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尾鱼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灰鸽子
说真的,五千块的工资在洗浴行业真就算是要饭级别了,你说都混上拉皮条了,才赚那点儿钱是不是寒碜了些。温泉宾馆里包捏脚的小丫头片子,一个月都赚小一万了,四十好几才赚五千,杜总实际上也是不甘心的,成天挂在嘴边上的话:“我杜某人要不是看在跟邵老板多年的交情上,真就不能接这活。”
“交情啥交情老板去洗澡,他给找过按脚的”苏炎总是这样说,说给同来的同事方琳娜听。
“那你到别接呀!”
接下来是女人们骤起的笑声。
——
也难怪他杜某人让人笑话,杜总来的时候也是煞费了苦心的,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跟自己一起混过江湖的小兄弟阿刚。阿刚亦是人如其名,长得榔头瘪棒的,大脑袋直接砸肩膀上,许是劲儿太大了,不但把脖子砸没了,还在两肩中间砸出个窝进去个坑儿。他不擦香水,但是他总是带着条擦了香水的手绢,像是用香水泡过的,那味道跟杜总身上的一模一样,直冲鼻子,走哪就抖落得到哪,配合着他扭捏的身型,很有线条。小细胳膊小细腿的,
你来看看我呗
烈日当空的下午,小瑷生完孩子回来了,正好她来了,来接替掉走的苏炎。
已经很久了,小瑷一直在家休息,她跟孙哥的婚姻在七个月的时候,女儿就降生了。如今来上班了,反倒是没有了之前的位置,她原来的那个岗位,因为她生孩子便被废弃掉了,真是个闹着玩儿的公司,正好苏炎的离开,又给她留了个新的岗位。
女儿的降生让小瑷变得更加漂亮了,世道果然不公,怎的别人生个孩子就跟回炉再造差不多,她小瑷偏就跟整容了似的,更加柔和而温润,那是种母性的透润,像是包裹在珍珠里的光泽,耀眼而内敛。
小孙给女儿起名孙依瑷,依瑷,像是誓言,这种招摇过市的显摆,让小瑷感觉自己比嫁给李泽楷的女明星都命好。她总是拿着手机给贝贝看女儿的照片,那孩子咋一看就把贝贝吓了一跳,这也长得也太像小孙了。
“你女儿也太像孙哥了,跟声扒下来的一样。”
“嗯!”小瑷看着照片倒是美滋滋的,也许孙哥的脸放在男人身上还不算是不错的,但若是放在女人的身上,似乎就难受了些。
“根本没有像你的地方。”贝贝一边说着陡然的哈哈大笑起来,脑袋里孙哥的脸穿了条裙子,她竟没有发现,这是多招人烦的说辞。
“脚像我。”小瑷眼皮也没撩一下,很不服气似的。
——
不经事,不明智,一生如此,足矣。有句很土的话是怎么说的人生最大的敌人便是自己,理想不过是懒惰时的一个提醒,改变不了自己,也改变不了别人,唯一的好处,便是暴露了真像,想不看都掰给你看,掐着脖子逼着你看,让人堵心。
倘若真的改变了自己,那还是不是自己,没事儿的人们总会思考,更多的人,却从来不思考,无论好坏,无论对错,坚持自我。但那当真不是朋克了,那并不是选择,只不过是遂了内心里的惰性罢了,因为没有一双看清真像的慧眼,索性糊里糊涂。而那里面的道理,就像小时候语文课时总结的中心思想,无论你怎么折腾,那个中心思想总归是不变的。
于是大部分人都会走回老路来,尽管对于更好的自己的向往,让我们面对生活的狗血时都奋力挣扎了,但那至于必定失败的人生来说,本就无济于事,所以诗还是诗,远方也还在远方,而大多数人依然苟且,故事也依旧狗血。
——
彭程的小买卖很快就张罗了起来,从左手倒给右手,再从右手倒回来,钱就这么来了。还有小豆,彭程甚至不需要多做什么,两个人都是剔透的人,谁也不会纠结这里面到底是有些什么事儿小豆由始至终,不曾多问一句,她只做她该做的,果然是艺不高钱高,人照样胆大。
小伙子一直假装着不知道这内里的细节,小豆说缺啥,他就像是现男友,缺啥给啥。末了小豆赏给他多少,他就拿多少,也从不挑剔,只是他丝毫不曾怀疑过小豆也许还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那怎么可能这个问题在他们俩的内心里都是不存在的,他坚信小豆不懂他,就像小豆也坚信彭程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票子变成钱的,一切都只是猜测一样。但是他们都不相信对方没猜,彭程觉得小豆一定是知道自己买通了罗姐,她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每一天,小伙子都能分上四百多块,只多不少。这可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他每个月平均可以上十五个班,每个班四百,就彭程一个人每月的收入就是六千。对此他很满意,第一次拿道那四百的时候,他给贝贝打了个意味深长的电话。长久以来的第一次,彭程像一个主宰一切的真正的男人,一个大男人,他信心陡增,自觉得似乎整个世界尽在掌握了。
“媳妇儿,你下班来一下呗!”
