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明明蓉
如此笑过一回,便转了别的话题。靖远侯夫人李氏见状,心有不甘的挑了挑眉毛。
我暗道侥幸,幸亏还记得这桩旧事。那年母亲过生日,爹爹兴冲冲的拿了一卷画回家,便是曲大千先生的《鹤行图七》。
当时母亲问爹爹,“难道世人说的梅妻鹤子是真的只是这曲先生的娘子如何肯答应”
爹爹当时怎么回答的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母亲听了后拿帕子捂了嘴,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兄长和姐姐也在一旁忍俊不住,唯有我大概七八岁吧,懵懵懂懂听不太懂,看大家都笑得开怀,便也跟着咧嘴笑开了。
哥哥瞧见我的憨样子,便将我搂在怀里,大笑着将头上的小发鬏揉的松散开,有几缕头发钻进脖子,痒痒的厉害,兀自捏紧了手中的梅花饼朝口中送。哥哥见了又笑得不行,直嚷嚷:“我们家阿琰是个小馋猫。万事皆靠后,唯有点心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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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六生
公主了然的看着阮良娣,眼中微露同情,双手托住孩子轻轻放在阮良娣的怀中。阮良娣双手环抱住孩子,一副生怕弄疼孩子的样子。
那孩子还不会认生,见阮良娣头上的珊瑚流苏不停晃动,圆圆的眼睛便盯住不放,乌亮纯净的眼珠跟着灵活的转来转去,还咯的一声笑出声来。
公主和阮良娣都喜不自禁。
公主乐道:“小宝会笑出声了呢。这可是头一遭。”
阮良娣柔声道:“小宝喜欢庶舅母是不是,庶舅母也喜欢小宝哦。”抬头思量了下,扭身坐在了椅子上,这才敢单手抱紧孩子,将另一只手上的珊瑚珠取了下来给小宝玩。口中道:“小宝喜欢红色吗那庶舅母把这珊瑚串珠给小宝玩好不好!”
公主知道这是阮硕人喜欢孩子,单独私下给的见面礼。她生长于皇家,这样的东西想来不觉什么,只笑笑罢了。
我看看自己身上,因为萧王府的礼单本就是给公主的,也未料到会这样与公主亲近,自己却不曾私下准备什么。颈上的玉佩是凤形,且是贴身内佩之物,与萧王的龙形玉佩本是一对儿,自然不能擅自送了人。钗环等物给孩子也甚为不妥。只得朝公主歉意的笑笑,“小莞却是个粗心的,下次一定为小宝补上。”
公主不以为意,却低声向我道:“来日方长,你我今后还要多走动的,不急在一时一事。”
我听她说的大有深意,不由一愣,旋即面带恭谨的点了头。微笑着说:“公主说的是,小莞听公主的。”
这时候孩子又咯咯一笑,我和公主看去,却是小家伙自己将胖胖的小手成功放进嘴里了,神色很是得意的看着周围的大人。
我也笑了,实在是可爱的小小人儿。转头问公主:“小公子可取了名了”
公主眼睛不离儿子,口中回答:“没呢,如今只是小宝小宝的混叫着。驸马太挑剔,总嫌这个名不响亮,那个名儿寓意不够的,拖到如今都百天了,也没定下来。就连对孩子的小名也啰啰嗦嗦的,我说了好几个,都别他说不好听。”
我言道:“这也是驸马爷真正疼爱孩子的缘故了。”想了想又道,“听说小宝是六月六日的生日,这可真是个好日子呢,又托生在您的肚子里,真是个有福气好命的。”
公主笑了,眼角微有细纹,“是啊,这么些年的担心、忧虑、不甘,再到怀他时候的种种不适,生产时候的九死一生,如今有了他,都是值得的。”顿了顿,又道,“你倒是提醒了我,小名其实可以叫六生吧。虽然俗气,可是就是要这样才压得住,好养活呢。”
我微微一笑,“您还是再与驸马商议。不过,六生这个小名确实不错,暗含了福寿绵绵、顺顺利利的意思在里面,又是小宝的生日。最主要皮实通俗,符合富贵人家取小名的讲究。”
公主自己先高兴起来了,熟练的抱过孩子,拿手背轻轻碰了碰孩子粉嫩嫩、肉嘟嘟的脸蛋,笑道:“六生。娘喜欢这个名儿,我们就叫这个小名了好不好,不问你爹爹的意思了,省的他又寻摸来寻摸去的耗费功夫。我们小宝有名字了。表姨给你取了个好名字哦。今天得了这么多好东西,有珊瑚串珠珠,还要好名儿对不对!”
