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明明蓉
此时保和殿内,藤甲兵或被杀、或被俘,已经由佐辕大营的兵士重新布置了防务。
我整个人松懈下来,才感觉到右脚和双手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原来虎口处也被阔刀震破了,殷红的血将袖口云雾绡也染红了。
此时浑身酸痛无比,我不由腿上一软,倚着大殿角落的一根柱子坐了下来。
殿外的厮杀声渐渐停歇。
过了片刻,晟曜与墨棣从大殿门口走了进来,身后是哥哥并几个佐辕大营的将领。
一行人行至威帝面前停下。
晟曜朗声道:“父皇,墨棣与佐辕大营千总顾明珝率兵驰援,眼
第一百六十三章 风静人眠昼
大齐景云三年的这场宫变,史官将之称作景云之变。
威帝在这一年,废二皇子晟旸太子位,改年号为永平。
“永平”晟曜在口中反复吟诵几遍,放下大书房递进来的录事册子,挑眉笑道:“去岁击退了厥族的大举进犯,今年又挫败了东魏人的阴谋,也难怪父皇在礼部拟的好几个字眼里挑了这个。”
我将他随手放在绛红丝衾上的册子拿走放在一旁案几上,又帮他把身后的大迎枕挪了挪。温言劝道:“王爷身上的伤又没好利索,操心这些做什么呢!年号叫什么,有什么打紧。”
晟曜反手握住我的手:虎口上的裂伤已经结痂了。如今只缠着薄薄的一层纱,免得蹭到伤口。
他拉我在床边坐下,黑眸清亮,嘴角微微翘起,“这不是躺着养伤太无聊了么。要不,小莞你陪我。”
我奇道:“妾身这些日子不是一直陪着王爷么”
“你陪我一起养伤啊!来来,跟我并排躺着。你右脚的扭伤虽然好得差不多,可多养几日总是没错的。下半晌太医院白正使来了,正可以一同号脉、换药。岂不更好”
我没好气的横他一眼:“王爷此番受了伤,倒像是七八岁的垂髫童子心了。”
晟曜笑吟吟的看我一眼,闭上眼睛养神,一时也没说什么。
过了良久,忽然睁开眼睛,缓缓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我倏然一惊,旋即面上笑得云淡风轻,回道:“妾身哪里不痛快了”
不愿意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侧转身子端起一旁已经晾凉了的药碗,递了给他。
他接过去,喝了一小口,皱了眉头,“苦。”
我柔声劝道:“伤好了就不喝了,王爷再坚持几日就是。之前受这么些伤也没见王爷皱过眉头,怎么每次喝起药来反倒是推三阻四的呢。”
晟曜英挺的眉毛皱得更厉害了。
我抿着唇,半点不退让的看着他。
他便满是无奈的将药碗举至嘴边,深吸一口气,大口大口的吞了下去。一气喝完后将碗递到我面前:“喝完了,有什么彩头予我”
我接过药碗放好,伸掌在他举着的手上拍了一下,“王爷对厥族一战,在大齐、在天下人心中都是威名赫赫,不想萧霸王背着人却是这般无赖的!”
他展颜一笑。却突然俯身过来,一手便将我扯过去压制在了丝衾上。俯下身子,低沉散漫的声音在我耳边笑道:“我若背着人还是人前威名赫赫的那般模样,小莞不觉得无趣么”
我面红耳赤,正要推开他反驳几句,他已不由分说的吻了下来,唇齿交缠,充斥着药汁的苦味。
可他吻得那样细致、那样温柔,那苦味便也沾染了他的味道,竟叫人觉出甘甜来。
晟曜松开我,将头枕在我胸前。呼吸之间打在我颈项上的气息渐渐滚烫起来。
我感觉到他颇有些情动,着急起来,伸手推他道:“你身上有伤,快放开我。”
他张口含住我的耳垂,模糊不清的道:“不放!”手开始不规矩起来。
我被他拨弄的浑身酥软,推拒的双手渐渐失了力道。
……
已经是六月的炎热天气,屋里用了冰。青铜冰鉴里间或传来叮的一声,是融冰的滴水声。
屋子后头有热闹的蝉鸣,一声比一声高。
晟曜侧过头,吐出我原本戴在左耳上的白玉耳珰,带了三分得意、七分满足的神情看着我:“小莞……”
我慵懒的翻了个身,却被什么小物件硌的腰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争
我知道晟曜说到这份上,对樊家已经是坦诚相待了。他说的原也没错,这会儿去帮卫王求情,确实不是好时机,弄不好还会适得其反。还是等威帝伤情稳定了再说。至于卫王、林家对皇后和晟曜的积怨,也只有以后慢慢化解了。
当日之事,事涉宫闱,只怕不是单纯的误解这么简单。
然而双成在信中满怀担忧、嘱托再三。我示意琉璃带着屋里服侍的都退了出去,转头向晟曜道:“王爷,抚蜂夹道是什么地方”
晟曜答道:“抚蜂夹道在内苑西边儿,是个破旧的小宫室,前朝薛氏曾经在那里囚禁过两位皇子。”
卫王素来恃才傲物,眼高于顶,如今被囚在那样破败的地方,尚不知作何想。关键是,双成与他已定下婚期,如今他却是这种情形,双成只怕是最难受的那一个。
默然片刻,我不太确定的说道:“之前《昭明历》的事情上,樊家与您虽说是各取所需,可毕竟也有互为依靠的情谊在。若是能通过樊家和双成,解了母后与卫王、与林家的仇怨,王爷岂不是如虎添翼”
晟曜道:“也许吧。可卫王母舅家的林昭儿已经许了谢老都督家为媳,谢家向来力保废太子,如今太子被废,谢家会不会改弦更张还难说,转而支持原太子党的卫王也是极有可能的。而我眼下亦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对太子之位只能胜、不能败。只要有储位之争,便谈不上解仇怨,更有可能是旧怨未解,又添了新仇!”
