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深闻鹧鸪

    苏一梅心下也明白此时和裴子晗一同去和春堂只会是火上浇油，便也就依了裴子晗的意思，从塌上站起来把萧萧拉回榻前笑笑道。

    “如此，我和萧萧就等你回来涮羊肉喽！”

    裴子晗瞪着眼睛愣了片刻不知道苏一梅是如何知道她从王家回来关起门来对菁菁说的玩笑话，但瞧着苏一梅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暗道自己多心了。

    瞧着苏一梅微笑的模样裴子晗也回以一个微笑，然后便头也不回的打帘出去了。

    只余萧萧和苏一梅枯坐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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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春堂偏房。

    因着裴老太太在休息，裴老太爷就吩咐蕊儿把裴子晗领到偏房去。刚进了偏房，裴子晗就看到半倚在塌上的裴老太爷。

    老太爷甚是享受的倚在塌上悠哉的抽着眼袋，甚是富态的身子也因着呼吸而一上一下的。一看那做派就好似是金陵上了年纪的豪门富户家的老爷。

    裴子晗不由得冷冷一笑，还真以为裴家还是当年的裴家，自己还是当年那个玉树临风的阔老爷吗

    不过看着裴老太爷抬眼看到了自己，裴子晗还是整理了仪容微笑着躬身行了一个晚辈礼:“子晗给祖父请安，祖父万福金安。”

    “免了免




第四十三章 是何居心(中)
    裴老太爷听到裴子晗明显是借口的话语，淡淡的笑了笑:“我说的是你小时候可曾听说你母亲把你指腹为婚给了谁吗”

    裴子晗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心道自家母亲才不会因为个人之私而赔上自家闺女的一辈子呢。

    面上却只是莞尔一笑:“母亲离开的时候子晗还小，不甚记得母亲当年都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可这些年过去了，也不曾见到父亲提过一嘴，大概是没有的事罢。”

    裴老太爷继续抽着烟袋，若有所思的吞云吐雾道:“不知你可曾认得金陵的王家?”

    “认得的。”

    “哦?如何认得的?”一听裴子晗嘴上说着认得，裴老太爷的眼神一下子有了光彩，就连一直躺在塌上的身子也不由自主的直了起来。

    裴老太爷这些变化裴子晗都看在眼里，心下反感却也知道她这个祖父向来如此，也只能压着火气一点一点的同他讲。

    从市集初见再到被撞受伤，再到苏一梅找到江府认她做了干女儿……一切的因果关系她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但终究是有所保留的。

    说一句谎话就要用一百句的谎话来圆，这个道理裴子晗是明白的。所以她不打算用谎话来欺骗裴老太爷，但让他完完全全的知道真相也许对自己也很不利。

    于是裴子晗省去了江府那一日苏一梅认自己做干闺女的事情，以及裴老太太生病时，苏一梅悄悄把裴子晗待到王家的事情，这些裴子晗一样也没说。

    但即便省去了最大头的故事，裴老太爷依旧一副听得很过瘾的样子，一副不愧是我孙女的骄傲嘴脸:“这么说……也算数因祸得福罢！”

    裴子晗唇边泛起一抹清冷的笑意，这些年很多人都变了，唯独这裴府是个例外。该变的不变，不该变的却已然面目全非。

    倒是可惜了她煞费苦心的给裴老太爷讲这么一个受害人视角的故事，这老人家上来第一句话不是问你如何了你怎么样了而是面露喜色的说了一句因祸得福。

    倒是可笑。

    裴子晗这会儿只巴不得早些离开，即便她知道自己的身子活不了多久，但依旧想着及时行乐，没想着整日陪这个毒物玩。

    裴子



第四十四章 是何居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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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攸阁。

    裴子晗火急火燎的赶回清攸阁，打帘走进去的时候，只见苏一梅正悠哉悠哉的坐在榻前喝茶。屋内满是碧螺春淡淡的想起，和着屋内袅袅说升起的幽香，弄得裴子晗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瞧着苏一梅这架势，裴子晗也就晓得了来龙去脉，连带着一直在嘴边的问题也问不出口了。这明显就是苏一梅要给她找个逃离和春堂的借口，对于像裴老太爷那种好面子而又势力的，王家背后的实力就是最好的震慑借口。

    但是裴子晗想不明白苏一梅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是因为自幼就没得到什么人的喜爱和关怀，裴子晗一直对于旁人的好感呈怀疑态度，认为来者一定是别有所求才会上门讨好。

    虽说裴子晗自幼便熟读儒家书籍，可偏偏却不认孟子的“性善论”，相反，她最认同荀子的“性恶论”。

    好恶、喜怒、哀乐，夫是之谓天情。这也是裴家上上下下一直所表现出来的，上到七老八十的老太太老太爷，小到裴家刚刚四五岁的小娃娃，无不都本着趋利避害的模样。

    看着苏一梅没有主动哦迷糊开口的意味，裴子晗也不想主动开口，索性走到桌案前，拿起纸笔开始写起字来。

    ……凡人有所一同。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是无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目辨白黑美恶，耳辨音声清浊，口辨酸咸甘苦，鼻辨芬芳腥臊，骨体肤理辨寒暑疾养……

