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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驸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的放逐

    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身后两个人来帮着拿东西,别说像别人那样翻看,就连捧着都怕碰着。这还是驸马的身份第一次给他带来便利,真让他有些不习惯。

    试探着问:“几位官差不检查一下”

    倒不是鱼恩矫情,而是科举这么大的事情,搞特权真心不好。而且他自认没带什么小抄,真查起来自己也不怕,做做样子总比没样子要好。

    哪知道他只是这么一说,却把差官吓得不轻,急忙哀求:“驸马爷切莫逗弄小的,借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查驸马爷的随行。再说小的知道驸马爷名声大,考个进士还不是手到擒来,用不着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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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场吐血的驸马爷
    第二天的考试就没有第一天那么轻松,因为今天考的是时政,所有举子最头痛的问题。考试题目很应景,就是时下最重要的事情,让皇帝和满朝文武最头痛不已的旱灾。

    对于赈灾,鱼恩还真有些想法,略微思量一会儿就开始挥毫起来。

    首先,是一些客观分析。关中的灾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并非是真的青黄不接。宿麦播种不了,并不说明百姓手中没有粮食,刚收一茬多少手里也会有点余量。

    真正需要解决的燃眉之急,是那些种粟米的农户,他们手中没有丝毫余量。然而这些人也不是流民的主体,流民的主体是那些长工,佃户,以及地主眼看一年颗粒无收,自知养不活才赶出去的家奴。

    赈灾最让人头痛的问题就是粮食,说的再好也不如一粒粮食重要,那么这些粮食从哪里来这个时期很多节度使子承父业,拥兵自重,听调不听宣,宛如东周末年的诸侯,想让他们甘愿送出粮食可没那么简单。

    人性逐利,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利益,谁会拒绝文章的第一条就是如何用朝廷的利益,从各路节度使手中换取粮食。

    文章一开始,鱼恩就用洋洋洒洒上千字叙说节度使的重要性,又隐晦的说一番容易形成拥兵自重的弊端。紧接着直言不讳的指出皇帝过于吝啬,如此重要的节度使最高才封二品官,怎能让劳苦功高的功臣们心里平衡

    针对这一点,鱼恩建议,可用此次赈灾为引,提升那些阴奉阳违的节度使的官职,响应积极的,封个一品,给个公侯也没啥不可以。要是哪位爷在边疆呆腻了,想回长安城享受下人间的繁华,直接封个王也没啥不可以。

    再隐晦的提一下,封王之后,你家传承的节度使位置得交出来,朝廷为了纪念你家为大唐戍边的劳苦功高,用节度使这个位置纪念你,以后再也不在你管辖的地方设置节度使,改为郡县制。

    当然如果你不喜欢喧嚣的京城,想在边疆找个安静的地方颐养天年,仁慈的陛下也不会拒绝劳苦功高的臣子。而且害怕您老年纪大,禁不住舟车劳顿,咱就把封地划在你统辖的范围内。只是封地肯定没有节度使统辖的范围大,多出来的地方朝廷就勉为其难的接收下,再设立几个郡县,安排点兵力保护您老的安全。

    说起来挺好听,实际上就是用粮食买官,你能交出多少粮食,朝廷就封你多大的官,连蒙带唬骗你交出手中的权利。如果皇帝不是傻子的话,估计很愿意用几个王位,换回大唐的掌控权。

    节度使的算盘可以打,那些为富不仁的豪门大户也可以打打主意,只要有粮就是大爷,节度使可以用粮捐封,豪门大户也可以用粮捐勋爵嘛!咱可不能厚此薄彼,大家都有粮食凭啥不让他们捐

    当然解决现阶段粮食问题只是治标不治本,要等到明年粟米收获以后才能解决粮荒。朝廷不可能供养这些流民一年,何不让这些流民去地主富户家打工

    就算现在大旱种不上地,可世家门阀总有些荒地等待开荒吧!可以允许豪门大户广收流民,让这些流民用工换取粮食,这样一来既解决了流民的问题,又让土地得到充足利用,明年肯定是个丰年。

    当然上面说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问题,想要从根本上解决粮荒,还需要朝廷另辟蹊径,充足利用大唐广袤的土地,让百姓都有自己的地种。

