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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绝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蔚微蓝

    然而现在,她却放开了。她一辈子都没有放开,却偏偏在这时候……萧江沅垂眸看着武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只觉得不祥。他想了想,忽然抬头道:“陛下等着,我让他们赔给你。”

    “嗯”武曌从未如此吃惊,“你再说一遍”

    “我要让他们赔给你。”萧江沅重重地道。

    武曌怔怔地看着萧江沅,未几便恍然。她温柔一笑,捏了捏萧江沅的脸:“就算他们赔了,也不是从前那一架了。再者说了,我一个做祖母的哪能跟孙子们这么较真,好歹也是做过皇帝的,会不会太小气了”?萧江沅神色虽淡然如故,眼神却认真:“陛下且等着,我一定要让他们赔一个一模一样的给你,一个月不成就一季,一季不成就一年,一年不成大可十年,陛下好好等




【第五章 ·帝王夫妻深情薄】5
    萧江沅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只守礼地垂着眸,笑吟吟地站着。朝阳自窗口投射殿中,刚好照见他一身挺直的腰背,泛着金光的发丝全都束起,包在墨色幞头之中,脸庞的轮廓也陷在光晕中,睫毛蝉翼一般地轻轻颤动,竟带出一股柔婉精致的美。

    李隆基怔怔地看了一眼,连忙视线一降,果然一见到萧江沅身上松松垮垮的衣服,立即便能回过神来。他以手背掩唇,轻咳了声才道:“我等兄弟愚钝,最多不过临摹其形,其中神韵还需萧内侍来提点――我们可是不敢直接去请教祖母的,萧内侍在祖母身边已久,又深得祖母之心,必当知道什么样的山水画才能以假乱真,甚至分毫不差。”

    李成器想了想,点头:“三郎说得对,不知萧内侍可愿意帮我等这个忙”

    萧江沅这才道:“奴婢却之不恭。”

    见萧江沅此时答应得如此爽快,似早早便有此意,李成器转眸看了一眼李隆基,见其并无意外之色,便淡淡笑道:“五郎。”

    李隆业立即走到李成器身边,冲萧江沅拱了拱手:“先前隆业莽撞,误伤了萧内侍,心中十分歉疚。不知萧内侍如今伤怎么样了”

    萧江沅连忙侧身避过,恭敬行礼道:“小伤不足挂齿,中山王客气了。”顿了顿,他浅浅一笑,“其实……只要这屏风能恢复原样,哪怕中山王日后只要见到奴婢,便把奴婢摔出去一次,也是无妨。”

    其他兄弟四人立即相视而笑。李隆业先是愣了愣,才有点脸红地笑了起来。他不仅丝毫未将萧江沅的打趣放在心上,反倒对萧江沅亲近了许多。他没想到祖母身边的贴身内饰兼面首,竟然是这样随和的人。在萧江沅离开芬芳殿之后,他还想同李隆基感叹一下,却发现李隆基凝视着萧江沅离去的背影,唇角的笑意十分高深莫测。他不禁浑身抖了三抖。?忽然想起了什么,李隆业立即把对萧江沅的感叹放到一边,开口问道:“三哥,你刚才害羞什么”

    李隆基笑容一僵,呵斥道:“胡说什么我方才……”

    “你方才这样了!”李隆业学着李隆基的样子,手背轻贴着鼻尖,掩住唇来轻咳一声,接着一脸好笑地道,“从小到大,你害羞的次数是不多,但每次都会这样!三哥堂堂临淄郡王,对美人都不曾害羞过,如今却对一个小宦官害羞……”

    “你还知道他是个宦官”李隆基反驳道,“他还是祖母的面首呢,我好好的为什么要对他害羞阿耶谆谆教诲我等,小心祸从口出,我看你是全然忘了,该好好打一打了!”说着便挽起袖子,一边朝李隆业走去一边道,



【第六章 ·万年山水万年春】1
    不过一个多月,江山万里,翻天覆地。

    先是二月初一,皇帝李显携文武百官至上阳宫,向武曌问安,此后每十日,他便前来一次。随后二月初四,李显复国号为“唐”,并规定郊庙、社稷、陵寝、百官、旗帜、服色、文字等,皆沿用天皇李治永淳年间的旧制。昔年被武曌诛杀的那些李唐宗室尚有后代在世,只是境遇极惨,分散各地,李显也下制召回,予以爵位与官职。

