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一个名
终究守商丘事,还是尽可能不让孟胜、屈将等人参与为好。
都说墨者兼爱无父,实则那是儒生的误解,爱己与爱人的辩证墨者早就清楚。
前往阳城的事,很多墨者都能做,但墨子却偏偏选了屈将,就是为了将他支开,不让他参与即将到来的商丘守城战。
到时候说不准申公也会亲自参与,毕竟息之师还是楚国的重要军事力量。
到时候父子俩在阵中敌对相见,总归不忍。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屈将去阳城,和孟胜之父、桓定君等人打打嘴仗罢了。
造篾启岁也明白过来墨子的安排,只道:“想来屈将也明白巨子的苦心。”
他倒是没像从前一样又讲出许多道理,因为眼前这些人讲道理都比他强,这些人既然不说,他也只能忍住想说话的**,就这样淡淡说了一句。
适笑道:“墨者均知你愿意与人相辩,此次去巴蜀,却没办法与人相辩了。语言不通,两三年后语言即通,怕是你也不爱说话了。”
与他随行之人均想,他倒是语言不通不与巴人、蜀人相辩了,我们可是惨了。但既然巨子与七悟害定下他带头,总有深意,他们岂能不知
造篾启岁哈哈一笑,想要说点什么终究还是忍住。
适又叮嘱道:“事情之前巨子也和你们说了,你们去巴蜀是去获利的。墨者利义统一,你们在那里熬盐,盐多价便低,当地人便可得利。你们又能将钱财支付墨者,用在别处行义,这是好事。”
“总归,靠竹筒、牛皮、辘轳等取井盐的手段你们学了几个月也学会了。启岁你又是竹匠出身,其余一同前去的还有木匠,以及工匠会的皮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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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七章 半岁荏苒弊邑治(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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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篾启岁登车而去,在场的墨者们不在意适说的最后关于利天下的话,而是想到了之前造篾启岁问起墨者叛逃的事。
又想到适经常提及的“三不欺”之说,越想越有道理。
宓子贱治单父,需要依靠当地大族三老的力量,只要结好这些人单父的确便可大治,而不依靠这些人的力量,他一个单父宰什么事也做不成。
墨者则恰恰相反,在适画出的地图上,沛县六乡的范围相较于天下实在太小。
而沛县的墨者多达三百余,都是各国锐士精华,集中于一地,根本不需要依靠这些大族掾吏三老的力量,反倒恨不能将他们清理干净腾出位置。
如今看似矛盾并未激化,然而一旦乡校里的那些孩子们学成长大,没有这么多的位置让他们管辖和发挥自己的学识能力,他们岂能安心
而沛县这种看似宽松、实则严密的体系,也是各有所长的墨者和那些即将长大的乡校学徒们唯一能够发挥的空间。
就算再有不坚定者叛逃,也最多去找胜绰融入那些放弃了义、但却没放弃体系的团体。
他们绝不会去巴蜀楚等地为官:墨者的强大在于整个体系,缺乏了这个团体单一的墨者大部分都非无双国士,那些贵族乡族强大的国度根本没有这些人的发挥空间。
墨者的这一套机构中的人才,放到别国半数是贱民半数是游士,各国尚未变法他们也就没有发挥的空间。
然而变法中看似最简单的“尚贤”二字,实则也是血雨腥风。
简化的文字、配套的知识、方便的纸张、即将开始摸索的印刷术,其实完全已经有了“尚贤”的基础。
可问题在于墨者如果拿着这四样东西去找君主,说咱们变法吧,尚贤、考试、选拔、以学举贤……君主要是脑子一热觉得这确实挺好,今天敢实行,明天就得被贵族以破坏礼制的罪名逼着自杀另立新君。
这些墨者中的精华们常听适讲这些事,此时再一听适与造篾启岁的对话,心中更叹服:沛郭乡校里的那些孩子,长大后即便不是墨者,没有行义之心,离开了墨者的体系又能去哪
想的更深一些的则想:将来这些乡校的孩子长大了、源源不绝、每年一批……若只是小小的沛县,哪里能容得下这么多识字、懂天志、军阵、天下势的人物
