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一个名
“为此,墨者为沛邑之农夫、百工、市贾等万民之利考虑,将于三日后选拔贤才。”
“有贤则上、无贤则罢。让沛邑的官吏都和乡亭一样,把沛治理好,你们说好不好”
沛邑之外的乡亭发展了两年,对比已经相当强烈。虽然其实有多方面的原因,但多方面的原因中肯定有官吏的因素。
适这样一问,用的是沛县乡亭做沛邑城内的信任,立刻得来了一阵阵叫好声。
有叫好的,自然有反对的。
第一六二章 禹圣故法泗水清(五)
既无需立木立信,墨者又有自己的学堂培养人才,墨者本身内部大量的士也足以填充小小沛县的权力体系,因而适便简单的讲了讲道理。
沛县可能有贤才,但是适估计此时的贤才也就那么回事,不学习的话,能不能适应新时代的管理都是个问题。墨者又不缺那种主持大局观的人,需要的只是些技术官吏。
以利天下的名义,听起来有些可怕,但只要掌握住“利天下”的解释权,就没有问题。
解释权,不能只靠嘴,还得靠暴力。
适现在可以直接用利天下这个听起来骇人的理由,因为沛县六乡民心已服、墨者与义师正在沛邑内、火药粮食在手、铜兵戈矛堆积。
周天子当年能立规矩,那是因为周天子手中有两个军团十四个师,有京畿千里平原,有晋、鲁等一票亲戚,有马匹贡赋将乘车补足为战车保持对亲戚们的每个男爵领四倍战车的军事优势;齐桓公当年能立规矩,那是因为手里捏着五个男爵领外加六个工商业城市;墨子当年能和楚王、齐侯讲道理,那是因为禽滑厘带着三百善于守城的墨者在身后。
这个道理不需要适讲清楚,墨子心里很明白,当初公输班说有办法破墨子的计策无非就是说可以杀掉墨子,但墨子很明确地表示杀了我也没用,因为我背后还有一个武装集团。
这其中的道理,墨家早在三十六七年前就已经知道,根本不需要适再和墨者内部讲讲这里面的道理。
很快,墨者定下的规矩,就被适在沛邑内宣读,此时还不是丈量田亩的时候,因而需要分散敌人各个击破,所以先只是用新的“尚贤选贤”的办法对付掾吏。
农正、府吏、市官、工官之类的职位,不再由王公贵族或是可能出现的沛宰随意任命,而是需要在公开的条件下选拔出优秀者,制定统一的标准。
医官之类的墨者并不擅长的地方,则是广招天下贤才,可以提供治疗疾病药方的会有黄金奖励;愿意前来做沛县医官的,可以给予俸禄;愿意加入墨者为利天下而努力的,可以领取墨者内部的薪资补贴。
俸禄和墨者内部的薪资,并不是一回事。
那些愿意加入墨者的医官,领取的是墨者的薪资,是墨者用各种技术和手工业产品换来的钱,和沛县没有任何的关系。
如果那些医官被安排为沛县的医官,那俸禄就需要从沛县的赋税中出。这其中可能有交叉,因为可能那个人既是墨者,又是被安排到沛县做医官。
墨者内部可能最缺的,就是这种医术人才,譬如此时的隐士、扁鹊的夫子长桑君。
至于别的,墨者实在是不需要。
冶铁事,是墨者自己开办的,别人并不会,块炼铁和炉铸铁根本不是一条分支,就算把韩地最好的冶铁匠人找来,也和那些从头做起的差不多。
乡校教师,旧时代的那些贤才也根本用不到。墨者有自己的文字、数字、语法、教材、世界观……那些旧时代的贤才完全无法融入到体系当中。
税吏,墨者有自己的数学体系、几何学体系,不管是丈量还是计算田亩,完全不用旧时代那种井田制度下数步数的方式。
所以墨家对于沛邑原本的那些旧官吏、所谓贤才,丝毫不在意。
这不是天下,而只是一个小小的沛邑,墨者内部的士已经足够管辖,甚至严重超额。
一切考核,如果三日后没有阴雨的话,就在沛邑中心举行。
所有人都可以前来观看,当天就可以定出结果。
至于考核的公平性,暂时无法监督,就用墨家的信誉作为保障,这一点没有人会怀疑。
那些原本作为吏的,如果不能够合格,那么就要被罢免……以利天下的名义,而不是以宋公给予的权责的名义。
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赋税制度改革和私亩税改革,墨者其实需要很多的人才。
从外地大城巨邑源源不断赶来的、仰慕墨者、或是想要成为墨者的人已经不少,就算要去应对楚人围宋需要分出大量人手,沛县的官吏一样不会缺人。
态度已经很明确,时间又短,墨者的武力在沛邑内集结,那些不满的人即便想要反对,也不能明着反对。
适讲完这些事情后,消息很快就通过种种渠道传遍了整个沛邑城墙之内。
