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一个名
不管是现在的守城,还是将来的墨者殉小义百八十人死于阳城,都是墨者自己去做,那些行义之事从没有不是墨者的存在。
道理都对、分析的也没错,配合着地图和矛盾夹缝的说辞,每个墨者都能听明白适的意思。
无非就是成立一支属于墨者的师,只做行义事,趁着楚人围城的机会解商丘之围,调和贵族之间的矛盾作为一个调节者,以此换取沛邑的自治地位,如同楚国的那些强县一般。
墨者的守城之术天下无双,十二种攻城手段各有应对之法,即便吴起这样知兵的人物也认为若墨子、禽子亲守三里万户之城,自己也只能围而不攻。
此时正是英雄辈出的年代,公输班可以让楚人舟战胜于强越,在淮水争霸中取得先机;公尚过也可以凭借一身的本事说动被公输班的钩拒楼船打的无还手之力的越王愿意以五百里土地封墨子为大夫。
但是,封地事是墨子绝不可能接受的,除非君王同意行义。哪怕白送我五百里封地、让我做大夫贵族、可你不用我的义,那再见免谈。
先秦诸子都是原则性极强的人物,也是骄傲到极点的人物。
只是适这番说辞,又是和封地事完全不同的。
墨者不是做沛邑宰、也不是沛大夫,而是沛邑万民自己来争取沛邑自治,只不过恰好选择了墨者作为万民公意与每个人之间的中介。
其中的区别,便是名正言顺,也正是许多墨者所看重的。这和墨子直接受封为沛邑大夫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二十年后那些慷慨赴死绝不旋踵的墨者此时都还年轻、都还坐在这里,都还活着。
并无什么勾心斗角的事,即便七悟害书秘吏各部首这些人物,只要墨子还在一天,就没有人想着勾心斗角——没有意义。
不管是半年前高孙子和适关于酒坊的争论、还是一个月前关于开田二百四十步一亩还是一百步一亩的争论,都只是为了如何更好行义的内部讨论,看似互相红脸但事情定下来后便会一致努力绝无二话。
适对这些人绝对信任。
因为他们在他所熟知的历史中,已经用自己的性命证明了他们死不旋踵的誓言。
也因为一年前,他用最尖锐的言辞,逼走了胜绰之类意志不坚定的墨者。
所剩下的,若无改变,大部分都会在二十年后死在阳城。
只因为那时的巨子告诉他们这样一死,墨者的义还会流传下去,天下还有君王会用墨者,总有一天墨者可以将君王也染黑。
于是将近二百人就这样死了,两名送信于田襄子的墨者跑回了阳城只怕赶不上这一次殉义的死亡。
面对这些人、这样的人,适可以说的更直白一些。
今天这件事适也只是提前吹吹风,一众墨者们互相讨论了一番,骆猾厘先闻道:“适,如你所言,需要多少人马上要收麦、夏种,还要开渠、挖矿、炼铁这些咱们早就定下的事……”
适伸出三根手指,骆猾厘吸气道:“三千三千可不行,这是一师之兵,至少也要五十辆驷马战车、一百辆乘车,这就是二百匹马三四百头牛,用不得!”
他这一说,其余墨者也纷纷摇头。
如今牛马根本不足,墨者之中也有不少农人出身的,知道正是农忙时节又见了那些可以大利于人的牛马拉动的木器,实在不忍这时候征调农夫。
虽说麦收之后,墨者的威信和信任将会达到一个顶峰,征调三千人并非不可能,但是墨者向来是讲究节用的。
非攻是为了节用,节用是为了再生产。
在适出现之前,墨子就给众墨者算过,哪怕是人口这种最难翻倍的,只要二十年不打仗每家生三个也能翻倍。
而打仗、劳役等等这些导致男女散多聚少也是人口不能增加的重要原因。
适在前面说的是成师,众墨者想的也是正常的军队,当然不可能和守城的墨者相比,也就没想那么多训练花费的问题。
适听了骆猾厘说三千这个数量后,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心说你们还真敢想。
等下面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适才苦着脸道:“三百……哪里是三千。”
骆猾厘等人一听这话,也反应过来,笑道:“若是这三百人,都能训成备城门的墨者,倒也确实可以守住商丘。”
还不等适说话,主管钱财的市贾豚忍不住道:“训成备城门的我们墨者且不提备城门之士,是跟随巨子苦训了七八年的人物,便是人手一柄剑、一只杵盾、一身皮甲……这要多少钱”
“如今墨者可拿不出这么多钱,三千农民徒卒或可能,三百持短剑大杵的备城门之士,训不起,也没这么多钱!”