    至此大周王朝一代女帝,这一页终于翻了过去。

    二月十四日,李显封韦氏为后,其逝世的父母还被追封为上洛王与王妃。这是自武曌以来,第二位皇后的父母获封异姓王妃。因有武曌前车之鉴,便有朝臣反对此事,生怕大唐中兴伊始,便又要重蹈覆辙,劝诫李显务必提防,李显并未采纳。

    两日之后,李显再度一石激起千层浪。他先拜太子宾客武三思为司空、同中书门下三品,后晋右散骑常侍、安定王、太平公主之夫武攸暨为司徒、定王。张柬之、桓彦范等功臣不论怎么劝诫反对都是无效,只能眼睁睁看着,堪称李唐皇族灭门仇人一族的武氏众人,继续活跃在政坛之上,更有再兴之势。

    直到二月二十一日,这层浪才被盖过去——相王李旦辞去了太尉及宰相职务,李显一边答应,一边却要立李旦为皇太弟,后来还是李旦三番两次坚决推辞才得以作罢。

    跟这些比起来,姚元崇罢相并被贬为毫州刺史一事,显得十分微不足道,乏人问津。

    李隆基五兄弟固然生活在漩涡的中心里,却任凭风起云涌,我自岿然不动,日日两点一线,点卯休沐,往返于宫城与上阳宫。他们弄坏了武曌的屏风,却废寝忘食潜心临摹以偿祖母的孝行,早在李显初次携百官来上阳宫问安之时,便为人所知,更自李显的口开始,逐渐为人所赞。?“阿兄,你们说,此事怎么就成了我等之孝心了分明是祖母……”李隆业活动了下肩膀,想起近期获得的一些赞美,疑问道。

    李隆范打断道:“祖母会因为一架屏风跟一群孙子过不去,说出去谁信人家既然这样想,且随他们去便是,反正对咱们来说,又不算什么坏事。”

    “四郎说得对。”李成器温然道,“纯孝之名,对咱们而言并无坏处,且缘由如此谨小慎微,对父亲也好。”

    李成义一脸忧色:“圣人今日竟要立父亲为皇太弟……虽是圣恩浩荡,却……”

    李成器道:“二郎,此事莫要再提了。”

    见李成义唯唯诺诺地点头,李隆业不乐意地道:“圣人明明就是在试探……”

    “圣人是在回报阿耶当年相让之义,为君者如此重孝重悌,实乃我等宗室之福。”一直闲坐在一旁看书的李隆基突然开口,“阿耶谦和恬淡,自认不是做皇帝的首选,吾等兄弟连个屏风都不敢小事化了,非如此较真而不能安心,又能有多大出息”

    李隆业愣愣地道:“三哥,我听不大懂你说的话……”

    李隆基:“……”

    李隆范摇了摇头,收笔道:“五郎啊,你有时候是真聪明,有的时候却太蠢。”

    “四哥!”

    不理会李隆业的恼怒,李隆范忽然想到:“说起来这一点,你与阿沅倒十分相似。”

    不过一个多月,他们便已与萧江沅混熟,这才知道,这小宦官看起来疏离,实则是个十分随和的人,不仅脾气好得要命,内心也十分细腻,话不多,不问就很少主动开口,别说祖母了,他们也非常喜欢他。

    “不过,阿沅只是发愣,若有所思,也不知道他那个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自有高深之感。你就不一样了,”李隆范瞧了瞧幺弟,忍俊不禁,“你啊,连发傻都如此郑重其事,恨不得让谁都相信,你确实是真傻。”

    李隆业当即便要摔笔,手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李成器轻轻一按,立时动也不敢动了。李成器见幺弟如此听话,点了点头,才转头朝李隆范的长案上看去。

    四兄弟作画的长案依照长幼顺序并排而置,面向那一副坏了的屏风。李隆范的长案就在李成义与李隆业的中间,见李成器看过去,李成义和李隆业也围了过来。李隆范一脸的满意之色,不住地点头,见李隆业惊讶地看向自己,立即挑了一下眉。李隆业撇了撇嘴,可看这画,也只得心服口服。

    一向寡言的李成义由衷叹道:“大哥,我们可以停笔了……”

    李成器温然颔首,看向李隆基:“三郎,你也过来看看。”

