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一个名
这个条件,只关乎到商丘城内,并未影响到他们的封地,而他们的君子院位置,与六卿之位并不重合,本身又可以遏制君权,也不是不能接受。
反正,收回封地这种事,按照这其中的条件,需要他们自己同意才行……这在他们看来,简直可笑,会有人同意让国君收回自己的封地吗
适念得木然,心中也明白,战国的主流是集权,谁能集权谁就强大。
这一下,等于是把宋国送上了死路,但他不在意,墨者也不在意。
墨者是天下人,不是宋国人,墨者需要的也不是一个襄公时代的宋国,要的只是更多的贵族矛盾和平之下的发展机会。
毕竟,除了商丘还有别的未被分封的城邑,那都是墨者可以争取的地方。
终究,之后十年之内,晋楚之争与中原乱战,都可以让宋国以这种分权的姿态继续生存下去,培养一批又一批的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国人才是最终的目的。
这些本就是抑制君权、在战国乱世中分权作死的条件,但对于根本没有能力和力量集权来说的宋公,并未损失太多。
至于对外进攻,宋公在继位之初,本以为自己可以,然而刚刚即位三年就被楚人围住了国都,他现在也多少清醒了一些。
内容其实并不多,更多的事需要后续慢慢地完善,而制法权能够拿到提议权,对于现在的情势来说就已经足够。
时间还很漫长,适知道马上晋楚争霸的焦点就会放在楚国的继承权战争和郑国内乱上,很长一段时间宋国有足够的时间内部撕扯利益,慢慢让民众参与到这些事情当中,慢慢发展民众的力量,也传播一些觉醒的理念。
沛县义师的事,他暂时还没提,此时提也不是时候,而是需要将来更好的时机。
相信,商丘的民众会知道,这数百沛县的来人帮着他们争取到武力上的均衡,自然会在第一次询政会上给予沛县支持。
至于贵族,他们本身在沛地就无力量,他们也不会愿意得罪一群有力量的人。
暂时不说,并不代表日后不会说起,只是静待时机而已。
他在念完这一切之后,询问众人道:“这是民众的意愿,不知道我说的,商丘的民众可以证明我没有妄言吗”
看似在询问民众,实则是在展示武力。
在场的民众与沛县的众人,齐声呐喊,说适所言不虚,正是他们所要求的。
跟随而来用以整队的军鼓齐鸣,咚咚数声。
在场贵族明白墨者是在让民众展示力量,更明白这一声呐喊之中蕴含的力量远非原来可比。
原来这些人是一盘散沙,只能被贵族煽动。
但现在,有墨者,有沛县义师,加起来的数百武士精锐,再加上宣义部的宣传引领,至少在围城之时,这些民众的力量足以对抗这些为困在城内的贵族。
众人均想,这些民众哪里会想出这些办法若说这没有墨家在其中蛊惑,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然而终究这些条件,此时看起来并非不能接受,他们也没有认识到这种可能会断送了他们未来的变革的可怕之处。
分封制下,本来就很容易分权,无非是参与分权的有没有平民,至少是没有士与大夫身份的平民。
分权是作死,然而在场的大部分贵族对于这种宋国作死的行为是喜闻乐见的。
宋国不是他们的宋国,也不是商丘百姓的宋国,至少现在还不是。
待威慑之后,适又道:“此时却有一个紧要事。如今城内存粮就算节省使用,也最多支撑四个月,就算从外地运粮,也需要一段时间,还要预备下明年的种子。”
“所以,民众们不希望守到易子而食的地步。而询政院虽还未成立,但必须要询问民众的意见。”
“于此事,民众们商量之后,是这样认为的。”
适看着在场贵族,大声道:“以三个月为限,若三个月之内,晋人来与楚交兵,或是楚人退去,或是出现其余可能战胜楚人,则战。”
“若三个月,还未有转机,可与楚人成盟。具体的条件,需要询政院商议,因而还请尽快确定其中人选。”
“这是民众的要求,还请你们商定。墨者只负责应邀守城,至于是守是战,墨者并不参与。”
适先看着宋公,等待宋公决断。
其实不需要看。
子田很清楚这次叛乱民众会参与的缘由,就是因为当年楚人围城以至于城内折骨而炊易子而食的惨剧所留下的恐慌。
如今城内粮仓被烧,城内存粮不够,楚人又学当年庄王之时,在城外收割收获后,补种一些作物,大有在这里长久坚守围城的意思。
这种情况下,宋公清楚之前那些条件,是长远的。
围城的事,才是迫在眉睫的,如果不能够解决,那么民众立刻就会愤怒倒戈。
既然此时的宋公不答应,那就换个宋公就是了,反正公室公族还有别人,国人暴动换国君的事也不是发生了一次,很正常。
于是宋公点头道:“如此,最好。从今日来算,三个月为期,期间还请墨翟先生继续守城,整顿农兵。若三个月,围城还不能解,则与楚人成盟!”
