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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燃易爆易挥发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不如归去兮兮

    这其中不光有医者父母心的成分在,他承认自己也有点私心。安德十年如一日的咨询,把病情描述得严重又急迫,让人听了百爪挠心焦虑万分。可安德从来不带病人来,次次来医院隔靴搔痒,偏还理直气壮,简直快要把他逼疯了。要不是安德和他还有点私交在,估计早几年就把安德打出去了。

    安德让安醇和夏燃在走廊中间的长椅上坐一会儿,独自进了黄医生的办公室。五分钟后安德神情凝重地走出办公室,来到安醇身边,朝他伸出一只手,道:“哥哥送你进去。”

    夏燃赶忙抓住安醇另一只手,不遑多让地保证:“我也送你。”

    就这样,安醇只好一手牵住一个往前走。因为脚速不同步,三个人又都有点紧张,所以他们相互牵制,六条腿还不如两条腿走得快。

    黄医生实在等不及了,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拔着脖子瞪着眼往外看,他犹豫着要不要亲自出门把人接进来的时候,门口忽然闪过安德的身影,接着是安醇和夏燃。

    三人以一种肉夹馍的姿势卡在了门口。

    黄医生绝对料想不到安醇会用这么匪夷所思的方式出场,他哭笑不得地走上前拉着安醇的胳膊,把安醇解救出来,又回身对着安德说:“你们不能进来啊。”

    安醇一听这话就急了,手立刻朝后抓去,可是他什么都没抓住,因为安德和夏燃都很听医生的话,说是不让进来他们就同时退后一步,退到门外去了。

    安德站在门口,神情紧绷地看着他,强行让自己的声音镇定,说:“去吧,不舒服的话就跟黄医生说,哥哥在外面等你。”

    夏燃也是这个态度,不过她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紫皮糖,塞到安醇手里后,笑着对他说:“去吧,燃哥等你。”

    安醇死死地抓着那块糖,看着办公室的门缓缓关上了,就好像他的生门被关上似的,满口满心都是吐不完的苦水,眼泪顿时就彪了出来,朝着门口走了几步。

    忽然,黄医生在他身后说:“安醇,你还记得我吗你知道今天来这里为了什么吗”

    安醇的脚步一停,脖子像是生锈的摆头电风扇,一卡一卡地转过去,泪眼汪汪地看了黄医生一会儿,抽泣道:“知道,我是来看病的。”

    黄医生微微一笑,赞许地颔首道:“那你还记得我吗”

    安醇其实不太记得黄医生了。刚刚匆匆忙忙一瞥,他只觉得这个人长得真和善,就像寺庙里慈眉善目的佛陀,特别是冲你微笑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温柔无害到似乎可以软化金刚石和钢筋混凝土。

    安醇老实地摇摇头,说:“不记得了。可是哥哥说我以前见过你。”

    黄医生又是一笑。

    他朝着办公桌前已经擦过三遍又加了软垫的椅子一指,示意安醇坐过去,然后自己走到门口的饮水机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还带着小猪佩奇图案的马克杯,接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回头一看发现安醇还楞在原地,便推着他坐到椅子上,说:“不记得也没关系,先坐下,不要紧张。来,拿着杯子,不喝也没事,抱着暖暖手。”

    安醇无法拒绝地捧起了马克杯,指尖能感受到热量正从杯身上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微凉的手指立刻把杯子握得更紧,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可同时,他也深知这根稻草并不可靠,纯粹是滥竽充数的残次品,关键时候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所以他的身体摆脱大脑的指挥开始自我保护,按照电报机誊写报文的频率发抖。

    黄医生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他继续微笑着看着安醇,说:“真得不用紧张,今天并




第126章 关于人生,关于未来(2)
    黄医生从业多年,见识过ptst患者的各种反应,还自愿参与过汶川地震后的灾后心理健康重建工作。他看到那些患者经历了创伤事件后,忧郁,暴躁,愧疚,产生分离性症状,甚至有的人沉迷酒精,药物,自残,甚至伤害别人,从受害者位置转换到加害者位置。还有人发展出人格障碍,如边缘性人格障碍。还有人更可怜,他们遭受创伤后还留在创伤环境中,反复受到伤害。

