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的预言之千古一帝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醉酬天
奈德低头不语,只是凝视着茶杯,似乎是在消化艾尔夫万公爵带来的消息。当人在低头时,他有可能是在思虑权衡,也有可能是在掩饰内心情绪剧烈的波动。那格雷兹在想什么抑或是在掩饰什么基亚压抑着内心的波澜,紧张地注视着奈德的一举一动,意图能探出些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格雷兹老练地把自己藏在了人情世故中,他低着头,偶尔抬起的眼神也在热茶升腾的雾气中闪没。
如要惊蛇,先得打草!基亚脑海中闪过一个双刃剑般惊险的主意,他不假思索地上前一步,将其抽了出来:“施耐德会长伤势实在太重,我医术不精,即使缝合了伤口,他生还的几率也不超过三成。我幼时便听说过您传奇的经历,觉得您来帮助父亲处理商会事务,再合适不过。而萨里昂的商人公会不能没有会长。”
奈德的头抬了起来,那对仿佛有荆棘生长其间的眸子跟基亚对上了。基亚看似坦然地与他对视,以真诚的热切回应着对方怀疑的目光,实际上他掌心与后背已经渗出冷汗。他还是第一次扯谎,其劝诱的意图昭然若揭。艾尔夫万公爵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的次子,施耐德的生还几率有几成他不清楚,但后半段话确实是他准备好的说辞之一,只是因为不妥而放弃了。他作为马里昂斯城的城主,断断是不能公然支持一名在王城根深蒂固的贵族去坐商会。更何况奈德格雷兹也不是普通的贵族!
在一阵让人几乎心跳停拍的沉默后,奈德面无表情地开口:“愿为公爵大人分忧。”
从格雷兹的宅邸出来后,艾尔夫万公爵怒视着基亚,低声呵斥道:“你知道刚才的话有多过分吗奈德的身份背景何等复杂,万一被有心人听去了,我艾尔夫万家族只怕会立时落得一片结党营私的骂名!”
“父亲,请不必挂心。”基亚认真地说,“儿子心里自有分寸。”
艾尔夫万公爵皱眉:“年纪轻轻的,你知道什么分寸”基亚在从裁判所出来之后整个人似乎发生了些变化,不是精气神上的改头换面,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冲破了束缚,开始井喷。他猜想异端裁判所里可能发生了一些事情,却无从考证,最终还是叹息一声:“下不为例。”
“好的。我今晚要去皇家医院看一下施耐德会长,很晚才回来。”基亚回答。
艾尔夫万公爵没有回答,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去吧去吧,三成生还几率,你怎么现在才说这事以后也别瞒着我!”
“不会再瞒着了。”基亚注视着父亲的背影,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说:“因为没有下一次了,父亲大人。”
基亚刚踏进皇家医院的大门,一名负责看护施耐德的侍女慌慌张张地跑来,告诉他:施耐德醒了!
第五十四章 你好,基亚(三)
金银之虎的看护室位于皇家医院的最高层。这里接待过的人屈指可数,但他们的名字都曾经彪炳于潘德大陆的上空。在伊索斯攻城战中身受重伤的阿尔弗雷德王曾于此处静养;乌尔里克四世被自己叛逆的儿子,狮心君王以疗养之名幽禁在这,终日与壁炉炭火相对,凄凉地走完了自己的命途。
基亚走进看护室,就看到病床上那小山一样的身躯,被缝合的创口如同一条狰狞的蜈蚣横卧在施耐德的肚腹间。听到来人的脚步声,施耐德吃力地扭过头,第一句话便是:“后勤现在是谁在坐镇管理”
“我父亲。”听到基亚的回答后,施耐德沉默了很久,“帮我转告艾尔夫万公爵一件事,他忙不过来没关系,我伤愈前随便他怎么折腾。只是别去找奈德格雷兹寻求帮助。”
“来不及了。”基亚没去计较施耐德狂妄的话语,毕竟艾尔夫万公爵自己都承认在这方面无人可出施耐德其右。“我与父亲刚从格雷兹的府邸出来。而他答应了在你养伤时暂时代理会长,帮助父亲处理商会事务。”
施耐德瞪着基亚:“听你的口气,似乎你也知道奈德有问题为什么不劝劝你父亲”
基亚反问道:“证据呢”
