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尾鱼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灰鸽子
#12288;#12288;张超并没有直接带贝贝去见彭程,他说看守所还没到时间探视,现在去了也没用,便是带着贝贝先到旁边的一家宾馆里,紧挨着火车站,只转了个弯便到了。
#12288;#12288;那宾馆破败的门脸跟瓤里的豪华脱节得厉害,全包的装修显然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款式,看得出来,这个宾馆在十几年前应该是很牛的。门口大堂的接待小姐穿得一身大红色绣金线的旗袍,像是结婚敬酒的新娘,她嘴上擦了层带珠光的口红,鲜红鲜红的,珠光的柔晕勾勒得得那两瓣红唇愈发的抢眼,土得可民族了。
#12288;#12288;——
#12288;#12288;在宾馆三楼的一个房间里,贝贝见到了彭程的嫂子,有些时日没见过她了,贝贝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一眼就认出了她。嫂子抱着大衣正坐在床上吃大果子,大果子上析出的油水蹭得她一嘴,油亮油亮的,一看见贝贝过来了,她连忙起身招呼,随手扯了张纸巾蹭了蹭,放下大果子不吃了。
#12288;#12288;她可真是瘦,远远的看着就那么一小条的撂在床上,像是撂了件大衣。房间里很乱,尽管是住宾馆,但是衣服行李带得很全,牙具盒都是单独带出来的,像是要离家出走似的,两口子怕是在这里过起日子来了。
#12288;#12288;嫂子很热络的招呼贝贝坐下,随手把床上的东西往一边儿推推,露出下面更加脏兮兮的床单。她很客套的问贝贝要不要吃点什么,但姑娘并不是瞎子,她看得出来嫂子不高兴了,从头至尾嫂子的脸上都没有半点笑模样,客套的话说了一堆,到让人不知道怎么理解得好。
#12288;#12288;张超一个劲儿的在旁边打岔,他溜着边儿的来回晃悠,一会儿插上一句,一会儿咳嗽一声,有用没用的,像是有什么话不好说。
#12288;#12288;“我们家二都是为了我,贝贝你放心我说啥都不能把我家老二给扔进去。”
#12288;#12288;这话无论怎么听都不像是说给自己的,贝贝看了一眼嫂子,那形同枯槁的女人
XX县第一看守所
#12288;#12288;很快张超回来了,他买了一整条蓝利群烟,还有一些熟食,想来是彭程要的,都用黑色的塑料袋包了起来。香烟张超拆开了,拿出两盒装在兜里,其余的都包在熟食里面,又把一部手机也藏在里面,还附带了两块电池。
#12288;#12288;嫂子见张超回来了,赶忙的起了身,很不自然的样子,接着开始张罗着出门。宾馆门口的风起了,雨夹雪看似近了。张超也不知道是在哪听见的雨夹雪,出门便说贝贝衣服穿得少了,一会儿下雨是不是没带着伞来。
#12288;#12288;他们打了辆挺破旧的出租车,跟嫂子两个人坐在车后排,她那一侧的车门许是坏了,关不上,她似乎很担心,愈发的紧张起来,她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时不时的看看漏了条缝子的车门,心跳得愈发的厉害。
#12288;#12288;张超一再的说,说他是一定要救弟弟出来的,许是看出了贝贝的紧张,他不住的劝慰着。“贝贝,你别担心,我肯定把老二弄出来。”那男人的嗓子愈发的听起来聒噪,越说越絮叨了。贝贝静静的听着,由着他赌咒发誓,她充耳不闻。张超的话,一句也没有流进她的脑袋里面,求人总是不如求己,纵使他张超有天大的能耐又能如何呢贝贝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打算相信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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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88;#12288;出租车在路上左拐右拐的,县城里的小路大多纤细,几排车道的大马路很少,都像些小街巷似的。好一阵子功夫,出租车才拐进一条很窄小的巷子,巷子两边站满了摆摊买菜的乡下人,一个个穿得花布的衣裳,身边的孩子都埋了吧汰的。
#12288;#12288;车一直往前开,开到了巷子的尽头又是一拐弯,拐了差不多一个锐角,很急,这才看见看守所像报亭一样羞涩的门脸。xx县第一看守所,他们到了。巷子的尽头,看守所的门口蹲着两个买水果的中年女人,女人的身前各放着两个水果篮子,水果码得像是假的一样漂亮。嫂子走过去问了一下,那水果的价钱可不像这两个女人看起来那般的朴实。嫂子一皱眉,鼻子也跟着往上紧了紧,她似有点后悔,可问也问了,总不好不买,还说是要给彭程带进去点的,便硬着头皮买了些。
#12288;#12288;看守所的前门,是个破败的大铁门,铁门的右上角,缺了一块,连带着上头的门轴也短了一截。那小气的门房甚至还没有彭程打麻将的卖店大,但透过玻璃看过去,里面的空间却是很大的,让人豁然开朗。