    李隆基笑道:“见你们如此神情,我便知画作如何了,不必去看。只是……”

    只是近日的萧江沅愈发奇怪了。临摹前几日的时候,他还能将四兄弟作品中的不足如数家珍,近日的他不仅说不出来,还时常神游太虚,却也不是心不在焉。算下来已经多次了,萧江沅只说他们画得不对,让他们重画,继续重画。

    “这一次,阿沅可绝不会再让咱们返工了!”李隆范十分自信。

    李隆基但笑不语,只把目光转向了别处。李成器等人随即看过去,正是萧江沅端着茶具,步距一致



【第六章 ·万年山水万年春】2
    只听“啪”地一声,簪尖骤然停在屏风前一寸,萧江沅感受着手腕的温热,没有丝毫意外,只重重地叹下气来。

    “你想过我会去而复返,还要过来一试,显然是非要把它弄坏不可,方才却犹豫了那么久,刚才刺向屏风的力度也不够凌厉,难不成……你在等着我拦下你”李隆基自萧江沅手中抽出莲花银簪,打量了下,一边悠然地说着,一边竟随手把银簪往萧江沅头上一插。

    萧江沅身子一僵,却也同时脸色恢复如常。他轻描淡写地将银簪摘下,重新拢入袖中,朝李隆基颔首一礼,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奴婢见过临淄王。临淄王此时此刻还未前往宫城点卯,可提前找吏部郎中开了条子”

    李隆基毫不在意地道:“我一个卫尉少卿,四品闲职,又是皇亲,大不了交些绢,若有责罚,找个人顶替就是。这点小事,圣人都不会怪我,谁还能管得了我”

    萧江沅心下暗道,这倒也是,李显要是知道李旦的儿子这样不学无术,只怕还能放心些。见屏风之事已无转圜,他有些心灰,垂下眼帘便要退下,却被李隆基伸臂一拦:“阿沅好玲珑的心思。”

    萧江沅道:“那也不如临淄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李隆基笑了笑,对这夸赞全然接受,口中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见萧江沅抬眼怔住,随即脸色一黑,他忍不住扑哧一笑,接着道,“既让我等兄弟心甘情愿临摹,又不败坏祖母名声,还设计让圣人知晓此事,并对我等予以赞赏。此等好意,三郎先代自己与兄弟谢过阿沅了。”

    见李隆基不但不责怪,反倒还感谢自己,萧江沅有些意外,表面却不露声色。?李隆基定定地看着萧江沅,挑眉一笑:“你没有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忽略了我等兄弟,反倒事事周全,固然用所谓的‘孝心’逼得我等说不出什么来,却也未伤及相王府,我自然要感谢你,你没什么可意外的。”

    萧江沅这下藏也藏不住了,干脆舒一口气,敛去笑意,十分无礼地抬眸直视着李隆基,等着他说下去。

    这回轮到李隆基意外了。他第一次看清萧江沅的双眸,明明清透璀璨如两颗明珠,眼神却犹如骊山上的汤泉,泛着薄薄氤氲的雾气,那是他的淡漠与疏离。想起这一个多月来的朝夕相处,李隆基莫名有些失落,竟有些不愿跟他就这样疏远,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开口:“你放心,不论此事还是屏风一事,都只有大哥与我知晓。”

    萧江沅不觉歪过头,一边看着李隆基,一边想着李隆基的话——他当然清楚,这两件事李隆基知道,李成器也必然知道,至于其他三人,若是已然知晓,便不会是昨日的表现。而眼下李隆基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便是没打算让其他三人知晓。既然如此,他日后与他们相交,一如既往便可,李隆基让他放心什么

    李隆基顿觉尴尬:“我的意思是……大哥与我还要感谢你,便是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所以……”

    萧江沅有些明白了,心中竟不觉微暖,脸色却淡淡的,语气也是淡淡的:“奴婢行事之前便有思虑,面面俱到,各有得益,所以自认并未对不住几位大王,日后见到几位大王,也不会觉得不自在。临淄王多虑了。”

    李隆基怎么都没想到,一向乖巧守礼、温顺可人的萧江沅,竟也有如此不客气的时候。一愣之后,他轻咳着笑道:“你倒是真诚率直。那我最后问你一次,这屏风一事,真的是祖母的意思”见萧江沅缓缓摇头,接着道,“之前一问到这个,你要么不予置否,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而这一月多来,祖母也未曾问过进度,哪怕一次,我便知道一定有问题。”

