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一个名
流言称:宋公一意孤行、不听群臣劝谏,媚晋而背楚,导致了这一次楚人围攻。
又说,其实楚王只是讨个说法,并不会对宋国国人不利。
再说,二十年前,是宋公是主动前往楚国,求着楚人出兵来对抗皇父一族。为此楚国与三晋在雍丘、黄池两处大战,死伤数万,于情于理这份情谊也不能忘,所以楚王兴师问罪,也是无可厚非。
三年前那首并没有引起太大波澜的童谣,随着这一段流言的传播,终于在商丘掀起了惊天的骇浪。
许多人相信,就是因为王公贵族们瞎几把争,才导致了这一次楚人出兵,对于宋公媚晋背楚的行为大为指责。
商丘城内流言四起的时候,新继位的宋公子田终于做出了重要决定。
将虎符授予了墨翟,由曾短暂做过宋国大夫、弟子数百名满天下的墨子负责商丘的防卫,包括公室在内,在楚人退走之前,城内的大小事务皆交由墨翟管辖。
这是被逼到没有办法的决定。
就在楚人出兵的时候,子田召集群臣,询问对策,希望能够与楚人野战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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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二章 墨守成规心余悸(四)
宋公无可奈何之时,墨者如同久旱之雨,让宋公看到了希望。
上一任宋公临去会盟之前,曾想要去沛邑看看墨者是否真的能够大治,也想让当初痛骂他的墨翟知道自己的占星祈禳之法真的可以起死回生,可惜没有机会。
新任的宋公年轻,又向来瞧不起自己的父亲。
于墨者平日也有接触,加上墨者帮着守城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略微商量,当即就将守城的虎符献上,将商丘城的防务全部交给墨翟。
这是墨翟行义五十年所得到的信任。
适在墨子号令之前,已经大体摸清楚了商丘城内底层的情绪,对于那些流言和童谣,哂然一笑。
一首是他编写的,另一首显然也是为了配合这首童谣编造出来的,他根本不在意。
墨者守城,一定要先讲清楚号令,适带着一部分宣义部的人就是为了到时候先把墨者的守城号令讲清楚。
守城不比平时,所以墨者的律令极为严苛。
之前墨者宣讲律令,还需要自上而下传达。
如今有了宣义部、有了早已在商丘布局的工匠会、麦粉铺、磨坊等一些集会场所,想要宣传墨者守城的律令就简单的多。
适也是第一次见到墨者的守城律令有多么严苛。
几张纸上,是墨子口述、书秘吏书写的律令内容。
适打眼一扫,整整齐齐的一排“杀”。
官吏、兵士和百姓仿效制作敌人的服饰的和军门旗帜的,杀。
不服从军令的,杀。
擅发号令的,杀。
延误军令的,杀。
靠着战戟悬身下城的,杀。
上城下城不与众人配合的,杀。
不是响应号令而胡叫乱喊的,杀。
放走罪犯遗失公物的,杀。
长他人威风灭我志气的,杀。
擅离职守,聚众瞎谈的,杀。
听到城墙鼓声却在应鼓击过五次之后才赶往办事地点的,杀。
不在某办事点却擅自进入的,杀。
带领手下人离开自己的办事处进入别人的办事处的,杀。
该处办事人员不予捉拿的,杀。
挟拿私人书信,杀,
替人请托成私的,杀。
弃城防事去干私事的,杀。
偷取他人妻子婴儿的,杀。
守城期间勾引他人妻子的,杀。
没有凭证却在军中乱窜的,杀。
敌人兵将少而说成多,军纪混乱却说整肃,敌人进攻办法愚蠢却说巧妙的,杀。
敌人用箭射来书信,不经允许而去捡的,杀。
敌人向城内故示伪善,响应的,杀。
城内将书信射给敌人,触犯这条禁令的,杀,尸体还要挂城示众。
趁围城抢劫财物的,杀。
城内放火的,杀。
城内失火、不经请示擅离职守,即便出于好心,杀。
奸女的,杀。
故意烧毁粮食的,杀。
故意损毁兵器工坊的,杀。
……一条条,一件件,适数了一下,加到最后一共是八十多条杀令。