#12288;#12288;贝贝跟着张超穿过大门上单独开启的一道小门往里走,拎着自己的小包。她有些紧张,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来看守所,说真的,感觉很奇怪,她无法形容,就好像一步迈进来,头顶上的天都似乎不那么蓝了。
#12288;#12288;很快就走到和里面的人会面的地方了,贝贝还以为要走很久,但张超让她停下,她就懂了。这里连个门牌都没有,她还以为会有呢,一个大牌子像医院里挂着的,太平间之类的很醒目的那种。但是没有,这里不过就只是间屋子,四面通透,塑钢落地大门的屋子,倒是一点儿都不神秘,甚至没有藏得更深一些。里面的人想出来也就只剩下这三道屏障了,大玻璃,门,和外面的大铁门。
#12288;#12288;贝贝四下啥么着,电影还是很有生活的,这里和电影里类似的地方差不多一样,只是没有那么大,大概是犯人少,关得时间也短,所以探视的人也少,能对讲的电话就只有两对,在一整面大玻璃窗前的台子上,哪买的这么简单的电话机,连个按键也没有。
#12288;#12288;——
#12288;#12288;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大厅改成了有隔断的三间。大厅从中间分成两边,一进门的这边,是等待区,来探视的人都等在这里,后面摆了四个塑料一体的椅子,鲜少有人坐,大体是能来这里的人,也都没什么心思坐着。剩下的一大块地方只是西面堵头隔开了一个几平米大的小间,用来办理探视的相关手续。小间里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穿着一身小一号的警察服装坐在那里面办公。剩下的那一大片l型的区域就是探视犯人的位置了,靠后面的拐角处放着一张桌子,贴着后墙靠近办手续的屋子这里还有一扇门,贝贝判断着,那个门就应该是彭程一会儿走出来的地方。
#12288;
自救
回去的路上,张超一直絮絮叨叨的说一定要救弟弟的话,他说爹妈那边儿钱都已经准备好了,说啥也得把彭程捞出来。嫂子也在旁边帮腔,说一定不能让老二儿扔在里面不管,让贝贝千万放心。
“没事儿,我知道的,都是自家兄弟,你们一定能尽力。”贝贝抽空也表了个态,她总归是要说些什么的,否则哥哥嫂子大体是不会相信才对。两个自以为是的老实人交换了下眼色,都消停下来,后半程,便再也没人聒噪了。
贝贝本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到是现在,周遭的世界清净了些,她心里的燥热也逐渐的退去了。这事儿本来就不是哥哥嫂子能左右的,彭程才是关键,她又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她望着窗外的陈旧的街道,那几乎是最后的支撑了,到底多少成本是张超能接受的,是他那个父母能接受的。她摸着兜里的钱,那些钱肯定是杯水车薪的,现在也许对彭程最有帮助的,就是一动别动,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张超让彭程咬死了别认总归是对的,她不说话,也没人能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嫂子很快睡着了,她人虽瘦弱却鼾声红亮,干瘪的嘴唇张开老大,大口的喘气。姑娘朝着车窗挪了挪身子,她想着张超定是会救弟弟的,怕是也担心彭程反口再把自己撩进去了吧哼,如果没有这层关系,大概他们两口子早都走了。那男人面皮上的褶皱里,沟沟壑壑的都是在生活的苦难中磨砺的所谓诚恳,他来回的挪动身子,坐立不安的。突然,张超又说话了,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是一定要救彭程,说老二都是为了自己才进去的,他不能不管。这一嗓子,连带着他的腿都跟着使劲儿了,把睡得正酣的嫂子吵醒了,那乡下女人立即挂上了满脸的记恨,狠狠的在他后脖子上拧了一把。
贝贝微微的抿了抿嘴,等别人来救,不如自救,到底还是靠自己更稳妥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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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大客车上,一路贝贝都不敢放下手机,生怕错过彭程难得的机会,可是直到她已经回到家里,彭程也没来电话。贝贝越来越担心了,彭程是一定会找机会联系自己的,这么久都没有机会,难道,难道已经开审了想到这儿,她心里突然害怕得一紧,她还有话要跟他说呢,他再什么都不知道让人炸了,等他出来不算什么,可是这孩子这辈子,那是他一生最好的时光,就撩那里了
下午四点多了,上了一宿的夜班,她却一直没有休息,甚至困意全无。这种无力感简直糟糕透了,她竟然什么都不能做。贝贝打了好几个电话到自己的手机上,她已经开始不再唯物了,生怕是手机信号不好,彭程打不过来,直等到了晚饭前,彭程来电话了。
“媳妇儿,我们得省着说,我听说明天提审我,我哥还要我给他打电话呢!”