    这些人大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工作生活学习,整天提心吊胆,疑神疑鬼,内心受到无法言喻的煎熬,痛苦无比。症状偏激的病人,还要遭受别人的白眼,被当成精神病。

    在这种情况下,能像安醇这样把自己的一个人格保护好,积极展开自救,而且对这个世界仍然怀着善意和好奇的患者,实在难能可贵。当然,这和他本身的性格有关,事后安德也对他进行了很好的保护和关爱。又也许是他转嫁给安换来的和平。

    不管怎么样,黄医生很欣慰,他预感安醇如果能接受治疗的话,有极大的可能痊愈。

    他摩拳擦掌地酝酿感情组织语言,正打算劝导安醇,然而安醇现在的表情却有些出乎意料。

    安醇听到黄医生夸他,并没有露出欣喜的神色,反而茫茫然地看了看手中的花,刚刚唾沫星子满天飞的小话痨再次陷入了情绪低迷的状态。

    黄医生矮身侧头,隔着一张桌子好奇地注视着安醇。他的视线被安醇那长得能编小辫的刘海挡住了,并不能看清安醇的表情,但能从身体的姿势看出安醇在说“听了你说的话我有点不高兴了”。

    “安醇,你在想什么可以跟我说一说吗”黄医生不解地问。

    安醇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嘴唇吧嗒吧嗒地吐出一串含糊不清的话:“我做得不好,其实我害怕极了。我看过很多和创伤有关的书,但是我还是做不到。”

    安醇捂住脑袋,身子慢慢弯下去,额头抵着桌沿,这个姿势就像要把自己藏起来,又像是一个保护姿势,是他已经准备好再次承受伤害。

    黄医生眉头一皱,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发出咚咚两声脆响。

    安醇抬头看他,就见黄医生微笑着跟他解释道:“安醇,放轻松,害怕是正常的。面对突发紧急状况,战争,地震,屠杀,暴力,血腥,伤害的场景,我们的身体意识到危险,就会产生害怕紧张的情绪,我们会心率突增,肾上腺素上升,呼吸加剧,继而会做出躲避逃离的举动,防止自身受到伤害。这一系列反应都是正常的,我们可以把它当成是一个健康的名为‘害怕’的情绪反应,你不必感到羞愧。”

    安醇要哭不哭要笑不笑地歪着脑袋看他,神情纠结地让人看了心里难受。

    黄医生把温热的水杯推给他,他立刻扔了花抱住杯子,肩膀微微打颤。

    黄医生继续说:“但是,对于有应激障碍的人来说,他们的害怕,恐惧,逃避的反应和经历,在创伤发生时或者发生后,并没有在身体和大脑皮层的情绪处理区域得到正确的加工,甚至错误加工。他们回避它,拒绝想起它讨论它,阻断了协调创伤性记忆所需要的情绪加工过程,所以导致创伤事件仍然是未完成事件,就好像在心里装了一个炸弹,可以无数次点燃它。”

    黄医生轻出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安醇,那目光温和但不失力度,就好像一把钩子拉住了安醇的注意力,不让他错开视线。

    黄医生说:“我们和病人交流,希望他们和我们分享创伤经历,继而引导他们,把创伤事件正确加工,让神经、肌肉、四肢、和心跳重新适应创伤事件。你可以把它当成一种学习过程,一种情绪学习模式。通过学习,帮助人们以一种温和的可以接受的方式,看待自己和世界,看待生活中重要的或好或坏的事情,也学会重新审视创伤经历,接受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并把它融入到自己的人生经历中,而不是作为一个炸弹放到心里。安醇,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安醇瞳孔微微发颤,提起腿,脚踩在椅子边沿上,在黄医生惊愕的注视中,原地缩成了一个蛋。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杯子里的水像沸腾似的喷溅出来,撒在大衣衣摆上。

