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明明蓉
萧王亦劝慰道:“叠秀山昨日一片狼藉、血色弥漫,又牵涉了东宫、萧王府和卫王府在内,想来父皇今日心情不好也是有的。硕硕不要多想,多思无益,回房歇着吧。”
说着让琉璃唤来之前打发出去的晴柔进来,随侍着阮良娣回了庆颐馆。
一时之间,花厅内寂静无声。
萧王斜靠在椅上,目光无意识的盯着某一处,神情有些萧索。
琉璃见了,和湛露对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悄声退了出去,守在花厅外的台阶上。
我立在一旁,有些犹豫:琉璃她们熟知萧王,此时他多半想要独处。可他神情落寞,与平时大相径庭,又未言明,我倒不好默然径自走开,留他一人自伤。
正踌躇着要不要开口告退,他抬起头来,伸手向我轻声道:“过来。”
他眼中没了往日的嬉笑、不在意,
第三十九章 纨素
“酉时初了。夫人可要歇歇太医过会子应该到了。”
我回头见萧王已经睡得熟了,便想起身回避太医。奈何他将我手握的极紧,一扯之下倒未扯脱。
琉璃是个伶俐的,见我大是不好意思,便福了一福,抽身退了出去。
我想了想,将手中丝帕子先塞进萧王手中,将手慢慢退了出来。他梦中似有所觉,喃喃几句呓语,侧身又睡去了。
我松口气,唤琉璃进来守着,“王爷这里若有事情,还请姑娘打发人,去知会多福轩一声。”
琉璃笑着应了。
回了多福轩,方觉得腹中空空,饥肠辘辘——午宴时候颇费精神在诸位丽人身上,佳肴虽多却都是浅尝辄止。
赤芙忙传小厨房上了四样点心,又端了第二泡的云雾茶来。就着热热的茶水,吃了两块蛋黄酥,才觉胃里好受些。
第二日早早起来,准备去看萧王。
刚用过早膳,湛露便过来禀道:“夫人,栖霞阁东厢的纨素夫人来了。”
我正喝着茶水,闻言端着茶盏微微顿了下,默然片刻,轻笑道:“来得好快!”
须臾连娣儿引了徐氏纨素进来,她在离我五步远便停住,婷婷一拜。
见我要还礼,连忙上前扶了我不让我还礼,口中道:“莞夫人不可。今日得莞夫人的缘分,才能在王爷面前得脸。纨素心中感激,才走这一趟。如何能受夫人的礼呢。”
我笑吟吟的请了她坐下。
她点头谢过,在我下首坐了。
我见她行事端庄大方,当下更有了几分喜欢。
含笑和她闲话几句,徐氏便唤自己的丫鬟进来,接过一个宝相花的蓝色包袱皮包裹来。
“纨素见莞夫人对菊花的见解不凡,想来也是爱菊之人。现如今的人为了赏菊,确是人力雕琢过多,反失了菊花本味。《澄怀录》上说,’秋采甘菊花,贮以布囊,作枕用,能清头目,去邪秽。’因着这个缘故,纨素素日里便爱用这个。想着或许夫人也喜欢,特地亲手赶做了一个。还请夫人不要嫌弃。”
我听了,微微颔首,含笑道,“多谢你费心。”
亲手打开看了,赞几句好针线,便唤蔻儿接了过去。
我见徐氏示意自己的丫头退了出去,似有话要说。便吩咐湛露去看萧王的情况,又要蔻儿与连娣儿一道去后园折些木樨来插瓶,只留了赤芙在外间服侍。
徐氏见了,眼中微微露出感激神色,起身疾步上前,忽的跪在了我面前,倒唬了我一跳,一边急道:“这是从何说起,你我一样的人儿,快快起来!让旁人瞧见成什么样子呢!”一边伸手去拉她起身。
然而徐氏柔和而坚持的推开我的手,定定看住我,道:“还请夫人救命!”
