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绝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蔚微蓝
 
【第八章·姚崇独霸政事堂】①
每逢初一、十五,便是长安三品以下文武百官觐见天子的朝参日。这一日是十二月十五,乃是年前最后一次朝参了。上次朝参除了改元开元,李隆基还大赦天下,内外官均赐勋一等,这次朝参便显得没那么多大事可说,文武百官依次问候下来,日中才散朝。
此时,李隆基已经是“开元神武皇帝”了。这尊号在改元之前百官就给了,起初李隆基不好意思接受,拒绝了几次,见百官坚持,就应了下来,毕竟这尊号就好比祖父祖母的“天皇天后”,叫出来确实威风许多。
散朝之后便是午膳的时间,朝参日廊下赐食,百官便依次在大殿廊下坐好,等着宦官宫人把吃食送上来。冬日里的廊下冷风嗖嗖,最是考验百官仪态,百官一边端正地坐着,一边拿余光观察监察御史巡视到了哪里,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毫不留情地弹劾。
齐浣当年也是从监察御史做起的。在他看来,监察百官虽威风凛凛,官阶虽小,谁也不敢轻易得罪自己,实则没什么意思。看到什么不对的,你弹劾了吧,人家觉得你多嘴,不弹劾吧,别的御史看到你放水了,还要弹劾你。最惨的是,百官吃饭的时候你还不能吃,得四处巡视,时刻准备抓人。吃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
此时他是中书舍人,成了被监察的对象,倒舒坦了许多。吃食已开始上了,可他目光流转了几番,也没看到姚崇的身影。想来是根据自己告诉他的消息,给圣人进言呢。可上朝足足半日的时间,他都绝口不提,散朝了才说,这是何必呢
齐浣猜得不错。在百官鱼贯而出的时候,姚崇就刻意放慢了脚步,甚至还一瘸一拐起来。李隆基对姚崇最是关注,一见此景,赶忙走下丹陛,扶住了姚崇,问道:“姚公何时有了足疾,可寻医瞧过了么”
姚崇拱手道:“老臣乃是心病,并非足疾。”
李隆基何等聪慧之人,一听便知瘸腿乃是假装,实则有话要说。他没在朝会上说,也没主动找上自己,这话估计别有深意。李隆基想到这里,当即摒退左右,只留一个萧江沅,问姚崇:“姚公这心病从何说起啊”
姚崇这才道:“老臣前几日看到中书令往岐王家去了。”
李隆基对着姚崇,向来笑容满面,一听这话,神色一肃:“姚相公没有看错”【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姚崇道:“老臣与张相公共事多年,不会连他都认不出。岐王是圣人心爱的弟弟,张相公是当朝宰相,却在私下里乘车去见岐王,老臣担心岐王风雅之人过于单纯,会被张相公所误,所以心中很是担忧。”
萧江沅听出了几分门道。姚崇话里说担心岐王,实则是担心李隆基。岐王李范是李隆基的亲弟弟,还给李隆基立过大功,身份相当敏感。想当年,李隆基也是从一个隐形宗室起步,靠着和功臣一起搞政/变,才登临皇位的。眼下功臣在朝中不得意,就转头去找了另一个宗室亲王,这不得不让李隆基怀疑其用心。
要说张说真有几分活该,他既是私下里去见岐王,便知此事不可为。他明知故犯,瓜田李下在先,也就不怪姚崇告密,行非君子所为了。岐王也不无辜,就算她家阿郎信得过,也不该如此没有自知之明——单看这一点,薛王可比岐王强多了。
单凭这些个人行为,是无法定下什么罪的,确实不适合在朝会上直接说出来。李隆基听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姚公快去用膳吧。”
姚崇目的已经达到,便再无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大殿。李隆基则带着萧江沅直接回了武德殿,便见玉真公主李持盈正坐在殿里,专心致志地烹着茶:“玄玄”
一听见自己小名,李持盈才回过神来,起身向李隆基微微鞠了一躬:“化外之人玉真,给圣人见礼了。”
“你少来。”李隆基挥了挥手,“怎的今日想起了见我了”
