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尾鱼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灰鸽子
很有把握
“他是黑哥嗷”
好些时日了,贝贝和彭程难得的手挽着手,恰似尤为恩爱的样子。他们俩跟在大哥身后往回走,隔着大哥有些距离,很不情愿靠近。彭程总是偷偷的瞄着前面的男人,像是偷看爸爸手机的孩子,他到底在想什么,贝贝很想知道,但是她不能问。
“不是。”彭程很小声的说,生怕有人听见,那么远的距离,他仍是这般谨慎。
“那是松哥呗”贝贝又问。
“不是。”问得多了,彭程便不情愿了,他手脚脑袋都晃动了起来,就像在颤抖,很像是颤抖的不耐烦,于是贝贝便讪讪的,不再说话了。
“哎呀!你看你,你别老生气。”
彭程很快发现了姑娘的沉默,他太熟悉她了,就像是熟悉自己的身体,所以他不知所错,要知道很多人都不能和自己和解,彭程也不能。接着他看见贝贝的头从低垂渐渐抬起,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显然不能理解他,要知道就连他自己也不理解自己,他懊恼着自己的无力,眉头微蹙却一言不发,那似乎都再简明不过了。贝贝愤愤然的朝前走了几步,这是无奈之下的推搡,她总是样看似苦情。
“你不认识的大哥,媳妇儿,你看这大哥是个好人,他是想帮咱们的,咱们也不能给他填太多的麻烦。”小伙子一把拽住她又说,彭的是懒得哄她,可是姑娘们很奇怪,她们享受的似乎正是这个。
“我知道。”贝贝低沉着脸色,仍是走在前面。
“媳妇儿,那钱不给不行的。”彭程着急了,他开始急头白脸的,那样子看起来是那么的滑稽,连前面的大哥也回过头来张望着。
“你别跟我哔哔,我没有钱,肯定不能给,你让我去我就去,你不让我去,我现在就回家。”
——
她大概是第一个没有经过考验就被带进废品收购站的人了。贝贝一步跨过铁栅栏大门,她还是第一次进来,甚至从来不肯靠近这大门。
左手边紧贴着墙根儿是一趟低矮的小平房,很坚固,水泥夯实得紧,远不像平房那般摇摇欲坠的。沿着平房一直往里面看,尽头便是那个神秘的大铁门了,贝贝只轻蔑的瞄了那里一下,那似乎远没有她印象里那么的大,许是靠得近了,她发现那门上的黑漆像是新唰的,泛着黝黑黝黑的光亮。
隔着黑漆的大铁门,赌博机高昂着的调子冲进耳朵,大哥没有带着他们俩进赌场,而是往左手边去了,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屋子里,接着,黑哥迎了出来。
彭程赶忙的叫了人,那四十多岁的大哥还没等彭程继续说话,便跟黑哥去另一个屋子了,留下他和贝贝在小屋子里等着。
贝贝不熟悉这里,这小屋子的位置从铁栅栏门外是看不见,那当真是个很狭小的屋子,只有一张单人床,靠着门口的墙边儿,是张木质长凳,能并排坐下两个人,贝贝一屁股坐了下来,彭程便也跟着坐下了。
“巴安呢他昨天没跟你在一起”姑娘一直没有开口,她空洞的瞄着漫无目的的某个方向,突然问了一句。
“他早上被开除了,剩下的工资啥的一分不给,他就是个看堆儿的,没他什么事儿。”
“哦!”贝贝哼了一声:“他没说啥嗷”
“他说要去告他们。”说着彭程乐了,许是想到了什么。“他说这是违反劳动法的。”
贝贝侧头看着彭程,不由得也笑了,接着她又问:“他们跟你怎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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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跟我说啥
松哥转身出去了,他拉开门,很奋力。一阵冷风吹了进来,从门外黑洞洞的夜色里逃一样的冲来,彭程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淋透了,他感觉有些凉。外面飘着细碎的小雪花,也跟着裹了进来,落在地面上像是雨,他知道,松哥是去核对身份证上的地址了。小伙子坚持再不说话了,无论黑哥再问什么,他都歪着脑袋,没听见一样。不一会功夫松哥又回来了,这把显得再不那么轻松了,脸上的那些零碎都在原来的位置上鹤立,他冲着歪脖子等消息的黑哥点了点头,坐在他旁边的长椅上。
