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尾鱼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灰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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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男人不喜欢崇拜自己的女人,就算这喜欢只是喜欢,不是什么爱情,也是会喜欢的。彭程再如何努力也欺瞒不了自己,他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他甚至也不想知道是什么,但是他知道他对于贝贝的感情和爱情大概是不一样了。贝贝总是会要求他,但她要求的那种感觉,他早已经没有了,每一次那姑娘提起,他便会从心底里升腾出一股子嫌弃,但他不真的想嫌弃她,彭程也纳闷,为什么他心里想的和脑子自然的反应不一样呢
这一天早上,彭程早早的上班了,清早上的空气总这样轻薄而凛冽,远远的他朝西北边看,那片天的上空,那个高耸入云的楼房,直条条的矗立着。他记得他曾经站在那个楼房下面,拉着贝贝的手,指着那楼房的最高处跟她说:“媳妇儿,你现在说一起死,我马上从那跳下来,我先死等你。”
这么久了,想起那一刻来小伙子仍旧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发誓他那时候的那句话是真心话,假如那时候贝贝不是那样鄙夷的看着他,他大概是不会知道,她其实并不爱他。就像是现在,他再看着那里,即使他那么的希望自己能跟她回到从前,他也绝不再想跳下去证明什么了。那个高高的楼房就像是形象里的照妖镜,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对于贝贝的感情是什么,但那肯定不是当初的那份感情了,最可怕的是,就连他自己也觉得,那甚至不是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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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子和妹子
良子自从跟彭程搭档着干活,日子便过得越发的滋润了,假如没有他那个丑八怪的女朋友搅合着,用彭程的话说,他本来是应该有大好前途的,单单就是那个丫头片子,把良子给毁了。
常说有丑人多作怪,彭程一直不很理解,还就不信邪了怎么长成啥样的娘们儿都敢有梦想良子的那个娘们儿便不是彭程能理解得了的,她就当真没觉得自己寒碜,甚至还打心眼儿里没看上良子。两个人之间有个很有意思的约定,说是良子算是她临时的男朋友,所以良子绝不可以对外说出两个人的关系,那姑娘什么时候找到中意的男人了,和良子之间的临时关系,便就此打住,良子必须无条件的给人家腾出地方来,捎带上祝福和份子钱。
差不多是一样的年纪,彭程就想不明白了,自己这抬头纹都快长成实褶了,良子的青春期咋还没过呢他咋还能在搞对象的问题上,像个没开过光的青瓜蛋子,这般的嫩脆呢。有那么一段时间,彭程差点儿都以为良子八成是还真没点过灯的,二十年来净守身如玉了。一直到他去看守所的前几天,因为差钱,良子很抹不开的跟彭程提说想要钱的时候,他才知道,这小子竟啥啥都没少干,干点活儿不利索,还带买紧急避孕药的。
“这是个什么狗屁的约定”这分明就是没看上良子。
后一句话,彭程没敢说,他几次试图跟良子白扯白扯,都说得面红耳赤的,末了良子竟然还都以为是他彭程看上了自己的女朋友,叫着劲儿呢。小伙子恍惚的摇了摇头,眼前这家伙,就像他是从外星球飞来的大石头里蹦出来的还没进化好的傻粗,立时长起了浓密的长毛。彭程终于可以断定,这家伙是心智没长全乎,跟别的,毛关系也没有,要不那个狗屁的什么约定,他怎么就能从了呢还从得是这般死心塌地,意犹未尽的,竟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那一天起,彭程再看良子,便跟看见别人不一样了,这是个实诚孩子,像个鸡蛋,墩地上碎了,也是碎鸡蛋,自不改其本真。彭程珍惜良子这份真,就像刘若英珍惜傻根儿,谁都不能再碰良子了,就连他那个丑八怪的娘们儿也不行,那他彭程一个人的弟弟,都给他溜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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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子原本的名字有点儿拗口,那是个少有人用的生僻字,一看就是家里的主谱排到了这辈人,范字的那种。但凡那种带范字的名字多少拗口也属正常,良子自己也不常说给人听,咋都记不住,还说啥说,反正认识的人就是认识,知不知道名字也不打紧,就叫良子挺好的。