我讶然,便松了手,静静听她说道:“纨素出自礼部尚书府旁支,可自小却是在外祖父家长大。纨素亲母早逝,外祖母便把我接到了身边抚养。十五岁开始议亲才回了尚书府。尚书夫人满族里寻适龄女儿送入萧王府,我父亲外放未归,继母便荐了我。入府至今两年有余,纨素向来喜静,昨日是第一次见着了王爷,自然也是感念夫人的。”
我听了心里发酸,各人皆有各人的伤心处。
徐氏顿了顿,略平复下情绪,接着道:“可是晚间外祖家来人报说,太医院得了错处,昨日不知何故惹得皇上大发雷霆,将当值的四位太医都下了大狱。如今生死不
第四十章 盘根错节
我略坐了坐,将几件事情连在一起思量了半响。见窗外日光大盛,估摸着已是巳时中,便起身理了理褙子,带连娣儿并几个小丫鬟去了乐道堂。
湛露之前已经被我打发过来看萧王的情形,见我来了,迎了出来。
我见她神色如常,便知萧王无恙,心中更松快了些。
待琉璃通禀后进去内室,见萧王醒着,倚着个织金大迎枕笑吟吟的看着我进去。
萧王往我脸上瞟了一眼,便微抬了下眼睛,琉璃见了,带人都退了出去。
我倒闹得有些不好意思,“王爷怎么知道小莞有话要说”
萧王瞟了我一眼,“你昨儿不是说关心我是应当的么。既如此,肯定会一大早就来乐道堂,既然先遣了湛露过来,自然是多福轩有事绊住了。”
我旋即失笑,“这几日事情一件接一件,我倒糊涂了。”随即正色向萧王道,“徐氏纨素今早来了多福轩。”
萧王垂下眼眸,“孤王知道。盛副使被牵连下狱了。他们家一向不爱交际,此事自然只能求到了徐氏那里。”
我见他耳目灵便、消息及时,便询他意见,“纨素与外祖感情极深,小莞听了心中也跟着难过。何况本来他们便是无端端被牵连。只不知王爷的意思如何”
萧王指了床前的绣墩道,“坐吧,坐下慢慢说,站那么远。我身上有伤,这会儿还能吃了你不成。”
我依言坐下,伸手抚平衣裙,徐徐说道:“陛下昨日一番举动,不知道太子和卫王府里可有什么动静”
萧王一晒,“太子自然装作与此事毫无干系,按兵不动,今日照常听政。下早朝后便在府中传了小戏,与姬妾共赏,听说兴致来了还唱了一段。”
他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哪里像孤王,躺在榻上。也没个美人投怀送抱,就放了条帕子在我这儿!”
我本听他低声端肃说着正事,为听得更真切,身子便有些挨过去,不防他猛然转了话头,又打趣昨天为了抽身回避太医而在他手中塞的帕子,不由有些着恼,嗔道:“王爷,青天白日的说正事儿呢。再这样,小莞可不理您了!”