“我想见你便来见了,可我忘了今日是十五,这一大清早宫门口人山人海的,也不怕挤死个人。”李持盈不等李隆基赐座,就径自坐了下来,“来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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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姚崇新政安社稷】①
李隆基理所当然道:“礼乐有太常寺管,俗乐既已分离出来,自然也需有司管理。在梨园另设左右教坊司,一司歌曲,一司舞蹈,乐工与善乐者则由我亲自打理,分工明确,还占不到我太多时间。我这想法这样好,竟还有人不理解……阿沅,你可是我最亲近的人,不会也不懂我吧”
萧江沅面不改色,标准的微笑依然:“那东宫宜春院里的十数个娼妓,大家又打算如何解释”
“娼妓怎么了”李隆基端倪着萧江沅的神情,想找出她吃醋的痕迹,却什么都没看出,“本就命苦,从小做了那人下之人,吃了多少苦,才成为了名动长安的色艺双绝。让她们在平康坊草草一生,被所谓的风流才子召来唤去,太暴殄天物了,倒不如我给她们用武之地,让她们真正靠自己的才华过活。”
萧江沅不说话了。她家阿郎总是有道理的,既然他意已绝,登基以来也确实只有这一件事可让他顺遂,她心一软,便随他去了。
是啊,娼妓又如何呢皇二子的生母赵昭仪,不也是娼妓出身,能歌善舞才被她家阿郎看上的么。她家阿郎爱好虽广泛,其他的如打马球、狩猎等,因动静太大,不能时常享受到,确实唯独音律,是他最容易接触到的,让他静心开心的事物了。
萧江沅心里的想法,虽不常于表面表达出来,李隆基却察觉得十分敏锐,不觉欢喜道:“我便知道阿沅懂我心疼我。”
萧江沅忽然不想就这么放过李隆基了:“姚相公对此怎么说”
却不想李隆基大笑道:“要不怎么说姚公比其他人强呢,他一直在忙正事,根本就不曾跟我提过这个,更别说进谏了。”
想了想,李隆基又轻哼了一声,语气中竟有几分委屈:“其他臣子就知道盯着我这点细枝末节,一到正事就总差点什么,我还不能当面反对他们的话,听到什么特别让我生气的,还不能惩罚他们,不然就是违背了我广开言路、善待臣子的承诺。就比如说这次进谏的梨园一事,我还得承认意见是好的,给予夸赞甚至奖赏,但也仅止于此。别的事都好说,此事于大唐于我都无碍,又是我挚爱之事,我是绝不会让步的。”
“欣然接受,绝不采纳”萧江沅简单做了个总结。
“当然不是所有的谏言,我都会这样对待。”李隆基叹道,“难怪阿耶说,做皇帝不过如此……”
但他却不会和阿耶一样,稍不如意便动了退缩的心思。这皇位是天赐的,也是他拼尽全力争取的,他的梦想还未实现,他还不是一个震古烁今的千古一帝,他心中的盛世也还未曾出现,他才不会轻易放手这权力。【…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天色尚早,姚崇今晚不用值夜,便趁着距离暮鼓敲响还有一段时间,赶来武德殿跟李隆基汇报近日的政务。
李隆基还是老样子,直奔殿门将姚崇扶进来,一脸笑容仿佛亲密无间,入殿之后在姚崇的坚持下,草草受了一礼,就让姚崇坐下说话了。
自从张说离开政事堂之后,姚崇就开始大刀阔斧的行新政之事了,首要的便是人口及户口问题。大唐已奉行均田制多年,即各州县抛除贵族官僚的永业田和赐田之外,根据百姓人头数,平均分配田产。这让百姓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田地,起初是一片欣欣向荣之相,但天灾频繁以来,大多百姓赖以生存的农桑不丰,不少家庭交完赋税便要饿肚子,便逐渐有人将田产卖出,做了佃户。佃户再养不饱家人,便选择背井离乡,逃避赋税,成为了逃户。
这只是其一,其二便有些可恨了。自先帝继位以来,皇亲国戚竞相营建佛寺,奏请度人出家,其中竟有不少是弄虚作假。出自富裕人家的子弟,甚至身强力壮的男子,也纷纷削发为僧,只为了逃避徭役。
其一尚有情可原,需要时间来慢慢改善,短期内看不出太大成效,但其二对于姚崇来说,当下就能解决。
起初因姚崇方法简单粗暴,有些臣子看不过去,觉得亵渎佛法,恐有天谴,姚崇没理他们,而是直接跟李隆基进谏道:“佛图澄未能使刘氏的大赵国运长久,鸠摩罗什也无法使姚家的大秦免于覆亡,齐襄帝、梁武帝同样未能因尚佛便免于国破家亡。只要圣人能够使百姓安居乐业,就是有福之身,哪里用得着剃度奸诈之徒为僧,岂非让他们败坏佛法”
百官们顿时无话可说。李隆基当即便接受了姚崇的建议,让各州县纷纷筛选并淘汰全国不合格的僧人尼姑,今日姚崇来报的,便是筛选过
