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尾鱼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灰鸽子
愤怒果然是最管用的,贝贝还是高估了自己,她张大的嘴巴停了两秒,又一次和缓了语气:“程程,你让我上哪给你弄钱去”
“媳妇儿,我哥干这个能赚很多钱,他现在越干越大了,在这边儿都买房子了。”
“可是,钱怎么弄啊”
这果真是问题的关键了,问得彭程也哑口无言。这一刻贝贝感觉到稍好的形势,她又重复两次那个单刀直入的问题。“关键是钱没法弄,上哪都借不到了。”
“那你说怎么办我不想再干服务员了,你听明白没啊”
好吧!单刀直入也没有意义,彭程奋力的挂断电话,贝贝撑着头蹲在路边喘气,两分钟后,他又打了过来:“文贝贝,你这不是不想让我好了吗你看我能让你好的,我能让你们家消停的,操!”
——
回程的大巴车上,彭程气哼哼的,鼻子里饱满的情绪一股股的冒出来,他感觉热泪盈眶,三哥那边已经说好了的,差就差这么点钱,就差这么点钱,操他妈的。
这两天在三哥身边跟着,眼看三哥天天赚钱,女人就是见识短,就看着手里的那点钱较劲,较劲,较他妈的劲。
彭程摆弄着手里的电话,他知道他拿贝贝总是有办法的,他绝不能错过这一次赚钱的机会,还有很长的一段车程,小伙子愤愤然蜷缩着睡着了。
——
“索哥。”贝贝第一次主动打电话找索哥,她还几乎没有跟索哥说过什么话,从她认识索哥起,她来看他,却总是很少说话。
“你是”索哥更是不善言辞,他也很少说话,满屋子都是彭程跟嫂子聒噪着,后来,连嫂子也不说话,就剩彭程一个人,总有说不完的笑话。
“我是文贝贝。”
“啊!贝贝呀!”索哥像是狠松了一口气。“弟妹咋打电话了”
“索哥,彭程说要回来,你能不能别让他回来。”
——
于是索哥帮了忙,至于他做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没几分钟彭程就打电话来,说索哥让他回去,他得先回去一下。两天以后,彭程又回来了,那天很晚的时候,他给贝贝打了个电话。
“媳妇儿,我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
“索哥跟我说了,你让他叫我回来的。”
“哦。”
“他那我也干不了啥我不回来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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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怕你呢
临回来的时候,索哥给彭程拿了两百块钱,索哥啥也没说,就只是把钱塞进他手里,整个人像是装了根儿弹簧,颠了颠。彭程看得出来索哥的欲言又止,他还是不善言辞的,越是关键的嗑儿越是生生的唠不出来,况且也已经说了这么半天了,想来是能说的话也都说尽了,剩下的就是多余的了。
小伙子掏出钱来贴在天棚上看了看,人撂在上铺,身子妥帖的松垮了下来,他总算是彻底的平静了。高昂的劲儿燎过去了,尚有些酣畅过后的乏力,是三哥赚钱的刺激让彭程抓麻了,都是一样从小玩儿到大的兄弟,三哥也就比他大了两岁,小时候还有点二轴二轴的劲头子,刚娶媳妇儿那两年见人连头都不敢抬,谁能想到如今他就这样了。那感觉跟马云赚钱可不一样,三哥可是自己家里的人,就跟自己身边发生的事儿,能不叫人着急吗
还是冲动了,冲动啦。他搓着钱寻思了半天,然后拿起电话拨了贝贝的号码:“媳妇儿,你睡觉没”
——
“还没有。”听彭程只是问自己睡没睡觉,贝贝放下心来,刚接电话她尚显得心有余悸,夜早已经这样深了,他突然打来的电话总是让人胆突突的,姑娘说话的声音小极了,也是害怕,也是窝在被子里面。
“我也没睡!”说着彭程翻了个身,压低了声音,像贝贝一样小声的说话,他嘿嘿的笑了笑。索哥说得对,自己给贝贝的压力已经够大了,再使点劲儿,怕是就要压折了,什么钱还能有媳妇儿重要。
“媳妇儿,我合计明天咱俩吃个饭吧!你不爱吃麻辣香锅吗咱俩吃麻辣香锅吧!”