我倒不好意思的笑了。暗暗将公主的亲近和善意记在心上。
几人围着孩子又逗弄了一阵,见六生有些发怔,估计玩累了困了。公主便唤乳娘上来将孩子抱了下去。转头见阮良娣还恋恋不舍的看着,便笑道,“阮良娣是个喜欢孩
第五十二章 狰狞
到底快要立冬了,明明站在大太阳底下,我却觉得身上寒意渐渐明显起来。我看着公主,已经快维持不住面上的沉静。往事却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晃动,纤毫毕现。
当日阖府被抄时,二伯还说,虽然皇上震怒,但是应该罪不至死,也不会累及家眷。
父亲却长叹一声,说:“此次,别人为的就是这两个娇娇儿。”
当机立断安排我和姐姐与内院的两个年龄相仿的丫鬟互换了身份。
原本我与姐姐已经一起被关进了押着家中仆役们的偏厢。
可是,院门突然被踢开,兵勇们如狼似虎般涌进了院子,带兵抄家的朱郎将一身甲胄大步跨了进来。他的目光在院子里众人的身上扫视一圈,忽然笑了,四周火把飘忽不定的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是那样狰狞。我不由朝赤芙身后缩了缩。
朱郎将嘿然冷笑,转身朝身后拱了拱手,让在了一边。一个身披黑色大氅的人从他身后的阴影里,慢慢踱了出来。他带着风帽,身形高大,初时看不清面容。然而他只一眼,便看向了姐姐的方向,慢慢抬起手,伸出白皙的手指,将风帽掀开来,是太子。
他眼神阴鸷,沉着脸慢慢逼近姐姐。
姐姐刚开始惊慌失措,连退数步,见他已经认出自己,反微微昂起头来,冷若冰霜的看着太子。
“你不是很瞧不起本宫么,怎么这样一直盯着本宫看呢!”太子嗓音沙哑的开口,“是了,顾家大小姐不稀罕天家富贵,所以先自贬为奴,却是躲到了这里。”他死死的盯住姐姐,静默半晌。
姐姐却将头扭到了一边。
太子眼中受伤的神情一闪而过,忽然仰头大笑起来,“带走!和东厢的二小姐一起,没入教坊司为官妓。”
我急得要冲出去,赤芙却那样用力的按着我,用力的连手腕上没来得及褪下的虾须含珠金镯也变了形,在我手腕上印出那样深的红痕,久久不能褪去。
姐姐柔美的身子就那样被两个兵勇拖了出去。太子收回看向门外的目光,一甩衣袖,下令道:“剩下的全部发卖为奴。”
我躲在人群里,看着太子,将下唇咬出了血。
便是现在,想起这一幕,我的手笼在袖中也握成了拳,用力过猛,无名指上养着的指甲已经断了。
公主伸出纤纤素手,牵起我的手包在掌中。
柔声道:“我母妃出身不高,外家曲大千只是宫廷画师。当日我的婚事很是受了些影响,虽然父皇疼我,但太后和元后却极为重视门阀。还是顾相仗义执言,我的驸马才能是房三公子。如若不是顾相,我的公主府只怕会建在不知哪里的穷乡僻壤之地了。”
公主自嘲的叹口气,“若是那样,我与母妃两地相隔、消息不通,只怕母妃单凭一己之力难以保自身周全。所以,对顾相一家,我是存了报恩之心的。四年前东宫选妃刚开始商议人选,我便在父皇面前荐了顾相家的大小姐。谁知道不过半年,科考泄题案发,顾相被问罪,抄家流放。可最让人奇怪的就是对两位小姐的处置。照说这样不至死的罪责,罚不及家眷。可是,却是我那太子弟弟亲自下令没为官妓。”
公主抬起我的手,看了眼我手心断甲刺出的血痕,慢慢将我紧紧攥着的手指轻轻掰开,语气迟缓飘忽:“你说,奇不奇怪呢”
我神色木然的开口,舌尖有些发麻:“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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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硕人