    他慌忙放下杯子,用颤抖的手不住地在沾水的地方摩擦,表情痛苦而扭曲。

    “安醇,你能听到我说的话吗能听到就点点头,可以吗”

    安醇艰难地点点头,声音沙哑地说:“我明白,可是我好难过。”

    黄医生脸上流露出动容之色,他站起来走到安醇身边,半蹲下身体,仰头看着安醇发白的脸庞,说:“我非常理解你的感受,直面人生最悲惨经历的痛苦无异于拿刀子割自己的肉。而且痛苦不是作用到皮肉上,而是直接攻击你的神经系统你的精神。但是安醇,如果不把伤口上溃烂流脓的部分去掉,伤口就永远不会痊愈。所以你要勇敢一点。迈出第一步是艰难的,只要你勇敢地跨过这道关,以后的路就算不是完全一帆风顺,也会平坦得多,不会像过去的十年那样,让创伤折磨你。”

    安醇眼泪哗一下流下来,手指痉挛地死死掐住手心,哽咽道:“我很难受,很难受。”

    黄医生拍拍他的背,鼓励道:“放轻松,来,深呼吸,想想让你开心的事。”

    安醇轻轻地咳嗽两声,呜咽着哭泣道:“我忘了,我都忘了,我很难受,我不要想。”

    黄医生笑了笑:“不要想不开心的事,想想开心的事。你忘了你的榴莲树了吗好几亩的榴莲树,每棵树上都结了好多榴莲。你守在榴莲树下,看着它们发芽,开花,结果,最后果实坠地,落到你怀里。这是你刚刚说的啊,怎么这么快忘了。你很喜欢榴莲对不对对不对回答我,安醇。你喜欢榴莲吗”

    安醇单手捂着眼睛,一边流泪一边点头。

    黄医生从纸抽盒里抽出几张纸递给他,在他擦眼泪的时候继续说:“这就对了嘛,你喜欢榴莲,还喜欢速度和激情,你那么喜欢这个世界,为什么不勇敢一点,迈出第一步,出去看看这个世界呢安醇,看看我,回答我,你想不想。”

    安醇听了这话,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眼泪和鼻涕齐齐飞舞,糊了满脸满手,还差点甩到黄医生身上。

    黄医生还以为他要出什么事了,两手大开做出一个防护的姿势,半圈住安醇这颗蛋形人,可谁知道安醇忽然大喊一声:“我想!”

    黄医生心高高提起,重重地摔回胸腔中,紧张地鼻头上都冒汗了。

    他讪讪地抹了一把汗,喃喃道:“想就好,只要你……”

    “可是我还是害怕!”安醇又是一声大叫,把头埋在膝盖间,再次嘤嘤地哭泣起来。

    黄医生哭笑不得地拍拍他的肩膀,正想说什么,办公室的门忽然呼啦一下开了,夏燃握着门把手,后背贴在门面上,面容紧张似乎马上就要冲进来。而安德侧着身子,随后也凑了过来,占领了半个门宽。

    两人都保持一个脚在门外一个脚在门内的姿势,神情严肃略显惊慌。

    他俩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安醇”,安醇如同听到了举世罕见的天外梵音,猛然抬头朝着门口望去,看到哥哥和夏燃的一刹那,又是一声哭嚎,双手捂住了脸。

    安德:“这是……”

    “谁让你们进来的!”黄医生喊道。

    夏燃“啊”一声,手指在门面上刮擦着发出让人浑身发毛的声音,“安醇是不是……”



第127章 Flipped(1)
    因为安醇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经过慎重考虑后,正式治疗推迟到一周之后。

    夏燃原本打算这几天里联合李阿姨,给安醇准备全套的十全大补汤。她甚至专门买了一本煲汤的菜谱,想让自己原本就技艺精湛的煲汤技术上升到一个凡人无法企及的地位上,最好让安醇一看到那汤就双眼放光,恨不得喝上三海碗才好。