“我不去。”贝贝索然无味的拒绝,她有些疲惫,可她没敢表现出不乐意来。
“不用你掏钱。”
“跟钱没有关系,我是没有心情。”
“媳妇儿,你看我都知道了,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干,我知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贝贝赶忙的打断了他,生怕他说出更琼瑶的词儿来,她似乎在起床,穿鞋,接着打开了一扇门,门轴吱哑哑的。
“媳妇儿,你去阳台了是不冷不”
“没事儿,不冷。”贝贝生咽了下口水,卯足了劲儿似乎准备开始好好说话了:“我晚上不想出去,年底了,外面太危险了,坏人多。”
“媳妇儿,你是不是怕我”
他……终于是被问得沉默了,空气里像是参合了树胶,她感觉呼吸停滞,就要被裹进琥珀里。
怎么办她是怕他。
她怕他,可是她不敢这么说,这回似乎是个难解的扣子,她居然还蒙住了,要知道反过来对彭程亦是。
“媳妇儿,你看你怕我干啥我才怕你呢!”彭程又在最关键的当口顿了下来:“明天晚上吧!你下班我们见个面,咱俩吃麻辣香锅去,我也想吃了。”
“我……”贝贝开始吞吞吐吐,电话里传来嘴巴一张一合的声音:“你看你这是干啥”
“媳妇儿你来吧!要不我怕你不要我了。”
——
世间万事但凡是没有办法了,只能说还不到绝境,否则是一定能想到办法的,逼上绝路,然不破不立。
贝贝终于是找到了让彭程去工作的办法,妈的,这办法简单易行得甚至让她恼火,但那并不新颖。她一直想着去改变彭程,就像男人和女人之间所有的战争一样,女人总是试图改变男人,但那不仅仅是很难而已,那是绝不
异想天开
男人或许都跟孩子一样,当他不走寻常路的时候,你当真不能骄傲的认为他们与众不同,随他去吧!你要在一切尚能控制的阶段就果断的制止他,告诉他,你他妈的给老娘好好干活,否则,男人会继续像个任性的孩子,越来越难以管束,像那些小时候惯出毛病来,长大了打爹骂娘的孩子一样,最终牵着你的手走向绝路。
贝贝尚未发现,彭程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了是为这条绝路而生的。他,就是这条路上坚忍而不拔的开拓者,或者说,那就是他的理想,他理想中的人生,就是上蹿下跳的,鸡飞蛋打的,昨天和今天不一样的。
上帝也算是对他不薄了,那些所有的,他能走的平坦的路都一一的被他老人家堵好了,也是他小子不争气,骨子里就不是个有担当的人,所以才一顺水的溜进了下水道一般泥泞的人生中,不愿意被约束,不愿意为了任何人放弃自我的挣扎,不愿意随波逐流,哼,那你愿意干啥
贝贝偏就是不同的,像彭程一样她也没走在寻常的路上,但糟心的是,她的方向正好相反。是什么造就了她这样的品格,一个不已自我为转折的人,她竟然母性泛滥的觉得有责任来改变这个男人的生活,她想带着他走上正道儿。
这大概是上帝琢磨好的一个漏洞,神来之笔,放在彭程的人生里,一条必经的路上,或者说每一个女人都是一个男人人生里的漏洞,是他必将不平凡的人生里,一个充满牺牲精神的npc。要知道,她们几乎都试图带着男人走上流光大道儿,过上太平而安稳,没有跌宕起伏的人生,甚至都不问问男人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就直扑上去了,接着,被男人的灵魂甩得越来越远。
像想带着余占鳌走好路的九儿一样,真他妈的异想天开。
——
贝贝找到了几乎跟流浪汉一样的彭程,他在网吧里睡着了,口齿间是细碎而均匀的鼾声,就在那安康网吧里所有机器的最后排,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小伙子很会照顾自己,他把后排的塑料凳子凑到一起,摆的规规整整,自己蜷缩在上面,合衣而卧,还真是个不赖的床。