他急的如同火烧屁股,墨者这一年是赚了不少钱,可是花的更多,他这个管钱财的最知其中可怕。
适也清楚,他也和人讨论过类似的事,知道训练成墨者最精锐的备城门之士,那是绝无可能的。
市贾豚已经谈及钱财的问题,也谈及到这些墨者都是各国锐士,且跟随墨子守城多次、苦训数年方才能战。
此时没有冲击骑兵,守城战外围战斗,战车也无法冲击。
刨除掉冲击骑兵和战车,此时最强的
第一二五章 半岁荏苒弊邑治(五)
大部分墨者离开后,还有一部分人留了下来。
除了墨者高层之外,有六名吴越之地的墨者,他们属于墨者中的第三代了,是公尚过游越时候收下的弟子;还有几名楚地夷陵、云梦泽等地的墨者。
那六名公尚过游越收下的弟子,即将前往吴越之地,做好在那里立足的准备。
有些事普通墨者并不知晓,半年前那位号称勇士的滕叔羽已经带着自己的伙伴朋友,回到了滕地,游说那些滕地的贵族。
很显然,靠滕人自己的力量复国是不现实的,墨者也丝毫不愿意弄出一堆的小国。
但是滕叔羽之类的滕国贵族想复国,而墨者希望越人早点离开北方尽可能快些南撤,以便于墨者在滕国旧地秘密发展,因而一拍即合。
适清楚越人南撤只是时间问题,但对墨者来说时间也是大问题,所以要想办法加速这个过程。
滕叔羽等人想做的事不是墨者想做的,但在之前却是可以合作的,所以滕叔羽等人会在游说滕地的贵族后前往吴越。
吴越不同舟,古来如此。
吴国从屈巫臣因为夏姬叛逃开始帮助吴**事改革开始,就一直强于越国。后来伍子胥、孙武子等人又进行了多次的改革、筑城,虽然最后勾践复仇成功,但是吴国的底蕴还是比越国要深。
越断发纹身,之前也是自称蛮夷,见楚国称王自己也早早称王。
勾践复仇后,更是大举分封,各种王、各种君,在长江口、在此时尚且被称作县区泽的太湖附近比比皆是。
如今越人主力都在山东半岛的琅琊,一直想要争霸中原。
越王翳也是雄主,又灭数国,滕国距离鲁国又近,越人不南下,墨者在滕地做事就大为不方便。
如今旁人不知,适却知道越王翳今年正是最风光的时候:耀武扬威地到了曲阜,鲁侯为越王驾车、齐侯为越王做警卫员参乘,齐国割让了建阳巨陵两城外加数千齐人做奴隶,当真是犹如猛虎。
只不过这种风光在适看来,并不长久。
靠楚人击败越国那不用想都不可能,况且墨者如今也不希望楚人在淮河以北全面大胜。靠齐人逼迫越人南下,就齐国如今田家亲戚争霸的局面,没有三十年也无法崛起。
反倒是釜底抽薪之计最为好用,只要吴越、会稽、长江口、县区泽等地出现了问题,越人就不可能不大举南迁,战略收缩放弃滕地。
越国北迁,定都山东,本来就是一步烂棋:没有文化优势,只有武力优势,而齐鲁又是周公之子、太公望之子的封地,文化底蕴昌盛,在那里争霸不可能有效果。
若是改革还好,但是越国的分封制度和氏族制度存留严重,按照周礼那么改也没用,这也就注定了白费力气。
吴人仇恨不减,却反而把吴人留在了自己的根基之地,这就是作死。
只要那里出点情况,原本二十多年后的越人大举收缩,可能十年甚至几年之内就可以完成,从而让墨者抓住机会控制滕国、逼迫薛国。
反正都是些一县小国,越、楚二十年之内都会战略收缩,齐鲁二十年内都在舔舐伤口,谁也管不到这里。
况且最多三年,郑国就会放弃世仇和三晋合作一起扶植有强宣称的王子定继位楚王,三晋的力量也没精力达到沛地、滕、薛等地方。
中原大乱在即,这片原本在越楚齐强大时的死地满上就要活起来。
因而时间紧迫,需要提前布局,真到那一天到来的时候随时可以抓住机会。
滕叔羽等人属于和墨者合作,走贵族路线。
而这六名墨者,则是绕开贵族直接走基层路线。
按照墨者如今的手段,在吴越长江口走基层路线极为简单。
越国是继大禹的祭祀,涂山就在后世的绍兴,墨者编造的神话故事中墨者和涂山与大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那种精神上的亲近足以让越人喜爱。
越国在灭国之前一直祭祀大禹,立国者是少康的庶子无余。
此时关于当年禹圣涂山会盟中涂山的说法,或有说在此时的寿春城以北,但吴越所作的《越绝书》中则声称“涂山者,禹所娶妻之山也,去县五十里”,可见越人坚信当年女娇感叹“候人兮,猗”的地方就在县区泽附近。
只要将那个神话在越地广为流传,难免让越人觉得这些墨者和禹圣与涂山氏还有那个传说中通晓天志的大巫有亲密的联系。
