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明明蓉
叶尚仪在一排架子前停住,伸手拿出一卷画轴,口中道:“这卷应该是。”展开一小段后随即失望:“不是。唉,年纪大了,爱唠叨,还忘事。我记得是在这件库房的第十一排架子上放着的。怎么又拿错了”
我含笑听着。
“太后娘娘当时很意外,沉默一会儿后,就说了句:这格局真是就高下立现了。娘娘也没再多说您的事,只说京中人家都知道武家小姐自小娇纵,担心将来六皇子被压制吃亏。等武家小姐嫁了,还是要请太后教她些妇德妇言。”
叶尚仪向我笑道:“太后自然应承了。这期间皇后娘娘将点心打开奉给太后。太后很是喜爱,尤其是‘竹露滴清响’这个名字。说‘这位曲昭训倒十分难得’!”
我笑道:“难得不难得的,都是托了母后的教诲。”
叶尚仪退后半步,在刚才拿错的同一排架子上又打开一卷画轴:“找着了!”
我端正的行了半礼:“多谢!有劳了。”
叶尚仪低头还礼,笑道:“不敢当。”
几日过去,迟迟没有见到晟曜,也没有听到颁发册立太子旨意的任何消息。
这种已由皇帝和尚书省议定、中书省拟定了的旨意,照说门下省审复只是走个样子罢了,怎会拖上几天。
我暗自犹疑,准备问问皇后。可一直没有找到单独与皇后在一起提起这个敏感话题的合适机会。
这日午后,我与阮良娣在皇后内殿一左一右的陪着说话。皇后的病渐渐好了,气色红润起来。
阮良娣笑道:“看来这位白太医的医术着实了得。”
皇后颔首:“陛下那里听说也有些起色了。”
殿外有名内侍进来:“禀娘娘,白太医来请脉了。”
皇后笑道:“这真是念不得,一念就到了。快请进来。”
那内侍连忙应下,片刻后请了白太医进来。
我抬头望去,果然是在太后宫中直言相帮于我、后来在灞桥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年轻医士。
白太医走近前来,向太后行礼:“微臣白语冰见过太后!”
略有停顿后,复又向阮良娣和我行礼道:“见过良娣、昭训。”
白语冰夏虫不可以语冰么!好大的口气。
当下也未做声,只与阮良娣一起退到一旁,让他为皇后诊脉。
“娘娘的病已好转,原先的药方不必再吃,微臣再为娘娘开个调养的方子,吃上几日稳固一二。”
皇后笑道:“白太医好脉息
第一百七十五章 明珠
第二日晨间,梳洗已毕。唤珠儿和兰馥,去太液池采集晨露。
兰馥问道:“昭训今日打算做那道点心吗”
珠儿笑道:“婢子知道,太后和皇后都赞不绝口呢,叫‘竹露滴清响’!不知今日昭训是做给谁的呢”
兰馥轻斥道:“珠儿不得无礼。”
我笑道:“无妨。”
珠儿娇憨,兰馥持重,总叫我想起蔻儿和湛露来。加上曾在公主府为奴的经历,对婢子们,我向来宽纵,并不愿过于拘着她们。
依旧笑答道:“今日我们做三份。王爷这几日没过来母后这边,想来是父皇那边琐事繁多的缘故。一会儿点心做好,兰馥送去给王爷。若是王爷觉得好,也可奉与父皇。还有一份,要留给阮良娣。”
我爱怜的看着珠儿稚嫩的脸,那上面有着明显的好奇和渴望,不由笑了:“膳房那里肯定会多做些,余下的你们拿去分了就是。”
珠儿雀跃道:“那今日婢子们更要多采些露珠儿了。”匆匆向我行了礼,伸手拉了兰馥奔入小舟,不一会儿便滑进莲叶深处看不见了。
我立在岸边,心里知道若兰馥送去点心,晟曜必定会来见我。届时,再……
我烦躁的摆了摆头。我知道应该依姚华棠所请,让晟曜早定乾坤。可私心里,就是觉得明旨晚一日颁,似乎他就能晚一日是别人的。
压下心中烦恼:一会儿见了晟曜再说。
伸手轻提裙裾,正要踏上小舟,“阿琰”有声音从身后石阶上传来。
我倏然回头。
是昌若。
我微有些愣住,旋即福了一礼,道:“好巧。谢舍人怎么在这里”
“太……二皇子有些书落在崇文馆,我去帮他取来,送去宗正寺监禁之所。”
我了然的点了点头,轻轻“哦”了一声。
昌若少时便在东宫为太子伴读,任东宫舍人,后来虽然因为献出横刀锻造之法的缘故,晋了中书省舍人。以他念旧的性子,废太子若有所托,他必定不会拒绝。
这也极容易招来忌讳。
我斟酌着提醒道:“谢公子心系旧主是仁厚之心,可朝中破旧立新、气象万千,还请谢公子脚步不停、移步他山,如此定能登高望远。”
昌若容色极淡,轻声道:“谢昭训好意提点。”
他犹豫了会儿,才接着说道:“我谢氏一门以忠义为先,之前因忠君而忠于太子,谁成想太子被废。如今我们早就被视为废太子一党,牵涉太深,哪有退步抽身的可能!”