他脱了鞋子,大概是觉得卡在脚上顶不舒坦,两只大脚丫子扔出来老长。贝贝没舍得叫他起来,但不叫他起来,也不仅仅是舍不得,更多的是,她还不能确定彭程被叫醒后会怎样。看他的头发很久没洗了,一绺一绺的贴在脑门儿上,像是带了个黑布的帽子。他漂亮的侧脸棱角分明,下颌美好的线条没入脖颈,真是秀气。他依然白净,即便是满脸半脱落的皮屑,但仍是白净的,让人嫉妒的白净。
贝贝坐在旁边的坐位上摆弄手机,网管是个小伙子,来来回回的正在收拾,走到他们俩跟前了,偏要特意看多彭程一眼,然后意味深长的笑笑。他从来也不言语,笑完就走,无论贝贝是看还是不看他,他也不改套路。这手机还是彭程用尽在暗场的第一个月工资买给她的,虽然算不得是什么好的东西,但是心意最重要。
智能手机也只花了七百块钱,贝贝抚摸着手机上摔坏的磕口,心里又像摔坏手机的时候一样疼了。
——
“程程,手机让我摔坏了。”
“坏就坏呗!也不是啥好东西。”
那天他们俩在彭程租的那个一百五一个月的两居室里吃火锅。小伙子已经搬到了小间的下铺了,和房东两个人同住。白天房东去旁边的理发店里给人剪头,大屋里的小杰也不知去向,真就没有旁人在这屋子里了。他拿着白菜往锅里放,回头看见贝贝坐在他下铺的最里面,泪眼巴巴的看着那手机的侧面,那里磕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印子。
“但是这是你给我买的第一个手机。”贝贝记得手机掉到地上的那一刻,它并不清脆的声响,心都跟着紧了一下。她浑圆的小腿,粗粗的,像是洗干净的大萝卜,扭捏出鼓鼓的一块肌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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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兹
“媳妇儿,那这活我能干呀!”他竟兴奋得声音颤抖了。
网吧网管不像那些酒店的服务员,赚得太少了,没有哪个十七八的小崽子会浪费青春去干这种活儿,干这个的大多是些三十好几毫无建树的半大老爷们,偏巧脸还臊了点儿。彭程水当当的眼睛依然是那么的透亮,像是猫眼儿的玻璃球儿子,黑黑的很清澈,清澈得贝贝甚至能清晰的看见八个大字:“不差赚钱,让玩就行。”
看着一瞬间便已神采飞扬的男人,她迷惑了,但那又能怎样呢生活总是来不及细想的,贝贝点点头,很庆幸至少他认可了,她觉得这是上天给她和彭程的又一次机会,是让她可以再喘口气的又一次机会,简直难得,但她忘了,换汤却没换药。无论是加入牛奶还是加了辣椒,他到底还是彭程不是吗那并不是寻常人,他是一个不安分的家伙,一个善于发现还不安分的家伙。
“那我去呀!就去呗!还琢磨啥那怎么去”彭程急切的像个看见商店的橱窗里心仪玩具的孩子,于是贝贝生出了些疑虑,但她又没来得及细想。
她把从网上查到的电话都给了彭程,让他自己打电话问问。为了能让成功率高一些,她几乎抄下了所有的号码,但彭程却只打了一个,要知道,他总是有办法一击即中,跟那个老板一拍即合后,他们约好了第二天见个面,谈谈工作细节的事儿。
——
真以为这样就是美好生活的开始了,那简直大错特错。记得上大学的时候,一个包藏祸心的导师曾经在阶梯大教室里掷地有声的说过,他说每一个人的一生都要换上二十七次工作才能真正的得到满足,二十七次,一次也少不得。或许这个说法是有些偏激了,但不得不承认,频繁更换环境的人总是比那些一沉不变的人更容易感到充实,也更容易遇到新鲜的恋情,无论你漂亮不漂亮。
你若盛开蝴蝶自来。但当你真的可以盛开了,也要盛开在到处都是蝴蝶的花园里。贝贝就一直盛开在到处都是有了自己鲜花的蝴蝶丛中,而彭程却总能找到到处都是鲜花没有蝴蝶的漂亮园子,这家伙给他肆虐得呀,真真儿是任我遨游了。
三天后,彭程开始上班了。
