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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颂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淡水鲈鱼

    子夏:“我亦是没有想到,我在汉水边最后一次开讲,居然能见到新的说剑人。”

    “欧冶子,干将,赵处女......我见过的说剑人太多了,每一个都是威名赫赫,他们在历史之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记载于竹帛里,记载于文字间。”

    “他们都曾经游于楚地,结果今日,我在弥留之际,居然又遇到了一位说剑人,而依旧是在楚地。”

    “造化弄人。”

    子夏感慨:“你之前说,你此番去楚国,是为了给楚王送信,言三宫合并?”

    “什么时候,太学和稷下,云梦,居然同意合并了?”

    程知远:“此言无虚,确实是要合宫了,并且合宫之后,表示中立,不再参与任何天下七国的战事,而七国也不能攻击学宫,故而卷宗七分,呈给七王,如今齐王,韩王,已经知晓,并且同意了。”

    子夏:“抛弃了国与国的界限吗,可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你也想著书立传,改变这个天下么?”

    程知远:“是该变一变,七百多...七千多年毫无改变,不觉得有些难受了吗?”

    子夏:“七千年没有改变么....你不支持天礼,难道你也想支持天律吗?”

    程知远:“子夏先生不喜欢天律?”

    子夏失笑:“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我讲学,从来不带上个人情绪。”

    程知远点头:“您是很客观的。”

    “法家的天律比起周公所定的天礼,更为不近人情,但也确实是强国的不二法门,有法才有度,不过过于严苛的法律,猛烈胜过饿虎与蛟龙,人俱胆怯,长久之下也不是好办法。”

    “至于我么......天地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与其人为的制定什么天礼,天律,倒不如,统统废弃。”




第四百二十章 天距人间三尺三
    马车逐渐远去,四周的山石色泽发现了些许变化,到了这里距离楚国都城已经十分之近,子夏先生也变得沉默下来,不单单是因为进入了南方天帝的直辖区域,同时还有程知远的原因。

    他依旧明白,对面的少年人秉持着离经叛道的思想,于是子夏便问了他,难道他喜欢杨朱的道么?

    不拔一毛,杨朱的自我之道,不为天地所生,更不谈论与他人为贡献,不提倡互相帮助,只求人人做到最好的自己,这样就能实现社会的大同。

    不给别人添麻烦就是最大的帮助,所以在杨朱看来,所谓的天礼,包括前代的天纲,天矩,乃至于法家正在试图修缮的天律....其实都可以纳入杨朱的厌恶范围。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思想其实与颜渊的不谋而合。

    “贵己,为我,轻物重生,个人感官的物质利益高于一切,这是杨朱的道,天下之学说,在周敬王崩前,在春秋末年,不为杨则为墨。”

    “墨翟说要让天下人人都有道德,人人都大同,于是墨家带头,穿着粗布的衣服,宣扬鬼神的惩戒,希望让那些诸侯晓得举头三尺有神明的道理,可墨翟本人却极其厌恶鬼神,于是杨朱就去反对他......”

    程知远说着:“然而我觉得,杨朱的道没有错,墨翟的道也没有错,只是道不能走极端了啊,物极必反。”

    子夏摇头:“你说你的学说,是废除天礼,乃至于天矩,天律...意思就是天道不当存,可世间万物都自由天道维持运转.....”

    程知远:“以人为的意志加诸于天道之中,这怎么能算是真正的天道?”

    “夏启立天矩,商汤化纲常,周公定礼乐,这些都是人为的加诸因素。”

    子夏:“诸子以为,单单凭人的意志,不足以控制住自己的**,儒家要说仁义,墨家要谈鬼神,法家要讲律法,为的就是让世人有一条准绳,不论这个准绳是什么,仁义、鬼神、律法,都是一样的,天道则是最大的准绳。”

    程知远:“先生知道季梁吗?”

    子夏沉默了,大约三个呼吸,点了点头。

    “杨朱的好友是随国的季梁,季梁的一句话,我深以为然。”

    “民为神主。”

    程知远:“天道是一种意志,它是神之上的神,它本身是不带有任何感情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是当天道成为天矩、纲、常、礼、乐、律时,它便有了私心,有了私心的天道,不再是天道了。”

    “把国运寄托于天道,继承者从第三世开始,就会开始亡国,后面的不过都是在吃定规矩时的老本而已,不能欣欣向荣,反而让整个社会环境处于慢性死亡的状态。”

    “**在逐渐凋零腐朽,但是思想在这个时期却意外的蓬勃发展,这是积极的.....”