公主颔首,“说起这个,我之前请驸马和佐辕大营统领霍长风打过招呼。顾明珝公子目前尚安好。只是做军户辛苦些。”
公主看我难以安心的样子,劝道:“你也不要急于一时,等过几日我和驸马说说,看能不能安排你和顾公子见上一面就是。”
我闻言颇为感激,便要跪谢公主,却被公主和张嬷嬷一起扶住了。公主柔声道:“你我两府的情分,实在不需这些虚礼了。”
我强忍着酸楚,低声道:“现如今我每日在萧王府锦衣玉食,可一想起他们的悲凉处境,心中就像油煎火烧一般难熬。实在难以安心。”
公主抬袖伸手在我背上轻轻拍抚,“等等看吧,兴许过几年逢上大赦,顾家人能获囿免也说不准的。到时候你再设法周转接济,总是会慢慢好起来的。”
顿了顿,又道:“说起来顾府当日发卖的仆役,我让管事买入了二十来个,再多就引人侧目了,实在不能救下更多。不过,这些人是顾府旧仆,想来还是能念着旧主的。你若是有用,便带去萧王府吧。”
我听了不由无语凝噎,半晌才说道:“公主大恩,小莞实在无以为报。”
公主笑了,眼角的纹路也舒展开来,“说什么报不报的呢。你现在是我弟媳,原本是一家人。六弟性情一向和我投契,我们若不是身在皇家,有许多顾忌,日常走动会比现在频繁的多。真想我高兴些,就快点给我六弟添个一儿半女的。那才叫我欢喜呢。”
我不由破涕为笑,又羞涩不过,嗔道:“人家本来愁成这样,公主还偏要打趣小莞。”
见时间不早,公主便让张嬷嬷带我去了西厢房整理妆面。
所幸只是眼睛微微有些红肿,很快收拾停当,张嬷嬷便带我去了乳娘带六生睡觉的房间,打算会着阮良娣一起出去。
刚进房间,便被个拨浪鼓绊了一下,房里充满了婴儿特有的奶香气。阮硕人背对门坐在摇篮前,口中哼着儿歌,身体轻轻摇晃,大概在哄六生睡觉。旁边乳娘在叠一摞小衣服,两个丫鬟正一前一后的端了两盆热水出去。
月儿明风儿静
树叶儿遮窗棂啊
蛐蛐儿叫铮铮
好比那琴弦声呀
琴声那个轻啊调儿动听
摇篮轻摆动啊嗯
……
我听阮良娣一遍又一遍的唱着,语气无比温柔。听了一会儿,不免心下恻然。
便故意放重了脚步,缓缓走到她身边。
她微阖着眼,手势轻柔拍着六生,一缕散发从耳边垂了下来,平日里高傲跋扈的神气全然不见,精致的五官此时温柔如水,连眉心那颗小小的红痣也收敛了艳色,只余柔和,仿佛在一个让人沉醉其间的梦里。
此情此景,实在不忍唤醒她,我悄悄的移动步子,又出了房间。
房外院子里铺着大青石方砖,靠近墙边的砖缝里生着两株很小的瓦松,一株已经开了花,探头探脑的立在风中。
我伸出左手,手腕内侧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疤痕,是初到大厨房的时候不小心在蒸屉上烫的。彼时陈嬷嬷一边骂我太娇气,蒸屉也能烫伤手,一边急急忙忙打发小丫头就在房外找了瓦松和柏树叶,捣烂后帮我敷在伤处。
我当时硬撑着没让眼泪落下来——心里想着父母兄姐也不知怎样受苦呢,这种伤又哪里值得我哭呢;何况养着玉般的肌肤原是为了他,既然已是云泥之别,又有什么好爱惜的呢。
我垂着头,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痕迹,现在已经极淡了,平时戴着镯子也不大看的出来。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
第五十四章 同气连枝
