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之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空城灵域
故事编得神乎其神,连付小林闲余时分去隔壁吃个茶,都能听到说书先生将手中醒木一拍,絮叨起他阿爹的风月佳话来。
起初,付小林对此事抵触得厉害,恨不得往那些乱嚼舌根的人的嘴里一个个都塞满棉花,奈何他一无势力,二无钱财,三怕浪费了软绵绵的好作物,又见当事人置若罔闻,哼着小曲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悠然模样,只好将此事作罢,心里却越发腹诽将那小祖宗留宿在客栈的白脸来,只可惜,对于见不到的人也只能在心里腹诽,起不了任何实质上的作用。实际上,有安垣无安垣,有容玦无容玦,日子照样得一天天地过。
这天,初霁。
小林刚在殷家酒楼忙乎完,走至巷东口,但见一群人围在边上,对着包围圈中的人和事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心中纳罕,不由挤进中去,见官兵持刀持棍,在道路两侧站成一列,好像路中要经过什么皇亲国戚、达官贵人。
丝箩身处边陲,但凡未涉及什么两国邦交的大事,不会有闲官光顾这里来探查民情,更何况前段时间幻璃正处改朝换代的关键期,无暇治理此地,简直是想将此处拱手让人,令南暝官兵有机可乘,肆意张榜抓人、把手城门。
今日倒是个例外,看这阵势,就算是对国家大事知之甚少的付小林也大约猜到了一二——许是幻璃新主看清了局势,派使臣携重礼前往南暝与之交好。
“前些年儿还与‘那边’干仗,这换了主子咋就想通了,带着这么多东西去讨好人家”
“人家南暝靠着烧杀抢掠,一举成了世上霸主,不光咱这新王,西泽那边不也眼巴巴地把自个儿的郡主献上去了吗!”
“国力不如人家强盛,还不抓紧找个靠山,不就是等着亡国吗!”
听身旁人叽叽喳喳说的东西不是那么顺耳,付小林按捺不住心性,反唇相讥:“靠着依附讨好得到的东西,能有多少是真实的”
周遭人都笑他,其中有人嗤笑一句:“天真!”
这时远处的马车近了,两侧看热闹的人多了,好像此生能看到所谓的达官贵人、谈判使节于他们而言是多么至高无上的事似的。
阳光自云朵缝隙宣泄而出,倾倒在座前马上,风吹帘动,在那一刹,付小林瞅清了厢中人的模样。
熟悉,熟悉,好生熟悉。
正惊诧,有人轻拍小林的肩,指着马车,附在他耳边道:“小兄弟,你说靠着依附讨好得到的东西不值几钱,可你看看那人,他之前不过是前朝公主的奴仆,现在呢,人家一跃被封了‘连城侯’,现在又成为谈判使节,你看,人一旦混到这种地位谁敢明目张胆地说他啊,说白了,他靠的不就是谄媚讨好吗!唉,你还太年轻,多想想吧!”
