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一个名
“这是我们主动进攻的情况。倘若其余诸侯主动进攻我们,我们便需要拖。”
“
第五十六章 砀山围城战(一)
数日后,魏、齐、韩、楚的使节和官方人员在一队士兵的护送下抵达了前线,前线已经开始忙碌。
两万多彭城征调的二线士卒正在挖掘胸墙、铺设道路,一道围绕着砀山城、在砀山少得可怜的火炮射程之外的营垒已然完工了一半。
使节组成的观察团就被安排在了一座距离砀山城邑护城壕沟八百步的土山上,那里也是这一次砀山之战的前线指挥所。
这些使节算是半强制被送来的,当然他们也有心看看泗上的战斗力到底如何,以便做出判断,影响君侯是否出兵。
一名魏国的副贰使节看着天空中飘荡的两个布和漆皮的热气球,满满的好奇,与身边的一名韩国的副使道:“这墨家攻城的手段,看上去和以前完全不同,实际上仔细想想却无二致。”
“以往要堆羊坽、瞭望塔,以观察城内的情况。如今只是用飞天球代替了瞭望塔。”
“以往需要耳聪目明之辈站在高台之上观察城内的情况,如今也不过是用千里镜代替那些耳聪目明之人。”
“以往围攻城墙要冲车、如今却用铜炮;以往攀爬要用云梯,如今……倒还是用云梯,哈哈哈哈。”
韩国的副使笑道:“鞔之适言,领悟天志,改变天下。若是细思,也无甚改变。如你所言,以往有封君,如今宋地商人也是素封之君,他们改变不了天下,只是改变了天下得利的人,以他们的利义之说。”
这些人畅所欲言,旁边负责守卫的士卒都是督检部的内卫部队,沉默不语,一脸严肃,对于那些人的话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这些人的旁边就有望远镜,几个人拿起来看着远处正在忙碌着挖坑和修筑营垒的二线士卒,笑道:“墨家攻城,最喜穴攻,墨者黑也,我看他们倒像是一群老鼠,到处挖坑。”
虽然有些嘲笑,但是这种看起来极为简单甚至有些猥琐的之字形掘进战术,却是在之前的实战中证明了无往不利。
只是各国学到精髓的少。
有些东西,看起来容易,真正的精髓却不是那么容易学到的。
…………
营地内的参谋部的帐篷内,几名军官正在通过热气球观察到的城内情况,绘制更为准确的砀山城防图。
剩余的人通过城头火炮的配属、城墙的角度、城墙的宽度、展开的夹角,来计算最佳的投放比例。
一名参谋拿着量角器和圆规尺子,盯着地图计算了一阵后,与身边的人道:“这里的左侧,是河岔,并不适合挖掘。”
“这边如果挖掘洞穴靠近的话,距离又不够,我们必须要推进到距离城墙二百步的地方才能用穴攻的方式。”
年轻的参谋熟练地在地图上用圆规画了一个圈,挖掘地穴进攻,这是攻城常用的手段。
并非是那种之字形的外面暴露用以集结和接近城墙的壕沟,而是《备穴》篇里那种直接挖地道接近的手段。
地道不是随便挖的。
因为以泗上这些年挖坑的经验、开矿的经验,以及之前守城战的经验,这种接近城墙的地穴,在没有通风口的情况下最多只能挖三百步。
再多的话,空气不足,前面的人会被憋死,根本无法作战。
至于什么样的地势可以挖而不会渗水、想要挖需要接近到多近的距离……这便是泗上这边参谋部剩余别处的地方。
挖坑都会挖,都知道地穴可以作战,问题在于怎么挖、挖多远、从哪挖、如何挖。
年轻参谋手中图纸上的砀山城,就像是一个炸起刺来的刺猬,一共有十六个凸起的角,也就是有十六个凹面。
每个凸角之间的距离大约是二百步,正好是弓弩和火枪的最大射程,攻击任何一个凹面,都必然面临两侧的投射打击。
因为多边形的总边长必然大于与之纵线相等的线段,而且大约是此线段的三倍左右,所以对于攻城一方而言,实际上前线接敌的数量始终是劣势的。
这是和火药时代之前的四方城最大的不同,虽然在此之前墨子以弓弩而提出了行墙、马面的想法,但并不完善。
砀山不是夯土云梯时代的城墙,是泗上之外第一座正规的火药时代城防,也是皇父一族认为可以以此抵御泗上半年、使得各国干涉的信心所在。
砀山地区大量的石料都用作城墙的修筑,外面还有厚重的砖石结构的土坡,外侧环绕的是一条宽度在五步左右的护城壕,里面是死水,而且很洼,并不能通过截断上游或者引流的方式解决。
攻城的手段千变万化,正如那魏国副使而言,其实还是以往的那些东西,攻城之法在适加入墨家之前墨子就已经总结出来,整体战略思路上并无变化,所变化的只是新兵器的战术改变。
