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重生之不争不羡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砚池洗笔
她是一个很务实的人。
而回忆,是没有意义的。
只是,清醒的时候,她固然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大脑和思维……
入睡后,却无法掌控梦境。
近来频频出现在她梦境里的,在杭州杜宅病倒的八岁女童……
是这具身子原主生命的终点,也是她在这里生命的起点。
她突然想起,幼时奶奶曾对她说起,命不久矣的人,总是会想起从前的事情。
容滢的心紧了一瞬。
然后,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她不怕死。
她回不去熟悉的世界,也无法融入这里,就像一个孤寂的旅人,在荒原上独行了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
她甚至已经记不清自己本来的模样,现代社会的生活细节也越来越模糊……
对她来说,死亡是一种解脱。
她不怕死……
只是……
牵挂孩子们……
容滢从榻上坐起,摇铃召近侍入殿。
宫女、内官们有条不紊地鱼贯而入,一并入殿的,还有一对年约三岁的孩童。
男童穿着墨蓝织金海水纹锦袍、青玉冠束发,女童则穿着桃粉烟纱襦裙、粉绒发带束双丫髻,两个孩童的五官生得极像,俱都眉眼温润、清秀可爱。
正是帝后的龙凤双胎儿女,三皇子李奕梒和长公主李奕棂。
容滢端坐在镜前,宫女轻柔地为她梳着发,三皇子静坐在临窗小榻上,公主则扒在梳妆台前,踮起脚尖抓起一支东珠流苏步摇,然后塞给梳发宫女,吩咐道“给母后簪这支!”
宫女不敢擅专,她接过步摇,躬身请皇后示下。
容滢看了眼那步摇,问公主道“棂儿,你为何替母后选了这支步摇”
公主仰面看向容滢,明亮的眼睛里露出孩童的狡黠“父皇总去愉娘娘宫里……愉娘娘总是簪着珍珠……”
“母后也簪珍珠!”
三岁孩童的话语焉不详、没头没尾,满殿的大人却都轻易听懂了她话里的含义。
公主话音未落,宫女、内官们皆都身如抖筛地跪倒在地。
“愉娘娘”……
自然是现下最得帝宠的那位愉贵人。
皇后娘娘是天仙美人,且智比诸葛,她陪着皇帝夺储位、稳朝纲,从豆蔻少女到中年妇人,从端王府到皇城禁宫。
为皇帝生下皇长子和龙凤胎。
世间女子,谁也及不上皇后娘娘的无双凤华,皇帝对皇后又素来情深,故而当年任谁也想不到,皇帝即位不过三年,圣宠就眷顾了旁的女子……
说起帝后当年……
帝后初以名琴幽独定情,其后十余年,琴瑟和鸣。
皇帝喜简素、厌豪奢,皇后的衣衫皆是一匹万金的流光锦所裁,皇帝不以为杵,还亲赠皇后万金难求的雪狐披风。
皇后娘娘在潜邸生下皇长子后,皇帝担心婴孩啼哭叨扰皇后养身子,又担心乳母照顾不周,便把皇长子养在身边……
帝后当年,是这样的情分。
只可惜,世间好物不坚,琉璃易碎,彩云易逝。
佑宁十八年,先帝薨逝,今上奉遗诏即位。
国孝期间,皇长子不慎染疾,遽然离世。
皇长子自幼聪慧过人,且生性温和宽厚,他是皇帝的嫡长子,幼时受皇帝照拂、进学得皇帝指点。人人都看得分明,皇长子在皇帝心里是何等分量。
便是后来皇后生下了更为稀罕的龙凤双胎,先帝大喜、亲自赐名,可皇帝最器重的依然是皇长子。
他本该是大周的太子、未来的皇帝。
可他离世了……
彼时,满朝皆惊,皇帝悲恸。
再后来,帝后便逐渐生了隙。
尽管不敢明言议论,可与天家亲近的朝臣、内侍们心底都暗自揣摩,帝后生隙,和皇长子离世之变大有关联。
寻常百姓兄弟分家,为了一头耕牛尚且能争得面红耳赤、反目成仇,高门大户的后宅里更是有数不尽的腌臜事。
何况是宫墙之内、天家皇子。
皇长子的死有蹊跷。
皇长子是个康健的孩子,又有内侍、御医伺候着,便是不慎染疾,也不该遽然离世。
难免令人起疑。
皇帝是容不得半点敷衍的性子,可皇帝并未彻查皇长子病逝一事。
世人心里自有思量。
是谁想害皇长子
皇长子染疾时,因新帝即位朝政繁忙,乃是皇后亲率皇子、公主和宗亲、嫔妃们为先帝守孝。
谁人胆敢在皇后眼前加害她的长子
又有谁人能有那般周全的谋算和手段
大概,没有人能做到。
除非是……
皇后自己!