对于这个世界上的某些人来说,任何形式的从新开始都是救了他一命。或许那也真算不得是劫后余生,但一次次糟糕的经历是不是总应该留下点什么呢可惜,没有。这一部分人忘性太大了,任何的坎坷都会被那种近似劫后余生的痛快冲淡,美其名曰向前看。
一旦从新开始了,他便觉得曾经一切的挣扎,甚至是垂死挣扎都不再深刻了,因为现在开始的是个全新的游戏了,至于过往的种种,就应该像前女友一样被永远的忘记。
——
那是个很小的网吧,平日里只有老板和他漂亮的女朋友两个人,尽可量的相互轮换着值班,实在是熬不住了,老板的姨妈会大老远的赶来帮帮忙。贝贝第一次去那个网吧看他,是彭程在那里上班的半个月之后,在一个岔路口的斜坡上面,就那么一个店面矗立着,掩映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建的六层老式楼房的中间,海漪网苑。
这名字简直土极了,像个九十年代,一楼小双室改建的低档酒吧,一样黑压压的门脸儿,黑压压的牌匾,几乎不打开的大门。不过它的位置是极好,紧挨着两所小学,远的那所十分钟也是一定能走到的,两所学校之间还有家医院,市里唯一的一家三甲医院,无论是失足少年,还是陪床的孤独亲人,这里都是最近的一家网吧。
彭程大体是没钱了,他非要贝贝过来看看他。找工作的那天他都没让贝贝跟着来,也是赶正上姑娘当班,他特意的推辞了,在他的心里或许想得没那么多,他只是不愿意跟贝贝在一起。
说不清楚为什么,彭的不愿意跟贝贝在一起,但他还没有开始嫌弃她。也许是两个人之间的不愉快太长了,多深刻的爱情在长时间的不愉快里都变得衔接不上了,所以他现在喜欢独来独往。
小老板很很快就决定好了,当即便订好了月底过去上班,可彭程提出隔天就来上班,说是没必要多等这几天。前后不搭的日子,算起来工资来很麻烦,不过彭程很坚持,到不图多赚啥钱,总是打游戏不花钱了不是,于是小老板也便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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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上了几步台阶,便是网吧的玻璃钢大门了,旁边的花槽子里,种着几棵绿篱,秋风扫的,早已经
老彭还行
海漪网苑这小老板人挺好,但贝贝从来没见过他,只听彭程说是年纪也不大,跟他相仿,要命的是就连胖瘦也相仿,干吧愣的精神,爱背着个经典款的lv小包收钱。
在彭程来上班以前,这小网吧里已经很久没有网管儿了,原本是寻思地方太小了,雇个人划不上了,可干上了才发现,再小也至少是要早晚班两个人的。只靠这小老板一个人白天晚上坚持着两个多月下来,漂亮女友整天闹心巴拉的,正是崩盘的边缘,即便是他自己也都熬不住了。彭程来的那天,小老板黑着眼眶子,嗷了整整一天一宿,早忘了今天是约了人的,乍一见彭程到了,他还颇有点儿惊喜。
彭程已经二十九岁了,连下巴上的胡茬子都变得坚硬扎手了,他再也不想告诉任何人自己跟女朋友处了五年还没办理合法手续,那让他太挂不住脸儿,怎么窝囊的男人连个女人都糊弄不住,于是他撒了个谎,他说他早就结婚了,有个三岁的淘小子。
小老板听完点了点头,他不在意这些,对于彭程的话,他根本就没仔细听,那原本也是个不需要走脑子的话题,无论是好话还是鬼话,果断相信了便是了,又能咋地。彭程说他也是做生意的,以前开饭店,后来出了点事儿饭点不干了,在家里老呆着也烦,孩子再闹腾点儿,就寻思找个班儿先干着,不差钱就是挺爱玩儿的,所以挑了网吧,合计先给自己玩够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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