“还需要证据论谁有动机与异端勾结并且从我与杰弗里的身亡中受益,除了奈德还有谁别看他在军政两界厮混得风生水起,甚至还当了个异端裁判所的副所长,可我知道,他骨子里依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被我逼走十余年,他怎么可能错过这个卷土重来的机会”施耐德冷笑道,这个动作牵动了他的伤口,他咬牙忍着剧痛,继续给基亚分析,“你知道当年我跟奈德竞争会长时,有怎样黑暗的内幕吗”
基亚摇了摇头,那段往事对他而言太过遥远,也不会记录在大图书馆的任何一张纸上。只是他听长辈们谈论过。那时,奈德风头正盛,年纪轻轻就成为了皇室商务顾问,又因其父是当时的会长,商会内部对他的呼声也是很高。但是施耐德横空杀出,如同一头窜出山林的猛虎,硬生生地从奈德手中夺下了会长的宝座。那是一场没有血腥,没有硝烟,但依然惨烈的战争。商会内很多经历过当年竞选的老人们都对此讳莫如深,仿佛旧事中藏着致命的毒蛇。
“当年很多人都不看好我。除了脑子比他好使,论人脉,论背景,我都不如奈德。”施耐德缓缓地叙述着,蒙尘的岁月渐渐地显露出狞恶的真容,“但我一夜之间就击溃了他,代价不过是一颗从菲尔兹威的异端据点中缴获的恶魔宝珠。”他看着基亚,“如果你有权限查阅裁判所的卷宗就会知道,潘德343年,布兰登格雷兹——当时的商会会长,奈德的父亲,被打入异端裁判所的黑狱。罪名是勾结异教徒。虽然黑翼修士们只从府邸中搜出了一颗恶魔宝珠,但是这已经足够了。布兰登是个身子娇贵的人,吃不消黑狱的酷刑。可他清清白白,又能交代出什么呢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审问者有人意图栽赃,就死在了黑狱里。于是这悬案就成了格雷兹家族头上的污点,在那段时间里,格雷兹家族的所有成员仿佛都成了行走的瘟疫,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就这样,奈德被停职接受调查,在商会的影响力一落千丈,而我顺利地成为了商会的会长。”
“真是……难以想象。”基亚沉默了很久,低声说,“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不是想要证据吗”施耐德嘲弄地看着基亚,“我灭了异教徒的一个据点,夺走了他们看做至宝的恶魔宝珠,用来栽赃陷害奈德的父亲。这两方联合在一起对付我,然后各取所需岂不是皆大欢喜奈德为父报仇,成为了新任萨里昂商会会长。从此他的手遍布军政商三界,与萨里昂三公平起平坐。而异端也多了个在萨里昂位高权重的合作伙伴。这就是证据,够不够”
“不够。”基亚居然摇了摇头,“这只是你的臆想与推断而已。我需要足以钉死奈德的铁证。”
“铁证你既然跟奈德见过,就知道他是一只何等的老狐狸,他会露出自己的尾巴给你”施耐德隐有怒意。
“当然。”基亚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我跟奈德说,你生还的几率只有三成,而萨里昂商会不能没有会长。
施耐德的脸色沉了下去,眼中蒙上一层霜意。他明白基亚的言外之意:只要施耐德真的死去,那奈德的“代理”二字当然可以顺理成章地撤去。他死死地盯着基亚,一字一顿地说:“拿我的命去赌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情况他只要派个人来,一刀砍开我的伤口就能把轻巧地把自己摘开。你难道觉得他会亲自过来剜下我这一身肥肉祭奠他的父亲”
“施耐德会长,我想你误会了。”基亚站起身来,笑意不减,“我只需要有刺客来就足够了。这样就足以证明奈德真的在图谋不轨。”
“然后呢,你凭着一个拙劣的谎言拿到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证据,仅仅凭这个就想把奈德钉死在火刑柱上吗”施耐德咄咄逼人,“奈德身后是格雷兹家族与埃尔德雷德家族,你父亲也有可能为他撑腰。众人都说基亚艾尔夫万极其擅长谋略推演,为何在出现在我眼前的只不过是个自作聪明乱出昏招的毛头小子”
“然后然后我就终于可以说服自己了。施耐德会长也不会担心。您是萨里昂的台柱,刺客绝对不会走进你身前半步的。”
施耐德看着基亚,突然间他发现自己已经捉摸不透这个年轻人了。在萨里昂的监狱里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如同所有同龄人一样,只会因为无意义的小事动怒,像是一汪清池一样,内心的想法肤浅得让人一览无余。但今天他稳稳地坐着,脸上挂着讨人厌的微笑,在施耐德连珠箭般的追问下对答如流。昨日清浅的水池似乎已然成为了一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你到底在想什么”施耐德忍不住发问。
