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的预言之千古一帝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醉酬天
普鲁托尔不得不承认,宝黛丝的管理方案尽管在他看来狂妄而不切实际,但实施起来成效却意外地显著,笼罩这群俘虏头上的阴影不仅有埃修杀戮的余威,还有无时无刻不在拷问肉体的饥寒。宝黛丝终究没让这群俘虏敞开肚皮吃,而是斤斤计较,刻意地控制他们的口粮配给——她在哗变前是这支预备役部队的军需官,因此尺度拿捏得非常精准,每个人吞咽下肚的分量并不足以果腹,只能勉强保证弥补长途跋涉的体力消耗,但那终究是一个盼头,苟活便有回家的希望,哗变则面临横死雪原的风险,这道选择题从这些人被埃修杀破胆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答案。
但这并不能让普鲁托尔对宝黛丝放松警惕——他仍然对自己被伊丝黛尔打晕的经历耿耿于怀。更何况宝黛丝也从未遮掩自己身上的叛军标签,这更让普鲁托尔难以理解埃修对她的信任从何而来。在被埃修呛过后,普鲁托尔其实动过分道扬镳的念头,他在依斯摩罗拉其实是有一支嫡系部队的。当初格雷戈里四世为了将他平安送到王立学院,特意从王室卫队中选调了一批龙骑士与铁卫,在普鲁托尔抵达波因布鲁后,他们便归于埃修麾下,不过对格雷戈里家族的忠诚依旧毋庸置疑。但普鲁托尔却没有机会这么做,因为埃修选择让这批精锐正规军连同小部分民兵留守依斯摩罗拉——又是一个让普鲁托尔无法理解的决定!他很笃信这是赫菲斯托的安排,然而除了凛冽的北风,没人知道曾经的芬布雷堡工匠长究竟对埃修说了些什么,唯一确定的事实是,两人在远处交头接耳一阵子后,留守部队的指挥权便落到了赫菲斯托的手中,安森则被指定为副手。埃修一如既往地没有解释自己的命令,只是一边咳嗽一边跨上焚野的马背扬长而去。紧接着部队开拔,普鲁托尔根本来不及去争取旧部。
普鲁托尔意识到,他已经身不由己地被绑死在巴兰杜克的战车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名鲁莽且自负的车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中狂飙突进,无所谓下一秒是否会跌落万丈深渊,亦或是在绝壁前粉身碎骨。巴兰杜克不像是在寻找出口,而是在等着出口前来迎接他的莅临。如果普鲁托尔有解绑跳车的权力,那他肯定会立刻这么做,然后站在一边以敬畏的目光注视着北境的新男爵走向悲剧性的自我毁灭——但是普鲁托尔知道这是奢望,他甚至不能诅咒埃修,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向射手之神乌尔维特祈祷。
……
后半夜。
小山般的黑影在静谧的雪原上狂奔,那赫然是一匹魁伟的骏马,载着一名轻装的骑手。人与马都在口鼻间呼出炽热的雾汽,却有些微妙的区别:骏马的吐息极富运动的美感,驰骋间周身的肌肉均匀而轻快地舒张;而骑手却是在断断续续地呛咳,仿佛患了难以根治的痨病。
这一人一马自然是埃修与焚野。他现下这副病恹恹的模样,若是被认识的人看到,大概会惊掉一地的眼珠子。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埃修是穿着单衣还能在冰天雪地里自如活动大开杀戒的猛男,王立学院不知道有多少学者恨不得解剖他个六七八遍以探寻这具身躯吓人的机能从何而来。
