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颂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淡水鲈鱼
而跟着嬴稷进来的,四个面孔作为护卫,其中一个人是程知远熟悉的陈龙右,而另外三个都与陈龙右一般不苟言笑,但是他们的气势,无一例外,并不输给陈剑宗。
毫无疑问,这四位都是天下排名前四十之内的剑宗!
四大剑宗作为护卫,又有数位将军带领大军埋伏在远方山野,这就是秦王嬴稷敢进来的原因所在。
秦王来见楚王,楚王自己出武胜关,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而自己孙子被神道掳掠的事情,秦王虽然并不在意一个无名的孙子,但是他依旧要表示出自己十分愤怒。
秦国的虎须,是谁都能捋一捋的吗?
东皇太一?与白帝相等的天帝而已,白帝已经被关在了笼子里,东皇与自己素来没有什么交集,但这一次,秦王要告诉他,你做出掳人的决定,是大错特错。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当然,秦国内部也有麻烦问题,嬴稷的对手不是外人,而恰恰正是自己的舅舅魏冉,以及自己的母亲宣太后,还有两个弟弟。
这就是秦国四贵,嬴稷的权利并不完全在自己的手上,但是在关乎到国运大事的问题上,嬴稷依旧拥有最高的决策权,但世间没有哪个王者愿意被人掣肘,即使是当年周公旦辅佐成王,也是在成王成人之后就把权利奉还了。
所以嬴稷找到了一个人,或者说,是这个人找到了自己。
与他一并被四大剑宗护卫在当中的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猥琐的男人,两撇胡子,整个人看起来和越王勾践一样,给人以不好的感官。
但这个人却是嬴稷忠实的舔狗,而嬴稷这次带他来,正是因为这个人告诉自己,或许楚王请自己会于武胜关外,是有诡诈之处,但并非是怀王之计。
“到底有什么问题,必须要看过才知道,楚王在信中居然主动要求割让淮西十六城,就算是熊横再无能,但他父亲是间接死于王上手中,他心中岂能没有仇恨?”
“割地也不可能割让这么多,自古以来,割地无不是割飞地,淮西十六城于楚何其重要,于秦又何其重要?所以楚王这一次,卖的药,不是好药,但若说是毒药,可能毒性也不是太大。”
秦王转过头,对那人道:“范睢,前面就是武胜关了,楚王手里拿着什么药,你可准备好,擦亮眼睛去辨认了吗?”
范睢眯起小眼睛,这个动作让本就有些猥琐的他看起来更加难看了,但是那双小眼之中闪烁着智慧与阴狠的光彩:“在下既有离朱之目,不敢让我王失望。”
秦王颔首:“好,楚王这次弄什么武胜会盟,肯定也不是他自己的计策,我倒是要看看,屈景昭三家,是哪家出了人才,给他弄的这般会盟之计?”
范睢心中计较着,同时看着那巍峨的武胜关,不由得心生感慨,谁能想到,就在不久之前,自己还是一个到处躲藏的魏国逃犯,靠着牢房看守郑安平的帮忙才逃脱出来,不得不化名为张禄藏在尉县西乡里,瘸着腿,歪着牙,装作乞丐,直到那一日,一个路过的商人和自己交谈,当时心中估计那商人的本事不小,于是便谈吐得体的和他说了一番为政之道。
而那商人似乎也很有兴趣,于是自己借着那商人的关系,终于搭上了秦国使者王稽这条线,最后,见到了秦王。
人生大起大落,何其玄妙。
范睢想着自己当年不过是一小小门客,而如今,已经成为秦王身边的红人。
下一步,便是那秦国丞相之位了,魏冉在那个位置上坐不久了,秦王的心思,秦王的权利,又岂能被四贵所分离?
敢染指王权者,必然要做好被流放,被杀死的准备。
而直至到了秦国,偶尔听闻当年自己遇到的那个商人消息,此时才明白,原来那个商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吕不韦!
在政治界知道他的人并不多,但是如果在修行界,那么世上最年轻的半圣,这个头衔,已经牢牢卡在他的头上!
并没有让秦王等待太久,楚王的车队,很快,好好荡荡的从武关之内开拨了出来。
..........
“秦王不入武关,正是因为害怕我也用他当年的计谋,秦王又怎么可能在自己的手段上跌倒呢.....”
讲真话,楚王刚刚有一瞬间,真的是想过用秦王自己的计策来对付秦王,但是程知远突然告诉楚王,秦王此次带大军来,以秦王雄主的身份,不会把自己放置于险地,入平靖关是第一险,故而此时淮西城池附近,应该已经布满了秦国大军。
这话让楚王心里猛然清醒过来,同时额头上不自觉的流出一滴冷汗。
楚军和秦军在这里打起来,肯定不是好事情,这次的主要目地是驱虎吞狼,对付东皇太一,所以楚军不能和秦军产生矛盾冲突,任何的都不行,自己要放低姿态,必须要诚心诚意,这样才能演出最完美的效果。
程知远在车上,随楚王的辇来到约定和谈的地方,这里已经被造出了一座亭子,毕竟两位诸侯王,不可能席地而坐学习曹孟德与袁本初,面子么当然是要的,一座亭子,虽然临时搭建颇为简陋,但好歹也有遮风挡雨的功能。
第四百六十章 躲到茅厕的人
楚王与秦王见面,稍微“寒暄”了几句,当然说的都是虚情假意之语,嬴稷与熊横有杀父之仇,自然不可能融洽,但是表面上的皮笑肉不笑,还是要做到的。
“程夫子?”