基亚没有回答,他走到窗前,撩起窗帘,望着窗外渐晚的天色,夕阳披着轻纱般的漫天云霞,静好地悬挂在双子塔的正中央,白玉般的塔身染上了一层酡红,仿佛少女微醺的侧脸。
萨里昂的落日,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啊。
第五十五章 你好,基亚(四)
鲸油燃烧的暗香在装潢华丽的寝室内幽幽地缭绕,奈德对着一人高的落地镜,整了整本就一丝不苟的衣领,与镜中的那个灰白色短发的中年男子互相对视。他的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安,艾尔夫万公爵造访后,这种不安愈发地强烈起来,空气中仿佛有让人窒息的阴谋气息浮沉。
当把那队黑翼修士的去向告知崔佛时,奈德就已经做好了被打入黑狱的心理准备——这个小动作是瞒不住但丁亚利基力的,尤其是当那位所长一回到异端裁判所就开始查阅卷宗时,奈德便知道自己这个马脚已经露出来了。
但他也深明这个马脚根本不足以置自己于死地,甚至黑狱也关不了他几天。姓格雷兹的王国政要们会轮番为他开脱辩解;他曾经的战友会把骑士剑与白手套一同拍在但丁的桌子上;在那位白鹿堡的小舅子也会大发雷霆;甚至但丁也将面对来自秩序女神教内部的压力,原因无他:奈德每年都会以格雷兹家族的名义为教会捐献一笔数额不菲的第纳尔。秩序女神教的日常运作很大一部分是倚靠着这笔善款。奈德敢自信地肯定,在找不到充分的证据前,但丁是不敢伸手去搅动这趟浑水,来抓自己这一条大鱼的。
可他还是感觉不安,毕竟他掌管异端裁判所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对裁判所从上至下宁杀错不放过的狠厉作风再了解不过,也再忌惮不过。当他在白鹿堡跟那位说话如蛇吐信的异端祈求者见过面后,就走上了一条为整个潘德所不齿的不归路。这是一条狭隘而险峻的道路,尽头是他渴望的一切,路边则密布着犬牙交错的刀剑。
不,不对,这种不安在他成为裁判所的副所长后便像影子一样跟随着他,奈德早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甚至把它带来的压力化为算无遗策的动力。可今天他却仿佛被嗜血的群狼环绕,被惨绿阴森的眼光窥视!
基亚艾尔夫万!奈德突然知道源头了。虽然那个孩子眼神明澈,嘴里说着让人受用的奉承,可奈德打一开始就觉得他在试探。试探什么自己究竟有没有重返商界的野心吗金银之虎与奈德水火不容,施耐德只要坐在会长之位上一天,格雷兹家族最天才的商人就永远无法涉足商界一步,这是整个萨里昂都知道的事实。
不过就算自己的野心被年轻的子爵试探出来,又能怎么样呢奈德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勾起冷漠的微笑。他伸出手,拧转镜框上的绿宝石,镜面翻转,露出了其后的密室。
奈德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幽邃中中亮起一对狰狞的血红眼眸,然后是扑棱翅膀的声音。巨大的白影冲出了黑暗,落在了奈德肩膀上,嘶哑地叫了两声。
那是一只壮硕的银王鸽,但那生铁一般坚硬的羽毛与自鸟喙中探出的尖牙都有别于它那性情温和的同类,反倒跟异端豢养的灾厄鸦比较近似。
“去吧银鬼,那个人杀了,啄出他的胃肠,在他的尸体上大快朵颐一番吧。”奈德打开了窗户,冰冷的夜风吹了进来。银王鸽听懂了主人仇恨的低语,兴奋地嘶鸣了一声,振翅飞了出去。奈德望着夜幕下远去的白影,神情冷峻。
“施耐德,跟异端勾结的是我,不是我父亲。只可惜这句话没法跟你当面说。”
“有时候我真的挺佩服你的抠门,暗杀这种事居然是交给一头银王鸽与灾厄鸦杂交出来的畜生去做。都说萨里昂的商人最精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有人在他的背后感叹,像是一条蛇在丝丝地吐着信子。
奈德没有回头,只是皱起了眉:“你怎么还没走”
“你怕了”曾经带队截杀埃修与杰弗里的男人反问,他没有戴上那标志性的银色面具,穿得也不是祈求者的黑袍。他探着头打量着镜子后的密室,嘴里啧啧有声:“这是格雷兹的家族密室吧居然任由一只杂种在里头吃喝拉撒,真是——抠门。”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更好的词语去形容这种行为。