“嗯,我知道,老公我说你听着。”来了电话就好,还有什么可计较的,贝贝深吸一口气。“这件事儿我们不能全部指望你哥哥,他有几分向着你还不知道,况且无论他们怎么做,关键还是你自己,用钱摆,总有没钱的时候。你先告诉我,那个案子发生在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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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心则乱,人们总愿意相信自己的亲人,妈妈相信儿子,妻子相信丈夫,甚至是面对犯罪。贝贝坚信彭程犯不了什么大错,他只是没钱,一个孩子在那样的年纪里,他只是……反正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打定了这个主意,她便坚定的相信了他,而且再不去想这样做的合理性,她要救他,仅此而已。
“我十六,嗯嗯,十五,嗯,差不多那个时候吧!”十六或者十五,这一定是句谎话,但不一定是彭程存心说的谎话,也许他自己
第十六天
第十六天,彭程从看守所里出来了。
他出来的那天贝贝没有赶上去接他,原也是彭程特意没有提前告诉她,巧了那一天她正好当班,一切都似在不自不觉中。中午的时候彭程来了个电话,他说张超的老板要请他吃个饭,吃完才能回来,大概得晚上才会到,这时候贝贝才确定,他已经平安的出来了。
“哦!”姑娘应了,有些悻悻然,她很想让他马上回来,想看看他,但她什么都没说。整整一天,贝贝的心情都不曾平静过,也不是真的在想些什么,反正就是凌乱的,好似有什么搅扰着她,假若不是在上班,她怕是再也等不及了,定会坐上长途客车去接他的。
探视的第二天彭程便过了提审,但之后他却不曾跟贝贝提起,贝贝也未曾问过,直到确认可以出来了,他只说没事儿了。关于那提审的细节,他从始至终不曾提及,就只说想着出来就能给媳妇儿开荤了,然后就真的出来了。
贝贝是彭程出来的第二天见到他的,那是头年的最后一天,隔天便是除夕了。天清冷得像是新鲜鹅蛋的蛋清儿,总透着那么点的凉凉的青白色,开阔极了。彭程一个人站在贝贝回家必经的那条马路旁边儿顶不起眼的绿化带边上抽着烟,老远的,看见贝贝下了公交车,他抬了抬手,低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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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来了。”她疾步跑过马路,阳光在柏油路面上撒开点点斑驳的光闪,人一动,光闪便也动,欢实的,漂亮极了。姑娘像只落单的燕子,一下子兴奋起来,直朝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另一半是无忌惮的飞奔来,满心的希冀,跑到近前,她反而青涩的顿住了。
“啥时候让哥办了”彭程扔掉香烟,把烟圈往旁边吐了一口。他灿烂的笑了,笑得收不住嘴角,总算是不需要隔着玻璃说话了,再不用特意的拉扯,好像两个人还在一个世界里。
“什么就让哥给办了,你是谁哥,我可比你大。”姑娘使劲的抹哒了下眼皮,嗔怪的样子。
“你明天在家过年吗”彭程但笑,却不拆穿女人的口是心非,他牵着贝贝往她家的方向走去,隔着那片树林,那里他多熟悉。
“嗯,是啊!”