我心中恻然:皇家,无论前朝还是如今,还真是一脉相承的争斗不休,亲情淡薄。
不由想起前日里,去庆颐馆看望中暑的阮良娣,遇见多日不见的纨素,便一起坐下闲话了几句。
当时纨素担忧不已:“以后宫中大宴,王爷和你们别去了。去岁重阳、今年端午,都是好好的便有兵乱,这宫宴便成了修罗场。这两次是运气好,都捡了命回来,谁知以后会不会还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硕人拿帕子掩口笑道:“真有那要害你性命、不死不休的人,你便不去宫宴,又哪里会偃旗息鼓了。”
纨素想了想,也笑了:“说的也是。所以外头的人呢,看着皇家赫赫扬扬,便羡慕天家富贵。却不知我们这些身在其中的,倒对他们才羡慕的紧。”
硕人伸指朝纨素点了点,正色道:“你以为外头的能好到哪里去。市井之中,为了蝇头小利,厮打的你死我活、闹出人命的也不是没有。何况是泼天富贵。”
她从迎枕上直起身子朝外看了看,见晴柔依旧在门口做针线,拦着外人靠近屋子。便接着说道:“这宫里,大殿上那个位置,王爷原本不争的,可还是几次差点被人取了性命。今后还能不争这人活着,就难免一个争字!争,就免不了这些事。只能多拜拜菩萨,保佑我们家王爷争胜了。”
纨素见我在一旁默然含笑,便道:“你一向看事明白透彻,何不说出来听听”
我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团扇,笑道:“哪里有什么好说的,我只知道,王爷心存仁厚,比废太子好多了。他若为储君,于朝野、于黎民百姓都是好事。虽说都是争,以往王爷也对他用过些手段,可到底不像废太子,历来行事暴烈,置大齐安危于不顾,还多伤了那么些无辜的人。听说鲁学士的老妻,本来身子康健,可因着悲伤过度、五月底就跟着鲁学士去了。王爷为此难过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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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当时明月在
我见他神色黯然,遂起身唤翠浓拿了些井水湃过的瓜果进来。细细的剥了几颗枇杷喂他吃了。
他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王爷为何突然问起墨棣是否与妾身相识说起来,墨棣亦称陛下为父皇,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又为何与姚学士生的如此相似”
晟曜看我一眼,忽然笑了:“你这一个问题连着一个问题,是不是好奇了许久了”
我含笑称是。
“墨棣那日匆匆赶到,见我与你被刀兵团团围着,若是不认识你,以他的孤拐脾性,就只会扬鞭击杀东魏人,断不会先将你带离险境。”
“孤拐脾性”忆起与墨棣初相识时候,他要我不可轻生,以免脏了湖水。心道这“孤拐”倒真没说错他。
不由笑眼弯弯。向晟曜道:“王爷跟他相熟”
晟曜点头,却又摇头,笑道:“熟不熟的,也不知道怎么说呢。两年前父皇微服去南陈,想要探察民情后,一举灭了这苟延残喘的小朝廷。可也不知是哪里走漏了消息,途经灵岩山时,被南陈派兵伏击。父皇身边侍卫全数战死,所幸命悬一线时被墨棣救下了。此后父皇正正经经把他认作了义子。他却从不跟我们混在一处,向来独来独往,宫外的人知道他的也不多。”
晟曜说着,伸手将屋里插瓶赏玩的一支并蒂荷花取了出来,放在鼻端嗅了嗅,续道:“墨棣与华棠,是双生子。”
见我一副早知如此、却又还有些疑惑未解的样子,抬手拿并蒂莲在我额头上轻轻一拍,语带宠溺的道:“别想着继续往下的好奇八卦了,我也就听华棠说过这么多。还是因为他们二人生的面容一样,我问起才说的。姚家百年大族,自然有些不为外人道的密事。墨棣既然是与华棠一母同胞的双生子,是姚家宗主嫡子,却为何流落在外,对姚家充满恨意,这些我也不知。华棠虽是我臣下,我也不愿拂了他家的脸面、追问到底。万一追问出的是些不堪的事,岂不麻烦!”