“那又如何,孤王理你不就得了!”萧王依旧没个正形。
想他昨日情状,简直判若两人。
我不由叹口气,“王爷只管玩笑吧。哪里就有您说的那样可怜了,阮姐姐一定已经来过了吧,您还不是一样坐拥美人,有何必要羡慕旁人呢。”说完不待他接话,赶紧将话题又转了回来,“那卫王那里呢”
萧王轻轻摩挲我手指,“早朝后,和他母家威远候林祐思的夫人一起递牌子进了宫,先去拜了母后,说是之后要去蒋淑妃那里坐坐。这会儿倒没传出新消息来。且等着吧。”
蒋淑妃么,我努力回忆着,“听闻蒋淑妃艳绝后宫,多年来盛宠不衰,膝下又有九公主和十一皇子,她为何会和卫王有了来往”
萧王“嗤”一声轻笑,“皇族、世家、文臣武将,彼此间关系盘根错节,一时半会的何必操心那么多,横竖会有消息送来。你且说说徐氏的事情。”
本来过来乐道堂之前我已有些想法,可听萧王说了这些话,倒担心自己考虑不周,拖累了萧王的决定。便只
第四十一章 感激(上)
萧王见我同他玩笑,知道我是见了他那日心中郁结,如今逗笑想他心思疏朗些。也不多说,只含笑喝汤,看我津津有味的吃着蟹肉。
见屋里只有赤芙和琉璃在,便道,“父皇从善如流,太医们都还家了。只因怠职罚了三个月俸禄。”
我听了吁出一口气,笑道,“果然王爷疼惜徐妹妹。这才是给她的真正的彩头呢。”
萧王哑然失笑:“你怎知你自己没有彩头呢。礼部堂官已经知会了府里,明日册封曲昭训的明旨可就到了。”
我微微一愣,手上顿了下,不过须臾便回过神来,学了萧王素日满不在乎的口气道,“好么,人家今日吃了两只蟹,这便’二甲传胪’了嘛!”
正玩笑间,外面守着的萧王另一个大丫鬟南红进来报说,“阮良娣来看王爷了。”
我将手中的蟹腿轻轻掷在盘中,笑道,“王爷的美人来了。小莞一会儿便找个由头告退了吧,这桌上的醋可是够了。”
萧王被我怄的直笑,眼底嘴角都是笑意。
我便起身净了手,出去外间迎了阮良娣进来。
果然阮良娣见了萧王,便娇嗔道,“王爷如何不叫了硕人一起呢,多个人也多份热闹不是。把硕硕一人丢在庆颐馆,不管不顾的呢。倒叫小莞妹妹看了咱们的笑话。”
我让着她在萧王身边坐下,又帮着琉璃给她安置了碗筷,方坐下继续吃饭。在资历老于自己的人面前,何必多说什么,多说多错罢了。只恭顺着,也就完了。
萧王只讪讪的笑,一时之间屋里安静着。三个人用餐举止皆是优雅轻柔,汤匙碰碗的声响亦是极低的。
阮良娣用的很少,却总有意无意的打量我。
我暗暗腹诽,阮硕人多半在乐颐馆已是用了餐,听说萧王这边午膳是我陪着,这才特意赶了过来的。这得有多不放心我呢!
一时用餐毕,南红带着两个丫鬟进来上了茶,换了琉璃和湛露去用膳。
我端了茶盏,拿碗盖子轻轻拨着浮沫,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
茶汤温热宜人,显见着是掐着我们用完餐的时间,撇去了第一泡才送上来的。萧王身边的人,果然被调教的好着,各人也是用了心。
喝着茶水,感觉齿间回甘,正小小的惬意着,阮良娣忽然不紧不慢的说道:“小莞妹妹重阳大宴上不曾失礼,便连日常用餐也是举止有度,看来明日接旨的行止也是不用我提点的了。我听说明日礼部堂官要来,原本还担着老大的心。”
我闻言正要接话,谢过她的提醒。却见她一声嗤笑,转头将手中茶盏重重的放在桌上,“只是,听闻小莞妹妹不过是公主府的小小女婢出身,那这通身的气度和见识,却是从何而来呢”
我不防她这样问话,倒愣住了。今日不过和她一起用了餐,出身便险些被她揣摩了去。
我一时语穷,只得憨笑掩饰:“谢阮姐姐夸奖。小莞哪里当得起。好在公主府和萧王府都是天潢贵胄之家,小莞行走其间,也能受些仙囿阆苑的教化之功。阮姐姐和叶姐姐又不藏私,常常提点。”