“那我们初一能见不我今年一个人过年。”彭程好似挺自信的,手臂搂住了贝贝的腰,用力的紧了一下。姑娘抿嘴低着头,这会儿倒是没有什么表情了,好一会儿,见也贝贝不回答,彭程似有些尴尬,他又说:“这我没在家,你也没瘦啊!你看这肉。”
“嗯,初一陪你过年,想吃点什么”好没节奏的回答,小伙子有些错愣。他还以为这个问题唐突了,贝贝定是不会说些什么了,原来她是……
“妈妈做的猪爪。”彭程微仰着头,似乎忆起了那味道:“媳妇儿,老太太有的时候会想起我不”
“不想,她提起你来就烦你,恨得牙根痒痒。”贝贝故意把事实说得夸张了些,但彭程理解她,也理解妈妈的厌烦。
他点了点头:“这老太太,亏我没事就想她,她还不想我。”
——
送走贝贝以后,彭程一个人往澡堂子走。风从四面八方乱刮了起来,吹透了他单薄的衣裳。小伙子心里窝囊透了,他这次回是回来了,十五天的拘留也帮着坐了,但是自己却没有拿到那预定要给的两千块钱。张超的那个老板,也就那么回事儿吧!难道是东北人装逼的多,实干的少怎么出手都赶不上说话阔绰呢妈的,又让有钱人给玩儿了。
贝贝倒是从没问过他关于钱的事儿,这让彭程清松了些,却更觉得没法面对她了。她是一定不会问的,在她眼里只要他彭程人能回来,别的应该都是小事吧。彭程心里琢磨着,大概那
不是除夕
除夕年尾紧接着的初一年头,春节春节,初一才是正主。年初一一大早儿,贝贝在家里吃了饺子,她没有第一个出门的,老太太除夕起就憋着劲儿没打着麻将,这初一一大早便技痒难耐,还没等着碗筷收拾停当,早早的出门去了。
“贝贝,你收拾收拾啊,妈一会儿占不着地方了。”妈妈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还没说玩话,人都到楼下了。
“哎!”贝贝赶忙应和着,她很得意,就等着老太太出门儿了。假意的朝着楼下看了看,看见母亲兴高采烈的走了,这便彻底的拖了底。她赶忙拾到好碗筷,胡乱的擦了把手,便转到了阳台上,从家里烀好的猪爪盆里挑了两个大个的包好,悄悄的藏在手提包的夹层里面,接着便回屋若无其事的穿戴了起来。
走到门口时,姑娘假模假式的大喝了一嗓子:“爸,我出去遛遛。”也没等老文同志反映个所以然,便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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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春节大概都是这样的冷,贝贝站在公交车站也没一会儿,就觉得这手脚都僵住了,她跟彭程约好的时间就是这一会儿,她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车站等了很久了。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去年的春节年初二贝贝才见到彭程,两个人约好了也是车站,不过是长途客车站,比之这里总算是暖和了些。
“媳妇儿,咱俩去哪”彭程拎过贝贝的手提包,手伸进包里磨蹭着,里面那两个猪爪子。“媳妇儿,妈妈今年做的是白水的还是酱的”
“你不是爱吃白水的吗我特意拦着我妈,没让她酱。”贝贝边说,边要接过包来。
“对,对,白水的。”小伙子一侧身,没让姑娘碰着,他看着她笑,像个痴傻的孩子。
坐上车两个人也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好,初一不比平时,一年中唯独这一天所有的娱乐场所几乎都关门了。彭程也不愿意在这样的日子里还呆在澡堂子的临时寝室。几乎所有人都回家了,剩他一个人不走,到像是没人要似的
“彭哥你咋不回家”
“我怎么不回家,我这不是为了陪我媳妇儿过年吗明早上我去她家,我还折腾回去干啥,初二我再带她回去。”头天晚上彭程就是这么跟人说的,三十的晚上,澡堂子一年中唯一的半天歇业,还当班的下了班都往家跑,只有他自己,还得在后面的活动房里住上一宿,吵闹的大年夜。
——
“咱俩开个房吧!”彭程在一个宾馆的门口站住了,“媳妇儿,我还能住这里一宿,明天再去上班。”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提出开房的要求了,说真的,其实没什么。贝贝愣愣的回头看他,她还能拒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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