在秦王身边的陈龙右看到了楚王后面的程知远,他低声失笑,眯起了眼睛。
这三个字出口的时候,陈龙右身边的一位剑宗看向了程知远。
眼神并没有凌厉,也没有咄咄逼人,但反而是这样不带有任何凶烈的平静目光更让人感到可怕,所谓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饿极了的老虎在捕猎前往往悄无声息。
程知远向陈龙右颔首致意,而秦王听到陈龙右的声音,眼神微动,笑道:“子邗与此少年相熟识?”
陈龙右:“我王,这位是名扬山东的程夫子,惠子诸题中,飞鸟不动,飞箭杀人,以及千年不破的玉连环,都是他所解掉的。”
秦王听到这三个字,他这时候想起来了,最近似乎确实是有一位程夫子名扬山东诸国。
当然,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上次陈龙右回禀,阻挠了他带走子夏的人中,就有这位程夫子。
程知远看到陈龙右却没看到尉丹,看来尉丹在楚国的身份还没有暴露,依旧是间者?
陈龙右是任务失败,后来逃脱了昭融的追杀,并且......
“这位是?”
楚王看着陈龙右,秦王道:“陈龙右,天下剑宗第三十。”
“望山龙!”
楚王心中一震,上一次楚国剑宗,天下第七十九的天门关郡守昭融去追捕陈龙右,结果被他所逃,而昭融反而中了陈龙右设下的埋伏,挨了一剑,伤势不轻。
双方排位差距太大,而楚王心中凛然,陈龙右是四个护卫之一,那么说另外三个也是排在四十之前的剑宗?
天下四十,以苏秦为分界线,苏秦之前者皆举世无当,苏秦之后者则排位常常变更。
但如今苏秦虽“死”(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苏秦未死),但是第四十的剑宗位置并没有更迭,所以暂时还是以苏秦为分界线。
正是因为天下前四十的剑宗剑法盖世,故而他们的位置不常变更,所以当年陈龙右作为一个无名小卒,先登死士,攻上光狼城头杀了随镞的时候,才会让天下震动。
秦王呵呵的笑,皮笑肉不笑:“恭喜楚王,得一位大才辅佐啊。”
他心中计较开了:“武关会盟,也是程先生的主意?”
楚王道:“程先生乃秦王孙嬴异人之老师,同为天子使者,此次入楚递交太学卷宗,却不料遇到神道掳人之事,程先生怒不可遏,故而前来与本王一起,于此武胜关前,会见秦王,共商逼神之事。”
秦王哼了一声:“东皇太一,楚王啊,你身为楚国之王,却管理不好你治下的子民,任由他们信奉鬼神,借助他人的刀,终有一日,这刀会砍到你的脑袋上来。”
楚王惭愧:“是,秦王所说不错,如今大错已成,神道坐大,王室无大权,故只有先把此事处理,好给秦王,给程先生,给天下一个交代。”
秦王没有说话,此时落座,而楚王也同入席,只是接下来,那范睢却代替秦王说话了。
“楚王之意,是请秦派兵,共攻神门,还是单单以秦王之面,去告诫东皇太一,让他放人?”
区别在于先兵后礼还是先礼后兵,看起来只是一个顺序颠倒,但是释放出的信号却大不相同。
范睢道:“自古以来,本国世子入他国为质,是常有之事,譬如贵国左徒春申君,陪同太子完入我秦国一样,但是,如果是非自愿的掳掠,这便是欺辱大国威严,不仅仅是面子的事情。”
“人是在楚国的地盘上丢了的,而这次会盟,也是楚王您请求的,我王虽然震惊愤怒,但是料想楚王不会做出这等下作之事,故而才亲自前来,与楚王商议结果。”
楚王“唯诺”着:“这话从何说起,这当然不是本王做的啊,天下间哪里有直接掳掠的事情呢,神道不尊人道礼乐,故而行事才不顾及手段.....”
范睢面色严肃:“那是神道的事情,但是人是在楚国的国境内丢的,楚国自然要负责任,楚王想要推卸责任,恐怕没有那么轻松。”
楚王盯着他,又看秦王:“所以,为了表示歉意,楚国愿意割让淮西...十六城。”
秦王笑了笑:“不够。”
楚王沉吟一会:“还要什么?”
秦王失笑:“要什么你都能给?熊横,这般,不太对吧?”
“我秦国寸土寸金,当年张仪以六里商於地欺骗汝父,你楚国的土地不值钱吗,说让就让,说给就给?”
