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一个名
但相较于墨子其余的本事,吃苦学起来反而是最容易的。
当一个人成不了圣人却又想学圣人的时候,总会选择圣人身上最容易的一点去学习,然后再把这最容易的一点化为整个圣人,于是便与圣人更近了。
但圣人也不再是原来那个人,而是自己造出来的一个有着相同名字的、古怪的、自我创造的异形。
孔子也是儒生的圣人,于是也被后世的儒生变为名字相同,却根本不是六艺精湛、精于驾车射箭的夫子。
对墨者而言,后世这种异化的苦修主义的墨家思想,又杜绝了更多的人加入墨家的可能。
从而在孟胜之死后,墨家的组织规模一直没有恢复,再没有到处平事干涉的实力了。
适现在处在墨家最好的时代。
墨子还在,墨家规模最盛并且还在不断扩充。
创立墨家的人还活着,一些漏洞还能被堵住、一些时代局限性的糟粕还可能被去除。
所以他必须在根源上解决这些问题,否则墨家的命运不可避免。即便避开了吴起的死后之谋,也无法扭转天下局势。
第一个疑惑,是为了让墨家从一个神秘团体变为一个有明确政治目的的团体;第二个疑惑,则是为了自己今后能够跻身为墨者的首脑人物,哪怕是之一。
墨子听到适的两个疑问,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指责,神情变得有些慎重。
他在那场大病之后,就在思索墨家的将来。
一为自己将死,一为鬼神之说难撑。
在村社处理桑生的那件事上,墨子亲眼看到,有所触动,似乎想明白了一些,又抓不住精粹。
明明那些农夫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意见,但最终的意见还是适的意见。
那不是墨者的组织方式,但却达到了墨子想要追求的效果。
适所讲的南辕北辙的故事,墨子也触动极深。
的确,他现在做事都是在行义,可就像适说的一样,驾车的人在听他指挥,驾车的自己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自己活着还好,自己死了怎么办
自己死后,或许第二代巨子能知道驾车前往何处,第三代呢第四代呢
禽滑厘虽然聪慧,性格坚韧,可终究不是公尚过那样能够理解他的全部想法的人。
况且,禽滑厘年纪也大,禽滑厘死后呢之后的巨子真的每个人都能如自己一般,知道明确的目的吗
适说,儒家六分,这是连仲尼这样聪慧的人都没想到的。
墨子虽然非议儒生,但对仲尼很尊重,经常称赞,并认为对方极为聪慧,只是道理不同。
因而适最后的那番话,让墨子不得不慎重。
一众墨者也在那沉思这个问题,墨子便问道:“这些东西,都是那赛先生与唐汉先生教你的”
适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道:“唐汉先生曾评
第六十四章 正本清源来日长(完)
拜别了墨子和曾经朋友的胜绰等人,看着商丘城中走过的一辆拉着小磨盘的牛车,想着之前适的中伤,苦笑数声。
“将往何处”
这是这些跟随着胜绰离开的墨者的问题。
“回齐国吗”
胜绰名起于齐国,如今项子牛作乱,按说是应该回去的。
可胜绰却摇头道:“前几日先生与适等人谈及天下之势,你们难道没有听到吗适学于赛先生与唐汉,此二人名虽不显,但品评天下便是先生都佩服的。如今三晋邀盟,齐必大败,我们又何必回去”
胜绰看着一众第一次离开组织有些不知所措的伙伴,鼓气道:“天苍可飞高鸟、水阔能游鲲鱼!先生之恩,我们记在心中即可。如今既不再行义,天下之大,我们哪里去不得”
“一身的本事,虽不如禽滑厘等人,可难道比起那些庸碌贵族还不如吗天下纷争,正是我等立功业之时!钟鸣鼎食、烈火烹油,方对得起你我所学!”
给这些人鼓舞之后,胜绰又道:“先不必急,我观先生有整顿墨者之意。不日之内,定还有背叛之人。待聚齐后,再走不迟。”
他这样一说,那些跟随他的墨者心头也涌起了志气。
虽已叛墨,可毕竟近墨者黑,这些年的耳濡目染,让胜绰的那番话说到自己心坎中。
本领……或不如墨者的那些顶尖之人,可自己也都不是无能之辈!