母亲加害亲子,乍听起来确是骇人听闻……
在前朝那位旷绝古今的女帝身上,却是曾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至于皇后为何要对嫡亲的长子动手……
大概是因为偏私……
人心都是偏的。
父母对儿女的爱亦是如此。
皇帝偏私皇长子,皇后更偏私的却是龙凤胎。
皇长子幼时渴慕亲近皇后,皇后待皇长子却很是疏离,那个时候,端王府的下人们都以为皇后生性如此,无论是对父母夫君,还是对亲生儿子,都做不出常人的亲昵欢喜之态。
可待皇后生下龙凤胎后,却全然是另一番情形。
她不辞辛劳,亲自喂养、亲自照拂龙凤胎,会笑着逗他们,也会因他们偶感风寒而忧心牵挂。
更有甚者……
皇长子病逝后,皇后从未开口忆起过他。
仿佛,她不曾生下过那样一个孩子。
而皇帝……
他仍敬重皇后,却甚少踏足中宫。
若是在从前,这也算不得什么……
后宫嫔妃无人敢与皇后争锋,皇帝亦非是贪恋美色之人,他不来中宫,也甚少去其余各宫,多是宵衣旰食、处理国政。
可今时不同往日。
不同的,正是愉贵人。
……
泰宁侯府。
容钰接了杜氏的话“夫人不介怀就好。”
又似是恭维她“说起来,侯夫人这般尊贵体面的称谓,有什么可介怀的”
然后举了个例子“小女曾听打南边儿来的客商说起,南地风俗,明媒正娶方可称夫人,若是妾室扶正,便只能称如夫人……”
她笑着看向杜氏“夫人,可比如夫人顺耳多了,您说是也不是”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儿女
如夫人……
如夫人!
如夫人一词之于女子,好比同进士一词之于文人,与其说是一种荣耀,倒不如说是一种耻辱,时时刻刻昭示着身份得来的不光彩!
杜氏心跳惊悸,几欲晕厥。
她这一生,姻缘、儿女、富贵尊荣,样样不输人,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名分”二字。
即便她是皇后之母,即便她早已扶正,也仍无法改变她妾室的出身。
容钰,不仅不肯尊她“母亲”,还公然出言轻辱!
而她,还发作不得!
因为,容钰的这番话从明面上挑不出什么错儿……
人家说得明明白白,那是“南地风俗”……
她若是较真,不仅不能奈容钰如何,还会徒然让外人看笑话……
容衡面沉如锅底,杜氏脸皱似苦瓜。
容钰笑着和邵北城起身告辞。
……
中宫。
容滢看着宫女手中的珍珠步摇,斟酌了一会儿,对公主道“棂儿,你喜欢桃粉之色,母后的衣衫皆是素色,若是别的娘娘、宫女穿桃粉衣衫,你是否就会亲近她们更甚母后呢”
这问题对一个三岁孩童来说颇为复杂,公主歪头思索了一会儿,才大声答道“不会!”
“棂儿最喜欢母后!旁人穿再好看的衣衫,我也不会亲近她们!”
容滢点了点头“你亲近母后,不是因为母后穿的衣衫。”
“而你父皇常去愉娘娘宫里,也不是因为愉娘娘簪的珍珠……”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衣衫、首饰决定的。”
公主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地望着容滢。
容滢从宫女手里取过步摇,道“倘若母后簪珍珠,那定然是母后自己喜欢,而非是为了取悦你父皇!”
“不要为了迎合别人的喜好而刻意改变自己!”
“你是母后所生,是大周最尊贵的公主,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你委屈自己去取悦他!”
对公主来说,这番话过于深涩难懂,只是,孩子无法理解大人话里的意思,却能感觉到大人的不悦。
公主自然地觉得,是她让母后不开心了,她内疚地凑近容滢,垂眸道“母后,对不起……”
她的声音逐渐哽咽“母后比愉娘娘好看……不簪珍珠也比愉娘娘好看!”
容滢伸手抱住公主,一边用眼神示意殿内的宫女、内官们退下,一边轻轻抚着公主的背。
她心里忍不住生出怒意。
今日女儿所言,不是一个三岁孩子应该关注的事情……
可若不是出于缺乏父爱,女儿又怎会注意到这些!
无论陪伴还是教育,从儿女落地至今,皆是她一人亲力亲为。
丧偶式育儿……
皇帝连偶尔的过问也吝于给予!
他可以亲自教养长子,给世人演上一出父子情深;
也可以关注一个傻子生的次子,尽到所谓父亲之责。
唯独不在意龙凤胎!
诚然,她现在早已明白,他对她没有丝毫情意,龙凤胎也不是他期待的孩子……
她纵然可以把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孩子们眼前,唯独无法请动他们的父亲……
若要皇帝来……
容滢平复心绪,收起眼底的阴翳,温声对公主道“父皇忙于国政,所以不能时常来看你……”
“不过,姨母近来回了京,不若母后召姨母进宫陪你玩。”
孩童心思简单,公主哭声渐止,好奇地仰头问容滢道“姨母”
容滢笑着点了点头“姨母一直在西北,所以你未曾见过她,等她进宫了,你可以问她西北是什么样的。”
公主语调欢快“嗯!西北有葡萄,还有蜜瓜……”
哄好了女儿,容滢再次召宫女入殿,继续束发。
最后簪的,乃是一支银凤衔钻步摇。
容滢看向镜中的自己。
钻石步摇璀璨夺目,远非珍珠可比……
呵,珍珠……
那般廉价而寻常的东西,她尚且不屑一顾,皇帝又岂会看得上
底下有些溜须拍马的人唤愉贵人为“明珠夫人”,可那些人不知道,皇帝宠幸愉贵人,可因为那堆不值钱的珍珠……
那些人更不知道……
她的三妹妹,比那位愉贵人要稀罕多了……
容滢抬手理了理发簪,起身吩咐近侍女官道“召镇北王妃明日入宫!”
女官奉诺退殿。
容滢抬眸看向女官的背影。
很快,皇帝就会知晓这道宣召……
然后,皇帝会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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