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尾鱼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灰鸽子
彭程是个聪明人,跟那满脸疙瘩的姑娘认识
这个
这一天彭程给贝贝打了个电话,那是个半夜了,是一个她已经再不能出门的深更半夜,皎月高悬于浓稠的黑暗中,有着四月清明的晴朗,不甚明亮的柔白光芒。他说话吞吞吐吐的,但还是能听出不安躁动的急迫,他把意思说得非常透彻,他说他在网吧里遇见一个人,这人是他们网吧的合作伙伴,他说很稳妥,长期在网吧里卖游戏点卡的,是个有本事大叔。
彭程是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让贝贝知道,正是这个人,就要打开他们发家致富的新纪元了。幸福来得太冲冲,也或许是衣衫褴褛得让人看不清真相,但倘若你一旦认出了它,那一切就不一样了。要知道,它能带来的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可以结婚了,可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孩子,但前提是他们需要凿住这个人,让他给他们俩这个开始。
哼,一切都源于新的开始。
“媳妇儿,别犹豫了,力叔最近包了个新活儿。”
贝贝明白彭程的意思,或许对力叔来说这也是个开始也说不定倘若真是那样,那他们就是同一批先吃螃蟹的人了。这个先来后到对任何人来说,对任何事来说,都是那么的重要,这些贝贝也懂,但是这个新活儿,原也不太新鲜,可也算是新鲜,关键是新鲜在形式上了。
“媳妇儿,与时俱进啊,只有有眼界有魄力的人才能赚到钱。”彭程自诩是那样有眼界有魄力的人,他说力叔有一个私服的游戏网站,不是传奇这类打打杀杀的游戏,是在网络上玩打鱼机赌博的那些个玩意儿。
“那不行。”贝贝愤然否决了,与此同时同时,她心底里腾起了一丝惶惑,还是赌博,她不可能再相信那些东西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机会,那是害人的陷阱。
“绝不,绝不懂吗你想都不要想。”于是她又这样说了,辞色具历,但她仍旧感觉非常糟糕。
——
彭程迷恋赚钱,他脑子活泛,赚钱的路子自然也多,蹊跷的玲珑心,总是透亮的。力叔每天半夜照例的来,照例的补上些点卡,啥游戏的点卡他都补,多少也不挑剔。这天彭程卖了一张特别的卡,那卡表面上只有红白的颜色,一个汉字都没有,一个英文字也没有,一个字都没有,简陋的像是自己跟家里攒的,手工用塑料垫板剪成的一样。
买卡的老爷们儿没在网吧里玩,他包了所有的红白卡,给了彭程一千一百块钱,出去后就再没回来过。待到晚上的时候,力叔来补卡了,也是那么一张张红白颜色光溜溜的卡板,不仅仅如此,那卡连塑封的塑料皮都没有了。
“叔,这是啥游戏的卡”
彭程举着卡板问,心里的好奇愈发的重了。他看着力叔照例的数着钱,仍是那副从不为所动的模样,然后老头从眉眼的夹角瞄了彭程一眼说:“网站的。”
“网页游戏呀!”彭程继续他的问题,他用拳头搥着大叔的肩膀,试图让他说得快些。
力叔坚持着把钱数完了,他解开棉袄领口方向的两个扣子,把手伸进大衣的里面。那大衣的领口子早已经没有原来的颜色,有些发暗,却不脏,像是洗旧了的颜色。他收好了钱,也不说话,比比划划的示意彭程拿张纸来,又拿了支笔。这老家伙字写得是真的好看,但他有些花眼了,身子向后靠着,在纸上瞄摆半天,写了个很有中式笔体的英文网址,然后,他指着纸上的字,脸上的那些个零碎儿,都自信的纠结在一起:“这个。”
——
那天晚上彭程自己开了一张卡,红白没字的卡,一张卡一百块
啥都有
“媳妇儿,那能一样吗那怎么能一样呢那是一回事吗,媳妇儿”他连问了三句,尽管说辞不一样,意思却是一模一样的。彭程极力的鼓动着她,他是一个语言的大师,他拿捏得恰到好处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必须说服贝贝,必须说服,她是他唯一的生机。