吐出口中的葡萄皮,我笑道:“是,王爷说的很是在理!只是……”歪着头问道:“姚学士与墨棣生的如此相像,身边的人若是认错了可怎么好呢”
晟曜很肯定的道:“不会。他二人面容相似,可气质迥异。墨棣清冷,华棠倜傥!”他顿了顿,声音很快低落下来,“华棠如今伤在颜面上,以后……”
想起姚华棠少年得志、风仪极佳,再想到那晚他伤的那样重,我与晟曜心内惋惜,屋子里陡然安静了下来。
好一会儿,我劝道:“王爷多次嘱咐、询问,太医院不会不尽心,或许能……”
话未说完,琉璃在外间禀了一声。
晟曜扬声道:“进来说话。”
琉璃满面含笑,带着几个小丫头进来了,施礼后道:“王爷前几日吩咐要寻的东西,外院相公们今日下半晌才觅得了一件佳品,适才赶着遣人送进来了。”
说完朝侧面让开,示意身后的两个小丫头,将捧着的一个长三尺许的紫檀木匣子放在了桌案上。
小丫头放好匣子,琉璃便过去桌案旁,小心翼翼的将匣子打开了。
晟曜倚着大迎枕,嘴角含笑,只管拿眼睛得意的瞟着我,也不说话。
琉璃打量了我们一眼,抿嘴儿一笑,行礼后垂手退了出去。
我脸上发烫,目含羞意的嗔了他一眼:白日里在内室情不自禁发生的事情,屋里近身伺候的几个大丫头只怕都心知肚明,他这会儿当着人还这么着。
他见我脸色越来越红,更乐不可支了,打开折扇摇个不停,扇子上缀着的蜜结迦南坠儿也跟着晃得活泼。
我又气又笑,扭过身子不理他。
 
第一百六十六章 锦绣霓裳
我委屈的扁了扁嘴巴:“小莞自然愿赌服输了。只是,小莞不喜欢后面几段,也就不爱弹了。”
“后几段怎么了”
“‘风露满天’、‘银河横渡’‘玉兔西沉’,王爷可喜欢反正我不喜欢!”
晟曜不由失笑:“你这妮子,竟是为这个!这曲段名字有什么打紧的”
“小莞就是小心眼儿,不喜欢银河、不喜欢凄冷、不喜欢离别沉沦!”
他便一叠声哄着:“好好好,不喜欢就不弹吧,我也不喜欢。”几步走过来,将我连人带琵琶从后面环抱在怀里,转身一起看着窗外的月亮。
好一会儿,在耳边低语道:“怪不得人都说,灯里醉眼挑剑、月下宜抱美人儿。”
我听得好笑,啐道:“王爷好没羞,这必是你杜撰的!”
“是你不知道罢了,怎是我杜撰。”身后那人笑嘻嘻的声音。
“怪热的。”我挣了一下没挣脱,便道:“王爷适才说过,若是小莞琵琶弹得不好,就教小莞的。”
晟曜从后面伸手,在我怀里将琵琶接了过去。
转轴拨弦,挑眉笑道:“你既然不喜欢后面几段,不妨改一改。我记得去年七夕夜宴上,太常寺有人献了首传自天竺的《婆罗门曲》,典雅靡丽。我便用它来与你这前几段合上一合!”
他素日在京中便以精通音律闻名:曲有误,萧王顾。
这会儿也不再多言,低头沉吟片刻,一首跟《月儿高》似曾相识又不太一样的曲子就从他修长有力的手指间流淌出来。
映着月色,清越华美。
一曲终了,人已半醉。
晟曜伸指在我腮上扭了下,“醒醒,将琵琶放回去罢。”
我含羞带喜的嗔他一眼,双手支颐的坐姿动也不动,软语娇声道:“再弹一遍!”
他无法,只得再弹拨一遍。
这一次却不是那么专心了,眼里尽是逗弄缠绵之意。一曲毕,便笑道:“这可了了罢!”
我噙着笑,起身接过琵琶,小心的放回匣子里。手指在上面嵌着的精细螺钿上抚过,问道:“这琵琶可有名儿”
晟曜起身过来揽住我,摇头道:“我也不晓得,这琵琶今日才寻得。不过,原来若有名儿,刚才琉璃肯定会一并说了。”
他一眼瞥见螺钿围成的层层叠叠的蔷薇花,忽然肃声道:“本王赐个名儿就是,难道不比外头叫的好些!”
他近来与我私下相处时,话语亲昵,已经很少以本王自称了。
我正要抬头看他,却发现抑制不住的笑意却从他悦耳低沉的声音里、微翘的嘴角里一丝接一丝的漏了出来。
“就叫——锦被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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