有会辩术的,有参加过守城战的,有勇武强盛的,也有跟随墨子见过诸国形势的。
心中有沟壑,身上有本事,自有一番不甘之气,亦有几分看不起那些庸碌贵族之心。
胜绰又道:“不过你我既已叛墨,日后不得再以墨者自居,否则后患无穷。”
这一点众人都同意,离开墨家可以,但继续要做的事打着墨家的旗号就会有无尽追杀。若是行义,又何必离开
胜绰知道单单给这些人鼓劲是不够的,于是说道:“先生不信天命,我却有几分信。前日听适与先生以及一众朋友相谈,我更是感觉到天命之玄。适此人虽阴狠,但却不能不承认他的本领。不能因为他辱我等,便觉得他说的全都不对,以至他东而我西。”
跟着他的这些叛墨刚被鼓气,又听胜绰这样一说,显然是已有目的,之前的茫然也逐渐消失,纷纷问道:“天命如何我们要去哪”
“天命便在昔日晋文公借秦穆公之力复国称霸之事!也正是我所说的君以此始、必以此终!过几日,我们便前往廪丘!”
众人似乎没有理解。
廪丘是此次齐国内乱公孙会自立之地。
秦晋却在西北,根本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更遑论那句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胜绰知道自己不是墨子,做不到适说的那样坐在车左不需讲明目的,御手便能言听身随,此时必须讲清楚将来的目的,这些人方能归心。
他道:“廪丘势弱,三晋虽强,但要出兵尚需时日。公孙会必担心廪丘难守。三晋出师之名已有,公孙会之死活已不重要。我等俱学先生的守城之术,如今天下,哪里最能显我等本事”
“你我虽已叛墨,但若守城,公孙会还不立刻来见我等守住廪丘,三晋兵至,齐必败!”
“齐若败,我等之名已显,三晋公子焉能不用”
他既说着,又想到了前几日听到的那些品评天下人物的话,高声道:“三晋之中,据那适说,赛先生与唐汉最看重魏,说其将来必承晋之霸!内有李悝,此人尽地利、平粟价、选贤才。外有吴起知兵,那唐汉不是评价说此人用兵,无敌于天下,食人炊骨,士无返心!”
众人以为这就是要接廪丘之事,入魏,却不想胜绰又道:“然,魏多才,我等知兵不如吴起、治国难比李悝,又非公族,所以魏亦不能长久。今后要做什么,便是我说的此始此终之命!”
“十年前,秦悼子夺位,放公子连于西河。秦公子连如今正在魏。昔年重耳逃亡秦国,借穆公之力复国,终成霸业。”
“今已二百年,正是始终之时。如今秦公子连在魏,来日难道晋人不会学秦穆公之事助公子连得位吗”
“秦地荒凉,又近夷狄。三晋势大,齐郑皆膏腴之土。三晋难道会舍弃这些膏腴之土去攻打荒凉之秦吗”
“既有西河,魏定会再结秦晋之好,扶公子连入秦,以绝西患。吴起等人便可不在西河,转而争夺齐郑宋等膏腴之地。若无秦患,吴起领兵攻齐郑,谁人能敌”
“我等廪丘名起、不归韩赵,随魏回安邑,再投秦公子连!”
“公子连此时如落水之狗,一如晋文当年逃亡之时。适前几日与人说,要雪中送炭,你我便是公子连雪中之炭!”
“公子连如今,必忧专诸事。我等剑术虽不如公造冶,但除非世上那几人出手,否则难有匹敌,岂不重用”
“公子连若复位,我等虽叛墨,但什伍之法、弩箭之艺、辩术纵横、守城之能……岂不正可以显示手段”
“将来若其事成,我等皆是狐偃、赵衰、颠颉、魏犨之辈!”
“大丈夫处事,当求富贵高权。各国之中,公族势大,唯有公子连逃亡,又有秦晋始终之命,正是我等的机会!”