【第10章·姚崇新政安社稷】②
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有大朝会之外,天子通常五日一朝,勤奋者如当下的李隆基,三日一朝。三品以上官员每月逢一、五、九日,也要入宫向天子请安。而文官五品以上、中书门下两省供奉官、监察御史、员外郎和太常博士等,需日日朝参,觐见天子,商议日常政务,“常参官”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这一日既是每逢三日的一朝,也正好逢五,故而来到两仪殿上朝的人为数不少。天子到来之前,他们都站在廊下,三五成群地谈笑着,说的竟都是同一件事。
李隆基刚从回廊转弯到两仪殿前,便见今日的臣子们似乎活泛了许多,言笑晏晏不说,有的笑得脸都红了。见众臣还没发觉他已到来,他忙退到柱子后,转头冲萧江沅低声道:“最近宫外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了”
“臣近日已经融会贯通了右监门卫,便不怎么出宫去点卯了,故而并没有听说什么。”
“入宫向你汇报右监门卫大小事的将领,也没同你说过什么”
“我只有谈公事的时间,底下人虽觉得我无趣,却也理解我,其他的便都不会与我说了。”
“……你前两日不是还去了大理寺的公厨,跟大理寺的官员们一起吃过饭么,也什么都没听到”
“且不说臣是去请教《永徽律疏》的,大理寺公厨的墙壁上写满了《永徽律疏》的内容,一入公厨便觉得喘不过气来,用饭的时间恨不得缩到最短,整个公厨里也没有一人愿意把时间花在说话上。大家觉得,臣在这种情况下,能听到什么”
李隆基轻咳了一声:“你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来去大理寺请教法典了”
萧江沅唇边笑容一僵,低下头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见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李隆基便更好奇了。《永徽律疏》是大唐开国以来最完备的一部法典,甚至法律的每一条都有详细的解说,还自设问题来解答,为的便是浅显易懂,提高执法的成效。她怎么可能看不明白,还需要找专业人士请教呢
今日杨思勖与萧江沅一同当值,见天子和贤弟都不说话,也不往前走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忐忑道:“大家,该上朝了。”
宁静被突然打破,萧江沅和李隆基都回过神来,忙重新启程,走入了两仪殿。
李隆基经过了元日之后,实在受不了那些礼服的繁重,考虑过后,只保留了元日大朝会的衮冕、和冬至祭天的通天冠服,其余的礼服都沉入箱底,其他的日子则都穿常服。最多上朝的时候为了显得不那么随意,常服为赭黄色的圆领袍,头上的幞头暂时换成翼善冠。
臣子们也随之以常服入朝,跟天子保持着默契与统一。他们已经见识过这个年轻天子在政事上的天赋和厉害了,再不敢小瞧,踏踏实实地辅佐起来。这一日的天子在臣子们看来,也与往日不同。他在经过他们的时候,就总盯着他们看,一边看还一边若有所思,看得他们心里发毛。【…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上朝之后,听闻天子对他们方才议论的事情很是好奇,他们才明白了缘由。赶紧使眼色,让他们中口齿最灵活耐听的出列,把故事绘声绘色地讲给天子听。
原来在李隆基调换两京和地方官员的制书下达之后,在姚崇颇有效率的动作之下,便有多个两京官员被派到地方,即日便动身,不得有误。其中有一位尚书右丞,名为倪若水,能力颇强,也十分耿直,被派到了汴州当刺史。
尚书右丞是四品,刺史则是三品,跟当年去潞州做别驾的宗室李隆基还不一样,是掌一方实权的,不存在什么明升暗贬,乃是妥妥的升职镀金。可倪若水自从接到宰相的任命谍书之后,就一直哭丧个脸,出发去汴州的时候,还三步一回头地望着长安城门掉眼泪。
这还不是最有意思的。待他到了汴州之后,有一位地方官名叫班景倩,因这道制书从扬州返回两京任大理少卿,正好途径汴州。倪若水亲自为他送行,酒罢眼圈又红了。眼看这位同僚纵马而去,掀起一地尘土,倪若水动也不动,任凭尘土落得满身都是,还长叹道:“班生此去,何异于登仙啊!”