小林嘴唇动了动,想替他辩解,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时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马车从身前驶过,带着其后屯了几箱的财宝,向着南暝的方向绝尘而去。
官兵退了,人群散了,饶是付小林反应再慢,也从那群人的闲谈中琢磨出了什么东西,他赶忙拉住身侧小哥发问:“你们刚才说西泽那边献出了谁”
“你不知道吗,这消息在整个幻界都传遍了啊,西泽王见他小侄女年幼丧母,现下又失了父亲,就给她置办了嫁妆,要把她献给南暝王,唉,可依我看啊,他就是把他侄女当成了笼络南暝的工具……”
“你说的人可是西城画烛郡主”
“对对,西泽未嫁的郡主可不就剩她一个。”
那人也走了,留付小林在原地默默站着,阳光夺目,他抬头望见天空游弋的白云无数,又突然想起那名女子淡漠如
第三章 曾许醉花阴(1)
南暝澈还算是信守承诺。
伏音这般想。
此刻,她正身着繁复的襦裙列在女婢中,静候着座上人的差遣。这次,是她唯一的机会,重返幻璃、接近容玦的机会。
周围的小丫头在聊天,无可避免地,被伏音尽数听了去。她们说,幻璃使臣带厚礼前来巴结南暝,现已坐于殿中;说幻璃大不如前,想要赶紧找个靠山依附;说前来的使臣颇为俊逸,一瞻足以倾心,又泣身份使然,倾心却不可暗许……诸如此类,令闻之者一如伏音难免唏嘘。
她寻思,她幻璃几时出了个“道貌岸然”的臣子,竟令一干人等瞻之涕泣,她怎不知晓这样一来,又该如何步下一个局,让他有留她不可的理由
黏在脸上的易容人皮有些松动,她随手按了按,恐其脱落,被人识破。
先前,南暝澈见她脸上的疤痕烙印太明显,就令羽觞拟了个像样的模子,糊在她脸上,弄出这么一个假人皮来,实际上,就算她脸上没有疤也没有伤,她也仍旧会选择这样一种方式来武装自己,毕竟“伏音”在幻璃是个禁忌,在一些人心中早就死了,相似的面貌注定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种方法在眼下看来是最稳妥也是最有效的。
羽觞随便拟定的模子也称得上是个美人,她在眼角处还精益求精地点了个泪痣。今早在伏音把这层膜贴到脸上后,打量自己的新面孔时,难免对她的技艺娴熟表示惊叹,只因木盆中隐约可见的俨然是个楚楚动人的美人,跟自个儿平日妖魔化的形象大相径庭。
旁侧的小姑娘戳了戳她,将伏音从神游中唤醒,又指了指宫墙一隅,说:“好像那人找你。”
顺手望去,见殷芙立在柱后朝自己招手,伏音怔忪一瞬,猜想是出了什么变故,移步前去。
殷芙将一面纱塞在她手里,小声说:“陛下派我给你送来,说是它对你有用。”
面纱有用伏音读过各种戏本,自是知道面纱这一物件可以利用人的猎奇心理,以及他们对未知事物探索的执着,著成不少风流轶事。可这些与她又何干难不成南暝澈是想让她对那使臣使用美人计
“还有,”殷芙伸手将伏音脸上刚铺好的“面团”撕下,“洛姑娘说,它现在于你无用。”
伏音不解,却听殷芙继续道:“她说,你无须告诉他自己是谁,只要装作若无其事,他就会想方设法将你带走。”
语毕,不及伏音反应,她便恭恭敬敬朝伏音鞠躬,退入殿内了。
他们是什么意思是让自己相信自个儿的容貌足够惊天撼地,能够让一人隔着面纱观望便能纳入旗下还是收集到什么新奇情报——是那个使臣大人饱含扶贫助弱的热情,渴求英雄救奴隶的戏码……
回归队伍,戴上面纱,乃至紧随人潮走近大殿前,伏音一直在心中思忖着以上种种,直至在使臣面前埋首站定,将手中果盘放在桃木桌上时,才被紧张感冲淡、取代。
“……幻璃使臣真是有心,不远万里,饱受舟车劳顿之苦前来南暝献礼,本王心中甚是感激,定不负尔等之恩,会与幻璃同舟共济,让其重现昔日辉煌。”南暝澈居于高位,将杯中美酒摇了又摇,漫不经心地说着场面话,见宫婢已入殿内,他凤目一抬,落在伏音身上,眼中略带戏谑,轻语道,“使臣奔波已久,莫不好好品尝下我
第四章 曾许醉花阴(2)
举座皆惊,交头接耳议论起外来使节的轻浮言语,就连旁侧的羽觞都颇感诧异,不晓得自个儿师弟今日是中了什么邪。
伏音讶然,侧过头看他,却见他神色如常,像是先前言语不是从他口中说出一样,她惶然地意识到,岁月如梭,曾经的少年成了怎样,自己其实一点儿也不知晓,想要抽回被扼住的手腕,却被那人掐得牢固,挣脱不得。
南暝澈凤目微眯,缓缓吐字:“如此说来,此女竟敢公然魅惑使节,更留不得了。”