他面色转霁,微笑道:“如今我十分庆幸,当日就是想到了我谢氏与太子的关系,而你是萧王内眷,顾兄是你兄长。未免将来缠杂不清对你不利,我便让霍长风霍统领将你大哥从军功折子上抹了去。如此一来,顾兄此次起复就并非是我谢氏一脉的出身,于他今后更为有利。”
我这才明白为何当日为了哥哥的事情,向川受命前去请托,昌若却让抱朴避而不见,而后来哥哥得兵部录用而他也未去向哥哥道贺了。
昌若,你为我们顾氏想得这样周全,我先前却对你猜疑误解。
总是我亏欠你了。
透过湿润的眼眶看过去:昌若默默的立在高处看着我,清晨的阳光从他身后斜射过来,仿佛给他镀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显得不真实起来。
我垂下头,须臾又抬头问道:“你上次的伤,可好了”
昌若目光沉静如水,“劳昭训挂心,已经好了。”
我一时不知再说些什么,便道:“如此不耽误谢舍人了。小莞亦要尽早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七夕夜
“今日送去的点心很是不错,我倒不知你还会捣鼓这些。”晚间晟曜过来,进屋后笑吟吟的在桌边坐了下来。
我笑道:“王爷喜欢就好。日后,小莞多让人做些就是。”
往日里,不敢照着顾府点心方子让人做出来,怕被人借此瞧出来历。连去岁赤芙依着方子做了些药膳为我调养身子,我都让她很快停了下来。
如今皇后与晟曜已经知晓我与顾府渊源颇深,这点心方子,倒也不怕拿出来了。
烛光下,他眼下微有乌青。想来是政务繁多,又有许多反对势力需要忧心弹压的缘故。
我看着心疼,遂几度张口欲言。
姚华棠信中请托的那些话,仿佛就在我舌尖上打着转儿,却无论如何不愿意吐出来。
晟曜忽然趋前握住我的手,笑道:“小莞,你可知明日是什么日子”
我正在纠结不已、天人交战,被他突然一问,一时没反应过来:“嗯什么日子”
他伸手在我脑后轻轻拍了下:“你素来聪慧,怎么这点小事上反倒迷糊了”
我有一半心神仍旧放在是不是要请他不要考虑我、速下决断上,便只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口中道:“嗯王爷说什么”
晟曜起身推开窗扇,拉我站到窗前,示意我抬头朝夜空看。
夜已经深了,此时繁星低沉。有一条星河横亘,中有星光密密麻麻、闪烁不止。
明日是七夕!
去年今日,恰是我与晟曜初见之时!
我反应过来,情不自禁的牵住了他的左手。
晟曜与我一同看向沉静的夜空,低声叹到:“真美!美的壮观,又柔美的让人屏息。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去珍惜,想去惜取眼前人。”
我被深深震撼了。
在这一刻下了决心:但凡他要争取的,我定随他心意!
只是,一切都等过了明日再说。
这逃避开来的一小段时光,是只属于我和他的。
是我们的七夕夜!