在彭程的叙述里,那是个综合性的赌博网站,上面不只有梭哈,不只有,他的措辞让贝贝相信那里面丰富得浩如烟海,啥游戏都有,锚机那种抓小动物的,狗狗比赛赛跑的,打渔的,打扑克的,打麻将的,赌骰子的,还有干脆就硬猜大小的,一切的一切的,那儿都有。
“有就有呗!咱们不弄那个不行吗好好上班,赚钱,还钱,踏踏实实的,不比那强嗷”
“媳妇儿,那怎么能比那强呢!那能比那强吗”彭程懊恼了,嘴里绊了蒜,他发觉自己跟贝贝说点儿话变得成是费劲了。那傻姑娘脑子里都是些什么路子,她怎么就认识上班呢像是锈掉了一样:“媳妇儿咱们干庄,咱们不耍钱了,干庄了,让别人玩儿,别人耍,那跟上班那能比得了吗”
“怎么不能”
“不能,不能知道吗你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机会,如果不是他自己干不了,咱们哪有这机会。”
怕就怕这样靠着想象吹牛逼的。那个神秘的“他”在彭程的嘴里,是个自己就能做网站,但是却没有钱给游戏陪庄的电脑大师。他只能开发,可再到运行的时候,但凡有人赢了钱,他也就折了,所以他必须跟别人合作,跟有钱的人合作,才能把他浑身的知识变成切实的生产力,再将切实的生产力变成红色的毛爷爷。就是要这么干,他才会以每款游戏包月坐庄二千的价格,出让游戏月庄,这样虽然等于把赢钱的利润分摊给了所有庄家,但同样的也把赔装风险分摊了出去,于是乎,彭程的机会来了。
脑子果然是有用的,网络真可怕呀!贝贝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开赌场的原本还得租个门店,买些很贵很贵的机器,可现在啥也用不着了,连他妈的电费都分摊了出去,有台电脑连根网线,二千块钱就能坐庄骗钱了。姑娘开始蒙圈,她开始仔细的听他说话,越听越仔细,却越听越糊涂,但她坚信她听明白了。
哼,她听明白了,她听明白什么了退一万步就算这些真的是可行的,那这也是把双刃剑呐!一旦弄不好玩砸了呢贝贝没想到这些。赔庄哪里是两千块钱能够的,赔得多了可咋办继续赔吗赔不起咋办停下吗停下了那之前的付出不是就都白费了吗停得下来吗甘心停下来吗那个神秘的他果然是个长脑子的,可惜贝贝没长。
——
“媳妇儿,咱们自己买筹码放出去,让别人耍钱,咱准赢啊。你说你支不支持我吧!我可想好了,你支不支持,我都干,干。”
这段话彭程说得铿锵有力,一本正经。那工劲儿他就连一点儿的调侃,一点儿虚伪的腔调都没有,就像电影里即将奔赴战场,热血沸腾的赤膊青年,燃烧着的青春和梦想,让人不得不动容,何况是面对一个爱着他的女人。
“媳妇儿,我想让你再帮我一次,帮完这一次,咱们就能把所有的钱都还上了,你不想嫁给我”
点睛之笔,就这句话是让贝贝彻底相信他的唯一一句话,不只是相信了他,更是相信了她自己的期盼。
当身后被只大灰狼撵着的时候,挡在前面的所有东西都会被瞬间秒杀。贝贝但凡少欠一点儿钱,都可能不会在这个时候迷糊,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糟事儿,或者彭程的爱没有那样的渐行渐远,也许她还不会这样爱得越来越卑微:“行,程程,你等我吧!明天早上,我给你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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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粑粑
彭程接过钱到不生纠结,前面的铺垫做得那样的好,他坚信贝贝一定会相信自己,所以得来这一切,他也只是松了口气而已。他背对着身后的网吧站在台阶上,俯视着仰头看他的姑娘,那期待他的清澈眸光微微闪动,几乎浸在了水底,小伙子喉头像是噎着块馒头,他也有不舍。
跟贝贝,彭程没有说全部的实话,坐庄的事儿的的确确是真的有,这一点他问心无愧,但是,他却不是贝贝,也远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与她对视,彭程没法移开自己的目光,那就像是盯着即将扑来的猛虎,是含着恐惧的,是贝贝的心无旁骛,是她的最简单便给予他的信任,到让他害怕了。