沛邑原本的掾吏、本地的贤人们聚在一起,探讨起怎么让墨者吃瘪,他们还没有意识到在他们的脖颈后面,墨者已经举起了长刀,而且是名正言顺地长刀。
如果墨者只是强行用武力,他们或许不会想办法。
但墨者给众人留下的印象,似乎是很守规矩,说到做到……
在本地那些人看来,越是这样,似乎越好欺负。
相反那些不讲道理直接以武力压服的人,这些人并不会在武力最盛的时候想到反抗。
既然明面上还讲道理,那自然有讲道理的对抗方法。
有人问道:“你们说,墨者所谓的选贤,到底是怎么选呢我听今日适的话,似乎是说……将为吏需要的才能,都书写在草帛上,能答上的人就是贤才”
几人点头道:“应是这样的。适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
这种以考试选拔人才的方式,正式出现要到千年之后,此时这些人完全想不清楚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选拔方式。
《礼》中所言的季春月,访名士、聘贤才,实际上还是一种倾向于贵族、士阶层的、随机的选拔方式。
名士、贤才,不可能是纯正的贱民出身。都传闻秦公用五张羊皮换回了百里奚,听起来极为励志,
实际上早在之前,百里奚就是虞国大夫,后来晋侯以假途灭虢之计顺道灭了虞国,百里奚作为虞国大夫被俘,才有了后来五张羊皮换来穆公之相的美谈。
 
第一六三章 禹圣故法泗水清(六)
墨者内学字最快、最能写字的一批人,基本都集中在这里帮着抄录。
适做最后的检查,六指一边在那抄一边在那嘀嘀咕咕,显然有些不满。
“草帛这么昂贵,那些人又曾和巫祝一同敛财,马上就要抓他们去铁山挖矿,又何必浪费这些草帛”
嘴里嘟囔着,手却未停。
适又听了一阵六指的嘟囔,又听了一下别人附和的嘟囔,忍不住摇摇头,拿手敲了敲旁边的木头,说道:“且先停一下。”
隔壁在那整理今后法令的不归适管辖,他们只是好奇地朝这边看了一眼,就继续忙着手中的事。
适看着自己这边的人,走到六指身边问道:“在说些什么”
六指对适是敬而不是怕,心想自己又没错,理直气壮地回道:“我就是觉得,草帛留着教人学字也好。那些人和巫祝一同敛财,本就要杀了的……”
他又指着上面书写的那些贱字和数字道:“这些他们又认不得,你也没准备让他们做吏,那又何必做这些”
众人既已停下,都听到了六指的话,对此事也是不太理解。
适想了想,问道:“你们说,衣服是做什么用的呢”
墨者内部原本的文化水平都不算高,墨子也常用这种比喻的方式讲道理,众人听到适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便知道这是在给众人讲诉道理,便纷纷七嘴八舌地回答起来。
“遮羞。”
“夏天凉爽、冬天保暖。”
“王公贵族用以区分贵贱。”
“祭祀。”
奇奇怪怪的理由都说出来后,适笑道:“我曾听闻,楚国有这样一个人。他原本贫穷,后来富贵,于是买了一套华丽的丝衣、用的是齐国最昂贵的紫色染料,乘坐马车回到家乡的时候,正好是夜晚。”
“他却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城门外等了一夜,第二日正午才回家。有人不解,他便道;‘锦衣夜行,旁人岂能知我富贵’在这里,衣服是为了彰显富贵,所以一定要让别人看到。”
适指着那些已经抄录了一半的纸张,说道:“这些草帛,就如衣服。选拔贤才,如同遮羞保暖;而让那些不可能是贤才的人回答,则是如同为了彰显衣服背后的富贵。”
“如果只是让墨者直接去做吏,却不经过这次考核,那难道不就是锦衣夜行吗锦衣可以遮羞、可以保暖,但还可以彰显富贵。”
“这选贤的办法,就如同锦衣,自然要把锦衣能做的一切都做出来才好。”
“同时,也是希望天下看到,原来还有这样一种选拔贤才的办法。至于那些本来为害的吏,在我们墨家眼中,那不过是一只趴在手指上的蚂蚁。”
伸出手指,轻轻碾了一下,伸开手掌道:“轻轻一碾,就会死。可是他们在被碾死之前,也能做些利天下的事。他们未必愿意做,但我们可以让他们配合着做。”
六指挠头道:“可若是天下君侯都用了这种选贤的办法呢他们不用墨家的义,却用这种选贤的办法选贤,难道不是更难利天下吗”