那是一个璀璨到极致、旖旎到极致的夜。
……
翌日清晨我醒来的时候,晟曜已经离去。
想起他,我嘴角便噙了甜蜜笑意。
然而那笑意还未漾开,便猛然记起今日再不能逃避,须得劝服晟曜,尽快着人颁发那道旨意。
那道承载着无上荣光的旨意。
亦是让他成为另一个女子夫君的旨意。
我抬起手背搁在眼睛上,无声叹息。
外间传来珠儿的声音:“王爷连着两晚来都歇在昭训这里。昭训可真得宠!这以后可就是太子潜邸的老人儿,等太子爷登基那日,一个四妃的位分肯定跑不了的。”
“嘘!小点儿声,吵着昭训了。昨日七夕,王爷带着昭训在太液池泛舟、在湖心亭听笛、在星空下弹琵琶,歇的很晚。连早起小德子过来,王爷都要他小点声儿不要吵醒昭训呢。”兰馥的声音。
一阵细碎的脚步到了门口,大概是兰馥在看我是否醒了。
我朝里翻了个身。
兰馥轻快的走开些许,提醒珠儿道:“我怎么瞧着,昭训像是有心事的样子。许是这段时日照顾皇后、陪伴王爷累着了,让她多睡会儿!”
我默然不语:四妃若是一个没有把心交出去的王府侧妃,能有天子四妃之位,的确已经可以笑着面对宫里的漫长岁月了。
头疼的厉害,再不愿面对也要咬牙面对。
我坐起身来,唤道:“珠儿,兰馥,侍候梳洗。”
今日皇后起得早,便叫了阮良娣与我与她一同用早膳。平日里因皇后病中睡眠不佳,起身晚些。
 
第一百七十七章 讨逆檄文
皇后关心则乱、还要再问,我已劝道:“母后,快去探望父皇才是当务之急。”
皇后回过神,带着阮良娣与我让内侍通传后,疾步进了内殿。
只见宽大的龙榻之上,半躺着的威帝比之宫变那日更苍老、更萎靡。他身心俱创,也难怪会如此。
瞧见皇后,威帝依然勉力微微笑了下,道:“梓童来了。”
皇后三两步走到威帝身前,有见机的快的两个宫人飞快的为皇后端了把椅子过来,放在榻前。
皇后握住威帝的手,未语泪先流:“陛下,身子要紧。”
威帝喟然长叹:“朕竟不知,如何养出这样的孽障来!”
话音未落,五皇子、定妃、曲妃亦在通传后进来了。与皇后一起,对威帝劝慰不已。
我不留痕迹的朝后退了出来,环视内殿,却没见着晟曜。
正手足无措,晟曜的内侍小安子小步急趋,躬身道:“昭训可是在寻王爷适才阮学士来,与王爷往殿后花园里去了。王爷要小的留在这里看着,带了小德子过去的。昭训去后园寻小德子就是,小德子必会禀给王爷。”
我颔首谢过,嘱咐兰馥留在此处。带着珠儿穿过天井,去了内殿后的花园。
远远的便看见晟曜和一名男子立在一株银杏树下说着话,想来即是姚华棠。
而晟曜脸上的神色是凝重的。
小德子正在花园入口处守着,看见我,便躬身行礼,去往晟曜身旁小声说了几句。
晟曜和姚华棠一起朝我看来。
适才姚华棠背对着入口,此时回头,我才看清他脸上那道横亘的可怖的疤痕,他原本形貌昳丽,如今便仿佛一幅上好的绣品被撕裂又拼凑在一起,叫人扼腕叹息。
他看清是我,须臾之间将拿在手上的帷帽带在了头上,遮住脸面。
我朝晟曜行礼,晟曜伸手托住,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应道:“原本是跟着母后来看望父皇。可是……听说废太子不知所踪,这事是什么原委,王爷这边可有头绪了”
晟曜道:“没什么,你不用忧心。”
“囚禁之所看守严密,废太子必是被人接应走的。只怕后患无穷!”一旁姚华棠忍不住接口。他朝我微微施礼,接着道:“昭训蕙质兰心,不难想到废太子意欲何为。”
我心朝下沉去:是的。姚华棠说的没错,废太子绝不会贸然出逃,既然敢越狱而走,一定有所依仗,亦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展开后手。
对晟曜来说,即是后患无穷。
我看一眼略带责备的姚华棠,心中苦笑。他多半以为我对他信中所托不为所动。可是,我只是存了那么一点点小私心,想过了七夕再说而已。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让晟曜尽快名正言顺的立为储君,昭告天下。这样,无论废太子在何处、为何方势力所用还是自立山头,都将是师出无名。
我微微一笑,缓缓吐出在舌尖上盘桓几日的话语来:“王爷,眼下情势逼人。请王爷着人于今日即发明旨。”
晟曜道:“册立储君的旨意确实需要今日之内颁发,如今是在与废太子争夺先机。至于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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