参谋的任务是制定各种可能的攻取手段,做好图上作业,计算好分配的人手、火力的支援、炮兵的布置等等,最终由主帅们作出决定,选择攻城方法。
穴攻只是其中的一种方法,而且和以往的穴攻不同,如今的穴攻主要是在地基挖坑埋火药的,这样如果成功的话就更为效率一些。
然而这对攻城一方也是最残酷的。
早在二十多年前墨子守城的时候,针对地穴进攻的手段,就提出了更为残酷的反击手段。
包括也不限于灌水、以皮橐放烟、用硫磺燃烧制造窒息、用毒草制造中毒种种。
利用水井水位的变化、利用陶瓮听声的手段,都可以判断出进攻方挖掘地道的方向,针对性地作出反击的话,对于攻城一方的军心打击极大。
一旦失败,大部分地穴里战死的人都惨不忍睹:被硫磺燃烧窒息而死、死前捏着自己的脖子想要呼吸、抓痕布满脸和脖颈,这种惨状对于士气是极大的打击。
可即便如此,穴攻的各种数据也是参谋们必须要准备的。参谋官只需要计
第五十七章 砀山围城战(二)
面对着这样义正辞严的理由,皇父钺翎只是笑了笑。
他相信墨家内部必然有极多有志于天下芬的义士,也相信墨家为了利天下死不旋踵赴汤蹈火的热情,但他觉得墨家这一次要求撤出城内的老弱妇孺更多的是在作秀。
城外有各国的使节,这他知道。这一次只怕是做给各国使节看的。
于是顺着这个思路嘲讽了一下墨家使者,那墨者却笑道:“如果非要这么说,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只不过我墨家的道义不改,各国诸侯也不会因为我们的仁义就不敌视我们。我们墨家的道义借助纸张和印刷术传于天下,有志于天下芬的士人也早已加入了我们。”
“凡事总要有个先例,巨子希望,砀山之战就是一个先例,一个打仗要顾及天下百姓的先例。不要他们也做,只要天下人觉得他们不做便不好。”
“四年前枪决了田午,那也是个先例,日后诸夏之争,胆敢屠城者,杀之!”
“今日砀山一战日后也是先例,老弱妇孺也是人,要考虑他们的存活,这便是我们为人和禽兽的区别。”
“砀山一战,我军必胜,你之前罪恶太多,即便不枪决也要被送往南海劳改。但巨子觉得仍旧可以说服你,百年之后,人们提及你皇父钺翎,可能会忘却你手上屠刀的鲜血,却会记得你允许老弱妇孺离开。”
“身前事,你已无指望。身后名,还请珍重。”
听闻身后名三字,皇父钺翎更是放声大笑。
笑了许久,皇父钺翎忽然问道:“你们既然为利天下,倘若我将这些民众为质,若你攻城,我便杀之,你们又能如何”
那墨者不慌不忙,淡然道:“杀一人以利天下,可杀。我墨家讲功利,既然人人平等,那么只需要计算利弊。兼人与体人之别,我想我们也不需要再提。这对我们而言,并非是个难以抉择的问题,而是一道简单的如同问太阳从哪边升起一样的问题。”
“三日后,西侧营垒的门会关闭,如果那时候民众还没有撤出,一切后果由你们承担。”
这名墨者说完,郑重地递交上了正式文书,随后离开。
待这名墨者离开后,几名谋士便劝道:“公万万不可答允。”
“若老弱妇孺撤出,城中青壮必然不肯死守,这是墨家乱我守城的毒计。”
“譬若父母姊妹妻女俱在城外,城中那些农夫岂肯卖力守城到时候人心散乱,便可能有祸。”
“虽然临阵接战用不到这些人,可是运送粮食、堵塞城墙、修缮缺口,都需要人手。”
“墨家之心极为恶毒,到时候城中无心恋战,与我不利。”
皇父钺翎哪里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张文书出神,听着谋士们的意见,许久他忽然毫无征兆地问道:“你们可知道墨家如何定义英雄”
英雄的本意,只是勇士、才智与武力超于别人的人,可这些年墨家赋予了很多词汇新的意思,英雄也是其中之一。
其余人不知道皇父钺翎为何忽然由此一问,并不言语。
皇父钺翎又问:“倘若一切顺利,我变革法度、收拢集权、兴盛宋国,改革军制,使得势弱的宋国在我的手中,南可以制楚、北可以伐齐、西以抗魏楚、东以夺越城,复昔年汤祖之荣光,我可为英雄乎”
众谋士门客纷纷道:“以墨家之义不可以称之为英雄,但若以天下民众之义,当可为英雄。”
这曾经是个远大的理想,这个远大理想的第一步,必须包含着密谋和背叛,因为皇父一族只是宋国公族的远亲,要谋权就必须要走田氏代齐那样的旧时代道德中的叛逆之路。