适摇摇头,心道君侯想用这办法,恐怕要先问问那些贵族、旁庶、大宗、小宗的人是否答应,至少也要先把他们收拾掉。
天下那些游士,如果知道这种办法,一定会希望君侯都用这种办法。只可惜君侯想用,要先削弱贵族,此种选贤办法一出,游士只怕就要和贵族不死不休了。
有些阴暗的话,这时候还不便说,笑着不答,又解答了众人的一些疑惑,便重回位置坐好,继续检查那些纸张。
…………
三日后,正是个大晴天。
又是一季种植法春耕之后的日子,城邑内大量的人都凑过来看热闹,义师用绳索隔开了众人,维持秩序,不准众人喧哗。
考场布置的很有时代交错的特色。
墨者和沛县的一部分人习惯了桌椅,因而考场中有一部分桌椅。
一些死守着旧规矩的,不习惯桌椅,因而地上有小案几,地上放着一些蒲草团。
但是,纸张、毛笔、炭笔这些东西,却又都是一样的,并不会去顾及其余人。
因为本来这就不是一场绝对公平的考核,而桌椅和案几则只是看起来公平的象征。
墨者内部选出了二十多人一一走入。
那些准备趁着这次机会让墨者承认自己是贤才、到时候却要倒逼墨者求请他们才会出来做事的人,也大部分到场。
摹成子站在适的身后,拿着一张纸,小声嘀咕着一些名单,旁边一名沛县本地新加入的工匠墨者在一一指认。
名单上的人,都是需要被抓起来、罚没家财、准备送入矿山劳作的那批和巫祝勾结的。
适觉得墨者做的真是挺仁慈了,西门豹可是直接把这些小吏扔进漳河淹死的,墨者这边缺乏劳动力,还真舍不得让他们死。
那些想要给“讲道理”的墨者一个难堪的小吏按照以往的习惯,跪坐在蒲草上,四周安静下来后,纸张分发下来。
适在那屈着手指头,算着多久才会出现轰动和不满。
才屈了三下,就有人站起来怒气冲冲地质问了一句。
“这上面的字,我们并不认得!”
他这一说,其余那些小吏也都纷纷起身,颇为不满,吼道:“墨者就是这样选贤的吗”
适没有看他们,而是面向着在外面看热闹的民众道:“你们说,连字都不认得,这能算是贤才吗”
看热闹的民众哄笑说不算,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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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四章 禹圣故法泗水清(七)
正如适给六指讲的那个故事、做的那个比喻一样。
今日的事,墨者并不是想要选贤。
因为墨者内部就有贤才,能通过考核的很多,内部已经选拔完了。
选贤之于今日的这一场不伦不类的考核,就如同锦衣的遮羞保暖,那是最基本的作用。
这一次大张旗鼓地弄出的不伦不类的选贤,最根本的目的还是为了和沛县的民众说清楚今后,以及靠在沛县的商人、间谍的嘴巴,将他要说的东西传播出去。
以考核选贤,其实也是一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只不过想要实现,需要兵刃在手的宁有种乎配合才行。
他只是在想办法制造游士和血统大宗贵族之间的矛盾,用一种实践告诉天下这种选贤的办法是可以实行的。
不然那些游士还要考虑今后的制度建设,适怕他们一时想不到纸张出现后的变故,预先帮他们想出来。
不管哪国,只要游士站在君权这边战胜了贵族实行变法,墨者的这些学问、文字也一定会全盘传过去,这是最完美简便的教材。
墨者有些事还不能做,但生产力的发展却可以让各国的君主帮着先做,顺便让墨者的贱体字成为各国官吏的通行文字。
围观的看热闹的民众很容易赞同适的那些煽动性的话。
适根本不在意那些即将要被抓捕送往矿山的小吏,紧接着说道:“天下的贤才,有很多种。”
“各得其所长,天下事当;钧其分职,天下事得。”
“善于耕种的,就让他做农正;善于田亩的,就让他做田官;善于九数的,就让他管理府库。”
他恬不知耻地冲着众人说道:“只是天下最善于耕种的,在墨者之中;最善于计算田亩的,在墨者之中;最善于九数的,还是在墨者之中。”
“不懂天志,就不知道如何治理洪水;不懂天志,就不知道如何让亩产增加;不懂天志,就不能够准备分配田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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