伏音心下一噎,怒目瞅着座上人,那厮却好像没察觉到似的,双目紧盯着容玦,余下一手轻敲扶手旁的案几。
“陛下此言差矣,用词也偏颇了些,‘魅惑’的前提是一方对另一方无意,这样一来她便构不成此等罪名。”
他的声音清亮地在大殿响彻,在座群臣回味再回味,不由都倒吸一口凉气,此等奇闻,前所未闻,见所未见!更有好事者,发现座上陛下面色不善,将敲击案几的手顿了顿,经大脑组合发酵,编排出一则“两国翘楚为争一婢女剑拔弩张”的故事来,之后的几个月里,又在市井传颂着能够验证此故事真实性的依据,而这依据大多来自今日两人的对话。
听其所言,南暝澈手指微顿,复而又扫了伏音一眼,见她眼中划过疑惑,又抿了一口烈酒,悠悠开口:“哦使节莫不是看上了这名女婢,想将她带到幻璃收归门下”
“正是。”容玦回答得干净简洁,竟令南暝澈甚感不快。
他早已盘算好了一切,包括怎样让容玦不得不把她带去幻璃,包括如何让她一步步毁掉他毁掉裴渊,包括让她何时离开何时归来……种种一切,本应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是……这个人竟一上来就超乎常理,向他讨人,打乱自己精心准备的一切!
这种感觉很讨厌。
特别是……看到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的时候。
南暝澈握紧拳头,笑声却先一步传出:“看不出使节竟是个性情中人,既然使节对此女有意,本王把她赏给你便是!”语毕,他自斟一杯酒,举杯庆贺,仰脖饮尽。
“谢陛下成全。”容玦行礼谢过,又商议起幻璃欲与南暝开商互市的事来,群臣虽对先前之事心中纳罕,但见当事人们神色无虞,又不敢大肆畅言,只得将疑惑深埋心底。
商议时间达半时辰之久,最终以“幻璃每年奉上十万两黄金,南暝同意互市并减税”告一段落,期间,有心之人发现,那蒙面女婢一直默然站在连城侯身侧,眼眸暗淡,不见雀跃,不知在寻思些什么。之后,座上人似是龙心大悦,回赠幻璃数匹战马与布匹,又准备将数十宫婢全数送给幻璃王,被连城侯婉言谢绝,说是幻璃宫人手足够,不便安置她们。
谁知,南暝澈话锋一转,谈笑道:“听闻连城君尚未娶妻纳妾,不如今日挑选一二,本王允你带回幻璃,坐享齐人之福。”
“陛下美意,臣不胜感激,但臣之所求乃‘一生一世一双人’,既已选过,便不愿多选。”全场静默,有老臣难以置信般,看向站于殿中央的青年,后者拱手而立,神情肃穆,未沾半点玩笑嘲弄之感。
手指麻木,连全身血液涌动得厉害,许是周遭环境太静,伏音感到心脏“咚咚”的跳动声在耳边清晰回响。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他认出了,也许是,不然他说不出这么古怪而戳中她软肋的话;可是,在他心里,她已经死了不是吗,亲手被他的“灵缺”所杀不是吗所以,遇到个同她一模一样的人,他会饱含愧疚,譬
第五章 曾许醉花阴(3)
容玦默然良久,将一方帕递向伏音,道:“如此,确是我的疏忽,我这就向陛下奏请,还姑娘本来身份。”
“别别!”伏音忙拭干眼角之泪,急忙拉住他的衣袖,又忽觉不妥,松开手讪讪开口,“话已出口,侯爷怎可收回灵心既已被陛下许给侯爷,就生是侯爷的人,死是侯爷的鬼了,您要是这时候再把我送回去,只怕我也不想活了,灵心自知不能成为侯爷夫人,只求侯爷能收留我,让我做个小丫鬟,侍奉在您左右……”
这一席话说得着实感人,伏音头一次觉得自己可在戏院谋个职位,养活自己不在话下,奈何她感动了旁人,感动了自己,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容玦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
那一刹,她只觉得头顶发麻,如芒刺在背,骨鲠在喉,谁知他却道:
“可以。”声音淡漠,眼眸疏离,如雾如烟,仿佛先前所言尽是幻象。
她怔了怔,才注意到他早已把束起发撒下,白衣隽秀,当真对得起“侯爷”的称谓,又想到该回应句什么,才结结巴巴开口:“多、多谢侯爷。”
他摆手示意,她认得出,是叫她退下,她依言起身,却又听他淡淡开口:
“我从未见过连疤痕都和她一模一样的人,你是第一个。”
她呼吸一窒,巧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侯爷久居深宫,难免碰到的新鲜事太少。”