    略微停顿一会儿,鱼恩提笔写道:本正听闻,南召以南有国真腊,其地虽不称沃野,但百姓温饱有余,皆因其民多种稻。真腊稻种与大唐稻种多有不同,不仅耐旱,不择地,而且生长周期之短,堪称天下之最,两浙之地便可一年两收。若能引进真腊良种,则可保我大唐再无良米之忧



一篇文章定进士
    李德裕是个很务实的人,说抄写就真的开始给鱼恩抄写,只是越抄他的心里越震惊,抄到最后已经激动地无从下笔,干脆带着鱼恩的卷子直奔皇城,有些话今天不和皇上说他都睡不着觉。

    一筹莫展的唐武宗正在和三省六部主官探讨赈灾的事情,四五个人都低头不语,显然是没什么好办法。听到李德裕觐见的通报,唐武宗急忙让小黄牌把宰相带进来,他知道身为监考的宰相在这时觐见肯定有大事。

    “臣给陛下贺喜,恭贺陛下得一良才,关中百姓有救矣!”

    一进门,老相爷就将众人吓一跳,随后是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明白大家冥思苦想的问题,怎么就被他给解决了。

    唐武宗更是喜上眉梢,急忙问:“文饶此话怎讲”

    也不拖沓,直接将鱼恩染血的试卷交上去,然后退下来等待武宗点评。

    一看见染血的试卷,本来喜上眉梢的唐武宗瞬间皱起眉头,无论是谁写的奏折,染上血再给皇上看,都是对皇帝最大的不敬。

    见他这副模样,李德裕哪里不明白怎么回事急忙解释:“启奏陛下,此乃驸马呕心沥血之作,臣怕耽搁陛下的大事,所以来不及抄袭,还望陛下恕罪。”

    作为资深老狐狸,鱼弘志一听到驸马两个字就知道这篇文章准是鱼恩写的。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得意起来,看的仇士良牙根直痒痒。只是喜色紧紧持续一小会儿,看见卷子上的血迹脸色瞬间一变,老太监马上就知道李德裕那句呕心沥血的意思。

    随着目光往下移动,唐武宗的脸色越来越精彩,时而皱眉怒目,时而豁然开朗,到最后更是喜笑颜开。

    “诸位爱卿都看看义昌驸马这篇时政如何,朕以为但看这篇时政,便可定他一个进士。”

    听见皇帝如此高的评价,众人心中也是颇为好奇,都想看看这篇文章的高明之处。

    按照地位,第一个传看的当然是仇士良,老太监一边看,一边脸色剧变,心中更加肯定那天的推测,鱼弘志如此看重鱼恩,肯定是为了对付他。这篇文章处处戳到重点,样样点到要害,能写出这种文章的日,假以时日定会位极人臣。

    看完文章后,仇士良想的不是文中观念的可行性,而是如何才能抵消掉鱼恩入仕后对自己的冲击。是加以培养,从鱼弘志身边把他拉过来,还是快刀斩乱麻,让他再没有发挥的余地

    护国公看完,上柱国公当然也要看看。与仇士良的脸色剧变不同,老狐狸一边看一边佩服,这鱼恩显然也是下了不小的心思,一篇文章四处讨好,而且还真能解决燃眉之急,只是这样做真的好么看着唐武宗与李德裕的脸色,鱼弘志把嘴边的话又咽到肚子里,大事已定再多说讨人厌的话可不是他的作风。

    按道理来说,两位国公看过后,应该是三省六部中的尚书省。可惜唐朝自太宗以后,只有郭子仪任过尚书令。没有尚书令,左右扑射的地位有没有门下侍中和中书令高,所以这份文章便传到侍中崔珙的手中。

    崔珙出身博陵崔氏,时任门下侍中,本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可惜前有仇士良,鱼弘志弄权,后有武宗十分信任的李德裕,他这个侍中往往变成酱油党,说话的时候都少。看着这篇文章,崔珙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何因为李德裕又立一功,他左相的位置又被撬动不少。

    侍中看过后,便是中书令,因为李德裕事先看过,这次轮到尚书省左仆射李固言。

    李固言可是个热门人物,出身太原李氏,自然是代表门阀旧势力的李党愿意接纳的人。可他还是正科进士出身,代表寒门学子的牛党又极力拉拢。为官多年,他是左小心,右在意,生怕得罪人。