    “周公时期,崇尚易,算等法,周公之后,便没有人再真正崇拜易与算了,所知者,所学者,大部分都是学而不知的态度,少有能参悟其中精髓者,便是开宗立派的‘子’。”

    “民是主,神是从,如果民心背叛,鬼神要降福也无能为力,周时怨天尤人,发生了天灾之后祈求与神灵,但如今昊天上帝也衰落,东皇太一逐渐把控楚国,我听说上古时期,茹毛饮血的时代,众神统治着人,人不过是神口中的血食!”

    “我曾经做过大梦,在夏启的时代,尧光山的神灵肆意蹂躏部族,人们为他开挖金矿,每一天都有撑不住而死去的人,尸体会被野兽分食,人们苦不堪言,于是发生了逃亡。”

    “浩浩昊天,不骏其德。降丧饥馑,斩伐四周。昊天疾威,弗虑弗图!”

    “天下无道?”

    你这浩瀚无际的长天上苍,从不肯普照你的恩惠之光。只管降下遍地丧亡和饥荒,残害四方诸侯让百姓遭秧。老天爷挟着秋风施展暴虐,肆无忌惮不管不顾也不想。放任那些有罪的逃之夭夭,让他们的罪行全得以隐藏。相反像这些无罪的老百姓,一个挨一个相继沦落丧亡!

    杨乐从开始就听得不明所以,但这一次他终于能插上话了,程知远此时吟诵的这首诗歌,乃是周幽王死前,宗周某位无名大夫高声念诵的歌谣。

    是曰《雨无正》。

    “你怎么敢诽谤昊天上帝!”

    杨乐龇牙咧嘴,显得有些不可置信:“礼乐之道乃是周人立世之本,若没有礼乐,那这天下就真的恢复到你口中的上古梦境时期,没有礼乐,这天地会乱成什么样子?”

    “昊天上帝的存在,是代表一种秩序,其他的天帝即使想要取而代之,也必须要扛起昊天上帝承担的职责,不论是东皇太一还是天齐渊圣,中央天帝的位置是一个枷锁!”

    “昊天最初是武王请下来的,纣王废掉了鬼神的祭祀,武王把它重新恢复,但却加上星辰予以制约,从此结束了神灵一言独大的情况,昊天上帝也有制约,天空的群星就是监察他的眼睛!”

    “这怎么能叫天下无道呢!”

    程知远道:“你错了,强行维持的关系,屋子破了一个大洞,我不去用木板修补,反而拿来粟米粉糊在墙壁上,一旦下雨的话.....”

    “粉饰太平并非真太平。”

    这个词并不难理解,战国时代就有粟米粉与麦粉,只不过这个时候,麦粉还不知道怎么用,而且麦子口感不好,很多人甚至不喜欢吃,而秦国那边的上层人,这时候甚至说麦子有毒,说法来源之一就是麦子赤霉病。

    子夏重复着这四个字,粉饰太平,这是他之前未曾听闻过的词汇。

    子夏对程知远道:“所以你到底要这世间怎么样,如你所言,让你的民,凌驾于神的上面,甚至让民,来驾驭天道驰骋的方向吗?”

    “我从没有听闻过这种事情,这就好比你和我说,车上载着的死物有了思想,他们要向某个方向去,但一人一心,万人如同散沙,这样的使力,必然会导致车仰马翻。”

    程知远道:“是的,先生你说得对,我以前也是想过,要让民来驾驭车,但后来我想到了关键的地方,那就是思想。”

    “思想不能统一,国与国之间的人民彼此仇视,没有任何理由能让人与人互相放下成见,秦与楚八世姻亲,却又有九世之仇,其中关系错综复杂,岂能是外人说得清楚的?”

    “社会的转变,必然要有一个层层递进的关系,要么就是在特定的时期才能成事,现在明显不可能达到我想的那样。”

    “所以我想啊,是另外一条路......把我想的东西放出来,我选择一条道路,然后把我会的东西全部押在上面,就像是一辆不动的轩辕车,我在后面狠狠踹上一脚.......”

    “让它向前去,无法无天,无所顾忌,无可阻挡的冲离!至于跑到哪里,会看到怎么样的风景,那就不是我能管控的了!我么,当不得那驾车的轩辕手,那太沉重了,但是煽阴风点鬼火,我还是可以的。”

    “这不是更有意思吗!”

    杨乐长大了嘴巴,脑子里浆糊一片。

    子夏沉吟良久。

    “小夫子......”

    他避开程知远的前方,把马车的木窗合了起来。

    “此乃乱世之言啊!”

    ————

    “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

    ——《十六字令》



第四百二十一章 仙人盗跖
    子夏是绝对不同意程知远这种说辞的,在他看来,既然有思想就要努力把思想变为现实,程知远这种行为,是有思想,但却欲要行纵横家的事情,他不属于任何一派,但他却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

    仙人入世,古来不是没有,只是极少而已。

    难得有仙人不愿意去求大逍遥而要与世间牵扯不清的,程知远入世的态度明显是积极的,但是他要做的事情,却又无比的荒诞无稽。

    子夏下了车,他在云梦泽附近的渔村停留,杨乐不满的看着那辆马车离去,他对子夏先生进言,词汇之中极尽对程知远的贬斥。

    “这简直就是祸乱世间的荧惑星!”