“啥事”贝贝下意识的回应着,等待着他说,说他可能需要二十还是三十。她有些麻木了,在号子里时的那种不离不弃,终于是被之后的日子里无尽的憎恶磨砺掉了,他的浪荡让
而是抛弃
公交车站飘起了细密的小雨,贝贝没带雨伞,从车站往澡堂子的方向走,好在雨不大,细得像是拂过脸颊的棉丝,感觉似有什么,却不着边际,更像是雾。彭程澡堂子后身儿的那个活动板房,就在车站旁边的路口,转个弯就是那里了。那地方看起来荒凉,是一大片的空地,四面像是工地一样围着临时的铁板围挡,靠近澡堂子侧门的地方开了个不足一人高的口子,用一块长满了锈渍的铁板盖着。雨丝愈发细密的飘荡,早已经润尽了铁板,手指摸起来冰凉冰凉的,竟比急雨不差分毫。
贝贝有些累了,最近她越发的觉得无力,懒懒的似乎时间也慢了下来,这让她有些懊恼了。彭程从看守所出来还不足一个月,那时候劫后余生的快乐,不知怎的竟就没了生计压得她疲惫不堪,更多的是那个男人给她的那种……那种,那种无望的痛苦,还有回忆,也许向前看的都是诗和远方,可怎么轮到了自己,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呢
她掀开厚重的铁板,那大家伙格孜孜的响了半天,每一下变化形状,那铁板似乎都在呐喊,总是一个个量变跟着突然的一个质变,像是掰坏了什么。
贝贝低头钻了进去,直通着的便是右手边的活动板房了,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一切都很熟悉。前排的雨搭下,挂着几件衣服,上个星期就挂着的几件衣服了,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像是装修时的手喷漆喷出的白点一样均匀而硕大的灰尘,布满了衣服的表面,密密麻麻的。
她没有贸然往里走,只是伸长了脖子探头看。这活动板房在靠门口的位置上,开了一个窗户,一个有玻璃的窗户,可是太靠近门口了,似乎并没有起到窗户的作用。姑娘更使劲的抻着脖子,也还是看不到里面,稍远一点的大门大敞开着,跟她每一次过来时一样大敞开着,想必是一年四季都会开着的吧,她没有再朝前走。
贝贝掏出手机拨了彭程的电话,铃声刚一接通,她便听见活动板房里踢踢踏踏的穿鞋声,接着眼看着她最熟悉的小伙子精神神儿的从那大敞开的门里钻了出来:“媳妇儿,你来。”
彭程又疾走了两步,来到贝贝眼前,他大概只有看见贝贝才会笑得这样没遮没拦:“媳妇儿,你等我拿东西,咱俩出去,我还没吃饭呢!”他似乎是真的很开心,眼神里闪烁的全是兴奋的光芒,那一刹那,似有那么点希冀。说完彭程又转了回去,蹦跶的,像个孩子,蹦到门口,他过回头来说:“要不你进来等我一会儿吧!没事他们都穿衣服了。”
贝贝笑了,摇了摇头并不多言,她那样的温柔,到让彭程不依不饶起来。他又跑回姑娘眼前,半推半抱的把人往屋里让,直把人推进板房里面,他才松了手。
——
“媳妇儿,你看你,怕啥”
那是个长条形的房子,四方形,规规整整一长条。靠着一面的墙,一顺水的摆着好些宿舍里常用的那种上下铺的床,铁床,在东边靠墙紧挨着的摆放,怎么也有七八床吧!铺的盖的一应俱全,床上大多是有人住的,乱糟糟的被子,几乎每张床上都有一套,花色各式各样,想必不是澡堂子里统一准备的。另一侧是两个更衣柜子,在靠近屋子尽头的位置,一并排的两个,上下四行,一众八列的更衣柜,小箱子也就a三纸那么大,怎么也得有四五十个小柜子,上面都上了锁头。
彭程拉着贝贝一直往最里面走,走到最靠尽头的床那里,他爬上了上铺,在上面撅着屁股找着什么,嘴里还不忘了说:“媳妇儿,你坐下面没事,那没有人。”
贝贝还是头一次进屋里来,她知道彭程的床在这个上铺,那次彭程忘带电话,贝贝曾经在门口喊过他一次,那天她探着头往里面看时,良子就坐在旁边这个床的下铺,只穿了件三角的小裤衩子,也扭着头往门口看,不知道为什么,他还特意的站了起来。