    文章刚入手没多久,二级宰相就匆忙看完,心里了解个大概后,交给右扑射李让夷。

    在武宗时期,李党风生水起,牛党偃旗息鼓。李让夷便是李党骨干,李德裕一手推上去的三级宰相。在群相制的唐朝,没个同平章事,左右仆射,之类的三级宰相官职,朝堂上都不好意思说话。

    按道理来说,三省看完,六部中最先看的应该是吏部,因为吏部管理官员升迁,考核权利最大。可惜现在的吏部尚书陈夷行还没有同平章事的头衔,算不得宰相,当然要让给身后的户部尚书牛僧孺,因为牛僧孺有同平章事的头衔,算是个三级宰相。

    作为党争的代表人物,牛僧孺的一贯做法是:凡是李德裕反对的我都赞成,凡是李德裕赞成的我都反对。这篇文章自然也好不了,老相爷正一边看着,一边想着怎么在鸡蛋里挑骨头,还得挑那些大骨头。

    陈夷行就要简单的多,只是粗略看一遍,然后再和李德裕交换个眼神,心中便已有计较,将文章传给旁边人。

    按道理来说这时旁边站着的应该是礼部尚书,可现在礼部尚书崔蠡不在,旁边站的是兵部尚书郑肃。等郑肃看完,最后是工部尚书李回。

    还好刑部尚书与九卿不在,不然光是传看一遍就要花费许多时间。

    等众人传看完毕,牛僧孺就按耐不住率先发言:“启奏陛下,臣以为不妥。若真依文章所言,各路节度使岂不都将封侯封王大唐百姓本就不堪重负,平添这些王侯,光是食邑就会消耗许多赋税。而且豪门大户以良捐官,看似解燃眉之急,长久来看却又多出许多支出,户部哪有那么多钱”

    不能说牛僧孺说的不对,只是他明显有夸大的成分,而且也没摸透唐武宗的想法。

    到唐武宗即位,听调不听宣的节度使大有人在,皇权衰落至极,若是能用王位换几个拥兵自重的节度使,他还真愿意。

    作为李德裕一手提拔起来的人,陈夷行肯定要在这个时候说几句话,以表对李德裕马首是瞻。

    “启奏陛下,臣以为老相爷有些过滤。四方节度使拥兵自重乃是我大唐隐患,朝廷弱他们就示强,朝廷强他们就示弱。若是能用几个王位换来朝廷强势,未尝不是好事。至于捐官,豪门富商捐官者不少,这些人在乎的倒不是那些俸禄,而是官家的地位。陛下可以明言,捐官者俸禄减半,岂不是两全其美”

    牛李两党就这么又开始一番你来我往,只可惜如今牛党本就势危,御史大夫李宗敏又不在,牛僧孺一张嘴明显说不过一堆嘴。再加上唐武宗已经认定是良策,当即将事情拍板才作罢。

    皇帝陛下龙颜大悦,赏赐肯定不会少,随即传旨:制曰:义昌驸马鱼恩,得才兼备,呕心沥血,心怀天下苍生,为朕分忧,屡献良策,实乃朕之良人,百姓福人。今赐鱼恩锦缎十匹,绢五十匹,钱十万,补药三十方,以慰忠良。

    圣旨自然有人去写,只是涉及到传旨鱼弘志不得不说上两句,不然传旨的太监肯定找不到门。

    还好传旨太监仍是马公儒,与鱼弘志走的进,这才让叔侄二人免去一场斥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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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老狐狸
    圣旨来的有些莫名其妙,至少在鱼恩看来有些莫名其妙。还好鱼弘志当时在场,回来后将事情大致给他陈述一遍,这才知道自己又被李德裕举荐,在皇帝面前露脸。

    “谁给你出的骚主意你可知道四处讨好,可能反而四处都得罪。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弱势的人绝对会吃亏。”

    鱼弘志看问题的方向有些特别,在他看来那篇文章就是在四处讨好。用赈灾法讨好皇帝,用封侯封王讨好节度使,用民役讨好门阀,再画一张美丽的大饼讨好天下百姓。

    只是每个人看问题的观点不同,就注定他看到的结果也不同。也许在更多人眼里,那真是一篇解决问题的良策,至少在鱼恩看来是双赢的办法。

    “叔父何出此言”