而此时越国的生产力水平极端低下,冶炼技术尚可、军事科技也还行,但是种植业水平和已经开始灌溉农业的三晋相比实在是差了一大截,甚至都不如此时沛邑的种植业水平。
此时都传,越王有鸟田之利,而鸟田多以所获祭禹。
换成适能理解的意思,就是越王保持着神权和祭祀权,用祭祀权的借口,占据着鸟田,利用劳役收获鸟田中的作物,名义上用来祭祀,算作越国特有的公田。
这种越国最好的田地,实际上则是利用每年候鸟的迁徙,在秋季大雁等候鸟在长江口过冬停留的时候,将一些水淹的淤地叼啄踩踏,从而省去了翻土这一道工序。
每年秋天收获后剩下的稻米,吸引大量的鸟。
鸟类吃掉这些田地中落下的稻米和被水稻遮盖的嫩草
第一二六章 半岁荏苒弊邑治(六)
前往吴越的六人离开后,便剩下了那几名出身与夷陵、云梦附近的楚人。
墨子便先道:“你们前往巴蜀的事也已知晓,适也与你们说过。屈将子和几人和你们同行,先去阳城。屈将子他们要先去阳城替回与孟胜同往的墨者,顺便教授墨者之义,以及那些文字,说清楚墨者现在在沛邑做什么。”
“你们到了阳城后,由孟胜再给你们安排些人手,一并前往巴蜀。这一次带头的,是造篾启岁。到了巴蜀,还是之前的规矩,有什么事,以大义为准商量着来,但造篾启岁有否决之权。”
“与你们同行的,还有三名工匠会的皮匠,路上多熟悉一下。他们尚不是墨者,但距离墨者之义已经很近了。”
墨子说完,公造冶从后面递过来几个葫芦,里面装着的都是墨者酒坊生产的烈酒,递给在一旁的造篾启岁道:“这些烈酒,最是上品,是我们几个与孟胜相熟的人私钱所买,你们送去。”
“孟胜之父当年在雍丘大战中被晋人射中了腿,楚地阴湿,这些烈酒最能缓解。若是泡上一些治疗酸疼的药草也好。”
造篾启岁伸手接过,笑道:“孟胜之父当年随楚之莫敖阳为出战雍城,是为了制宋。如今楚人围宋在即,只怕孟胜要是知晓,必然会离开阳城前来助巨子守城。父子之间,怕有罅隙。”
公造冶叹息道:“既是墨者,当然以巨子之令为准。谁让他是墨者呢”
众人也知道其中的症结所在,不免觉得有些唏嘘。
当年宋公因为司城势大,而司城又结好晋人,甚至要和宋公约法成立类似贵族约宪之类的条文。
为此还没有昏聩到笃信天命占星术的宋公亲自朝觐楚王,请求楚王出兵帮忙。
楚人也正乐的如此机会插手宋、郑两国的内政,在被吴国灭国后的修养生息后正好抓住机会北上中原。
于是为了震慑司城,在雍城、黄池两地筑城,准备插手宋国内政。
这是晋人不能容忍的,于是韩赵魏三家为卿,魏斯、赵浣、韩启章亲自带兵对抗。
晋楚双方在雍丘黄池大战,楚莫敖阳为与晋人交战不胜,孟胜的父亲作为楚人贵族也是在那一战中被晋人射中,留下了旧伤。
再后来晋人不断反击,楚人终究抵挡不住,逐渐放弃了对郑的控制,但因为宋国位置更靠东南,因而才引出了如今宋国内政的乱局:楚晋双方谁都不能彻底控制,但谁都在暗中扶植宋国内部的贵族亲近自己。
墨者内部都清楚的即将到来的这场守城战,不过是二十年前那场大战的延续:新一轮的霸主到底是楚还是晋,就看这场即将围绕着宋郑展开的文章谁做的更好。
当年为了楚人霸权的孟胜之父参与了楚人的霸权战争,可作为儿子的孟胜却笃信墨者的义战非攻,二十年后的延续孟胜终究会站在墨者这边,这是墨者们从不怀疑的。
即便他自小和楚此时的阳城桓定君之子交好、即便他父亲当年也是莫敖阳为手下的将领,真到涉及到义与不义之时,终究还要做出抉择。
见众人都有些感慨,适站出来打趣圆场道:“带些烈酒,也是怕孟胜与他父亲相谈时,为义战与非攻争起来的时候,多喝些酒醉了便不提了,免得相争伤了父子情。”
“本来公造想的是让屈将带去,可屈将这人虽和孟胜之父相熟,但终究脾气太硬。只怕孟胜之父质问,屈将作为子木之后,不去助自己家族,反去非攻行义拒楚……不等孟胜相辩,两人就先吵起来。”
众人一听这话,也知道却有可能,不禁莞尔各笑。
屈将是此时楚国息公之庶子,是屈原祖父、后阻碍吴起变法的屈宜咎之叔。
申息之师虽然因为楚人战略东移、开辟淮北等缘故不再是楚人北进的主力力量,但依旧是楚人对抗三晋的重要支撑,此时息公之庶子却要对抗楚人,恐怕定会非议极多。
众人也能明白墨子安排的仔细之处,让屈将此时赴阳城自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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