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深闻鹧鸪

    “姑娘！”菁菁有些吃惊的看着自家姑娘神情紧张，“姑娘您可别吓奴婢啊！这江府上下谁不知道咱们这屋子是常年关窗生火的这会儿……”

    “就听她的话开一会儿吧。”很久没有说话的江老太太突然间开口打断了菁菁的话头，在看到菁菁半信半疑的眼神又继续点了点头示意菁菁放心的去按照吩咐做。

    在菁菁和裴子晗看不见的地方，江老太太的目光渐渐的变得复杂起来。

    也许江老太太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她打开京兆尹府偏院的耳房门时，看到裴子晗一脸轻松笑意的倒在血泊之中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让她突然想起自己英年早逝的女儿江静。

    明明两个人的样貌性格各不相同，可就在那一刻她鬼使神差的想到了江静八岁那年欢快的跑到自己面前撒娇时的样子，再看看相同年纪却遭遇如此重大变故的裴子晗，江老太太心中突然间多出了些许怜意。

    那一刻江老太太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夫君会为了这么一个外姓人而抛下江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一个人去了北方，那是一种作为长辈没有为晚辈遮风挡雨的怜惜和愧疚，以及对亡女的想念。

    或许这些年，自己一直都因为裴子晗身上流着那个人的血而看偏了她，江老太太望着裴子晗一步三晃的身子微微出神，或许自家夫君从未说错过，自己的这个外孙女是个重情义的人，至少，没有随了她父亲那般的冷血。

    江老太太瞧着裴子晗那架势，便知道她定是要去找她外公的，便用眼神吩咐萱萱去扶着裴子晗带她过去，并且悄悄嘱咐萱萱，可以让裴子晗随意哭喊但绝不能再像在京兆尹府一样，把她一个人留在房中。

    萱萱领命而去。

    菁菁此时开了屋子里所有的窗，走回来躬身向江老太太复命，自己却一不小心被迎面吹来的风生生冷得打了一个哆嗦。江老太太看了看菁菁一时间被冻得通红的小脸，低低的叹了口气:“开一小会儿就都关上罢，你们家姑娘这些时日若是有些不正常的举动你们就都多帮衬些吧，若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就去找我。切记要顺着她的想法，莫要顶着她的意思。”

    “诺，奴婢们明白。”

    江老太太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开了。也不知是因为没了人搀扶还是心下酸涩，江老太太走的格外的慢。

    就在菁菁纠结着要不要上前扶一把的时候，江老太太却突然停下脚步叫着菁菁的名字，声音低沉仿若缥缈:“把你们家姑娘的枕头换了吧。”

    “啊”菁菁一时间没有理解江老太太的意思。

    “她头上还有伤，枕着湿东西入睡对伤口不好。”

    “诺，奴婢这就去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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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烟消云散
    裴子晗一直就那样呆呆的坐着，从晌午坐到傍晚依旧不见有什么动作。

    期间菁菁和萱萱前前后后进出了好几次，无论发出多大的声音都无法让这位沉迷于过往云烟的裴家四姑娘回转心思。

    两人一时间都觉得有些慌神。

    说起来，自江老太爷仙逝之后，每年的新年裴子晗总会是这般神情，呆呆的楞楞的一副木然的样子。

    可今时不同往日，往年的裴子晗虽然木然但到底身子尚好，没有大病一场，就连梦魇这样的旧疾也不曾发作。

    可如今裴子晗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就连梦魇这样的病症也越发的严重起来。如此以往怕是过不了多久，那遏制了多年的旧疾怕是就要压不住了。

    可如今江老太爷已然仙去数年，倘若裴子晗此时旧疾复发，怕是连江老太爷之前留的药方也未必会有用……若裴子晗哪一日当真旧疾复发，怕是就是大罗神仙也没有办法了罢。

    也难怪菁菁和萧萧要急成这个样子，毕竟自家姑娘有旧疾的事情也只有江府和她们几个从小在姑娘身边伺候的丫鬟知道，就是连裴家老爷裴祚侖都不曾知晓。可就算不知尚且把裴子晗当做是一个透明人一样，倘若知晓了自家的嫡女不过是个体弱多病的药罐子，保不齐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到那时，她们家苦命的姑娘又要如何才好呢

    就在菁菁和萧萧在门外白白焦心的时候，裴子晗突然出声把两人叫进屋内:“菁菁，萧萧，去吩咐厨房做些吃食罢。”

    菁菁萧萧听裴子晗说要吃东西，不自觉的喜笑颜开，心下的石头也终于放下了些。萧萧更是一蹦高的就窜到门口，打帘的手刚刚伸到半空已然被裴子晗叫住。

    “记得要荤一点的。”

    萧萧微微愣了愣，这还是江老太爷去世这么多年自家姑娘第一次在新年的光景里要吃荤菜的，平日里自家姑娘对于荤菜都是鲜少碰发，如今居然会在过年这样特殊的时段要去吃荤菜?