“那你没有亲戚呗!”黑哥有气无力的继续问他,他显得无所适从,就像是垂死挣扎后的怅然,眼神儿瞟向房檐:“我告诉你彭啊,咱老板干这么大买卖,现在你这事儿,就我和你松哥知道,他是肯定不能放过你的,你知道不,你再合计合计还有什么亲戚没你不还俩女朋友吗你问问她们呢”黑哥一直说得断断续续的,到是说起俩女朋友来时,他突然来了精神,人顿时抖擞了,大手在彭程的大腿外侧使劲的拍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想起了谁,彭程略微的思索后突然摇了摇头,他说:“我女朋友不行,她没有。”
“我说兄弟啊,哥可是想帮你的,你赶紧想想,我也不跟老板说,你把钱填上,咱这事儿就算是拉到,就过去了,该干啥干啥,不挺好的吗你怎么让他收拾你嗷你那媳妇儿呢!她不想跟你好拉看着他们打死你呗!”黑哥紧缩着眉头,说得是那样的语重心长,末了他使劲的点了下头,像是战友临行前的托付。
“我媳妇儿不行。”彭程毫不犹豫的说。
“老弟呀!咱不能落老板那种人手里呀!没有好,哥都豁出去帮你了,你去问问你媳妇儿,你今天之前给我钱,一会儿早上,我先不交帐,你回去跟你媳妇儿想想办法,咱回来啥事儿没有,也不告诉老板就拉到,行不”
——
“走吧!上场子里。”黑哥迈着方步,想必是把自己的过错交代完了。他手里掐了根香烟,看了看彭程,从眼皮的下沿儿漏出的缝隙里,他把烟在掌心里墩了两下,叼在嘴上,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走吧!”
贝贝突然站了起来,黑哥显得很意外,他上下的打量了她半天,和他四目相对的,贝贝并没有退缩。老家伙的舌头在嘴巴里舔了舔腮帮子,在脸上鼓出个硬汉式的大包,转身先出了门。
——
这回换成彭程每天交账的那个装着防盗大门的神秘屋子了,从黑漆大门进来,沿着楼梯向下,很有压迫感。两人一进来黑哥就把防盗大门又关上了,关住了外面张望的人,那屋子里靠着左边的一面墙放着台电脑,旁边坐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子正在鼓动。他全身上下大部分面积被皮肤覆盖,嘴巴眼睛鼻子无一不小巧而紧凑,像是糖馒头上零星沾着的芝麻,可有可无。胖小子浑圆的身子,肩膀也圆,咋一看就是四喜丸子上面落着一汤圆,衔接紧密。他回头好奇的看了贝贝一眼,便也端起肩膀笑了笑,笑得好像别人都是傻逼一样。
不一会儿,又有人打开了防盗门,咔嗒的一声响,惊得贝贝猛地一扭头。那是个年逾五十的女人,穿了身杂乱而贵胄的裙子,她微微上扬着头,衬托着她愈发沉重的眼皮使劲的抹搭一下,眸光迅速从贝贝的脸上扫了过去,像是这屋子里根本就没有旁人一样。
彭程慌忙的欠起身子,打了声招呼叫人。
差不多就行了
那大姨竟是这般的态度,贝贝心里便愈发的不耐烦了。她突然感到厌倦,没来由的厌倦,像极了反胃。无论是这装逼操蛋的老逼娘们儿,还是旁边低着头的彭程,都让她厌烦,一股子吃了苍蝇的恶心感涌上心口。来不及细想,她难受得一闭眼,接下来说话便不中听了。
“这么个情况吗”姑娘顿了顿,她隐隐的感觉自己不仅仅是被坏人讹上了,许是被自己人按斤幺着给卖了。她哼笑了声:“我呢,没钱。他呢,也没跑,算是有诚意了。他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孩子,一时糊涂罢了,您就给一次机会吧。”
就连贝贝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些什么,这些话,并不是她的本意。她看见彭程奋力的挤眉弄眼,但那也不是她这样做的根本原因,这些全也不是她本来想说的话,可她就是这么说了。这一刻她心里很乱,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和那些机器的欢乐歌声交合在一起,仍旧清晰而突兀。也许不是这样对吗她自责自己不该那样想他,他那没道理卖了自己对吗她又听见自己中性而坚定的声音,那到底是些求饶的话,说得再如何硬朗,终归是让人丧气了。