    荧惑星乃六道尊之一,入世则天下有大难,上一次入世的三**尊是地劫,促成了周幽王的死,而后来三阳道尊穷天入世,也就是此世的老子,维持了世间一定的轮转,最后重新回到天上。

    道尊们被视为超出了凡俗的人物,传说他们居住在两昆仑之上,也就是说,入东昆仑之后,走到西昆仑的顶端,才能找到进入六道尊所在的原野入口,昆仑之上是天道之门,而两昆仑是极其难走的道路,不说圣门镇守,昆仑之上,还有许多古山海时代遗留下来的神灵遗迹,不容许外人踏足。

    杨乐的声音放低:“先生,我们不能让他继续在人世传播这种道理,这与诸子的道理都不相同,极为危险啊!”

    少年人想的很单纯,程知远的道理有悖于常识,与世间一切格格不入,自然就让他心神不宁,即使他师从子夏,而后者是出了名的兼容广博,但是他心底依旧惴惴不安。

    子夏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了。

    “先生?先生!”

    杨乐感到不解,很快追随上去,但是他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是完全不懂,为什么先生要放任那个危险的人物从这里离开?

    仅仅是因为救命之恩吗?

    如果是的话,其实也能够说得通,毕竟君子的仁义道理放在这里,旁人对自己有恩,那是万万不能不报答的,但是君子也说过,天下为先,个人为后,君子敢为天下先,如今天下将要面对一头疯狂的猛兽,身为君子,难道不应当主动站出来,匡扶社稷吗?

    “你要只手去挽天倾?”

    子夏走了很久,忽然站住,转过身来,看着自己这个年纪最小的弟子,狠狠在他眉心上戳了一下,这是极不礼貌的动作,而且代表子夏此时的心情异常糟糕。

    杨乐低着头,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子夏的神情显得有些落寞,他望着高天,他那失明的双眼,似乎能够看到厚重云雾后面的群星,也能看到群星与天空之间的,流转不定的“天道”。

    礼乐将崩塌,道德已经不存复,程知远在子夏离开时,向子夏发出了邀请,说如果子夏愿意的话,可以在三宫合并之后,去洛邑看一看,他或许会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推动天下变革的永远是天下的力量,但维持天下运转的,却永远是天上的天道,子夏对此深信不疑,不仅仅是他,诸子很多都是如此认为的,包括墨翟。

    但程知远不是说不相信天道,他身为仙人,更应该清楚天道的存在。

    他也不是要反天,他仅仅是认为,天道本无牵无挂,强行用人的行为去影响天道,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害人害己,不利于天,不利于人,不利于世间。

    子夏深深吸了口气,他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

    云梦泽中的雾气游荡在大泽之中,在水波之内来往,伴随着涟漪与大鱼....云梦泽内更有群盗聚啸,当然这个时间,还没有出现后世的那位“盗王”彭越。

    在更古老的时代,仙人盗跖曾出现在这里。

    “我来寻求答案。”

    子夏望着云梦泽,他希望见到盗跖,见到那位曾经呵斥仲尼的大智慧者。

    杨乐侍奉在身旁,不敢有半点异动,只是好奇的眺望远方的水波。

    芦蒿生长在水里,一簇簇,一蓬蓬,聚集起来。

    “盗跖早已死去多年,他的传承也不可能在云梦泽,新的盗跖很久没有音讯,先生在这里向云梦泽询问,他想要询问什么呢?”

    “或许只是寻找一个能让自己动手的理由吧。”

    杨乐的心思百转,然而子夏在此时开口了,让他脸色一红。

    “我从不因为他人的道理不同而去攻击他人,我明着表现我的厌恶,但我不会背地里向对方下阴手,就如同世人皆知道我不喜欢颛孙师,但我与他相隔极远,偶尔也有书信往来。”

    “杨乐,你今日开口驳斥了程氏子,然而你却远远不如他,你不懂得你应该敬畏什么,也不懂得你应该向往什么,你跟随我也有三年时间,难道还是如同一开始般的浑噩吗?”

    杨乐诚惶诚恐:“学生知错。”

    子夏叹息:“程知远狂妄,谈乱世之言论,乃入世之上仙,本与人间格格不入,如果硬要说,他确实像是荧惑星,他要变乱天下,但是他之前所说的四个字让我心中震动,那就是粉饰太平啊。”

    “他不过是把那层粉末刮了下来,而我们,依旧在尽力去做一个裱糊的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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