“既然叛墨,难道只为了曾经的微薄俸禄吗难道不要做更大的一番事,来告诉先生若不行义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吗”
他这番半是靠自己的说知之术推演、半是前几日听适和墨子以及一些人讨论天下得出的结论,让跟随他的那些人全都兴奋起来。
此时信息不通畅,但有所谓“赛先生”与“唐汉”两人,这等天下大势竟然分析的头头是道,又配上天命轮回之说,更让这些叛墨之人相信,更让墨子对这两个虚构的人物充满了好奇,只恨缘悭一面。
跟随胜绰一同离开的这些人,听到狐偃、赵衰、魏犨等人的名字,心中早已不能自已。
这几人当年跟随晋文公出逃,最难的时候去乞讨,甚至还被村民扔过土坷垃,可一旦晋文公复位,这些人的地位又是如何
况且,这些人与如今晋将三分又关系密切,就算没有学三晋之心,可如果生前能成为秦公子连的狐偃、赵衰,那也足以名垂千古、钟鸣鼎食。
的确,这件事的谋划,听起来需要十余年。
可用十余年,来博一个让人只能艳羡的前程,又算什么呢
胜绰已经说得很仔细,再一想每一步都近乎完美:现在廪丘立名、返回魏之安邑。公子连现在担心专诸刺僚事,所以需要一批剑手护卫,正可以重用;一旦公子连复位,自己在墨家所学的什伍守城弩箭之法,也能有一展风采之时。
这是一条和适截然不同的路,但也是一条可以走通的路,而且是一条杀伐果断的主角之路。
唯二不同的就是适不想当忠犬,适也没有胜绰的名声和戈术。所以这条路胜绰可以走,适无法走,也不想走。
胜绰此时野心勃勃,那些适借别人之名谈起的天下大势,也让他有了支撑勃勃野心的视野。
或许魏扶公子连入秦只是一个可能,但想要博一个未来,又不是大宗公子显贵之家,除了这条路胜绰也想不出更好的路。
赌,并不是全然的坏事,毕竟能赌意味着还有希望。
最坏的事,是没有希望的绝望。胜绰不绝望,也相信自己会走出一条让墨者羡慕的路,一条与墨者截然不同的路。
既然定下来这样的心思,也确定墨子可能会肃清墨者中的不坚定者,那么胜绰便先留在了商丘,等待那些被清除的墨者一同行动。
一众人等到晚上,仍旧没有见到一个墨者,似乎那些墨者还在讨论,并没有人离开。
第二天是这样,只不过那个叫芦花的女子出来,去了适的兄嫂家,叫人帮着送去了许多的粟米。
第三天照旧、第四天如前、第五天依然、第六天仍是……
胜绰心中越发奇怪,到底是要谈什么事,竟然能整整谈了这么多天,仍旧没有结果
直到第七天中午的时候,从墨者聚会的地方终于又走出了十余名墨者,一个个脸上露出羞愧之色,亦或是有几分怨怒之情。
胜绰迎上去,笑问道:“你们也不再是墨者了”
那几人怒声道:“这样的墨者,不做也罢!先生到底在想什么”
胜绰心中一动,问道:“适的那两个问题,解决了”
这几人提到这里,气便不打一处来,怒道:“解决了第二个,第一个要解决,但先生却又颁布了几条墨者禁令:没有巨子允许不得私自出仕、如非国律强征不得参加不义之战、出仕后但凡巨子有令不允便不得继续为政、巨子令与国君令冲突时以巨子令为准……还有很
第六十五章 术业专攻效倍增(上)
原本一件一天甚至半天就能解决的事,聚集到商丘城的墨者整整相互辩论讨论了半个月。
适问的第一件事,到底墨者今后要干什么,除了最终留下的那些墨者外,没有外人知道,也很难知道。
半个月后,这些墨者四散离开后,似乎终于有了明确的目的,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效率开始忙碌起来。
辩五十四带着当年公输班送给墨翟的腰带,前往楚国去见公输班的弟子,以故旧之情加己身之舌,邀公输班的弟子帮忙来制利天下之物。
不求他们成为墨者,但求他们以利天下苍生为重出面帮忙。
当年墨子赠义于公输班,现在求请公输班后人因义而助。鲁班曾说感谢墨子让他明白了义,所以攻宋不义他便不取,并且终此一生不再为不义之战出力。
双方年轻时虽各好胜而争,但实则是交心至友。
辩五十四口舌锐利,正适合去做这件事。
原本这场大会之前,辩五十四是准备前往三晋魏地,用三寸不烂之舌邀杨朱相辩。
杨墨两家的嘴仗已经打了不是一天了,双方各有胜负,辩五十四准备多年,正准备一举辩的杨朱和孟孙阳拱手投降。
这一对冤家辩论的问题,有点类似于洛克的自由意志《政府论》和霍布斯权威有权让人同义的《利维坦》之争。
但现在既然领了巨子的命令,便收了心思,专心去楚国做好邀求公输班弟子这件事。
孟胜等在各国或是各封君封地的墨者纷纷返回,回去的时候有一些原本跟随墨子身边的人随行同往。
这些原本跟随在墨子身边的墨者,算是与孟胜等人同墨伍,并非监视,但这是这次聚会讨论后所规定的,不再有一人管一地的情况。
这样一来,除非当地的墨者全部叛大义,否则墨子总会第一时间知道情况,不再会出现胜绰那样伐鲁三次才知道的事。孟胜这样在各个封地中的墨者,也不再是各行其是了,而是必须要与巨子之义相合,否则便要开除出墨者队伍。
禽滑厘带一部分人前往适之前曾经营半年多的村社,和那些村社的人说将要全部迁徙离开的事。
此事不难,村社人不过舍不得那些已经返青的宿麦,却也没有拒绝。他们走后,这里的土地会重新分配给其余人使用。
市贾豚配了四辆马车,带着麦粉等物,从商丘分四路出发。一入齐之临淄、一入三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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