    然而她第一天拎着汤去安家的时候,就发现家里气氛不对。安家大门敞开,安醇和安德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两个人都没有玩手机,也不说话,隔着茶几一瞬不瞬地望着彼此。

    夏燃想不明白了,这兄弟俩仔细看长得都差不多,也就是眼睛有点区别。两人对望的时候跟照镜子似的,有什么好看的。

    这种异常的状况连对门的王南山都感觉到了,他一看到夏燃来了,马上推门出来,对着她一个劲使眼色。

    介于王南山的眼睛占地面积实在太小,所以他的“眼色”也很容易被忽略掉。夏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提着汤进了屋,一边脱鞋一边喊了一声:“我来了,安醇过来喝汤。”

    安醇扭过头可怜巴巴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好像在哀求什么。

    夏燃心里更纳闷了,她走过去摸摸安醇的头发,刚想说你是不是该剪头发了,就见安醇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然后他站起来,抓着夏燃的胳膊往外走,边走边说:“我想出去走走,夏燃陪我在小区里走走吧。”

    夏燃条件反射地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出门,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夏燃,”安德突然说话了。

    他的姿势动都没动,只是把凌厉的视线扫了过来,刀子似的瞅得人心里发寒。

    夏燃想起刚刚王南山出门看了自己一眼的举动,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不太愉快的预感。

    安德不是他妈的想要给我们降工资吧这也太过分了吧!

    她刚想替自己理论两句,说说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安德一句话把她堵了回去。

    “安醇屋里的书,你可以搬走一半。”

    “啊”夏燃目瞪口呆地看着安德那张冷脸,心道用书折算工资吗谢谢我不需要。

    “哥哥!”安醇忽然急急地唤了一声,松开夏燃转身扑到安德身边。他身体不好,腿软手软,本来想撑着沙发坐下,结果半路上就跌倒了,半跪在安德面前。

    安德愣了愣,安醇便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把另一条腿也弯下,双膝触底跪在了安德面前,手扒着他的胳膊急慌慌地又喊了一声“哥哥!”

    这阵仗,这情况,难道安德要把安醇扫地出门,连书都送人了

    夏燃眨眨眼睛,直觉要说点什么,可是她实在想不明白安德马上就要苦尽甘来了为什么突然搞这么一出。

    安德推开安醇的手,冷酷无情地看着他的脸,说:“这是安醇送给你的。他留下遗书,说自己如果消失了,就把一部分书送给你,因为……”

    “哥哥!”安醇大叫一声打断了安德的话。

    他看起来都快哭了,连跪都跪不住,像条狗一样摇摇晃晃往外爬,刚爬了一步就被安德抓了回来,捏着手腕狠狠地按在沙发上。

    夏燃一听遗书两个字就明白个大概,但是她并没有像安德一样气愤,只是觉得有点好笑。

    特别是看到安醇瘫坐在地上,而手腕被安德按在沙发上,一动不能动,只能哭丧着脸看着安德的样子,实在太搞笑了。

    这孩子确实该打,但是既然让她看到了,不管又不行。

    夏燃笑呵呵地走过去,状似随意地拉起安醇的手,说:“多大点事儿啊,过来喝汤。”

    然而安德不肯放手,还是用那种能冻死人的目光看着他唯一的弟弟,就像看着一个仇人。

    夏燃灵机一动,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手都被你按红了。”

    话落,安德果然乖乖松手了。但是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安醇就被夏燃架着腋下拖走了,而他的手腕上白白嫩嫩,哪里有受伤的痕迹

    安醇被拖走的时候还楚楚可怜地看着安德,说:“哥哥原谅我,别生气了。”

    他推开夏燃的手,竟然又半匍匐状爬了回去,继续颓然地跪在安德面前,歪着脑袋神情戚戚地说:“我错了,哥哥原谅我。以后我想什么都告诉哥哥,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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