    苏一梅从裴子晗走进来的那一刻视线就从未离开过，一直盯着裴子晗的神情。可这孩子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刚开始进门的时候似乎还对自己有话要说，可深深的看了自己一样，就转身去了桌案写着什么。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依旧保持着刚刚坐在桌案旁的模样。

    令苏一梅有些不可置信。

    可当苏一梅把目光看向萧萧的时候，只见萧萧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只在一旁帮着研磨忙着咬盏，也不说话。

    苏一梅甚是好奇，悄悄的转到桌案旁看裴子晗写的字迹，不是想象中的梅花小楷，反倒是颇有些连贯自在的行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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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往事如烟(1)
    听到苏一梅主动提起当年的话头，萧萧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哀伤，语气深沉而低声道:“那还是江老太爷仙逝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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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年前，江府。

    早在一个月之前，江老太爷就巴巴的催着裴子晗收拾东西，从北方小镇紧赶慢赶的往金陵走。

    毕竟临过除夕了嘛，一路沿途坐在马车里的裴子晗就看着越往南走年味越浓，甚至快到长江的时候，已经有些人家的门口挂起了红灯笼，家家户户赶着置办新衣服和年货，好不快活。

    年幼的裴子晗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街上跟着父母走走停停的小孩子，直看着那孩子手里的糖人吞口水。

    可是她不敢张口向江老太爷要糖人吃，出门那会儿江老太爷就和她约法三章。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跟风，不能人家有什么看着也想要。那不是真心喜欢，也不是自个儿应该得到的。

    所以裴子晗只得巴巴的看着，试图转移视线，去看看旁边的风景。奈何那个拿着糖人的小孩儿始终都在马车不远处乱转，惹得裴子晗只能泄气一般的放下帘子，低着头生着闷气。

    以致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过话。

    江老太爷照顾了裴子晗四五个年头了，也晓得裴子晗的性子如何，瞧着她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也索性不理她，省的惹自己一身腥。

    裴子晗冷着脸半天也没看到自家外公前来安慰，不自觉的泄了气。到底是孩子气当头，撑不了多久便对着自家外公撒起娇来。

    “好外公，子晗饿了……”裴子晗仰着头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江老太爷，“外公，子晗想吃好吃的。”

    江老太爷一听不是什么无理的要求，转过头来问道:“好啊，你要吃什么?”

    好似是为了相应裴子晗口里说的饿一样，裴子晗此时的肚子也非常应景的叫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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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往事如烟(2)
    裴子晗有些不解的看着自家外公兴致不高的模样，明明自己听懂了他的意思，为什么依旧是兴致缺缺不肯多言莫非是累了吗

    “外公，你若累了就歇一会儿，一会儿等他们回来我在叫你起来吃包子。”

    江老太爷仿若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转过头来直视着裴子晗那水灵灵的双眸，慈爱却不容拒绝的问道:“子晗，你可知道我到底为什么听了你刚才的话反而不开心了吗?”

    裴子晗疑惑地摇了摇头。

    江老太爷用甚是慈爱和悲伤的目光看着裴子晗良久，半晌才叹息着伸手轻抚着裴子晗的鬓发缓缓道:“外公一直希望你能晚一点看到这世道的残忍，多享受几年快乐无忧的日子……而不是这么早就要知道这些勾心斗角……”

    裴子晗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去，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已经是一片清明:“外公，您的意思我知道。可是……这世道也不是你我一人之力可以改变的不是?就如同裴府那些所谓的亲人，又有哪一个真真正正因为我还是个孩子而放弃他们的贪念吗”

    裴子晗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委屈，一面哭一面叫:“要不是他们，我怎么会没了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裴子晗正躲在江老太爷怀里哭的撕心裂肺的时候，买包子的一行人都回来了，显然是已经在包子铺吃完了才回来的，为首的三宝手里抱着两笼包子。

    掀开车帘子正看到裴子晗躲在江老太爷怀里哭得正起劲，当真是尴尬得很，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正当三宝僵持着不知道怎么办的功夫，裴子晗却突然停了哭声擦了擦眼泪直起身子，口气糟糕却依旧还算客气的道了谢，从三宝那儿接过那两笼包子，然后吩咐三宝他们好好整顿休息，想带什么回去就带点什么，两炷香的功夫回来集合启程。

    裴子晗转变得极为突然，前后对比差别生生把三宝吓得只敢点头称是，连句大话也不敢多说，应付着便退了下去。

    三宝退下去的时候看了一眼一直没有讲话的江老太爷，只见江老太爷冲着他合了合眼睛。三宝见老太爷认同，心下顿时有了主心骨，也很快就退了下去吩咐众人去了。

     