良子稀罕那个丫头,就澡堂子后面小宾馆上班,一个新来的吧台。要说良子虽然脑袋不咋顶事儿,长得还真是人模狗样的,他个子尽管不高,但似乎镜头感很强,侧面看,洗干净脸,有点像黄晓明。脸上的五官那,看起来真都归归整整的,还挺漂亮呢!等他看上的那个丫头,咋说呢到让人憋屈透了。那可是彭程见过少数几个这样难看的姑娘了,况且她看起来也不太像是个姑娘,比她实际年龄显得老成了许多,腰腹间臃肿了,彭程觉得她甚至比薛姨更像个老娘们儿。
黝黑黝
玩不明白
“那大嘴唇子终于是放过你了!老弟,那娘们儿,哎呦喂!好,太好了。不瞒你说,哥可真,可真,哎呀!可真看不下去了,她他妈的也太他妈难看了,就那大黑嘴唇子,那得是嗦溜啥玩应儿了,能整成那样儿的”彭程说着,奋力的挤眉弄眼,捶胸顿足尚觉得未能表达得足够的透彻。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替良子高兴,激动的嘴巴都不听使唤了,焦急间仰头便把酒喝了,顺道的把嘴里没摆弄利索的话也一并咽了进去,接着很酣快的砸吧了下嘴,就像是心里话都说出来了一样,满足而痛快。
良子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闷头听着彭程白活,也不吭声,只是灌酒,一仰脖便是小半瓶。
兴奋了没一会儿,彭程也便不再雀跃了,他看了看良子,便泄了气,心里头总是憋闷的。他就不明白了,自己这老弟像是侍候太后似的,整日里孝顺极了,末了那丑八怪的女的竟然还能把他给甩喽就她付德性有什么资格甩了良子,难道还能有谁愿意再去亲她小伙子被这埋汰的念头陡然擒获了,竟百思不得其解了。何况他们俩整天是这顿睡觉啊,睡觉都不背着点儿人了,哪哪都睡,半夜轮个休,俩小时也去活动板房里忙活一阵子。都他妈这样了,彭程就纳了闷了她怎么还能把良子给踹了呢
现如今彭程有些后悔,他其实早看出大嘴唇子不喜欢良子,否则她怎么会跟对孙子似的对待良子。甭管是吃饭还是干点儿啥那大嘴唇子就没给过良子一个好脸儿,每一次她斜着眼睛看良子,就像看着一只可怜的低等畜生在嘲笑中奋力的蠕动,接着很使劲的瞪上一眼,转脸又自得其乐。
操他妈的,早该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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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哥,你知道我对她,我对她,我多好吧。我今天我他妈的问她,我说我对你不好熬你猜她咋说的”良子满嘴里的话都跟唾沫搅合着打成了卷儿,囫囵吞枣的,顺着嘴丫子往外淌着。满地是空酒瓶子,他总算是开闸了。
还没等彭程回答,良子抹了一把脸,猛灌了口酒,扁着的嘴巴微微哆嗦:“她说,她说,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你拿什么对我好你什么都不是。”
人生绝对是个笑话,当你无比认真的对待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能给你的却是羞辱,尽管她可能是真心的不想羞辱你,可惜就她羞辱到了。良子再抬起头来,已似泪眼婆娑,他的白衬衫被撕扯得一条条的,他低头撩起一条宽一点的,擦了擦鼻涕了。这孩子是真拿大嘴唇子当亲媳妇儿看的,所以大嘴唇子踹他,他是真的疼了。
“哥,我拿啥对她好,我成天我都,我啥都给她,她,她,她是我第一个女人,我就从来没跟别人干过那事儿,我钱我妈我都不给,我都给她了,她爱买啥买啥,我从来不问,她花我钱,我感觉我自己,我都可,我都可有面了,我可爱看她花钱了,我他妈的,我都腰疼,她要啥样我给她啥样,她都,哎呀!我操,天天都腰疼。”良子突然的嚎啕大哭了起来,他手撑着肚子,哈下了腰:“彭哥,我
天不助我
之后的很久,彭程就很少给贝贝钱了,也是他自己都不够花了,每天无论有多少钱,他总有更多的小兄弟等着吃碗面。他精于此,也乐于此,渐渐的也越来越少在澡堂子里呆着,他总是独来独往,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空闲,他也会出去。那阵子洗浴中心所在的那条街上,临街的一个上下两层的门店那里,新开了个游戏厅。那是个小厅,挺不大的,一楼一共才九台游戏机,稀稀两两的没几个人玩,看到这里彭程便断定,那个游戏厅的二楼,肯定是个赌场。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他似乎再也想不起其他人了,轮休两小时,有时候是吃个饭的功夫,他都会到那个游戏厅的小二楼里看看。那大概是他的内心里,最为孤单的一段时间了,他觉得自己似乎不再需要一个依靠了,他就是只独来独往的孤狼,只有当他输钱的时候,彭程才会霎时间记起那个永远不会抛弃自己的女孩儿。