适避开了就在宋公附近的司城皇,望向其余贵族。
大尹等人确实乐于如此,若是晋人前来,到时候司城皇一系便可能有所依靠。
毕竟,晋人出兵,总要提出一些要求,而晋人一旦在宋地驻军,那么司城皇一系就等于随时有了外援。
就算商丘百姓心有不满,但刚刚经历过楚人围城战,此时此时也不可能继续再支撑一场晋人的围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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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一章 戈矛穿击五步盟(一)
楚人因败而收兵,城内也例行公事一般反击了一场,直至楚军以弓手和精锐压住阵脚才返回。
墨子孤立城头,看着城下楚人来不及带走的尸体与伤者,黯然伤神。
他不怕杀人,也不恐惧与死伤,却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天下的君主非要发动战争呢
按照他所提及的节葬节用尚贤之说,再加上适所熟悉的天志机械与那些奇妙稼穑,二十年发展生聚,怎么看都比战争的收益要高。
他想,或许,世间的事,真的难以全部用道理解释。
城下反击的墨者与城头勇士归来之时,城内也来带来了好消息。
“巨子,公造冶与适,已经在准备宋公盟誓,但他们需要您亲自出面。毕竟,国君与六卿大夫之间盟誓,总需要一个地位相够的人。”
回禀的弟子一脸喜色,宫室附近的战斗并未发生,当适等带人前去之后,双方很快罢兵。
因为墨者摆明了是要帮着当时弱势的宋公,而相对于那些贵族,民众也更相信在商丘悄悄影响了数年的墨家子弟。
各种条约盟约,那是墨子都知晓的内容,于内容上他不担忧,于身份上也的确该他出面。
墨子观望城外,许久道:“楚人精锐后撤,想要再组织攻城又要至少一个时辰才行,到时候天色已晚。今日楚人不能攻城了。”
又仔细观察了一阵,墨子叫那弟子道:“叫城墙上的弟子抓紧休息,饱食一顿,若能入睡现在便可入睡,只留下巡查之人就好。”
弟子也不问其他,领命且去通知,墨子又看了几眼楚人的动向,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与随侍左右的几名弟子一同下了城楼。
宫室之外,盟誓的准备工作已在进行。
白马、黑牛等敬献天帝的祭品已经准备就绪,民众持戈围站,其余甲士也都被分隔开。
公造冶持剑,警惕地盯着四周的动静,对于这场兵不血刃的“汤武革命”,很是不安。
适之前曾告诉他,这与汤武革命并无不同,之所以此时不会流血,只是因为尚未结束,日后的血会流的更多。
公造冶不知道这个之后是多久之后,因而担心这些人反悔。
适却不担心这些人反悔,遏制王权的同时又逼着王权利用平民对抗贵族,对于十年之内并无外部战争的宋国来说,只能算是看似和平。
今日的这场盟约,根本不是结束,而是一场维系十年的停战。
十年之后各方都懂得争取自己利益的时候,这纸盟约也就毫无意义,到时候才是真正的“政变”。
如以前,只有贵族和甲士参与的政变,实在是换汤不换药。
当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在场的这些人需要举行两次盟誓。
一次是墨者作为调停人的十年之约。
另一次则是民众的利益需求与政治变革。
如第二次弭兵会一般,参与盟誓的不只是国君,还有各国的封地大夫,那些有力量有封地的人才能维系盟约的稳定。
宋国是否会被灭国,或者是否能在正常的战国时代生存下去,那不是适考虑的问题。
宋国太小,不能撼天下。
但宋国处在天下之中,北有晋南有楚,东有齐鲁西有郑韩,却可以方便将一些事传播天下。
待墨子与随侍弟子到来之后,贵族们与国君先行盟誓墨者调停的三条,十年之内不得再起戈兵,互相之间不得戕害。
这种事宋国的贵族们玩的纯熟,多次政变、三姓共政、司城约公室等等事,基本都和这件事差不多。
唯一区别就在于,之前只是盟誓,靠鬼神天帝来监察。
这一次,却多出了一个属于调停人的墨者作为监督,并且墨家保证不论谁违背的这三条盟约,都会帮着没违背的反击。