    实在弄不明白老狐狸为何会这么想,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夜色虽已深沉,书房里却是灯火通明。鱼弘志的眼神不好,书房里的灯光稍微暗一些就如同瞎子。就算是这般灯火通明,火红的烛光还是让他看东西模模糊糊,在桌子上下翻找许久才拿出一本奏疏。

    这本奏疏很新,写成的时间离现在绝对不远。一脸疑惑的接过奏疏,鱼恩终于发现自己错在哪里。

    奏疏上写道:臣自感年迈,未能为大唐开疆拓土,有幸得以保全承德一镇之地已是上苍恩德,大唐之幸。然此并非臣无能,只是权力被过于束缚,做起事来束手束脚,无数良法不得施展。臣斗胆奏请陛下,封臣以王侯之爵,准臣行封地之事,届时臣必将换陛下一个民富兵强之承德。承德节度使刘从谏。

    听调不听宣的节度使确实想要王侯的爵位,但是他们却不想放弃手上的权利。鱼恩这篇文章正中他们下怀,到时候各路节度使都在自己的地盘上捐出一块封地,他们便是名副其实的土皇上。至于封地的大小可不是朝廷说的算,强龙从来压不过地头蛇。

    看完这封奏疏,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鱼弘志,他不明白,大唐王朝怎么脆弱到这种地步,连节度使交出的些许地方都控制不住

    “你还是想的太简单,以为那些人精都白给么就算交出些地方,他们也不会给朝廷连成一片的机会,他们只会像洒豆子一般,你交这一块,我交那一块。等朝廷去接收的时候就会发现,东边节度使交出的地方,恰巧被西边挡住,西边交出的地方又被北边挡住,根本不可能与朝廷现在控制的地方连成一片。到时候匪患横行,他们便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再收回去。”

    姜还是老的辣,老狐狸只需三言两语便让鱼恩犹如醍醐灌顶,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只是还有一点他不明白,朝廷为何不驻兵就算是连不成一片,只要驻军便能打通。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说的就是人上了年纪,经历的事情多,许多事情只需拿过来一看,便知道和原来那些事情相仿,少走原来的错路。一脸疑惑的表情被老狐狸看在眼中,哪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先不说朝廷积弱,拿不出那么多兵,就算朝廷拿得出,可是朝廷还能相信谁还敢相信谁把兵将都派出去,没有绝对的力量来讨伐不臣,大唐将瞬间分崩离析。”

    自安史之乱后,朝廷衰微,四方节度使拥兵自重,对朝廷时反时从,这便是唐王朝的结症所在。因为一次次的反叛,朝廷已经没有可信任的人,可信任的武将。生怕今天领出去的兵,明天回过头来再打自己。

    至于鱼恩说的趁机撤掉节度使,改成郡县制,哪个节度使是傻子没有兵权在手,哪有他们的逍遥王侯到时候就是一边收下王侯的封号,一边找各种借口推脱交权。

    如果真如那般,他还真是弄巧成拙,皇帝付出许多爵位,却没收回权力,鱼恩还能讨得好么

    当然也可以想让节度使进京收权后再封王,只是这样的空头支票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买账。估计买账的,充其量也就是朝廷还能控制的地方。

    让鱼恩感觉欣慰的是,老狐狸说了句:“还好陛下深知这些人的秉性,对这一点并未应允。”

    事情到这里,鱼恩才发现自己真的大错特错,险些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急忙躬身行礼,说道:“多谢叔父指点,鱼恩险些酿成大祸!”

    “得了,得了,你也不用谦虚,你那些骚主意也确实有可用之处,不然咱家也不会任由陛下降旨。”

    说完话又拿出一本奏疏,与上一本不同,奏疏已经泛黄,一看就是陈年旧物,老太监能保存至今,显然也是认为它颇为重要。

    鱼恩也不客气,直接翻看起来,随着目光移动,鱼恩的脸上也跟着冷汗之流,如果说刚才的计策是他异想天开的笑谈,那么这个计策连笑谈都算不上,简直是帮倒忙的猪队友。

    奏疏上写的是门阀士族如何利用天灾兼并土地,如何将百姓变成家奴,如何逃避赋税,如何成为大唐最大的蛀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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