&
不一样
那天他们没去吃羊汤,在旁边的广式早茶喝了些粥。彭程掏出兜里所有的钱,付了账,他八成是特意来晒钱的,连刚刚在上铺装进兜里的硬币也一并掏了出来,付了账便都推到贝贝的眼前。
肆佰叁拾多块。贝贝想了想拿了一张百元的钞票,又要把剩下的钱推回去,却被彭程一把按住了。
“你这是干什么一百块就够了,剩下的你买点日用品,还得抽烟呢!”贝贝更使劲的把钱朝彭程推了过去,皱巴巴的旧币油腻腻的桌面上,钱滑过桌面的位置上,划出了条新鲜的道子。
“媳妇儿,我用不了这么多的钱。”彭程果真是推不过了,他拿起剩下的三张一百元,又拿过贝贝的包,把钱塞了进去。“我不用买太多东西,有这三十就够了。”说着他又把那三十拿了起来,硬币在理石的桌面上滑得很,好半天也抠不起来。
贝贝看着他,想了想便也不多推脱了。彭程脸上那一言难尽的表情,让她有点疑惑,她想不出那是为什么,但他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便又说:“媳妇儿,你别担心我,我还能有钱。”
——
还能有钱。
一句意味深长的预测,他说他还能有钱。贝贝的眼神儿突然的没了焦点,之后又了然的一低眸子,大体能猜到这钱的来由了。她微微勾了勾嘴角:“嗯!程程啊,少些花钱,人得给自己留后路,不能往绝境里走。”
“嗯!我知道。”
——
算计着,怎么都有小一个月过去了,日子总像细沙一样,从不停歇的自手指间捏不拢的细缝子里漏了出去,唏嘘,到也没有办法。年轻人的不知愁滋味吧!单单对于彭程并非如此,那感觉就是像是命中注定的小偷,但他总是庆幸,什么还都还没拿走。
彭程摸着裤兜里的八百块钱,那是早上小豆给自己的,今儿的盈余多,自己分到的自然也多。那几张票子有点旧了,在兜里的感觉似乎潮乎乎的,摸着很不爽快,体温渐渐的哄热了裤子,自然的愈发潮乎乎的了。钱,他突然的掏了出来,掰着手指把那八张旧钱数了一遍,刚刚怎么感觉撵不开了,像是少了几张,数准了,他才稍稍的放下心来。
他躺在活动板房里自己那张床上,脚踩着一边的铁栏杆,一个人琢磨开了。每天这么四五百的,怎么自己这兜里就只有这八百块钱了。彭程感到迷惑,他有好几天没给过贝贝钱了,就算是每天给罗姐的好处多了点,往狠了说,那也不过是百八的事儿,顶了天了出不去二百,这一个月也该有四千多块钱的进账呀,怎的就剩下这八百了
他轻吐了口气,心里的郁结便好像稍稍的被吹开了些,可紧接着就又团成了团,让人松快不了。钱怎么就没了呢彭程有些懊恼,这要是想自己干点什么,带着贝贝发家致富,
男人的妈
人真的怕逼,特别是彭程这路喜欢自己逼迫自己的人,纠结得没完没了。再一次进赌场,彭程直觉比之先前更加明晰了,从号子出来那天开始算,看守所里的教训,想来还是不够深刻呀!他竟然都没熬过两个月,便又从操就业了。
小伙子异常的苦恼,那种想抓,抓,抓不住的感觉,让人愤怒。贝贝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温吞、柔和,让人没了着力的点,有劲儿也使不出来的。彭程开始怀念他在小澡堂子那会儿,那会儿他第一次犯错,贝贝曾那般歇斯底里的样子,可那之后,她竟再不曾有过了。那时候的那一巴掌,是贝贝的,也是他彭程的心结,让他们俩在内心里,都不能放过彼此,也不曾放过自己。
赌博彭程从不恋战,他喜欢的不仅仅是钱了,更多的是那个空荡荡的里内心的清净,有的时候他甚至想,恐怕是只有输钱了的时候,贝贝才会有些情绪的跟自己说话。有那么一刹那,彭程甚至觉得,只有他跌入无望地狱的时候,贝贝对他,才是不离不弃的。
