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尾鱼

    “媳妇儿，你看你还不信。”彭程自己也觉得那不全是他对于贝贝的想念，至少他也是真的饿了，所以贝贝这样的反驳，他也只是玩笑似的搪塞了下，他听得出贝贝还是关心自己的，心情也便好了些了。

    “你饿了吧！”

    “嗯！”彭程嗯了声，很久的嗯了声，接着他又说:“但是媳妇儿，我打电话，不全是饿了。”

    “拉到吧！”贝贝忙打断了他的话，不是她不信，是她不想听他说。接着她又说:“可是我现在没下班，也出不去啊，我明天才能回去。那你怎么办呢”

    “那我饿着呗！”彭程特别的希望贝贝能说她马上回来看他，因为他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了，但他知道他不能那样要求她。

    “那怎么饿着，能饿到明天吗你兜里还有多少钱”

    “没事媳妇儿，我兜里还有十块钱，够吃今天的。”听得出贝贝是那么担心他，彭程顿时感觉胃里似乎




是啥感觉
    

    那天晚上，彭程没有在去网吧！他一直在那个暗场里。那是个一楼的临街门店，屋子最多也就两百平米，沿着右侧墙壁摆放着锚机，少得可怜的锚机，怕是连十台也没有。不过这里玩的也不是锚机，几乎所有的来客，都堆在中间的四个台子上。这是彭程见过的唯一一个打鱼机当道的场子，所有的人，是所有的人都围在这里，四十几岁谢了顶了的老家伙们，也夹着小包在打鱼机上忙活，像是些花老子钱的孩子。

    彭程看了一宿，这是他第一次可以这样冷静的看待这个地方，说真的，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超然过，能用纯粹的第三视角看待那些赌博的人，因为他一分钱也没有了。他站得肩膀酸疼，送走了一茬又一茬的人，看着别人反而能更清楚的认识自己，那些人也和他一样，赢钱了还想赢，输了也不肯走。

    第二天贝贝打来电话的时候，彭程还在那个暗场里。没有人可以像贝贝一样了解他，倘若他不是从大门回去的，那今天势必是要迎来一场战争的。于是彭程急忙的出来了，回到他的那个小屋子里等着，他算计着，贝贝一定不会上楼，她最多就是到了楼下打电话让自己下去，而事实果然如此。

    “老彭，你说你咋这么磨蹭，你媳妇儿上来咋整”小泽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只有胳膊露在外面，拿着那个最新的苹果手机，很不满意的翻了个身。

    “我告诉你不能就不能，我媳妇儿不是那样的人，她就不能来男人的屋子，我带她来她都不一定爱进来。”彭程边说，边整理着自己的鞋子，裤子，他总是这样一丝不苟，把牛仔裤抹扯得平整极了。

    “你能不能快点下去，你怎么这么艮。”小泽背对着彭程，愤恨的又是一句呵斥。

    ——

    和小泽之间，彭程早已经很熟悉了，他们俩那严丝合缝的作息时间，相比于其他人，自然是要更容易熟络的，况且他们差不多是一样的人。小泽对于自己工作的细节从来不提，但是彭程知道，跟他在一起的，是个上了些年纪的老女人了，一个让小泽作呕的老女人，那不，那个手机便是那个老女人给他卖的。

    “你那个小玩意多少钱”彭程指得是那个电话，和他手里不一样的那个，那个电话的屏幕是一整块的，不像他的这个，下面还有一排按键。

    “五六千多吧！”小泽特意的看了看自己的苹果手机，细长的手掐着电话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儿，好似很不经意他又说:“老彭，你快点儿走，我好睡会儿觉。”

    “你睡个粑粑你睡，你半宿就捅咕你那玩意，咯噔咯噔响的。”

    “像你听见了似的，你昨天也没回家。”

    小泽的话，彭程刚想反驳些什么，他的手机就又响了，小伙子啐了一口，转身便往楼下跑，五楼的功夫，贝贝的手机还没挂掉，彭程便下来了，一出楼道口，正看见姑娘，他明亮的笑了:“媳妇儿。”

