米虽贵,但比之数万宋人还是不如。莫说一金,就是十金,只要能让宋免灾祸,我又有什么舍不得呢”
这话说的漂亮,司城皇以为墨子定会无言以对,难以反驳。嘴上句句都是墨子的道理,反倒似乎还要被夸赞。
却不想墨子正色道:“以物贿三晋引以为援,终非长久之法。难道楚王无厌,韩赵魏便不贪吗不修政治、不治国事,岂能长久若能修明政治变革法度,国富民强,宋人便可守宋,又何必贿三晋”
司城皇嘿然一声,沉默一阵,终于说道:“君上多疾,我无大才,公族无才,只好行此下策。”
墨子勃然作色道:“宋国岂无才古时圣王为政,任德尊贤,即使是从事农业或手工、经商的人,有能力的就选拔他,给他高爵,给他厚禄,给他任务,给他权力。做官的不会永远富贵,而民众不会永远贫贱。有能力的就举用他,没有能力的就罢黜他。”
“你为司城,位高权重,难道你以为这是一种赏赐吗爵位不高,民众对他就不会敬重;俸禄不厚,民众对他就不信任;如果权力不大,民众对他就不畏惧。这三种东西给你,不是赏赐你,而是为了让你把事情办成!”
司城皇知道墨子的脾气,嘴上连连称是,心中却
第五十一章 各取所需利非金(下)
先给司城皇了一个不可能的条件:用墨子的大义。这是司城皇不可能接受的。
接着一边骂着一边悄然让了一步:不用我的大义也行,那你减免赋税吧。司城皇当然也不能接受。
接着又把自己卖出去,说是如果要金子的话那就是墨者不义了。
司城皇大喜之下,远超之前的期待,当然要说几句漂亮话。
在司城皇看来,世上肯定没有又不免赋税又能行义的办法,既然你墨子感慨,我也跟着感慨——不是我不做啊,是世上没有这样的办法啊,你自己认为卖给我嘉禾是不义,还不快把嘉禾给我
殊不知这话后面藏着一个陷阱,一个司城皇认为不存在但实际上却存在的可能。
司城皇没想过这种既不减税又能行义的可能,在他看来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存在。
但在生产力的进步面前,这种可能是完全存在的。
这种信心,是在墨子看完适以两镒黄金经营了半年的村社后得出的。
昨天夜里的商量结果,适选择了一个很好的地方。
沛。
泗水亭大风起兮的沛、玄德屯兵奉先射戟的沛。
附近是当年逼阳国的封地,弹丸小国力抗晋霸率领的十三国干涉军二十九天。沛虽非古城,却也是逼阳乡聚之地,民风向来彪悍无比。
如今有沛、留、胡陵等千人的小邑,三晋还未真正崛起,宋国也没有迁都彭城迁民南下,这里还属于宋国的边缘地带。
沛,向南不远就是彭城。
可以说的理由会说给司城皇听,定能巧舌如簧说的很有道理。
不能说的理由则很多。
沛县土地肥沃,地下蕴藏着巨量的煤铁矿。
不远的徐州在后世是一座矿业之城,汉代便在这里设置过许多的冶铁所,至少存在三四处冶铁遗址和露天煤矿。
他知道的汉代冶铁遗址,一共就那么几处。一个在楚国手里过几年要归吴起治理,两处在郑国国都,几处马上就要属于韩魏,都惹不起。
宋国能选的也就彭城沛县这一处。
加之东边是越国灭亡的滕国,对越国而言是片飞地。适知道不久后越国就会因为吴人叛乱将国都从临沂迁回故土,对滕国的控制力会迅速减弱,滕国这样的小国容易搞事。
北边的薛国也是小国,是后世孟尝君的封地,但此时尚且还是个独立的侯爵国,实力不济。
加上鲁国季氏分出的费国、距离彭城不远的小邳国、倪子国……一旦越国衰落,楚国内乱,这几个国家都没有对外攻击的能力,只能自保之力,也是最容易被控制的一堆小国。
在楚越强大的时候,这地方看起来是块死地。
但适很清楚这两个大国很快就要出事。
一个战略中心放弃了根基的长江口,跑到临沂琅琊去争霸中原,被征服的吴人贵族早就蠢蠢欲动。
另一个国君四年内必遭政变,两个儿子和贵族各站一边少说要乱上六七年,然后全面战略收缩,舔舐伤口。
因而沛与彭城,这处在此时看起来是死地的地方,反而正是一处生机勃勃之地。
南可入楚、北可传道齐鲁,又是丹水、泗水相交之地。沿泗水而上可通菏泽陶邑,沿丹水而下可通淮水邗沟。
即将到来的最后一轮晋楚争霸后,战国前中期的主旋律是中原大战,这里也可以避开。
他和一众墨者又对篡取一国毫无兴趣,这里的位置便极好。
单单是那几处铁矿和徐州的煤矿,还有那些小国的逃亡人口,就已经足够适选择这里。
而他也用“唐汉先生曾走遍九州,彭城与沛俱有乐土中所言的恶金矿,此物大利天下,然此物必须握在我墨家手中,我不信别人有行义之心,必取私利”为理由,很容易就说服了墨子。
之前在宴会上,适听得心惊肉跳。以为墨子是那种一言不合只会讲道理的人,不想墨子竟然挖了一个大坑将司城皇陷了进去,心头大安。
一旁的市贾豚可能看出了适之前的不安,悄悄触碰了适一下,叫他安心,心说只要先生认为是可以行义的事,哪里有做不成的呢
果然,在司城皇跟着墨子一起叹息、追思文王衍周易各有所得之意时,墨子停住了叹息,说道:“不过我这弟子昨日说了一个既不用减少赋税、又能行义的办法。司城不妨听听”
司城皇刚说完若有此法必然实行,这时候一听墨子说,哪里还能说不听,只好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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