这是赌博的恋人间总会有的吧,这是彭程这样的男人必将要走的路吧!就像统一天下,从商鞅变法那一刻开始,便是秦国必将的成就一样,彭程也终将是要走像歧途的。于是有那么一天,彭程又输钱了,他想他需要更多的钱来让更多澡堂子里的小弟仰视自己这位不甚魁梧的大哥。这是彭程精心为自己找到的理由,但那真的就是他的想法吗练他自己都不想去想。
“媳妇儿,我其实就是差钱,我就是觉得没钱,我一开始都赢了,我都没走,那,那也太少了。”骗人骗己,终归是一样的话,但那句话,他们俩都没相信过。后来有一天彭程又说了另一句话:“媳妇儿,我就是想玩,就是爱玩,那赢钱时候,那刺激……”这一句话,他没有全说完,便惊讶的住了口。他们俩也都不相信这是句真话,可到底是不相信,还是更希望相信前一句呢真保不齐就这句才是真的。
的增加终于有一天压得彭程再也不能小打小闹了,他渴望一夜暴富。好几天了,彭程都是在赢三百,赢够三百就要离开的那个点上,他踌躇了。于是他下意识的不去看那摆在眼前的分数,总是又多押上一把,心里甚至不知道是希望再赢一把还是输上一点儿,好能再继续押上下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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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赢钱的底子,他总想干上把狠的,硬生生的赢他一把瓷实的。他总是游说自己,实在说不通了,就玩起赖来,于是便一把接着一把一发而不可收拾起来。期间台面上的钱有时候多了,有时候少了,但都没到他心里的那个数。不仅仅如此,这一天他都没能再回到兜里一千,台面上三百的那个让他桀骜不驯了的起点上。小伙子独自在这烟雾缭绕,人声鼎沸的游戏厅二楼里,跟面前的小冰箱拉扯了近十四个小时,后半夜的时候,他才彻底的输光了手里的钱。
在游戏厅门口的水泥台阶上站定,一阵凉风吹来,彭程忽然间有些头晕。小二楼里被烟雾和哄得可热了,十四个小时里,他不吃不喝的一把接着一把的押,这会儿子,也该有些头晕了。他一个趔趄,胳膊杵到旁边的玻璃大门上,哐叽一声挺大的响动,竟一丝的疼都不觉得。
游戏厅里的音乐声,那是游戏机上小动物晃脑袋的时候有节奏的卡通歌曲,吱哇吱哇的瞧叫唤,就从身后的大门里热情的飘了过来,顺着他的耳朵、嘴巴、鼻子眼的,钻进他
你别吝惜
“彭哥,是你不你上哪去了”
原以为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彭程循声猛一抬头,良子在他自己的那个上铺探出头来。他没穿衣服,月光从他下面的窗口里漫上来,雪白的上半身在漆黑的活动板房里,就像白炽灯一样反着醒目的光泽。良子一只手撑在床上,从身旁拽出衣服开始穿了起来,边穿边说:“彭哥,你咋了你上那去了你出啥事了嗷”
彭程莫名其妙的看着良子猴急的样子,他穿好了衣服,跳下床,坐到彭程对面的那个床边儿上。
“哥你说,你今天去哪了,你上午出去就没回来,打电话也不通,我还合计你跟嫂子走了呢!就让二军儿给你顶了个班儿,你咋这大半夜的回来了呢嫂子咋了嗷”
这一会儿的彭程,看着良子着急的模样,很美好的笑了。他大概从来没有这样笑给良子看过,笑得良子不支持的哆嗦了一下,越发的蒙圈了:“哥,你咋了你笑啥这么慎人呢嫂子有人拉你说话呀!你笑啥呀”
“别提你嫂子。”彭程说着,收起了他的笑,他掏出兜里的香烟,现在还剩一根了,他拿到良子眼前晃了晃:“不给你了嗷。”说着,他点着了烟,使劲的嘬了一口。“指不定谁嫂子呢!”他突然感觉一阵子的辛酸,还啥嫂子没钱了贝贝还能不能跟他了
人们总善于使用谎言,最重要的,便是用来蒙蔽自己。彭程好像突然就忘记了今儿早上自己去暗场里赢钱到底是为了什么,赢了那三百块钱没有走到底是因为什么,他把这一切都归结为他对于贝贝的爱情,因为爱,所以差钱,因为差钱,他逼得舍身硬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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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子,女人都看钱。”彭程又抬起胳膊,把烟头在嘴里猛嘬了几下,然后拿在眼前仔细的看着那上面雀跃的红火没了戾气。
“彭哥,你说啥呢是嫂子咋了”良子这会儿子真是着急了,他激动的站起身来,来拽彭程的胳膊,被彭程轻轻的一抬手,甩开了。
“没事儿”彭程又低下头:“跟你嫂子没关系,你嫂子在家睡觉呢!是你大哥我。”彭程说着,笑了,他愈发的大声了,抬起了左手,手掌从下向上,一直推到头发丝里。他感觉一手的油,先是脸上,接着是头发上,黏黏,变得一绺一绺的。
“你说你嫂子是不是比我强”似乎觉得很有趣儿,彭程来来回回的在脑袋上面前后的捋着头发,轻轻的一抓,便好多断发粘在掌心里。“就我这样你嫂子也不能跟我了似不”
“哥你是不是输钱了”良子听着彭程自言自语的好一阵子,一直都是这两句话,来回的磨叨,便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他问他。