    两个人找了个快餐店吃饭，彭程少说也有一整天没吃饭了，他的确是很饿，但是这会儿也饿得不那么想吃了。小店儿就在旁边的那条街上，是个狭长的店面，很特别的位置。店里中间一条细长的过道，只容得下一个人通过，靠两边都摆着桌子，至少能面对面坐下四个人的桌子，像是坐在火车的餐车里。

    彭程和贝贝站在吧台前，仰面看着头顶上的彩色展板，这家餐厅没有菜单，所有的好吃的都做成图片挂在在墙上，看好哪一个就点哪一个。每一个漂亮的菜色下面，都用大黑体字打着价钱，这一圈儿转下来，彭程便当真的不想吃了。

    最便宜的番茄炒蛋盖饭十二块钱一份，小伙子脑子里的十二块钱，是十块钱的包宿费和一根两块钱的火腿肠，这菜单显然让他联想翩翩。虽然他已经饿了一整天了，可彭程还是觉得一根火腿肠加上包宿，似乎更投他的意，但这些他没敢说，在贝贝眼里，上网打游戏，那是不务正业。

    ——

    “媳妇儿，你感觉爽不”彭程很是暧昧的说，声音沙哑，他靠着床头，点了只烟儿，疲惫让人更加性感，他感觉口干，可是没有水。

    “有病。”贝贝紧闭着眼睛窝在床铺里，不想理他。彭程就喜欢问这个，问些让人难以启齿的问题，可性对于她来说，似乎不能提起，她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这大体是男女的区别，她总归是要害臊的。

    吃完了饭，彭程非要拉着她到旁边的小旅馆里小聚一下，那地方他们常常来，早先的时候，小伙子晚上没地方住就会去那里，花不上几个钱，便可以呆上两个小时，足够办完那事儿。

    “谁有病”彭程连忙的反驳她，随手掐住了姑娘的手臂。

    “你呗！”贝



我没吃饭
    

    “我合计旁边的工地……”

    “那你那腰能行吗”贝贝有意的搪塞了，没等彭程把话说完，他又说要去工地了，真让人丧气。

    两个人往家的方向走着，这一次是贝贝先提起换工作的事儿，他们都还记得那个工地。马路延伸得看不到尽头，彭程牵着贝贝的手走在她身前面，那马路在他的眼里，便是一棵一棵被看得更加清晰的行道树。

    “先不说这个了，我闹心。”

    ——

    之后，他们俩便再没有提起工作的事儿了，贝贝渐渐感觉到彭程不一样了，但她并没有多在意，那本来就是她不情愿的，必是要躲避才是。这时候彭程的感受，或者说他们之间不平等的感情里，他还从来不曾表达过自己的诉求吧！所以他们都不理解对方，两个自私的人，相爱总是奢侈的，待到最后，他们会渴望对方能理解自己。

    贝贝的心情越来越烦躁了，她说不清楚彭程不一样在哪里，但她觉得他的爱情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人大多是矛盾的吧！反正贝贝是的，对于彭程的感情，贝贝常常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没脸没皮，她渴望他能爱他，又在每一次彭程让他厌恶的时候，期望他永远的消失，或者从来没有出现过，至于他的爱情，她还是想要，哼，到底是没皮没脸。

    彭程又在那个屋子里整整的墨迹了几天，吃喝，上网，他天天打电话给贝贝要钱。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他实在是不想再去斥候人了，他已经是个三十来岁的老爷们儿了，还跟十七八的孩子一起站位，那他绝做不到。贝贝跟他吵了几次，都是为了工作的事儿，他不明白为什么贝贝不理解他，为什么最应该懂他的人，却是叫嚣得最厉害的人，甚至那个干鸭子的小泽都能理解他的难处，可贝贝却不知道，她连听也不想听。

    彭程也不说找工作，也不说不找工作，就只是呆在家里，只是呆在家里，吃饭，上网，抽烟。这便是爱情的附带利益了，假如你不想工作，你的爱人便又责任来养活你，倘若他养活不了，那他必须想办法，找到一个你愿意从事的工作。贝贝的一个朋友一直是给快消品跑业务的，那个工作跟服务员不同，她想了很久或许彭程愿意去那里也说不定，便跟彭程讲了个大概以后，他也觉得这工作才是他最合适不过的了。