    可无论心下再怎么惊骇，既然裴子晗已然发了话，她这个做丫鬟的也只有听命的份儿，自然也就应着打帘出去了。

    菁菁在裴子晗言毕要吃荤菜的那一刹那便一直小心留意着自家姑娘的神态，可看了半晌也只觉得这位裴家四姑娘除了面色惨白了些神情都十分正常。

    一时间叫菁菁摸不着头脑，只得试探的叫了声:“姑娘?”

    裴子晗闻声抬起头来:“嗯?”

    菁菁看着裴子晗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倒映着的自己，一时间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口中，张了张嘴却始终都没发出声音。

    裴子晗瞧着菁菁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了然的笑了笑，目光转向他处，声音幽幽道:“菁菁姐，你说的没错。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外婆如今都能放的下，我又有什么放不下的?不过是……不忍心罢了。”

    菁菁手里面忙活着茶盏，面色如常仿若没听到一般，只顾着低头忙碌着。

    好在裴子晗也确实没想要菁菁回答些什么，只是低下头去继续说道:

    “母亲去世的时候，我尚且还小，幼时和母亲在一块的日子也大多忘了个干净。可后来与外公相伴的那三年，却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日子了。整日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整日笑嘻嘻的也不用顾忌会不会有人嫌弃。这样的日子，我又如何放的下……”

    菁菁此时早已斟满了茶水，这会儿走到榻前递给裴子晗，笑着打趣道:“姑娘如今都还未行及笄礼，这会儿就信誓旦旦的说什么一辈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您今年贵庚呢”

    裴子晗的唇角泛起恹恹的笑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日子当真是一眼就望得到尽头，又哪里有什么盼头?如此说来那三年欢愉的时光，哪里就不是一辈子了呢”

    菁菁只是看着裴子晗一



第五十七章 孰对孰错（上）
    裴子晗言毕还未等菁菁反应，已然自己下了床榻。一面缓缓移到桌案旁，一面直直的看着放在桌面上袅袅的香茗，伸手就要去抓，却被菁菁一声吼住。

    “姑娘！”

    裴子晗一脸惊疑的看着菁菁满脸的惊魂未定，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怎么了”

    菁菁看了看裴子晗神色如常的端起茶盏自顾自的喝着茶水，便知道是自己杯弓蛇影了，面上不自觉的滚烫起来，语气讪讪道:“没什么，原是……奴婢会错意了。”

    裴子晗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过头来对着那袅袅的香气深深的吸了一口，顿时觉得通体舒畅。

    菁菁瞧着裴子晗一副沉迷的模样，不自觉的轻笑起来。到底还是个未长大的姑娘家，只这一会儿的功夫便忘却了那些不高兴的事情。

    此时的裴子晗虽然一杯一杯的喝着茶水，可眸中的悲伤却丝毫没有递减的意思。仿若哪怕此时她喝的是酒，也化不开这万千的愁思。

    很多事情一旦发生，就注定要脱离最初的本心，当初自己送给江老太爷的香囊如此，如今江府上上下下的人们也是一样。

    不管江府的人本意如何，可从今日往回看过去，不免觉得众人无非是打着为老太太好的旗号做着伤害老太太的事情，还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模样。

    可这么多年连江老太爷葬在哪里都不肯和江老太太说一声，到底是为了老太太好还是害了老太太

    那个半只脚迈入黄土的江老太太早就见惯了生老病死，哪里会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地步?何须江府上上下下的众人像是护着瓷娃娃一般护着?

    江老太太如今不过是想找一个依托，一个可以平日里听她絮叨家长里短而又不觉得她烦躁的人罢了。

    可……谁又真的明白呢

    裴子晗暗暗的叹了口气，就算是她自己当真明白江老太太的心里在想什么，也终究是无



第五十八章 孰对孰错（下）
    萧萧一副恍然的样子，再看到如今在狂灌浓茶的裴子晗，脸上的愧意不自觉的又多了几分。

    被这一番折腾之后，裴子晗努力装出来的精气神也早就被消磨殆尽了。，为了不让自家婢女大惊小怪的瞎担心，只得吩咐:“我有些乏了，你们先出去罢。若有什么事情我再叫你们好吧”

    萧萧原本还想说什么，却被菁菁一把拉住并用眼神制止，无奈萧萧只得应了一声便要去收拾碗筷。

    正要菁菁再要去拉住萧萧的手时，裴子晗开口道:“这些吃食你们还是收下去罢，我暂时没什么胃口。”

    菁菁有些心疼的看了看裴子晗和这满桌子基本上没动的菜应道:“那奴婢就先收下去，等姑娘想吃的时候再热一下就好了。”

    裴子晗点点头没再说话，菁菁看着自家姑娘一脸有气无力的样子，也便不敢再出声打扰，只是悄悄的收拾好桌子，然后蹑手蹑脚的同萧萧一起打帘子出门去了。

    裴子晗看着菁菁和萧萧出去的背影，一直坚挺的脊背也随着一声长叹而泄了下去，平日里光彩熠熠的双眸如今也黯淡无神，一副光彩尽失的模样。

    若不是知道自己婢女心疼自己的心思，裴子晗这会儿一定要好好考虑考虑她们都动机。但每每看到自家婢女因为自己的身子而心疼担惊受怕的时候，裴子晗满腔的不满和愤怒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其实有时候想一想，她这一辈子曾经还有这么两个活宝陪在自己身边，笑着她的笑哭着她的哭，感觉也不错。