“就这事儿呀”大姨摇摆着腰肢跨到椅子前面,腿一弯坐了下来。贝贝这样说,似乎是给了她心里上的莫大优势,好像原来也不过如此罢了,她变得神采奕奕的,嘴角慢慢挂上得意而熟稔的笑容。总算是到了大姨熟悉的节奏了,她便也自在了起来。
一刹那贝贝就发现自己落了下风,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想放低的姿态是不是更适合谈判,内心里的不屈服便先挣扎了起来。
“大姨,干你们这买卖的,半夜回家不害怕吗你不得成天的心惊胆战的嗷白天警察找,晚上赌徒找,也难怪赚的多,风险挺高吧!”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靠在了椅背上,人突然间就自如了,管她的,既然肯定是没有好,那就干就完了。
也不过是得意了那么一下,大姨便再不笑了:“丫头,我听说你是他对象,他还挺行事儿的。”她不屑的瞄了一眼彭程,然后上下的打量着贝贝,大体是奇怪,这姑娘也没什么毛病,怎么看上个嘴上带豁儿的:“来,你看看来,我给你调出来看看。”说着她走到那胖小子的身边,指着电脑上胖小子突然切换的画面:“这监控录像里,他是天天晚上都在机器上摆弄啊,你怎么还撒谎呢他这么成天的摆弄,你说他之前他得偷了多少钱”
“我不看,你也不用调出来给我,偷啥钱呐!他就是差帐了,想补上点,这差的帐是越不越多了,就弄不平了。”贝贝像是唠家常似得的,头也不抬,挥了挥手,说得到是轻描淡写的,口风却明显的不容置疑。
“你信呐!我可不信。”许是站住理儿了,大姨很妩媚的说她不信,到让贝贝无言以对了。姑娘耸了耸肩膀:“那大姨,你不信,不信行,不信你还能怎的”
“还钱!”老太太一声大喝,像跳舞一样,刷拉间一转身,花裙子在屋子里扑灿开了,她扔完这一句话,便别过脸去,一脸的凛冽,装得是真有气派。贝贝哼笑了声,也做回答,等了一会儿,便听大姨又接着说:“我们家干这个买卖,肯定是不白吃饭的,我女婿还不知道呢!知道有你好瞧的,你们自己合计吧!赶快把钱给了,啥事儿没有,这孩子,我看着也可怜,还有点……”
“那不行。”大姨大体是要软硬兼施了,不等她把话说完,贝贝厉
你疼吗?
出了门,贝贝踢着步子的往家走,她的表演似乎还没有结束,正沉浸在角色的气息里,一路上硬掐着老泡扭捏的节奏,总是不肯放松下来。她边走边琢磨,彭程的那个大姨怕是还有后招的,谁知道让她先回家了,那边儿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狠招拾到彭程。
对呀!收拾彭程不就完了。想到这里,贝贝几乎可以确信一定是会有新曲子的,她开始担忧起来,但不是担心那老娘们儿能用什么狠法子来收拾彭程,都是些假把式,她根本也不相信现在还有什么黑社会。那大姨说得那么狠,恐怕就是为了虚张声势,站队吆喝,全当是痛快嘴了。
她终于感到丝丝安心,她了解彭程,如果只是用嘴比划,他小子可比谁都会说,可是万一老家伙被逼急了,非要给他两巴掌不可呢那会儿会说话儿大概是没有什么用的。姑娘心里隐约的担心突然间又燃炙了起来,她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来路,忧心忡忡的脸上,眉头不易察觉的掐了一下。
彭程不比旁人,他毕竟是身体弱了些。
——
她开始打电话借钱,先是打给了景美。
“贝贝,我现在没有钱。”
景美大概很不好意思,说话吞吞吐吐的,接着她又给另外一个同学打了电话,一个多年未曾联系的同学,开口就说要用钱,她显得生涩而尴尬,好在总算是借到了两千。她想先告诉彭程,又觉得那样似乎不太好,便打车先去同学家取钱,钱都还没有拿到,彭程的电话果然就来了。
“媳妇儿,大姨让大哥告诉我,他说我少拿点儿,多少拿点儿就行,这事儿就那么地了。”
“多少也不给,你让那老太太死一边儿去。”还没等彭程的话说完,贝贝就炸了,她到底是容不得被要挟的,刚刚的担忧霎时间被抛诸脑后。
“媳妇儿,你别这样,他们会动手的。”彭程掐着电话很小声的说,听得出他多么为难,大概是身边还有旁人,他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吭声了。