    ——

    如今的快消品行业，不过就是点点货，其实赚不了几个钱，但彭程喜欢这个。贝贝找了很多招聘信息给他，显得异常热情，可是彭程却一直意兴阑珊。他不是不想去，他真的去试了，可是每当对方要他过来面试的时候，彭程都有些发憷。他还做不到毫不在意自己的缺陷，能自信的面对，虽然他真就觉得自己很适合这个工作，但是彭程还是胆怯的，所以他每天依然呆在网吧里，玩游戏，再玩游戏，继续游戏。

    每一天，彭程都跟贝贝要些钱，上网的钱，吃饭的钱，抽烟的钱，所有的钱，反正是钱。虽然那钱的种类挺多的，好在总量并不多，也就三、五十的，多了彭程也不要，他说自己控制不住，有多少都能花了。可就是这三五十的也让贝贝很快就陷入经济危机，她自己的工资全部帖在彭程身上也还是不够用，还要借一点才行。没过多久贝贝就扛不住劲儿了，她不仅仅是自己不花的问题，终于最后的稻草压了过来，催债的开始了。

    ——

    “姐，我最近有点钱紧，那钱。”贝贝没等对方说完就一口应了下来，她汗颜得厉害，说是下午就把钱给上。

    像是被扒光了羽毛的火鸡，贝贝感觉很糟糕，放下电话她没有先去借钱，而是先给彭程打了电话。她所有的懊恼都是他造成的，现在他居然还能呆在网吧里，每天花着自己的钱上网打游戏打个没完，简直欺人太甚。

    “你干嘛呢”

    “我玩呢。”彭程平淡的回答

    “你怎么还玩呢”姑娘特意加重了语气，那本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实在不能忍受。

    “那我干啥”换做了彭程却还是平淡的，左右事不关己，他便显得不紧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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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嗷
    

    生活可不是什么影视剧，这一集还说得是今天，下一集就说起明天来，无论是好与不好，都还有个转眼就能释怀的机会。活生生的日子总是要一天天的过的，以为哪一天不好，也是要趟过去了才好，趟不过去可是真的就死在这一集了，无论多么着急，都不可能跳过中间的苦难到达下一个。

    总之大部分人的爱情都是死在这一天天的过上了，也是，真若是死在了轰轰烈烈的爱上，也许很多的不甘心就都甘心了，就是因为这种阴沟里翻船的窝囊劲儿，把人都给逼疯了。

    ——

    彭程终于也把贝贝逼到了崩溃的边缘，这一天下午他给贝贝打电话说要五百块钱，做点小买卖。

    “什么买卖你又要赌博”贝贝再也不会温吞了，她西斯底里的叫唤，企图以此来遏制他，但事实远不是她想的那样。

    彭程的这个买卖等于是重操旧业，跟小豆合伙继续骗钱。这种得心应手的活计，他当然是不会轻易放手的，于是姑娘的西斯底里就真的成了发疯了，她被他喝止，听他说完。

    当初彭程跟樊涛都被清走起因就是因为这事儿，但是那些都不关小豆的事儿，那不起眼的小丫头混到了最后，牢牢地定在自己的位置上，樊涛虽然知道内里的细节，也没有真的跟老板去说，所以当小豆又给彭程打电话的时候，彭程就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他果断的答应了小豆，然后给罗姐打了个电话。

    这是个精妙的局，连彭程自己都说不清他是咋撺的，两点一线，他就是那线，有了他两点便可以永远是两点，她们根本不需要认识，而且自己放哪都好使。他已经规划好了，绝不能告诉罗姐他想干嘛只是谎称有朋友要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说来彭程也没想到，不需要他怎么游说，罗姐便答应了。