显然,这不是墨家第一次守城,也不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号令,而是之前几十年的守城经验中磨合了无数次,许多墨者甚至都能够背诵下来。
如今有了纸张,这种律令更为正式,书写了几十份,选取墨者中能言善辩的,穿着特殊的服饰在城内宣讲,力求让每个人都知道。
这八十多条,还只是砍头。
随后还有三十多条,则是族三族、绞死、车裂等等刑罚。
适看完之后,想要补充一些,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机会补充,墨者多年的守城经验是实践中用血换来的,可谓是增一字不可、减一字不妥。
而这些,用的也不是墨者的名义,而是用的宋公的名义来颁布的,因为墨者实际上是在帮助宋公守城。
城内不少人也不是第一次见识过墨者守城,这些规矩一经颁布,很快就传遍了商丘。
宣义部的人,自然会讲道理,但这一次不需要讲道理,而只是将这些律令解释清楚就可以,最多说一些让民众知道为什么会这么严苛。
城内的墨者已经开始忙碌,挑选士兵、分配守城任务、征召妇女做饭、挖掘厕所、堵塞城外的水井、烧毁城外百步之内的树木……
墨者超于此时的组织力和行动力,在几天之内彰显的淋漓尽致。
适返回到墨者身边,准确抄录下一份律令的时候,墨子冲着适招手道:“抄律令的事,先交由笑生去做。”
适扫了一眼,发现都是一些赏赐,墨子解释道:“有赏有罚,才能守住。赏罚严明,才能持久。只罚不赏,岂能让众人归心”
适走到墨子身边,说道:“先生,今日我在城墙观望,看到城外的宿麦,心中不安。”
墨子点头道:“这正是我叫你来的原因。城外的宿麦,太过靠近的,一定要铲除烧毁,不能留给楚人。这件事若是做不好,恐怕商丘未必能守住。楚人因地就粮,围城一年,只怕商丘又要有无数饿殍。”
 
第一七三章 墨守成规心余悸(五)
墨子让适坐在一旁,他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个思路,只是还未说出。
守城之术,适学的并不多。
但这几年来,墨子很了解适的性子,若非是非常理解的事,他是不会说的。如今既这么说,想必有些办法。
在墨子看来,适有大略,所以他也相信适的办法必然不是守城的细节,守城的细节墨者已经掌握的极为完善,无需再补充。
“你说说看。”
适低头道:“先生,凡事总有目的,如之楚则必朝南。墨者守城,目的并不是守住商丘,而是要震慑楚人。”
“如果只是死守,撑到三晋来援,那恐怕天下人看来最终还是一场晋楚之霸。”
“当年庄王围城,宋人自己与楚人为盟,楚人退兵,这才是正途。如果墨者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与楚王达成盟约让其退兵,才能让墨者非攻、止不义之战的名号传遍天下,也让天下人知道墨者不只是说说。”
墨子点头,对于大略和目的性,适是众多弟子中做的最好的,这个分得极为清楚,从不会弄不清主次。
他之前考虑的,几乎和适想的是一样的。
守城只是手段,而震慑天下好战之君,才是目的。
墨子问道:“既如此说,你应该也明白为什么要割麦了吧”
适回道:“知道。逼楚人攻城,才能让楚王知道墨者的守城之术。那些火药武器,用来对付攻城蚁附是最好用的。这一次炸响,像是商丘这样的大城,好战之君便不敢轻易围攻。”
墨子笑道:“正是这样,你是能够领悟清楚的。禽滑厘善于守城,但守城之术精通,可在大略上终究还是差了一些。但是不是那些火药铁球就能震慑天下好战之君”
适摇头道:“弟子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仅就历史来说,适的见识比墨子高一些,毕竟他知道许多之后两千年的事,可以作为对照例子,从中汲取经验。
而于战国之前发生的以少胜多的战例,对于此时的商丘守城战来说并没有太多可以借鉴的地方。
牧野之战,那是商人内部有矛盾。
柏举之战,有伍子胥和孙武子这两位知兵强人,训练有素,加上楚国内部矛盾、县公与司马令尹之间军令不能统一。