“让他们动手来,什么时代了,你当十年前呢你让他们动动我看看”姑娘愈发的叫嚣了:“程程你问问他们来,你问问那什么黑哥白哥的,你问他敢不敢卸你条腿试试,你看看有没有人抓他妈的,他把你打坏了,你们老板能不能替他坐牢”
“媳妇儿,那不能,那他们打我你就让我挺着呗!”这便是神来之笔了,彭程的话里能听得出绝望,哀伤,到底是吃饭的行事儿,总是要有用武之地的。
“程程,他们不敢打你,你怕什么”
“行了,别说了,那我挺着,我懂了。”
再没等贝贝说话,彭程先挂断了手机,啪嗒的一声响。姑娘的心里霎时间慌乱了,爱情总能让人鬼迷心窍。倘若易地而处,被扣住的人是自己呢她坚信彭程一定会救她的。她终于还是失去了冷静的判断,拿起电话又打了过去,便再没有人接听了。
——
十分钟以后,还是彭程,他又打了电话过来。贝贝手里掐着刚刚从同学那拿到的两千,在赶往废品收购站的路上。
“媳妇儿,他们动手了,我的脸你知道的。”他没有继续说,他已经说完了,他们俩都知道,这是他全部的台词,然后彭程沉默了。
“我正打车过去呢,你等着我。”她当然知道给两巴掌这种事肯定会有,虽然他们也就只能给两巴掌,若换成是别人到也没什么,可彭程的脸,是经不起的。
“媳妇儿,大哥跟我说,我多少拿点就行。”小伙子有些焦急,于是他好似苦口婆心的劝慰,声音很小,但说得极利索,接着他又重复了一次。
“那得多少”贝贝有些慌张,她手里只有两千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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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和适当的愚钝
六天后,彭程打来他走后的第一个电话,那天他似乎挺开心,像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那大体是一种心理有底的踏实感,他非要故作神秘。他告诉贝贝,他已经在县城里安顿下来了,他说他找了个新工作,打算在那边重新开始。
“啥活儿”
贝贝乖顺的问他,轻声软语,她问了好几次,彭程都说不准成不告诉她,最后,想来是他自己也兴奋得藏不住了,于是便说:“我打算跟我索哥合伙干个小饭店,我索哥出钱,咱俩一起干。”
“索哥同意拉”这听起来不像是个太划算的买卖,贝贝以为索哥是会有所疑虑的,可彭程却一口应承了下来,像是理所当然一样。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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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一生的悲剧大体都源于懒惰、过度的依赖以及对于不切实际的无限渴望。这简直糟糕透了,为什么单单是人类的女性不像自然界的大多数雌性动物那样,渴望独立的生存能力呢也许那原因,本来就源于男性,因为人类的男性也不像自然界的其他雄性生物那样,渴望自由,又愿意承受自由的惩罚。
这似乎很矛盾,贪婪让人一生都在追寻,永无满足,所以人们总试图得到天生对立的两样事物,还自信的认为能够找到两者之间的平衡,然后给那些本质相同的事物冠以新鲜的名字,便美其名曰是个新玩意儿了。人的创造力和自我催眠在这个过程里被发挥到极致,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平衡,智慧和适当的愚钝。
爱情,一个最没有实用价值的东西,可特别是女人,偏偏是女人,她们趋之若鹜。她们甚至都没闹明白爱情到底是什么便一头栽进爱情里,被麻痹得。
可爱情究竟是什么
答:爱情就是你抽风了,而且跟老爷们儿没抽在一个点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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