他身边的小厮看不下去,劝
【第11章·一生兄弟一世情】①
萧江沅见李隆基为难,顺势上前扶住他,对众臣道:“圣人怒极,突感不适,今日便先退朝,此事容后再议。”
萧江沅虽比李隆基还要年轻许多,毕竟是天子近侍,臣子们不论官位高低,多少都要给她些面子。更何况她向来客气和善又周到,忠臣也好奸臣也罢,都对她印象极好。眼下又是以天子身体为理由,众臣没有不从的。
刚一回到武德殿,李隆基就恢复了生龙活虎的原样,冲萧江沅笑道:“你倒机智。”
“大家是顾及薛王,想要赦免王国舅么”萧江沅问道。
“五郎若是入宫来求我,我怎能不顾兄弟之情”李隆基虽有无奈,目光却转而一定,“所以你方才处置得非常好,我今日身子不爽,谁都不见。这位王国舅便算是我向天下证明,绝不姑息皇亲国戚的决心,只要事情属实,一定会罚。只是……”
“只是薛王是一定会入宫求情的,大家不见他,但上皇和太妃一定会见。”萧江沅凉凉地道。
“我就是头疼这个。阿耶才不会帮我呢,太妃又向来听阿耶的,若被五郎说动,我这便不好办了。”
“那就让他们别被薛王说动,或者干脆,让他们反过来说服薛王。”
“五郎确实最听太妃的话,可……我要罚太妃的亲弟弟,还让太妃帮我劝五郎别为此事生气求情……我可不敢,也没那个脸。”李隆基越想越不住地摇头,“不行不行,阿耶一定会骂我的。”
“那便让臣去替大家挨骂吧。”萧江沅微微一笑。
见萧江沅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李隆基考虑再三,终是道:“那便趁着五郎还没入宫,你赶紧过去。若一个时辰还没回来,我就去阿耶那救你。”
自从李旦交大权于李隆基,便从甘露殿搬了出来,携薛王太妃一同住到了承庆殿。李隆基却不敢马上住进甘露殿,除了留宿在后妃宫里,便是在武德殿或立政殿居住。李隆基自是表达对上皇的尊崇和孝心,李旦则对此没有任何表示。
自那以后,他便安心和薛王太妃同宿同起,醉心书画音律,一时竟仿佛回到了少年之时。这一日萧江沅到来的时候,他正和薛王太妃一边打羯鼓,一边借着拍子,作箜篌的曲子。雅兴突然被打扰,来的人又是萧江沅,李旦很不开心,便对萧江沅爱搭不理。
薛王太妃向来是个活泼开朗的,又颇喜欢萧江沅,便欢欢喜喜地道:“阿沅今日怎么来了,可是三郎有事”
萧江沅是带了李隆基的礼物来的,本想寒暄一番再说正事,见薛王太妃如此心直口快,她便也直接将御史弹劾王仙童一事,告诉了薛王太妃:“……国舅毕竟是太妃的亲弟弟,又是薛王的亲舅父,此事圣人自是想压下来的。奈何国舅此事已在民间声名颇显,引起了不小的民怨,那御史可是在朝会上正大光明弹劾,所列出的罪状证据确凿,先前圣人为了拜姚相公为相,又承诺过绝不姑息皇亲国戚……”
薛王太妃打断道:“所以圣人,是打算处置他了”
萧江沅垂眸叹道:“圣人为了此事,方才在朝会上竟发了头痛病,还不曾做决定。奴婢想……”
薛王太妃忙拉了拉李旦的袖子,见李旦仍低头看着乐谱,丝毫不为所动,急道:“三郎可请了侍御医看这种时候,你不在他身边侍奉,来我这做什么”
“圣人本想亲自过来的……”
薛王太妃又打断道:“李家的头痛病哪有不严重的,赶紧请侍御医,卧床休养才是,可别让他乱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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