到了花厅,见专供内眷的筵席共开了十来桌的样子,桌上刚刚摆齐凉菜。
我跟着阮良娣,坐在了第二桌预留给我们的位置上。
第一桌上户部尚书府的刘太太、虎贲将军府的徐太夫人、威远侯府的李夫人和曲侍郎府上的吴老太太正闲话家常。
我坐下时,听见徐太夫人正对刘太太说了一句“如此就借您吉言了”。两人对视一眼,颇有默契的笑了。
李夫人则一边说:“我们新入宫的十一小姐也拜托了”,一边执了桌上的公筷殷勤的为刘太太布菜。
几位看见我和阮良娣过来入座,略点头笑笑,便转头继续聊着什么,只是听不太真切。
阮良娣询问的目光看向堇夫人。
堇夫人放下筷子,压低声音道:“我是个妾的身份,便连庶妃都不是,那几位正室夫人和诰命们说话,哪里会带上我。我也不知道她们说些什么呢,只知道挺热闹的。总算你们来了,不至于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一桌上。”
阮良娣看了眼堇夫人的位置和刘太太那桌的距离,眉角微挑。
一时饭毕。大家便序着身份尊卑先后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我半靠着闭目养神,将今日的事情又想了一遍。
实在没有料到永嘉公主会让我将公主府当做娘家,三朝回门。原来,从安排我住到揽翠小筑开始,她便已经在替我筹划。即便有些许拉拢萧王的私心在内,到底也是兼顾了往日情义。
这份情义于我而言,弥足珍贵。
我睁眼看车内,赤芙将侧面的帘子微微掀起一角,正从里朝外看着经过的街道。佟妈妈目不斜视,双手放在膝上端正的坐着。
我想起刚才筵席上众人对刘太太的争相逢迎,便问道:“佟妈妈,我年纪轻,刚出来走动,京中各家掌故也不是很熟悉。看今日的情形,似乎户部尚书府的刘太太很是受大家敬重。”
话讲到这里就可以了,佟妈妈自然明白我真正想问的:为什么大家对周府的刘太太是众星捧月的样子。
佟妈妈浅笑着斟酌了一会儿,方道:“刘太太夫君是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昭训觉得,这个说法可足够”
我噗哧一声笑了,反诘道:“那佟妈妈觉得,可足够”
佟妈妈也抿唇笑了:“昭训也看见了,今日那一桌上,威远侯府和曲侍郎府都是皇亲国戚,虎贲将军更是三代忠良、国之砥柱,不止手握三十万大军,和当今圣上还有结义之情。这些府上的家主也好,子弟也罢,实在无需当家主母去对户部尚书之妻低头。”
“所以,她们不是向户部尚书之妻低头,是向太后的侄媳和皇上的表嫂示好。”佟妈妈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暗暗点头,当今圣上外家姓周,昔年在闺中也是听父兄提起过的。只是这几年消息闭塞,朝局人事变迁,一时也没有想到户部尚书府上和其中的关联。
赤芙这时候放下帘子,口中道,“淳化门这一带好走多了。”
“这一带都是六部官员的府邸。平头百姓轻易不到这一带走动。自然清净。”佟妈妈看着我,娓娓道来:“昭训可知如今后宫,除了太后和皇后娘娘,便是以谁为尊”
“是淑妃娘娘么”
佟妈妈飞快的看我一眼,垂眸道:“淑妃蒋氏,兵部尚书蒋毓泓的嫡长女。九公主、十一皇子的生母。那几年,宫里净是她的热闹。连皇后生了十皇子,也没她那么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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