“这样最安全,也最划算。”奈德说,“我冒着风险把你跟崔佛藏在宅邸里,可不是跟你聊天谈心的。有事就说。”
男人收起了笑容:“达夏那边的分部传来消息,帝国惨败,布伦努斯正星夜赶回萨里昂。你明天应该就能听到前线传来的捷报了。”
“……也许是我们太低估名将们了。”奈德的手紧紧握住窗台,“还没来得及对施耐德动手,凯洛斯就已经挫败了艾尔夫万进攻的锋芒。而当我们以为布伦努斯的败亡已成定局,萨里昂不可避免地衰微时,这头老狮子又踩着帝国人的尸骨从深渊中爬了回来。”
“有时候我真的很奇怪,为什么无论怎样谋划,都难以打破潘德的格局呢似乎战争的天平永远公正公平。”男人站到奈德身边,无奈地说。
“天平只有两端,而潘德却有五国。”奈德漠然说道,“这种看似混乱的平衡已经维持了多年,除非是极尽凶暴的武装势力,强悍到足以打破僵局,搅动乱局,否则我们很难获取更大的利益。”
“崔佛会是吗他可是比超一流武者更强悍的存在,在获取女神的恩典后,就连但丁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奈德摇了摇头:“我说的是武装势力,不是武力。”
“有什么区别”男人来了兴趣。
“再强悍的武力,也只能操纵战场的走势,却不能掌控战役的格局。不然诺多的大族长,半神伊斯兰迪尔早就率领着诺多游侠们踏平了潘德,何苦于蜗居在东部大森林,饱受迦图困扰”奈德露出一个轻蔑的笑,“但凶暴的武装势力不一样,他们是成建制的精锐士兵,由绝世的将军带领着,是战争格局的推手。像是凯洛斯的暗影联队,布伦努斯的狮子雷阵,当他们的铁蹄与旌旗一同莅临时,胜利的天平只会朝着他们倾斜!”
男人沉默良久,轻叹着摇头。异端空有黑骑士这样极尽锋锐的刀剑,却没有足够强健的手臂去掌控他们——他或许是出色的阴谋家,但绝非优秀的将领。
“但,今晚之后,事情就会截然不同。”奈德注视着漆黑的天幕,傲然说道,“施耐德身死,会长之位落入我手。从此萨里昂的军政商我皆是一言九鼎!能够搅动潘德的,除了凶暴的武装,还有辉煌的权柄!”
“哦”男人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不屑,“那你的那只杂种,怎么还没回来呢”
奈德一愣,突然想起此处距离皇家医院并不远,以自己那只银鬼的速度,早就应该完成任务折返了。
第五十六章 你好,基亚(五)
埃修将手术刀从烧得正旺的炭火上收回,刀上插着一块健硕的翼尖,被适中的火候烤得焦香,金黄色的脂油不住地流淌下来。他狠狠地咬了一口,浓郁的肉香在味蕾轻快地跃动着。
当那头硕大的白色猛禽从夜色中扑杀进来,羽翼宛如刀锋一样割破空气时,基亚跟施耐德都吓了一跳。只有埃修镇静地扫了一眼,然后一步踏到施耐德身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撕下来的窗帘,一把就把它给兜住了。随后一发力就扭断了它的脖子。基亚的手甚至还没放倒剑柄上,来袭的巨鸟的羽毛就已经被埃修全部拔光了。
“你真的不吃”埃修转头看向基亚。
基亚从一堆沾着血的白羽中抬起头来,瞪着埃修:“我把你拉到皇家医院不是让你做厨子的!万一之后又有刺客过来怎么办”他又把头埋进了那只被埃修大卸八块的猛禽的尸骨中,嘴里喃喃自语:“这种鸟怎么没在书里见过外形像银王鸽,可体型与习性都向着灾厄鸦靠拢。莫非是杂交的产物”
“还用想”躺在床上的施耐德嗤笑道,“银王鸽是萨里昂的军用信鸽,而灾厄鸦从来都是异端高层的宠物。当两者聚到一起时,你想必已经得出结论了吧”他眼馋地看向埃修手中的烤翅,“小子,给我留一块。”
埃修没理他,用手术刀又剜了一块胸脯肉递进壁炉。“我是一个佣兵,做保镖是要收费的。”
基亚毫不犹豫地朝施耐德一指:“找他要去,他有的是钱!”
埃修还没说话,施耐德就已经像个破产的无赖一般嚎起来了:“凭什么他是你请过来的,又不是我!要钱没有,要命就拿去吧!”
埃修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萨里昂商会的会长真不是一般的抠,还狡猾狡猾的。他摇摇头:“他说得有道理,毕竟是你把我强拽过来的。”埃修指了指自己的伤臂,隐晦地暗示着,“万一来的是个强敌怎么办”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