况且适又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蓬生麻中不扶自直,这些在墨者乡校里求学的孩童,在人皆天帝之臣人人平等的墨者道义之下长大的孩童,长大后想的又是什么呢
与贵胄儒生,或需要相辩此事,但对于自小如此并相信天下就该是这样的孩童,相辩这种事便无需再做。
一些人这才咂摸出适当日说的草帛书义墨子走入书中化身万千的味道,不禁唏嘘,或有感慨自己年老者只怕二十年后这些孩童都长大成人自己已然长逝……
如今行路难颇难,今日送别便有几分蹉跎诀别之意,这番意境引出将来衰老难见之无可奈何,更是感慨。
这里面最年轻的便是适,作为墨子的亲传弟子,他的年纪甚至比大部分墨家的三代弟子还要年轻,这番中年之上才有的感慨他却没有,也无法体会。
别了众人,他自去外面随意走走,以缓解这半年多每天上午要教孩子、下午要教大人、晚上要写东西的疲惫。
马上就要麦收,来到沛郭的人都喜气洋洋,他喜欢这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不是春天的那种生机,而是人的那种朝气与充满希望的勃勃。
两名公造冶管辖派给的剑士墨者跟随适的左右,这半年他的重要性逐渐体现,虽只是书秘而非七悟害,却也得到众人信服。
不时有下学的孩童经过,叫一声“校介”,行礼便跑开。
这些孩童都是各个村社选送来的,人数不多也就七八十人,再多适暂时也教不过来。
这几日放麦假,过几日孩子们要跟随人去田中帮着拾取麦穗,其实拾取不了多少,但主要是培养他们做事的习惯,知道稼穑之苦。
这些孩童按照适的要求,称墨子为校长,称适为校介。
他们都这样叫,习以为常,不会去想为什么这样称呼。
而那些熟悉典籍的人,也觉得这两个称呼极妙。
管仲治民,“二百人为连,连长率之”,是故乡校之长称之为校长正合适。
至于校介,也颇合此时意境。
半年前的三晋伐齐之战中,三晋贵族各受赏赐,以青铜做礼器记录这件事。出征的主帅便是韩赵魏三家宗主,而副帅都自称为介,其实就是副贰的意思。
譬如韩军副帅骉羌被赏赐之后做的青铜钟的铭文就是这样书写的:“唯廿又再祀,骉羌作介,厥辟韩宗虔帅……赏于韩宗、令于晋公、昭于天子……永世不忘。”
介便是副贰之意,校介的意思便是副校长……实际上墨子也只是挂个名,具体的事都是适在操办。
一路上不断有人过来打招呼,两名护卫的剑士跟在左右,提防着可能的意外。
适这半年多一直挺活跃的,即便墨者之外的乡民也大约知道了墨者的一些奇怪的叫法。
成年人多叫他书秘,熟悉的便叫适,孩子们都叫校介。
此时乱哄哄的,适却很喜欢这种活泛的喧嚣,想到肚子饿了,便也去吃饭。
墨者去年秋天大聚一次之后,有了一些变动,每个人每个月都会领取几个钱作为平日之用。
平日吃用自然有墨家内部分发准备,平日出去吃饭之类都需要用自己的钱。两名剑士的吃用与适无关,适自去吃饭,剑士就跟在左右并不去吃。
他到了饭肆,苇也看到了他,高喊了一句打了声招呼。适也半年没见苇了,但是之前在商丘村社
第一二八章 半岁荏苒弊邑治(八)
听到适中断了之前的谈话,谈及到村社众人的期盼,略喝了一些酒就已脑热的苇打开了话匣子。
“适,墨者将我们从商丘带到沛邑,在啮桑开田垦殖,好得很。要真说起来也没什么不满意,就是盼着两件事。”
适端起酒碗敬了一下,也来了兴致,问道:“说说看,不是有什么事就说嘛”
苇摇头道:“我们村社是和别的村社不同的。我们已经经历过一次麦收啦,也听了太多乐土的传说,所以我们想的事未必是别的村社想的。”
适哈哈大笑,轻啜了一点酒道:“到最后想的都是一样的。你们想哪两件事呢”
苇将筷箸放下,指着其中一根道:“铁。”
然后又指着另一根道:“如今田虽然开了,可是并未有竹契写下各家的田亩数是多少。我们花了一把的力气,开出了自己的田,可是这田若是没有契,终究心中不安。”
“只此两件事,村社众人最盼着了。”
适砸了一下嘴唇,舌尖不自觉地舔舐着上唇,说道:“铁器的事……可能要等一段时间吧。但也快,等麦收夏种之后,和众人讲清楚其中的利,应该可以。我以为你们是想要种子呢……”
苇用一种喝醉的人特有地姿势摆手道:“那些新谷米的种子,我们都是做农事的,哪里能不知道总要过几年才能种出来,这个不急。”
“倒是铁器,我们是真想有啊。在啮桑开田,靠着骨头木头,一天又能开多少你之前拿着铜器给我们看,说铁器比铜器还好用,还贱,还结实……大家现在就盼着有这东西呢。”
“你们既然能做,缘何不现在就把其中的利说与众人听众人为了得利,哪里还能不去呢”