他忽然话锋一转:“你叫灵心”
“是。”
“他给你取的名字”
他伏音寻思一瞬,想得出他说的“他”是指的南暝澈。不错,这确是南暝澈帮她拟好的名字,说她既是灵果,以“灵”字打头再好不过。可容玦问起名字由来又有何意无心询问,还是有心试探
她干笑两声:“侯爷说笑了,灵心不过是个女婢,陛下怎会和我相识,又怎会给我取名字。”
“陛下我几时提过陛下”他摆出一副欠揍的纯良面孔,温言道,“我问的自然是令尊,怎会扯到南暝王的头上”
她一时语噎,在心中腹诽不止:若说南暝澈是只张牙舞爪的大灰狼,他容子夜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老狐狸,好整以暇,挖好坑,等着她往里跳。
她跳进去过无数次了,从以前到现在,可是以后,她再也不愿踏入这无休无止的牢笼之中,面对着那些看似蜜糖却是钩吻的毒物。
回过神时,她不知身旁何时来了个年过五旬、头发花白的长者,正疑惑,又听容玦说:“安伯,给她安排个住处,以后她便要和我们同行了。”
“是,侯爷。”长者颔首,又转身对她说,“姑娘请随我来。”
临行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容玦,他却不再看她,负手站在竹下,出神望着旁侧泉水,神情淡漠,默然不语。
她跟着安伯绕过各个曲径,一路上,安伯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对着她絮叨个不停。
安伯说,侯爷这两年过得不易,在朝野朝下受尽权臣的编排;她心下冷笑,默问,这世间又有何人是真正活得痛快的他既已投奔了裴渊,就该做好被人挤兑、轻视的觉悟,世上哪有得到东西不付出代价的道理
安伯说,侯爷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只盼着一人回来;她忽地想起那年那日,羽觞找到自己没头没脑说的那番话来,她说,她的小师弟对自己一往情深。她想,“一往情深”这个词是永远不会用在容玦身上的。过去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安伯又说,他认识侯爷多年,却一直没陪在他身边,细细追问才知,他原是池昼将军的旧部,本已隐居边境,见容玦重返幻璃都城,便赶来想陪在他身边。
她问:“您逢人就告诉这些往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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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青冢玉生烟(1)
精致的香炉吐出一方状物,将殿内覆上一层凄迷的色泽。青烟袅袅,不见高轩。
“陛下,不知你压我前来所为何事”洛羽觞静息凝神,待押解她的侍从退下,兀自看向座上那人。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他抬眼,目光森然,“倘若是前者,我实在想不出我当初留你一命的意义何在;倘若不是,你自作聪明假传圣旨,又在这里跟我装糊涂,实在是……该杀!”
羽觞忙跪下:“陛下要是想杀我,也不必等到此时。你该明白,付小林的所作所为改变不了你之前制定的计划,他这么做也只是一时冲动,更何况他行为未果,对你构不成威胁……”
“构不成威胁我如果放任他不管,他迟早会成为你那好师弟的一大助力,这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而且,你,”他指着羽觞,面带疑虑,“我有点搞不清你的立场了,你一而再的背叛让我不得不去审视自己,去想,我是不是不该留你到现在,因为,外边的风实在是太大了,风一吹,你就有可能倒戈,我说的对不对,我的小灵果”
“陛下说笑了,你给过我活下去的希望,我背叛任何人,也绝不可能背叛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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