其实埃修并没有表面上这么虚弱,他随时都能暴起,从一介马背上的病夫转化成无情的杀戮机器。他剧烈的咳嗽并非是什么顽疾,究其原因,还得从赫菲斯托说起。伊斯摩罗拉的工匠长嘴上说着要交代几件事,把埃修远远地叫到一边,却毫无预兆地往他胸口上戳了一指头,埃修自然是很信任,也并不觉得以自己的体魄有必要防备这一指,只以为是责备的表现。但就是这看似无足轻重的一指,却让埃修的身躯瞬间脱力。若不是赫菲斯托早有准备一把揽住埃修的肩膀,不让他一头跪倒,不然其他人就算离得远也会看出端倪。
“这……这是……什么——”埃修甚至说不出囫囵的话语,随着老人手指落下,他的胸腔内似乎有什么东西暴沸起来,呼吸时五脏六腑如同浸泡在岩浆中。埃修似有察觉,一边痛苦地咳嗽,一边扯开自己的衣服,只见一道十字形的血痕赫然印在他袒露的胸膛上,先前失踪的、来自布罗谢特的布条如受刑的囚徒蜷缩其上,边缘微焦。赫菲斯托手指的落点正位于十字中心。
“血十字誓约的具象,原来是这样。”赫菲斯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血痕,又用手指捅了几下,大概是想把那片布条抠下来,但是这个举动却加剧了埃修的痛楚。他以莫大的意志力抬起手,勉强握住了老人的手腕,制止了更过分的举动。赫菲斯托象征性地耸了耸肩膀,扶着埃修站在原地,等了大概三分钟,埃修才恢复过来。
“这是?”埃修抓了一蓬雪塞进口中,含糊不清地询问。
“除非你先在王立学院图书馆的禁书区泡上个十年八年,不然我很难解释。”赫菲斯托漫不经心地回答,只是端详着血十字,“还行,伤口烧蚀的速度很慢,说明还有补救的空间,不过别以为这是什么均匀燃烧的蜡烛,说不定下一秒就会直接烧穿你的心脏。不管你跟谁立下了血十字誓约,最好赶紧践行。”
“这就是您要跟我交代的事吗?”
“只是其一,老头子我知道你单独前往波因布鲁就是为了履行誓约,但不管是去救人还是杀人,那都算是私人事务,我不干涉,只是提醒你,秩序的誓言至高无上,你不过是被束缚的囚徒,性命只在一念之间,没有什么讨价还价或是取巧的空间。但巴兰杜克你野心不小,还想顺手拿下奥登堡,那就是打算直接插足瑞文斯顿内战,为此老头子我就必须跟你从长计议——接下来才是正事。”
“您的要求是?”
“伊斯摩罗拉的守军必须留守一部分下来给我指挥,不用太多,二三十人足以。那个曾在南边帝国的修道院待过的小伙子会识字,脑袋也灵光——是叫安森没错吧?他也留下来帮忙。”
“可以。”埃修不假思索,“我会安排,铁卫跟龙骑士都留下,这就已经凑齐30人了,若您觉得不够,还能再点些民兵。在我与多诺万暂离期间,您就是伊斯摩罗拉实际上的统治者。”
“你确定?”赫菲斯托有些惊讶,“这些可都是北境最能打的精锐。”
“我不放心。”埃修说,“这些人身上终究还有王室卫队的烙印,不排除普鲁托尔对他们仍有影响力。奥登堡的军事行动本就是在赌博,必须要尽可能排除一切不稳定因素。哪怕您不提我临走前也会让他们留下来维持治安的。”
“……”赫菲斯托深深地看了埃修一眼,“我没什么要说的了,做你该做的事情去吧,巴兰杜克。”
潘德的预言之千古一帝 第一百一十章 誓之牢(六)
潘德的预言之千古一帝正文卷第一百一十章誓之牢埃修拍了拍焚野,后者在狂奔中急停,流畅地转向,跃入一旁解冻的冰流。一人一马浸泡在水中,凭着直觉摸索穿梭其中的鱼群,然后生食果腹。焚野囫囵吞了几条大鱼后便上了岸,而埃修在寒冷刺骨的水流中待了很久,期间一边捕鱼一边攀附着一块浮冰向西漂流。他不具备焚野那般强韧的食道与肠胃,尤其还得克服喉咙深处不断涌出的反胃感,因此进食的效率要低下许多。在依斯摩罗拉连续的战斗已经消耗了埃修大量的体力,甚至在召开作战会议时便感受到空腹感正在敲打神经,但埃修实在没有时间优哉游哉地进食,血十字誓约所留的期限不容许他这么做。更何况埃修也无意跟自己的部队争抢补给——他的食量并不比焚野差多少,在极端情况下甚至犹有过之。