彭程下意识的逃避她已经很久了,他不会白痴的看不出来,坐庄那不过就是另一个圈套罢了。脑子里装着太多的秘密,让他看起来有些闪躲,生活没有给他太多的选择,所以哪怕是圈套,怕是也得先套上了再说。富贵险中求,哪有不担风险又赚钱的买卖,这是小伙子认可的路,他知道会加倍艰辛,但人生总是要舍弃些什么的,于是他干了把狠的,用他的话说,就是让别人给操了。
——
坐庄其实并不难,不过就是两千的门槛费罢了,力叔呜呜喳喳的吹嘘,吹得玄乎极了,他说要想坐庄手里得有两三万,否则不是赔不起的,他到是真没撒谎,彭程自己估算了一下,也觉得少了三万肯定是要够呛的。可是他没有那么多钱,再等多久也不可能有那么多了,要想赚钱,他就得甭想那么多,于是他使了个大劲儿,就给自己准备了四千。彭程想,要是遇见个瞎麽蛄蚪眼的,一口气先搥里面三万,啥不都结了。
瞧,这也是个赌局,彭程总说,人生处处是赌局。吃喝嫖赌都是赔,只有赌博有来回,四千块钱,这是他为了这个局给自己准备的筹码。起先这钱他没打算跟贝贝要,他心里知道,自己这个玩法儿早几年就已经把贝贝给坑死了,别说四千块钱,现在让那她掏个四百看看,那胆小的娘们儿都能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哭上半个钟头,对她,他心里时常些男人的担当支搏起来,于是他从老板手里提了下个月工资,把包庄的钱给上了。
给钱的时候老板还说呢:“老彭,我可跟你说了,这人还得寻思正道儿。”老板话里的意思,让他晦晦涩涩的说了个碎末糟糠,但是彭程听明白了。不外乎是说歪门邪道儿不一定不通,但不一定通到哪儿了。
小伙子数着钱,抬头看了一眼老板纠结的脸,他微微笑了,这个道理他彭程比他懂,可他没有办法了,生活把他所有的出路都拉上了狗粑粑,就这条道儿还算干净。
——
彭程预支了下个月的工资,刚开始了没几天的下个月,那是因为这个月的工资前天才开出来,开出来他就都搥进游戏里了。那天想南也在,她是看着自己把钱全梭哈了的,那笑得呀!嘎嘎的,浑身上下的那些个小零碎都跟着哆嗦起来,花枝烂颤。
彭程憋着一肚子的恼火,一句损话也没说,全陪着想南嘎嘎嘎的笑了,说了是痛快,可丢了小娘们儿,哪头划算他心里翻个儿的闹心,那钱他本来想好了要给贝贝的,他想赢出一千三,给了贝贝一千三,自己还有一千三,那样想南就不会知道他把工资都给了贝贝了。
妈了个逼的,掂量这么久了,一手牌就傻逼了。
“我操,你们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都这么霍霍嗷行,挺好,刺激!”想南眸光清亮的盯着屏幕上归零的赌本,那耀眼的黄色照耀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脸,依旧坑洼不平,都是金子的颜色。
“哼,家里有这条件,怎的”
彭程微微
原来的沙滩
现在拿着钱了,彭程的计划突然就变了,他有了新的灵感,与其让别人赢咱的钱,咱还给不上,那还不如咱自己就先赢点别人的。一旦手上的筹码多了,上别人的盘口里换成钱,或者把筹码直接卖给来自己盘口里玩的朋友,不就给上了吗于是彭程把这四千都换成了筹码,他开始两边都干,一边自己开盘,一边在别人开的盘口里赢钱。
这四千块钱,是他的筹码,是他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唯一筹码。这一次机会是贝贝给他的,虽然那姑娘是因为不真的知道他做了什么,但彭程的心里还是感激极了,他想着要是赢了钱,一定给媳妇儿买把狠的,看啥玩意贵咱就买啥,让她一辈子都记得,于是他恶狠狠的杀进游戏里,干了。
——
无论这些钱来得多么不容易,都抵挡不了赌博排山倒海的气势,没到中午彭程就输光了那四千,于是他又给贝贝打了电话,说自己的筹码都放出去了,现在周转出了问题,需要贝贝再打两千块钱过来。
“啊”贝贝为难了,她哪里还能找到那么多的钱,四千,她已经竭尽全力了,她有些瑟缩的说:“我没有了。”
“媳妇儿,这事不能停啊,这要是停了前面的投资不就扔了吗”这也许是所有上当受骗的大姨们最熟悉的一句话了,贝贝何尝不知道这是绝了后路的事儿。
“那我试试吧!”