“别的村社我不知道,可真要是说要弄铁器,我们村社的人定然会自己带着干粮去做的。”
说到这,苇便想到了如今牛耕马耕用的犁。
要说好用,是真好用,比起之前的那些工具也好方便的多,尤其是那种弯曲着身躯的犁,一头牛就能拉动,控制起来也很方便。
比起他曾见过的那些需要两头牛、以驷马战车的单辕一样拉动方式要方便的多。
可是犁头是硬木的、要么就是石头的,听说多了铁犁,心中不免与这个想象中的物件做着比较。
村社中的人又都和适相熟,两年前便认识,听他说的也最多,所以也都盼着那些铁器打造的农具。
如今这蚌壳、骨头、木头的农具,虽然一直如此,但是想到适和墨者弄出的那些器具,谁不想着更好用的
在商丘的时候,种麦还是用石锤敲起震动麦籽。
来到这里,为数不多的耧车先给了苇所在的村社使用,确实很快,但是下面埋土的小犁角是木头的,很容易折断。
初始还好,时间一久被潮湿的泥土浸润,就远不如原本锋锐,牛马拉动起来也要慢得多。
和别的村社不同,别的村社用了现在墨者弄出的一些工具、开始种植宿麦就已经心满意足。
但苇等人那是听过适说过更玄奇的事物的,这种基于想象的想要更好的想法,让他们对传说中的铁器农具极为重视。
借着酒劲夹杂不清地说了一些后,适皱眉道:“这事我也着急。只是要等到今年夏种之后。你们村社才多少人呢哪里能够还要让这件事成为沛县的大事,每个人都在意,才能做成。”
“我们能依靠的,也就是你们。靠这点墨者,这件事可是不可能做成的。你也不要急,到时候真要做了,也会很快。对了,村社今年开垦种植的事还好吧”
说起这个,苇便有些眉飞色舞。
他们村社从商丘迁徙至此,在啮桑划分了一片荒地。
若是像往常一样,在春日里种植粟米,那些荒地的草都是要清除的,否则不能有好收成。
然而选择了种植冬麦,这就简单了许多。
秋季大部分的草都走完了自己的生命,一把火烧干净种上麦子,到了冬日麦子分蘖的时候又是野草不生的时候。
今年天气又好,春日里一热,野草也开始返青的时候,麦子已经长得老高,压盖住了其余的草。
啮桑地又都是些上好的膏腴地,又有堆积发酵粪肥的办法,这些粪肥集中使用,村社中最好的一片地,估计一亩地能产三石。
亩是此时的小周亩,石也是此时的小周石,可是亩产已经相较于之前的种植技术增加了不少。
原本麦子只是粗粮,甚至大部分是军粮或是用来喂牛马的。
在没有磨盘之前,麦子的麸皮让麦子的魅力远逊于粟米之类的作物,这是适这种吃惯了面食的人不能想象的,但对于苇这种自小在这种情况下长大的人来说则是从来如此的。
昔年计然为勾践制定了官市的粮食价格,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甲货粟,石七十;乙货黍,石六十;丙货赤豆,石五十;丁货稻粟,石四十;戊货麦,石三十;已货大豆,石二十。
仅就越国来说,上等的粮食是小米、黄米、红豆。
最次等的才是麦子、黄豆。
此时也都流传一个说法,麦饭豆羹,贱人之食。
贱人才吃麦子和黄豆,有钱人和贵族则是以小米和大黄米作为上等食物,周天子宴请群臣要是用卖饭非要被人嘲笑,反而用小
第一二九章 半岁荏苒弊邑治(九)
公田赋改私亩税,实则就是把劳役地租变为实物地租。
对整个宋国而言,这需要一系列的变革,因为赋不只是粮食,还有与之对应的军事义务变革带来的军制改革。
极难。
只改公田赋为私亩税,粮食可能收的一样,然则原本的军事动员体系也会瓦解,难以适应。
公田不只有君主的,还有一部分贵族的,那些农户需要履行对贵族的封建义务。
这种变革,适根本不在意远在商丘的宋公,在意的是本地的小贵族。
战国时代的很多变法变革,实际上并没有完全触动贵族的利益,而是在保留贵族利益的前提下,将贵族的劳役地租收入变为实物地租收入。
贵族所拥有封地辖区内的公田,变为贵族私田,再由租赁、经营等方式获利。
这种变革如果生产力再发达一些、货币交易更为盛行一些,很容易发展出雇佣经营性质的农业。
《韩非子》中,曾说过类似的场景。
夫买佣而播耕者,主人费家而美食,调布而求钱易者,非爱佣客也,曰:如是耕者且深,耨者熟耘也。佣客致力而疾耘耕,尽巧而正畦陌者,非爱人主也,曰:‘如是羹且美,钱易云也。此其养功力有父子之泽矣。而心调于用者,皆挟自为心也’。故人之行事施予,以利为心,则越人易和,以害为心,则父子离且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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