冰流中的鱼群很快感知到了巨大的危险,头顶上巨人的阴影每一次扑腾都能搅乱水面下的暗流,求生的本能促使它们摆动身躯加速离开,但深渊般的漩涡一个接一个地涌现,将原本密实的阵型打乱,而后吞噬得千疮百孔。埃修一边撕扯鱼肉一边咳嗽,支离破碎的鱼骨鱼鳞不一会在浮冰上积起了一座小山。焚野在岸上步履轻快地跟随,偶尔扬头精准地叼住埃修投过来的一尾大鱼。
冰流的两岸走势逐渐逼仄,水流被滩涂曲曲折折地挤压,浮冰在一阵磕磕绊绊后与鱼群分道扬镳,于低洼处搁了浅。埃修知道自己离波因布鲁已经很近了,往肚里灌了几口刺骨的冰水后就爬上岸,徒步行进。接下来只需一路往北就能抵达波因布鲁的南门,期间必然会撞见值夜的巡逻队,不过埃修有十足的把握绕开。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南方向来不是波因布鲁防备的重点。
但一路上,火把出现的频率大大出乎埃修的预料,每隔一百五十步都能见到在雪地中跋涉的巡逻队伍,这些士兵的装束很杂,武器也不统一,第一眼看过去似乎与银湖镇的杂牌雇佣兵没什么区别,但视线多在步履举止上停留几秒便能分辨出他们都是不折不扣的老兵,经过血火战阵的考验,哪怕是放在正规军队伍里也是绝对的中流砥柱。但就是这么一批人被指挥官奢侈地安排在了夜勤的岗位,把守着前往波因布鲁的必经之路。哨位与哨位之间通过火把保持着视距上的微妙联系,铺开疏而不漏的网络。
埃修第一时间就觉察了反常,他没有鲁莽地撞进去,直接奔向波因布鲁,而是小心翼翼地绕了个大弯,在相当的距离之外,以自身卓绝的眼力观测巡逻部队的一举一动。他很快就感觉到了既视感——这些士兵举手投足间有一股阴狠的杀伐气,与在投石机前以生命阻挠埃修突破的那支死士部队如出一辙。
这些人想必就是乌鸦爵士鲍里斯的嫡系部队“预言之羽”了。根据宝黛丝额外补充的情报,现在掌控波因布鲁的正是那位臭名昭著的流氓骑士,同时他还是复辟者厄休拉绝对的心腹。鲍里斯本该出现在瓦尔雪原的西线战场上,加入阿拉里克公爵对亚历克西斯公爵的决战,但他却选择在大后方波因布鲁坐镇,还把自己麾下的精锐在雪原上铺开——埃修猜测波因布鲁其他城门周遭也是类似的光景。毫无疑问,鲍里斯如果不是在提防亚历克斯西公爵从瑞恩城的长歌港派部队逆流而上偷袭——前提是他们能突破使落湾的拦截,那就是在等着埃修一头扎进来。
会是宝黛丝与鲍里斯设下的陷阱吗?这是埃修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但很快又被直觉否决了。宝黛丝,或者说她身后的伊丝黛尔,是布罗谢特所托付的、血十字誓约的信使,埃修愿意像信任布罗谢特一样信任这两人——更严格点来说,是信任伊丝黛尔对宝黛丝的信任。更何况,鲍里斯显然知道埃修的存在,对依斯摩罗拉的军事行动很有可能也是他一手筹谋,如此一来,阿尔德玛军中那五架超远射程的投石机,以及拦截埃修的死士部队的存在便也顺理成章。鲍里斯曾经是黑矛骑士团的首席骑士长,甚至距离大团长也仅有一步之遥,他既然掌管了波因布鲁,就更不可能放着王立学院不去染指。布罗谢特恐怕是凶多吉少。