墨者是可以守城的,此时也是可以煽动民众的,至于墨者野战之力到底有多强,暂时还未有人知晓。
一旦知晓,这盟约也就会更加稳固。
这三条盟约算是妥协,也算是对此时贵族分封制的无奈,也是三方贵族公族唯一能接受的条件。
更重要的,司城皇和六卿的势力都没有缩减,宋公的力量也没有加强,这种诡异的稳固平衡在墨者展示了野战能力之后可以维系下去。
如果是为了强盛宋国,适一定会想办法帮助宋公压制贵族,只是他没这个兴趣,也对宋公毫无义务,更谈不上丝毫的个人感情。
如今只是为了一个平衡,一个君主、贵族、平民的平衡,这种平衡一旦产生,宋国的一部分落魄士阶层因为有了另一种上升通路,也就不会只能依附贵族和君主了。
而至于另外和民众的盟誓,则属于合乎情理,但又出乎意外。
国都的民众是有参政的权力的,至少曾经是有的。
当年吴国称霸,召集各国诸侯会盟,卫侯观望情势,直到吴国称霸已经不可逆转之后才前往会盟。
那个曾接受了贿赂进献谗言放走勾践、逼迫伍子胥的太宰嚭,曾质问卫侯为什么来迟,甚至准备扣押卫侯。
但卫侯的理由是:“谋于其众,其众或欲或否,是以缓来”。也就是说,他对于来不来这件事,是征求了国都民众的意见的,这是被贵族许可的一种行为,同时也意味着卫国国都的民众替卫侯承担了责任:扣押也是没有用的,只会激怒卫国国人的反抗之心。
 
第二三二章 戈矛穿击五步盟(二)
盟誓之后的宋公,明白此时自己已经无路可选,这时候一切问题尚未稳固,若是直接与楚人成盟,只怕自己连现在的地位都没有。
他虽年轻,曾有雄心,既被楚人抽醒,也算是明白国力微弱贵族掣肘之下什么都做不成。
盟誓已毕,宋公登高大声道:“既盟已成,如墨者所言,楚人围城,一旦破城必要粮草军赋,征召劳役,这是你们所不能答允的。”
“但城内粮仓被烧,城内不能支撑太久,相对于饿死,你们也愿意承担那些楚人的军赋粮草和劳役。”
“既这样,我便请与众人,以三个月为期。若三个月还未出现转机,那么便与楚盟,就算是楚人让我驾车为参乘,既为了民众我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这话让在场的民众多少是有几分感动的,民众纷纷喊道:“既然此次三月与楚人成盟,是为了我们的利。到时候若是楚人真的侮辱君上,我们必不答允。”
也有一些参与的落魄士高喊道:“九世之仇尤可报,若是楚人真的如此,我们必与楚人相拼至死!”
众人叫喊之后,宋公又道:“那么如今就只能继续守城。”
他看着大尹等人,压抑着心中的恨意和怒气道:“大尹等,是为了宋之社稷与百姓之利,所以才做出这样的事。如今百姓之利,我已答允,宋之社稷,三月之内尚有转机,难道大尹等还会反对守城吗”
大尹知道今日事,墨者给出的三条盟约就是他们所能争取到的最好条件了。
心中对墨者虽然厌恨,对于继续守城也无兴趣,但于此时,于数千滔怒的民众面前,也只好说道:“我们不会再反对守城三月。”
可能是考虑到日后的事,大尹又补充道:“今日事,我们本来也不是反对守城,而是担忧三月粮尽,导致城内饥荒,又恐楚人报复以至灭绝祭祀社稷。”
他这些话,是说给在场的民众听的。
可站在对面的皇父臧冷笑一声道:“大尹此言不对。我可是听说大尹是要诛无道之君的。”
皇父臧话音刚落,墨翟大声道:“无道与有道,这是看是否合乎天志规矩。”
“没有人生而有道,也没有人生而无道。如今规矩已经立下,那么依照规矩来判断,就可以知道有道无道。这正如匠人的规与矩,是方是圆,不是靠说的,而是测量出来的。”
“君上若能遵守规矩,那又怎么可以说是无道呢”
压住了皇父臧的话,大尹等人也纷纷附和。
宋公知道自己在这些贵族面前并无太高地位,只好道:“此事不需再提。如今既然还在守城,还要守城,那么还请墨翟先生主持守城事。”
他不喜欢墨者,但更信不过在场的贵族,如今看上去唯一能够秉持公道中立的还是他不怎么喜欢的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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