这两场以少胜多的战役,基本不能借鉴。曹刿的长勺之战,也得先问问鲁侯是否得民心,就如今商丘城内的情形,恐怕士卒也未必会对宋公倾心一战。
适想到的,是后世张辽破孙十万的例子。
孙十万的兵制,和楚国有些类似,都是封君私兵较多,指挥起来若是分成左中右三军或许还好,然而平日里交流和统一指挥极为困难。
私兵多、贵族多、互相之间有龃龉、县公之间各自有势力,这正是楚人最大的问题。
战争,不是简单的加减法,更不是简单的罗列人数。
军队,作为此时各国组织力水平的最高代表,适觉得看看楚国内部的封君贵族就能知晓楚国的军队组织力会是个什么水平。
这一次墨者要做的事极多,那么就必须要把退楚王的功劳抢在手中,这样才能逼迫宋公盟誓,承认沛的特殊地位,如果可能也要想办法深入彭城。
适也知道,这次守城战如果墨者不能单独让楚王退兵,到头来重头戏就会变成晋楚争霸,三晋一旦涉足,墨者就很难在宋国有超然的地位。
楚人的弱点既然类似于孙十万,那么墨者这边的剑士、义师等,完全可以承担起透阵而击的重任。
之前庄王时候楚人围城,就出现过宋大夫华元孤身一人来到司马子反帐中这样的奇葩情况。
如今虽已过去很久,但从庄王之后,楚国就一直内乱外患不停。
因为夏姬导致的县公叛逃、因为和儿媳**导致的楚国内乱、伍子胥灭楚等事,可以说楚人的内部政治未必及得上庄王的时候。
适将自己的想法略微一说,墨子心中暗叹,适的想法竟与自己不谋而合。
他倒是没有读过那些后世才发生的故事,但是却从目的性考虑到这个问题,也明白如今的情况有些……可笑。
因为不是为了守住商丘,所以不原意和楚军在城上城下静坐干瞪眼、看谁的粮食先吃完。
因为不是为了宋公,所以不原意死守商丘,一直等到三晋内部处理完矛盾,出兵救援。
因为是为了利天下,所以要逼着楚人攻城,墨者有足够的信心破解楚军的任何攻城手段,因而有恃无恐。
这一点,墨者内部能够想的透彻的人不多,道理也不可能宣传的这么血淋淋。
对于细节,适说道:“先生,您记得我曾和你说过的,我在赛先生那里学习学问的时候,曾见过的那种可以望到远处的那种奇异的千里镜吗若是有此物,我们居高,倒是可以看清楚楚人的动向,才好下手。”
“我前几日登城墙一看,商丘四周平坦如海,就算堵塞水井,依旧有河。楚人可能会沿河扎营,而且应该是在南部,以免晋人前来商丘出兵南北夹攻。”
“只是,楚王的军帐会在哪里,只怕未必能够知晓。”
墨子笑道:“你说的那种千里镜,我虽不曾见过,但却相信此物必在。我曾见过璆琳
第一七四章 墨守成规心余悸(六)
墨家总结的此时十二种攻城法中,有“羊坽”一法,便是士兵众多的时候,以木头和土堆积成土山,让弓手弩手居高临下。
然后再堆成一个羊坽后,依靠弓手弩手的掩护,对城墙进行远程压制。再靠近堆积第二座羊坽,让精锐的剑盾兵依靠大盾和木桥,居高临下直接冲击城墙。
羊坽这种办法既然有,那么居高临下窥测城内情况的木塔之类的攻城器械也一定会建造,即便不建造单独的,就算只是羊坽,也足以看清楚城内的情况。
但是墨子评价过,说羊坽这种攻城的手段,是最愚蠢的,我有几十种办法可以破解。
既然羊坽都不怕,那么为楚军建造一座瞭望塔,也就根本毫不在意。
适说的办法,正合墨子的意思,这属于一些细节性的战术,但如今墨者加上义师一共也就几百人,想要穿阵攻击逼迫楚王签订退兵盟约,也只能将所有的细节全都用好。
墨子的确没想到适会想到这个和他想的差不多的办法,他想的是动用商丘的人力,在楚军来临之前人为帮着楚军搭建一座“羊坽”,作为到时候精兵出城攻击的信标。
一片平原,出击的时候很容易迷失方向,当年曹刿指挥长勺之战,还需要站在战车上眺望正是这个原因。
如今适既然提了出来,墨子便觉得这件事倒是真的可以提前准备了,说道:“今日你既说出来,正好那就让众人过来,大家商量一下,定下来这个办法。”
墨子说,召集众人商量,自然不是说召集全部的墨者,亦或是墨者之中的部首、七悟害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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