第四十七章 往事如烟(3)
    慧极必夭啊。

    江老太爷叹息着别过头去，不忍再看裴子晗一眼。仿若再看一眼，自己就忍不住抱住那瘦瘦小小的身板，叫她别硬撑着叫她放宽心还有外公在。

    可是，他终究没有。

    即便他再喜欢裴子晗，觉得她和自己甚是投缘，裴子晗始终都姓裴不姓江。她始终都是自己的外孙女，一个外字，已然就决定了他们这一辈子无论再怎么亲近也终究多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江老太爷只是想起自己那个早死的老姑娘，仿若在裴子晗这个年龄里还喜欢扯着自个儿的衣角叫自己陪着一块玩耍。到也难怪，毕竟江家她这一辈，只有她一个姑娘。兄弟两个一前一后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好不快活，却偏偏一个小姑娘不喜欢这样的跑跳，只得拉着自己在屋子里玩些有的没的。

    如今虽然想不起来当初都玩了些什么，却也是多年后回想起来实实在在有趣而愉快的日子。

    想来这些记忆，裴子晗应该都没有经历过吧。裴家那些老一辈重男轻女的想法实在太过强烈，却偏偏不知道为什么家里孙子辈的四个娃娃三个都是女娃。第一个拿来当宝一样的孙子却好似也不成什么气候。

    江老太爷想起多年前江静回娘家的时候，依稀的跟自己提过两句当年的裴家。甚是感慨的对自己说:“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虽说咱们家这一辈除了我以外再没有姑娘了，但到底还是人言可畏。更何况还有些表亲堂亲，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欢愉而耽误了他们的前程。只不过……我只盼着，这一辈子都不要有子嗣才好。”

    江老太爷看着裴子晗的目光多了一些复杂的意味，当年江静的话言犹在耳:“裴家那个混黑混黑的大染缸，如果有孩子生在那里就该是最最凄惨的命了！那哪里是个有人情味的地方?怕是猪狗都比他们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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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往事如烟(5)
只这般想着，江老太爷望向裴子晗的目光不自觉的柔和了许多。江老太爷轻柔的将毯子盖在裴子晗的身上，然后探头把三宝叫道窗前轻声吩咐着什么，然后三宝得令离开。

    不多时，三宝回来报说:“大公子一家最迟明晚回江府，老太太这会儿正忙得不可开交呢。”

    “哦?”一听到自家的大孙女回来了，江老太爷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就亮了起来，也顺势扫去了不少随行而来的疲惫，“既然如此，那还是快些吧，我要早点看到我家萳丫头。”

    三宝的目光迟疑



第四十八章 往事如烟(4)
    金陵，江府。

    自打早上江老太太接到了三宝派人传回来的消息，听说最晚明日江老太爷就要带着裴子晗回府，便忙不迭的吩咐萱萱去准备吃食。

    正当老太太一面吩咐一面嘴上念念有词的时候，又听门房来报，说大公子江波明儿晚上要携家眷回来小住些时日。

    老太太一听更是喜不自胜，一叠声的唤着身边的丫鬟婆子去厨房忙活，甚至亲自收拾妥当准备出门去。

    萱萱急忙拦着，正想找个借口说服老太太不要出门的时候，却见老太太忽然怔怔的住了脚，神情有些呆滞的坐了下来，任凭萱萱怎么喊都没有反应。

    正在萱萱着急的功夫，老太太却忽然缓过来了一般，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萱萱，你去看着厨房，要是没了猪耳朵就去买一些，还有羊肉和蘑菇，你看着买吧。”

    萱萱有些吃惊的看了看老太太，不确定的问道:“老太太说笑呢罢，这寒天动地的哪儿会有人来买菜呢”

    老太太挥了挥手制止了萱萱的疑问:“不去看看哪儿就知道有没有了呢去吧去吧。”

    萱萱再三看了看老太太，确定老太太只是刚才那一瞬间的状态不好，瞧着没什么事情这才放心的去看厨房了。

    老太太这时抬起头来，目光看着萱萱离开的背影神情复杂，似有一声淡淡的叹息声想过，可仔细看过去时，老太太已经起身开始忙碌开来。

    十年前那会儿，萱萱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哪里知道此时的江老太太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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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裴子晗这边马车一路飞驰直奔金陵城门而来。

    待到了金陵城墙门口，裴子晗便迫不及待的把头探出去看了许久，然后有些失望的缩回头来，赌气似的拿起桌子上早已凉透了的包子塞进嘴里，一言不发。就连最开始那欢呼雀跃的神情也早就没了踪影。

    江老太爷有些奇怪的看着裴子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成了这个样子，忙问道:“怎么了”

    裴子晗一面嚼着包子一面含糊不清的嘟囔着:“金陵和北方的那镇子也没什么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