楚王道:“楚国疲弱,难撑战事,若是秦王愤怒,倾秦国之力来伐,楚国难以抵挡,必然元气大损,死伤无算,与其这样,不如主动割地求和,望秦王记得秦楚故交,姻亲之好....”
秦王:“嗯,这是实话,你楚国现在确实是国力大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招惹我秦国,而我秦国若要强攻你楚国,若是打虎不死,反被虎噬,故而不值当....”
范睢在一旁敏锐的接口:“我王仁义,楚王,这淮西十六城虽是极好,但不如再多给一城?”
楚王的脸色变了,范睢道:“去市场买肉还送一片荷花叶,这冥厄三关,已给其二,不如再来一关?”
楚王道:“先生啊,买肉时,肉贩子还要讨价还价一番,你开口就要冥厄三关,若全数归秦,我楚国失却西方屏障....割了地,你总得给我留点墙,防范虎狼吧?”
范睢顿时忍俊不禁:“秦乃虎狼之国啊,楚王倒是真性情,只是低矮的墙壁,一翻便过,虎狼真正席卷而来的时候,只凭借一面关隘,楚国或许不能坚守,倒不如三关尽送,这样,楚国对秦国不设防备,秦国也懒得去搭理楚国了。”
程知远此时忽然道:“会有猎人把屋子拆掉,主动迎接猛兽吗?三关予二,已经给足了面子,这位先生,人心不足,巴蛇吞象,可莫要噎死了。”
范睢看向程知远,眼中闪过标志性的狠辣与精明:“程夫子,夫子不是该关心秦王孙的安危吗,为何又为楚王作说客呢?”
“程夫子,是向秦还是向楚?”
程知远:“眼下秦国楚国共讨神道,必须二国合力,秦王孙才能安然无恙,二国因为一关区区尺寸之地而开始内斗,这不是让神道看笑话么?”
“这位先生,莫要因小失大,因噎废食啊。”
范睢笑了:“在下吃饭从来细嚼慢咽,从不曾噎着。这一关之地,说大不大,但秦楚能否通力合作,还是要看这一关的分割问题啊。”
程知远:“楚国本因为秦王孙失却之事而愧疚不已,故而主动表示要割让淮西十五城,这平靖关是楚国的诚意,但足下却贪心不足?还要武胜,大隧二关,这岂不是得寸进尺?”
“楚国拿出诚意,秦国却还要多拿,可俗话以说,言多必失,取多必落,再说了,平靖关拿下,秦国大可驻军于此,远望武胜,若楚国有半点风吹草动,大可来伐,又何必多此一举?还落个贪心的坏名声?”
范睢笑:“连吃到嘴里的,都有可能被人家夺走,所以只有吞到肚子里,才算放心,程夫子乃世间高士,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程知远:“很好,那你是要十七城,还是要秦王孙?”
范睢:“夫子何意?”
程知远道:“要十七城,武胜关开,楚军尽撤,秦军俯瞰中原,但也莫要忘了,神道同样可以借此侵秦,楚王割地,这十六城中信仰未复,乃是好心,但武胜关乃神道香火旺盛之地,秦军拿去,东皇震怒之下,神道不来伐秦吗?”
“好吧,就算是不来伐秦,那么东皇会不会杀了秦王孙作为报复?”
“那如此,两王会于武关,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秦王不是为了要人来的,还是单单只是垂涎这淮西城池,连子孙,连声名,连大国威仪都不要了吗!要行此,乞讨施舍之姿态?”
“如此行事,如果先生告诉我,秦王告诉我,说秦国就是为了这淮西十七城来的,那么好,楚王便可把十七城拱手相送!还....帮你拆了神庙。”
范睢一下子噎住了,因为这问是根本不能答的,或者说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秦王孙,而不是为了十七城。
师出无名,不可动也,大国威仪扫地,秦国若是没有政治正确,那恐怕是真的难以在中原立足,山东六国可以容忍虎狼之国,但是不能容忍一个没有任何底线的国度。
范睢叹口气,用一种略显古怪的腔调道:“夫子说笑了,我王来此,当然是为了王孙的安危!那咄咄逼人的是东皇太一,可不是我王,也不是我秦国啊,只是楚国要让秦国来救人,发兵也好,先礼而后兵也好,秦国也不是矛戈,可以随意被人借来使用。”
“若是什么代价也不用付出,那么其他国家,是不是都可以来这一出?在下是相信楚王不会做假劫这等龌龊之事的,但是其他五国呢?兵不厌诈啊。”
“像是先生这样的人,能看破欺骗之术,但我等计较不足,难以揣摩,而且先生乃王孙之师,从身份上来讲,也是我秦国贵客,怎么....呵....一点不为王孙着想,先生是不是已经丢了为师之道?”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
不是你的鬼神而跑去祭祀,是谄媚,该让你见义勇为的时候你却袖手旁观,是怯懦无能。
范睢这话虽然说的庄重,但其中含义明显是阴阳怪气,意思是程知远自己的弟子遇到了为难而不去救,反而跑到楚国为政在这里和自己争执,哪里有半点为人师表的样子。
程知远打量着范睢,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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