——
只要想,总是会有办法的。贝贝想起了一个朋友,那个朋友她还欠着她两千呢,赔给废品收购站的那两千,她就是从她手里拿的。二十分钟以后,两千块钱打到了力叔的银行卡里,彭程的电脑上,瞬间从零变成两千。
又一次的两千如有神助,忙活到下午彭程的账面上小两万了。他被自己超强的手法吸引,着魔一般的崇拜自己,原来他竟是这样的厉害。这一次他没有忘记他的初衷,他得把这筹码换成钱,他得先把欠别人的钱给上,给媳妇儿砸把狠的。
彭程找其他游戏盘口的庄家换钱,得来的结果是,谁也不给换,理由虽然犀利也属于正常:“你的筹码不是在我这里买的,谁买的你找谁换去。”
你当你自己鸡贼,别人都是傻瓜彭程蒙圈了。
不能换成钱那他赢多少都是白赢的,唯一的一线生机便是有人来自己的盘口赌钱。这一次瞎麽蛄蚪眼的照样一个都没来,彭程等了好久也没有人来他的盘口赌上两把,之前的那些朋友,赢了钱都没给上,自然是躲闭不及,人生啊,处处是陷阱啊!小伙子破碎的心理防线,随时随地的崩塌了,碎了满地。
三天,三天的时间彭程明白了,他的这个盘口没有人来。那个网站的人气本来就不高,常有人玩的只有那么几个盘口,都是力叔自己的盘,放给别人的盘口几乎个个债台高筑,看来这回这钱算是彻底的瞎里头了。
守着两万多的筹码没人来玩,他忽然觉得没有力气,要这些东西有啥用啊,有势无价的破烂。那天他特别的闹心,冲动的想着,索性就都搥里算了,这一想,他竟有些怅然,接着他开始废寝忘食的玩儿,玩了一宿又一宿。当彭程输了所有的钱之后,他关了手机,他没有办法,也再不能面对贝贝了,他不知道怎么告诉贝贝自己又一次死
睡过
“我说话你听见没你傻嗷,你干嘛不接电话”
疙瘩嶙峋的姑娘又去扯彭程大衣,她怒目而视,他则坚决不理,只是一只手死死的拽着大衣的一角,身子往里一横,想南被激怒了。愤怒令她的脸色越发的红火起来,难看极了,她恶狠狠地咬着嘴角,要知道,彭程还从来没有这样故意的气过她,气得她激动起来,眼泪在眼圈里转来转去的,然后顺利的漫过那坑洼不平的地方。
霍的,想南奋力扯过大衣,手机被扯得掉了下来,摔在地上,乒乒乓乓的滚了几下,但它没碎。那声音刺耳极了,彭程猛地支起身子,顺着声音的方向去找电话掉在哪里了,然后他看见想南把电话捡了起来。
——
他睡过那姑娘了,但那似乎并不让他真的高兴。想南在床上当真是欢实,精力充沛得像是张扬着的妖孽,来回来回的索取。她拿着手机站起了身,她要回头了,彭程赶忙的又躺了下来,假装着毫不在意。然后,他悄悄的从大衣和门板的缝隙里瞄着她,瞄着她大拇指使劲儿的掐住手机的下面,微低着头。
彭程开始着急了,谁都看得出来想南在开机,丁铛铛的,手机果然响了,在她脸上映出了一片明亮的蓝色。没有化妆,她的五官更加的混沌不清,眉毛寡淡得几乎看不见了,愤怒让她的脸看起来沟沟壑壑的,叮咚,好样的,中国移动,还是有条短信飘了进来。
再说一次,他睡了那姑娘了。
彭程脑袋嗡的一声响,对呀!没这么简单才对呀!他们可不是盖着被子各睡各的,不是的,他们是过了命了,是你中有我,我中也有你了,他不相信一男一女到了这个粪堆儿上,她还能秉持着礼貌,不去看那条短信,那总归不会是催费的短信就对了。
哼,亮了!突然的,彭程有了一种强烈的归属感,似乎一切都不需要再担心了。他感觉踏实极了,豁然开朗,一直还撑着力气的脑袋,总算是可以放下了,他实诚诚的躺了下来,感觉身心都贴合着地面,酸酸痒痒的舒坦,他放心的闭上眼睛,整个人都宁静了。
慢慢的,想南焦躁的脸上挂满了当受骗后的嘲笑:“你媳妇儿对你挺好的。老公,你怎么了我有点担心你了。”她掐着嗓子那么说话,说得一点都不像是贝贝,到像是马路边露出私处来撩拨男人的那种廉价的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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