既然是重操旧业,小伙子是有了一些心得的,每每下手,他大多是小打小闹的,速进速出。彭程发现,这就像是打麻将,想憋一场大的,和随机应变总赢些小的比起来,后者反而更稳妥,盈余也更多。所以每一天,他总是有收获的,多则五六百块,少了一二百块也跑,这一切都顺利得他陡然发觉自己定是开窍了,很快就又过起了大肆挥霍的生活。
——
有一天,彭程掐着刚退出来的四百多块钱,往门口走,赌场老板很高调的吆喝了他。那男人是个不足一米七的矮胖子,彭程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里,这个小矮子桀骜不驯的嘴脸,他嘴里叼着筷子,从酸菜大骨头汤里夹了快肥瘦相间的肉说:“兄弟,又赢钱了”
小伙子羞涩的抿嘴笑了,掐着钱的手轻轻的抬了两下,便揣了起来。
“要不你来哥这上班吧!哥每天给你开点。”矮胖子把肉扔进嘴里,很是夸张的嚼着,像是那块肉没煮熟似的,嚼的腮帮子上,一鼓一鼓的。
彭程一点都不傻,他明白这矮胖子啥意思,再多说话就不合适了。于是他只是自嘲的朝着矮胖子摆了摆手,转身走了,待到第二天再去的时候,便再没碰他天天赢钱的那台机器。
——
02
又一次的轮回开始了,就像是上辈子的重复,任谁看着都觉得似曾相似。贝贝在刚开头的时候便意识到了,那个男人就像是她不听话的儿子,早晚是要给自己惹祸的。但是她没敢去制止他,一切都向着之前那个曾让他们俩万劫不复的方向滑落了。那是文贝贝第一次想逃跑,尽管她至始至终不曾真的跑了,但那是个开始,是那之后她有了一次又一次要跑的冲动的开始。
这一刻她坚定的相信,她早已经不再爱彭程,她内心的恐惧远远大于她对于那个男人的爱情。她不想接他的电话,她也不想看见他,甚至是想起他都让她觉得身体不适。那段时间她开始后悔,后悔自己跟彭程之间发生的一切,她是真的不应该跟小敏去抢,那是她迄今为止能想到的唯一一次机会了,一个摆脱他的机会。
&nbs
好像钱能
有那么一段时间,彭程的每天的收入差不多都能过千。那是他的全胜时期,就是彭程自己,也在日后的生活里反复的回味那段日子。钱像是鹊起的火苗子,总往掌心里钻,烫的他挺难受的,却也挺快活的。可钱再如何的来容易,当真也架不住彭程这么个花法儿,每天他就只能给贝贝两三百块,剩下的钱在这一天里,彭程就都会全部花光。
贝贝终于是想明白了,这个男人膨胀了,他在嘚瑟,摇头摆尾。她心里总是隐隐的忧虑,这么嚣张的挥霍到底他是为了什么到底他还要挥霍多久她很了解他,钱对于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他在用钱来维持着自己的……,怎么说呢她说不清楚,她只觉得,彭程的内心里一定空虚的,否则他应该是不需要这样做来标榜自己。他似乎是不能抵挡了,也是他不愿意,那是他冲破不了的,但是好像钱能。
倘若那个没钱的日子又回来了呢女人的心里总是有着隐忧的,贝贝从不能像彭程一样,一腔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情。她必须把钱攒起来,因为她几乎可以断定,那一天注定是会回来的。
于是,每天这两三百,她都会存起来,等待着那必将到来的贫穷,为了能要更多吧!或者说,是女人得不到爱情,用钱来补偿吧!她鲜少约束他,怎奈也是约束不了,既然如此,何必要跟他犟呢,贝贝想明白了,便总是是很开心的。
彭程从没有好好的琢磨过贝贝的很开心到底是因为什么,像所有自大的男人一样,他们把女人想得太简单了,他觉得贝贝的开心,不过是种女人对于伟大男人的崇拜,这甚至让他感觉飘飘然。他终于是让这个给钱不乐的女人乐了,这真让人高兴不是吗原来她不是什么另类的姑娘,她只是笑点很高。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