说着只觉后背一阵发麻,难道她知晓了什么么
阮良娣精致的眉尾略抬了抬,浅浅一笑,道:“难道不是你早就心气高着,一心攀龙附凤,故而比着诸位贵人用心习得的么”
她的话语这样浓的挑衅意味,这样不经掩饰的厌恶,然而我的心却一寸一寸的舒展了——还好还好,她不过是要借着我托身公主府奴婢而折辱我罢了。并不是探查到了什么消息。
于是,我只烟波氤氲的望了萧王一眼,低了头道:“姐姐教训的是,日后小莞必当更加勤勉用心。”
随
第四十二章 感激(下)
一停人中倒有三四位是家中常来常往的。担心被认了出来,只好跪在了离花径有些距离的黄叶堆里,将头深深的低了下去。那两天雨水不断,黄叶堆早已是满带泥泞。泥水很快就从印蓝粗布的衣裙外渗了进去。
一行人薰香习习,穿着木屐,身边簇拥着的丫鬟打着伞,袅袅婷婷的走了过去。
远远听见一位小姐细声细气的说:“你公主嫂嫂府上为何要让人扫走黄叶,'碧云天,黄叶地',何其有意境呢!留着不是更有秋意吗”
房七小姐是姨娘所出,两年前养在了老夫人跟前,方才能出入公主府。平日最怕别人瞧她不起。闻言觉得丢了脸面,便回答道:“公主不是忙着陪伴太后和曲太妃么,哪里会看见这样的小事。多半都是下人们愚不可及、自作主张罢了。你是闺阁千金、脂粉才子,何必与傻子们论短长”
一行人说笑着去得远了。后面的话语已不可闻。
我木然跪在雨中。心痛难耐,泪水早已淌了出来,又混着雨水流下下颚,滴在泥泞的黄叶上。
良久,我仰头看着千丝万缕的雨线,拿袖子拭净了眼泪。起身去了厨房。
“咯吱”我又踏上了一片枯叶,扭头朝湛露道:“昔年西施在吴宫有响屐廊,如果踩踏落叶起舞,大概也能颇有相通之处。”
湛露和连娣儿都笑:“夫人真是另辟蹊径,好巧的心思!”
好巧的心思么,我抿着唇也笑了,带动耳边的碧玺石耳坠子轻轻摇动,挨在腮边有几点凉意。
在公主府做洒扫清洁一年有余,十四岁的我依然出落的越发美丽。公主府的侍卫们在二门外换班时总会朝院子里的花径上多看上一看,外院管事们偶然进正院回话遇见了,喉头便莫名滚动几下,多盯上两眼才继续脚下的步子。便是内院才留头的小子们没事也爱在我洒扫的地方打个转。经常故意踢飞我扫拢的杂物,然后怪叫着、互相推搡着跑开了。
这些倒也罢了。
刚满了十五岁那年的二月里,永嘉公主的房驸马爷得了庶长子。因夫妻俩到了三十出头才得了儿子,虽说只是驸马收的通房秦氏所出,府里依然张灯结彩,大宴宾客。
不少平日里连公主府角门都进不了的人也跟着进进出出了几日。
那天也是这样的好晴天,刚抬了姨娘的秦氏找了她娘家兄弟秦二进府,在驸马面前讨了个内院采买的差事。
姐弟两人春风得意的说笑着从我面前经过。我依着规矩停了扫帚,垂手立在道路旁,让着他二人并丫头婆子们通过。
可秦氏的弟弟斜眼瞧着了我。当下便过来将我拉扯到了秦姨娘面前。
呲着牙说:“姐啊,把这个丫头赏了兄弟吧。你兄弟屋里的婆娘还缺个小的伺候呢!说出去也是你弟妹,在家做活或是来府上出入的,若是没个标致的小的在后面跟着,也落了驸马长子他亲娘的脸面不是!”
秦姨娘乌亮的眼睛把我上下一打量,“府里居然躲着这么个狐媚子,哪天万一让驸马看见可怎么好!你带走倒是应当的。只是这丫头是正院的,虽然只是个没等级的粗使丫鬟,我还是得跟正院管事妈妈说上一声。你且等上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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