    这说明，她一直都不是一个人啊。

    裴子晗就这样胡思乱想的走到床边躺下，闭上眼睛又想起多年前的那天，江老太爷为她留的那一屉肉包子，嘴角不免泛起一阵温暖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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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子晗已然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被萧萧一阵如同铜锣般的叫喊声吵醒后，裴子晗回想起来，只依稀记得自己临睡前曾心心念念着江老太爷的肉包子。

    菁菁此时拿着衣裙走进来，不由分说的就把裴子晗拉到梳妆台前，一边梳头一边吩咐萧萧去叫马车。

    裴子晗一脸茫然的回过头去，只看了一眼菁菁就被菁菁毫不客气的搬回来:“姑娘若不想顶着个歪髻出门，大可这样一直歪着头。”

    裴子晗并不理财菁菁的话，只是盯着铜镜里正在忙碌的菁菁问道:“咱们一会儿这是要着急去哪儿啊”

    菁菁无奈的停下手里的活计，从袖袋中抽拿出一个小小的信纸，裴子晗只看了一眼大小便明白是信鸽脚下信筒的大小，心下便明了了些。

    试探性的问道:“可是王家的公子哥儿说了什么?”

    菁菁挑了挑眉:“姑娘还是自己看罢。”

    裴子晗依言打开信纸，入目所见的果然是王子服飞扬跳脱的字迹。只见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今日未时茶仙楼寻未央先生。”落款是王家少主的私印。

    裴子晗看罢后微微一笑:“当真是有趣得紧，好好的名字不写非要盖个私印，难不成是新刻的还要请我来鉴赏鉴赏”

    菁菁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家姑娘在铜镜前表情丰富的絮叨着，并没有要出声打扰的意思。

    此时的铜镜里裴子晗一脸无奈的摊了摊手:“倘若他当真是抱着这个心思，那我倒是铁定要扫了他的兴了。我虽然临帖的字迹尚可，但对于鉴赏这等子高雅活，我从来都是一窍不通的。”

    菁菁此时终于忙活完了裴子晗的头，这会儿手上终于得了闲，连忙捂住裴子晗的嘴巴，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奴婢这会儿就要给



第五十九章 未央先生
    一路上少了萧萧这个碎嘴的，一路上倒也安静。毕竟时处隆冬又恰逢正月，家家户户都忙着团圆，甚少有人在路上闲逛，安静得让裴子晗昏昏欲睡。

    菁菁最近因着自家姑娘梦魇，自是把自家姑娘的睡觉当成是人生大事，如今见自家姑娘鲜少在白天有了困意，便使眼色让萧萧去告诉车夫降低速度，又从暗格里拿了毯子给裴子晗盖上。

    瞧着萧萧打帘回来，菁菁朝着车窗努了努嘴悄声问道:“窗户可曾关了”

    萧萧恍然的摇摇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姑娘每次坐车都嘱咐奴婢一定要打开窗子，说这样看得远心里面舒服些。”

    菁菁眼神复杂的看着那被帘子挡住的车窗，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悄悄的塞在自家姑娘倚在车窗上的头下面。

    因着裴子晗体弱，素来她出门总是火炉炭火不离身的，所以菁菁脱了披风也不觉得冷。

    菁菁此时看着裴子晗宁静的面庞，不自觉的盼望着自家姑娘就这样一直睡着也挺好的。不用想这世间的嘈杂纷扰和人情世故，就像个孩子一样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倒也不错。

    可这路，总归是有尽头的。从最初决定启程的那一刻起，无论是谁也阻碍不了它到达目的地的时间。

    无论这马车走得多慢，它也终归会停在茶仙楼的门口。随着车夫拉住缰绳迫使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裴子晗就在这震动中惊醒过来。

    菁菁有些心疼的看着裴子晗明显没有睡够的模样，但也知道自家姑娘素来浅眠，能不被打扰的睡了这一路已实属难得，倒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默默的收了毯子接过裴子晗手里的披风，拿了维帽给自家姑娘带上，就示意萧萧扶着裴子晗下车。

    菁菁自己系好了披风，又嘱咐了车夫几句，这才抱着裴子晗的手炉下了马车。三个人一前两后的走进了茶仙楼。

    裴子晗在柜台的不远处站定，菁菁便会意的走上前去和掌柜的搭话。

    “掌柜的，请问这会儿未央先生在吗”

    听到未央先生的名号，掌柜的原本有些困倦的面容一下子清醒了不少，连带着脸上的笑意也奉承了许多:“在的在的，小的这就带几位贵人上去。”

    菁菁笑着道了谢，意思的给了掌柜的几锭银钱:“知道掌柜的您眼界高，这几锭银子怕是入不了您的眼。但到底是我家姑娘的一片心意，还请掌柜的笑纳。”

    听着菁菁把话说的这么客气，掌柜的把头低都快贴到自己的腰了，一面接过银钱一面千恩万谢:“如此就先谢谢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