“嗯!”彭程应了一声,一挑眉头,自己也感觉挺意外的,这小子向来傻乎乎的,今儿怎么还能猜中呢他又抿嘴腼腆的笑了:“没事儿,输点钱算不了啥儿,你哥我输得起。”说完,他站起身,朝自己的床走了过去,不再看良子,可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良子说话了。
“哥你输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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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数
那一天的彭程被良子感动了,他心里是激情澎湃的,是百感交集的,原来自己真的也可以。良子给了他莫大的信任,这信任滋生了自信,彭程看着良子的眼睛,是那般的清澈,却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显得异常的精明。
彭程拿着良子的钱,大嘴唇子的聒噪像是催促他的号角,连同那黄色的小信封一起,他决然的走出活动板房。身后传来大嘴唇子更加怒不可遏的叫嚷声,她语速很快,也辨不清楚说了些什么,良子也在说,男人的声音大多更不好辨认,接着他听见啪啪啪的几声响,也不连贯,想来不是啥烧脸的响动,然后良子愤然怒吼:“行了,打完了,能干点正事儿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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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以后,彭程给小豆打了个电话,又从小豆手里拿了三百,便又果决的往小二楼那去了。走到小暗场门口的水泥台阶时,他站定了,良久之后,小伙子望着面前,那条双向八排车道的大马路出神儿。午夜总是这般的迷离,即便是这灯火通明的大马路上,也静得像是干涸了的河道,一辆驶过的车都没有。那些钱彭程就掐着手里,太用力了,他手指有点发抖,对面牛肉面馆儿的门脸儿,霓虹灯一闪一闪的,牛肉面馆儿早就打烊了,以前也总是不关霓虹灯吗彭程记不清了。
兄弟们都没拿自己当外人,他们都问也不问的,想到这里,彭程感觉心里的一股子暖流,直向上向下冲,打通了全身,他像喝了白酒一样砸吧了下嘴,感觉那狠辣的劲儿,顶得贼冲。就这个节骨眼儿上,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彭哥,我是二军儿。”
“啥事”
“良子说你用钱,我这有五百。”
彭程突然感觉牙花子一酸,舒畅得吐了口气:“先不用了,你就帮哥顶这个班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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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妇儿,你到大东子烧烤来。”
彭程高声的呼喊着,那嗓音里飘荡着欢悦,透过电话机的听筒,竟也这般的清楚。贝贝心里琢磨着,他大概是又赢钱了吧!便说:“我不想去,你自己吃吧!”
“你看你咋能不来呢!”彭程可大声的继续说着,他的话有着不容置疑的压迫,紧接着又很小声的说:“媳妇儿,你来,我这有钱给你,良子、二军他们都在这呢!你不来不好,你出来,我去接你。”边说他似乎边往外走,贝贝能感觉到移动,走着走着,突然的像是出了个门,不再吵杂了。“媳妇儿,你来,他们都在呢,吃好吃的,你不来我不白请他们吃了。”
听得出来,彭程已经走在马路上了,风声和汽车的声音逼得他越说声音越大,贝贝连忙说:“那我自己过去,你别过来。”
“嗯!媳妇儿,我等你啊。你看你爱吃啥我先让他们给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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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东子烧烤的小店就在贝贝家临近的那条街上,那是个老旧而破败的小街,但它在上世纪刚建成的时候,可是顶繁华的地界,只是现在有了些年代感了,也不是啥名胜古迹,本是不值得一看,不过这小店生意倒是好,算是这条街上的一家老店了。
小店十几年来就一个老板经营着,口味和门脸儿都不曾改变过,一贯的市井。十几年前的大东子,如今已是四十来岁的人了,多年的积攒,腰间多了数圈夯实的肥肉,脸上也早都沟壑嶙峋,不再平滑了。老婆孩子的日子过得好了,这老板还是每天在店门前的自制烧烤架前烤肉,从不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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