    “临淄王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来问奴婢”

    “我也不知为什么,就是想问一问你。”李隆基松了一口气,叹道,“想来祖母也做不出这种事,如今却为了你,不仅默认,还险些担了小气的名声,看来真是很疼爱你。阿沅真是个有福之人。”

    萧江沅的眸中浮现出一抹虔诚:“能在陛下身边侍奉,的确是奴婢最大的福分。”

    “所以你不仅不限时让我等完成这屏风,还要竭尽全力地拖延,是想让祖母为了这屏风,能坚持得活得更久些。看来虽年岁相差甚远,阿沅对祖母竟是一往情深。”

    萧江沅先是一怔,随即便明白李隆基为什么会用到这个词,一抹尴尬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李隆基十分精准地捕捉到了萧江沅神情的变化,只道他是羞涩,忍俊不禁。

    李隆基本对面首甚为鄙夷,尤其是在见过莲花六郎张昌宗之后,却没想到萧江沅是那般截然不同,从不撒娇撒痴,也不会使小性子,还不会进谗言去构陷谁,有什么事问到他,从来都能得到最为公正的答案。他分明是一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骨子里却如他的腰板一般挺直,也正因为如此,李隆基才对他改观,更有相交之意。

    见萧江沅对祖母如此痴情,李隆基叹道:“我理解你的心思,却不愿你这么做。这屏风祖母本



【第七章 ·一往情深深几许】1
    春寒已过,仲夏伊始,正是牡丹盛放的时节。上阳宫团花锦簇,几个月来分外朝气蓬勃,丝毫不见最初搬来时,烈士暮年的寂寥与颓唐。

    一阵悠扬的笛声自观风殿传出,缠绕着殿外的花树枝头,逗弄着数只鸟儿飞舞嬉闹。不少宫人都不禁停下了脚步,三四成群,倚栏而望,带着尚无忧愁娇美明亮的笑意,窃窃私语。

    “这是谁的笛音,竟这般欢快好听!”

    “我猜是中山王,也就他那性子,方能吹出这样的笛音了。”

    “你们都错了,我刚去偷看了一眼,分明是寿春王!”

    “寿春王那般性情温和之人,也能吹出这样的曲子来”

    众宫人正争论不休,一阵急促的羯鼓声忽然传了出来,似生出阵阵的风,撼动了花树枝桠,震远了众飞禽。宫人们则纷纷惊醒了一般,各自轻抚着胸口,唇边的笑意却越来越灿烂。

    “这个我知道,是临淄王!”?“对对对,这样的鼓声,在这种时候撞出来,必是临淄王无疑!”

    众姐妹纷纷附和,好气又好笑之间,不禁有些蠢蠢欲动。这样牵动人心的鼓点,让人不由得精神百倍,若非此处有宫规加身,她们只怕便要忍不住踏入院中,痛快地舞上一舞,才可罢休。

    萧江沅率领内侍,端着乳酪果浆等物踏入观风殿前院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他并未学过音律,也对这个不甚感兴趣,近些日子五兄弟总在武曌面前演奏,他才算了解一二。笛声与鼓点交相辉映,他闭目倾听了一会儿,除了心情畅快旷达许多,并无其他感受,不觉淡淡摇头——难怪自己不感兴趣,大抵也是没有天赋的缘故,与那人可是万万不同。

    踩着鼓点步入殿中,萧江沅刚驻足要行礼,乐声便是一停。

    武曌合着双眼听得正好,忽闻骤停,蹙了蹙眉,睁开眼见萧江沅来了,她的眼波似有似无地朝五兄弟的中间转了一转,垂眸一笑。

    萧江沅的动作并未因乐声的停止而顿住,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向武曌和五兄弟见礼,见五兄弟如旧拱手还礼,唯独李隆基始终不肯抬眼看自己,心中不由好笑,神色却依旧淡淡的——他知道,李隆基近段日子心情十分不好。

    缘由谓何,他不问也猜得到,只是之前好长一段日子,李隆基要么躲着他,要么一脸恣意的假笑,让他有话也无法开口。他也有些不解,分明其他四兄弟待他一如从前,即便是最藏不住心事的李隆业,也不过最初几日闹了些小别扭,后来就没事了,怎么偏偏李隆基一反常态,刻意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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