    ——

    贝贝已然站在了悬崖边儿上，现如今别说五百块钱，她每天给彭程掏出五十来都是刀切在了肉上，疼得她呲牙咧嘴。于是她想都没想一口便回绝了，总不至于让她断臂以援吧！可这回绝的结果也忒鲜明了，彭程毫无过度，陡然间便暴走了，他呼三吓四的谩骂，脏话连篇。他说他是不会去上班的，有这好路子赚钱，干嘛非让他去干低三下四的服务员。贝贝被他的架势镇住了，怯懦的一声不敢吭，这让他愈发的来了劲了，跳着脚的嚷嚷:“那不行你就一直养着我吧！我肯定不去上班了。”

    这回果然是真不要脸了，彭程这定是一句气话，连贝贝都知道那是句气话，但却真的伤了人。或许他心里是不想让贝贝养活自己的，要知道，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让女人养活自己，但是生活总归是现实，偏就是这不偏不倚，最能让人不再去追究些不和谐的小细节。成大事者，就像那个很有名在家里写了几年剧本的大导演一样，被女人养着的经历都觉得养得很有必要。于是贝贝又一次硬着头皮给彭程借了五百块钱，期待着他真的能乖乖的赚回钱来。

    ——

    为了让贝贝放心，这些钱彭程并没有来拿。他把和罗姐说好的接头地点告诉了贝贝，让她去跟罗姐接头，再把他要的东西给带回来。

    “啊我不，我不去，你自己去吧！”

    “就你去，什么你就不去，就你去，你就给她，什么也不用说她就给你钱了，你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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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利的数字
    

    彭程拿着钱回到家，一路上都还想着是要给贝贝打电话，让她把本钱给还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到家他便总是拿不起那电话来了。良子又回去了，彭程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像是被逼迫着，做了心里最厌弃的事儿，但他理解良子，这小子大概是真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了，彭程对于自己未来的设想也有些惶惑了。

    对于贝贝，他是有生气的，那是种不踏实的感觉，有了钱还好，一旦没有钱，贝贝总是会栗然的变了脸色，马上就要跟自己分手，这不仅仅让他害怕失去，更多的是让他害怕拥有，贝贝似乎并没把他当成亲人看待。

    ——

    “老彭，你干啥呢”

    小泽终于是没办法继续装睡了，他抬起头来，冲着坐在对面床上，一动不动男人问道:“你是不变态了”

    漂亮男孩儿的两眼中间，鼻梁轻轻的揪紧，他想必是当真觉得不对劲儿了，彭程坐那儿，目光呆滞的看着自己那床红色印大花的棉被发呆，已经很长时间了。

    好一会儿，看他也不说话，小泽精致得像女人一样的狭长眼睛又来回的在彭程脸上扫了扫。他小巧美丽的瓜子脸，身材也是极好的，这更加充分的证明了一点，男人女人对于异性的爱好，大体都是一样的。小泽的那个金主说过一句话，她说:“女人不爱漂亮男人，那说明，你还没有爱漂亮男人的资本。”食色性也，男女都一样，不一样的只是男人兜里有钱。

    “没事儿，我合计我干啥儿好呢”小泽似乎突然提醒了彭程，他回过神儿来，目光煞那间荒凉了。原本还想着以后该怎么办看着小泽，他心里的不踏实便更甚了，这家伙这么漂亮竟也生活得如此艰难。

    “你不去上网了”小泽很不得劲儿的提醒了一句，把胳膊藏进被子里。

    “一会儿去。”彭程站了起来，转身在自己的上铺里翻腾，他记得他还有半包烟的。

    “哎！小泽，你说你那大姐，你下得去嘴吗”

    “切！”小泽显然不喜欢这个话题，并不回答。其实彭程也不真的需要他回答，他甚至都没回头看看小泽，没有人能比他更明白小泽，在生存面前，能放下的东西，本来就应该有许多。

    ——

    彭程下了楼，他往网吧那边儿走，兜里揣上一千三百块钱，心里的底气似乎也更足了。走到小路口的时候，他本不需要拐弯的，却还是一头钻了过去。难道是特意的绕了趟暗场门口的彭程发誓他不是，他只是随便的多逛了逛而已，或者多少心里还是想看看那个破院子吧，但也只是如此而已。他这样想着，便不觉得多有些负罪感了，当他又走到那个破败的小院子，看见它依然是破败的，静悄悄的，破也还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