若无墨家带来的新的道义,以成败论英雄,皇父钺翎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天下主流都是如此,田氏代齐、三家分晋,用不了多久这都是“英雄”之举。
只可惜偏偏生出了墨家,对于道义的变革,取代了旧的道德,以新的道德代替逐渐要成为天下的主流,无论是三晋分晋还是田氏代齐,在他们眼中都不过是狗咬狗。
皇父钺翎时常觉得,自己虽然搞阴谋、搞屠杀、搞密谋、但自己都是为了一个崇高的、复殷商之盛的伟大目标,所以自己虽然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但自己应该仍旧是个英雄。
只是这些年伴随着时局的变化,他之前所设想的一切,都没有机会实施了。
天下人会以成败论的,若他谋划的那一切都成功了、宋国强大了,自己便可以骄傲地告诉后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可现在,这一切看上去都已经不可能成功,自己就算开口告诉别人,别人也只会嘲笑他。
于心底,皇父钺翎或许还有那么一点英雄气,或者至少希望别人将来能够觉得自己并非是一个小人。
看着眼前的这张文书,皇父钺翎忽然大笑道:“叫那些妇孺老弱出城。莫让墨家以为天下英雄皆在泗上,我等贵族便无一个英雄人物。至于胜负,无非生死,不可叫天下以为贵族皆蠹虫竟无英豪。”
“不必再谈此事,墨家既如此说,他们必会遵守,三日内不会攻城,也不会趁乱进攻,放他们去吧。”
说罢将衣袖一甩,便叫众人去办。
…………
三日后,西侧城门,数千名城内的老弱妇孺涌到城门,或与城内的家人挥手告别,或痛哭流涕不知是否还能相见。
这是天下从未有过的事,从未有过攻城的时候会想到妇孺老弱的事。
就在城门打开的一瞬间,不知道是谁带头,那些即将出城的人群看着远处的皇父钺翎,齐齐跪下,盛赞他有古君子之风。
看着眼前远处跪下的民众老弱,皇父钺翎慨然长叹。
“这些人今日可以跪我、谢我。明日后日,若墨家的道义真的成为了天下的主流,他们只会觉得理所当然,再也不可能跪下来了。”
旁边的一名心腹明白皇父钺翎的意思,也叹道:“就算将来有一天,墨家被诸侯剿灭,可天下人心已经乱了。不知感恩、以为理应如此,将来诸侯们管辖天下的手段也要变了。”
“觉得感恩而跪为理所当然的人,是一种牧辖治理方式;觉得理应如此做不到就要反抗的人,又要另一种治理方式。”
“天下已经乱了,再也回不去了。”
皇父钺翎沉默不言
第五十八章 砀山围城战(三)
老虎和绵羊永远不可能平等,平等的前提是羊可以杀死老虎。
分封建制之下,士以上的贵族依靠封地的脱产,吃肉的同时可以脱产训练,这就是尊卑有别的基础。
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秋风未至蝉先觉,处在反墨第一线的皇父钺翎,最先觉察到了这种改变,但却也已经无能为力。
…………
砀山城西侧的营垒小门处,数千老弱正在排队进入,宣义部的人正在那里宣传。
一如皇父钺翎所想的那样,如果今天皇父钺翎没有释放这些民众让他们离开砀山,墨家依旧会打,只不过到时候宣义部的宣传口径便和今日不同了。
许多民众心怀感激地想要跪下去,却被宣义部的人制止,反倒说一些是他们没有及时清理掉那些害天下之人以至于此云云。
安抚了民众之后,将这些老弱安排到了营垒之后两里之外的地方。
砀山紧邻彭城,并没有任何的后勤压力,这也是这一次围城可以用“人道主义”的理念将城中老弱撤出的基础。
砀山的围城战,不可能是一场长久的围困,而是一场惨烈的攻坚,这些民众在城中和在城外,并无区别。
但对于整个天下的道义而言,撤出的这数千人意义重大,只要善加宣扬,天下人总会认为原来民众的命也是命,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宣传。
这种宣传对于砀山围城战毫无意义,但对天下却有意义。
军队终究只是军队,需要服从于政治的需要,他们的意见不足以主导泗上决策层的战略。
…………
敌前指挥所内,参谋们各种各样的机会都已经呈现在了六指和他的战友们面前。
炮兵的指挥官面对这些意见,却提出了不一样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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