埃修这时候才意识到,他不知不觉间已经与鲍里斯,这名自封的“预言之子”交锋过了一个回合。此人既然能在依斯摩罗拉一役中对埃修作出极具针对性的部署,显然也是对他的斩首战术进行了深入的了解——埃修其实并没多少显赫的战例,但鲍里斯却能隔着数十里,靠着一个愚蠢的代理人,两千名乌合之众就能精准击中埃修的痛点,足见研究之透彻。到底是王立学院出身、让布罗谢特赞叹扼腕的军人,谋略不仅老辣,运使兵锋更如手术般精密。埃修若非手边有狼斧助阵,更有赫菲斯托开创性的火枪傍身,否则哪怕他个人的武力再如何强悍,也势必挣脱不开这绵密的阴谋网络。若不是狼斧够锋利,埃修很有可能会被死士部队拖在原地难以前进;若不是火枪威力够大,埃修更不可能第一时间从前线撤出赶回依斯摩罗拉……种种念头霎时串成一线,埃修的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乌鸦爵士”鲍里斯·德·安尼莫尔,确实不容小觑,其能力配得上自封“预言之子”的野心。他与埃修在战场上如同碰撞的两极,前者以阴冷智略铺设陷阱,后者则以强横武力野蛮破局,却也只是暂时性地取得了上风,鲍里斯已经在波因布鲁等着埃修主动发起第二回合。
那就来吧。埃修压低身子,安静而快速地前进。如果不采取武力突破的方式,那么这些具有互相接应、快速示警能力的精锐巡逻小队对埃修而言,其实并不会比一般的夜哨棘手多少。鲍里斯麾下哪怕再多死士,也不可能站满波因布鲁周围的雪原,丘陵起伏间随处都是视野的死角,星月黯淡、朔风嘶吼的夜晚更是绝妙的掩护,虽然效果肯定不及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但已经足够让埃修轻松地溜到了南边城墙附近。焚野并未跟过来,而是按照埃修的指示,留在外面随时等待接应。
城墙下自然也有巡逻的队伍,但已经不是鲍里斯的嫡系了,而是波因布鲁的治安卫兵。埃修心下稍定,踩着城墙攀援入城,轻车熟路地在街巷里兜转,于阴影间淡入淡出,很快抵达了王立学院的宿区。根据宝黛丝的说法,伊丝黛尔应该就在女舍三楼最左边的单间等他到来——当然,还有露西安娜。
但女舍也是守备最严密的地方,身披黑羽披风的死士在院子列出密实的阵型,火光耀如白昼,每个人的手都与腰间的武器保持着紧密接触,保证能在第一时间挥出决死的寒光,女舍门口是一排全身披挂甲胄的重装步兵,同样是高度警觉的姿态。这般阵仗究竟是为了看守伊丝黛尔,还是露西安娜?灼烧胸膛的隐痛告诉埃修,是后者。
埃修没有贸然闯入女舍,他正倒挂在男舍最高层阳台的天花板上,以一个绝对刁钻也绝对隐蔽的角度,从阴影中探出半个脑袋居高临下地观察。他没有在翻覆的天地中找到女舍其他的出入口,却发现了另外的端倪:尽管隶属于同一个阵营,两支部队却把院子分割得泾渭分明,甚至有一丝对峙的意味,重装步兵望向死士的眼神带有明显的敌意,大概率是伊丝黛尔的部下。
潜行到此为止。
埃修从阴影间下落,轻巧地落在阳台的栏杆上,如猫一般蹲伏,摆出一个将跃未跃的姿态,狼斧滑入手中,力量汇集脚下。很快,女舍楼前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如同海潮般起伏的呼吸声。他们第一时间锁定视线,但只来得及在飞溅的栏杆碎片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与一道迅烈如雷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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