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监视者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予争
撑下来了吗西格无暇思考太多,无孔不入的压力像针筒刺进皮肤,沉重的皮肉坠拉着颤抖的骨骼,耳膜奏起轰隆,她甚至听到韧带在咯咯吱吱的响。但全场仍是寂静一片,恐怖的威压让夏蝉与观众噤声,让热风与意志匍匐。
法术护罩在如此强大的法术面前不过是被抛弃在惊涛骇浪里的小舟,原本的白色迅速变淡,直到若隐若现、似有似无。
西格想要放弃了,这一战她输的太彻底,连抬头的机会都没有,还谈什么进攻。但她并不感到屈辱,她坦然地面对对手的进攻,守住了贵族的矜持。真正的贵族会坚守态度,看淡得失,西格从识字以来就一直在学习并践行这句话。现在她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下场,主动投降肯定不考虑,最好能被推出场外。
“根本不知道赢什么啊,两边实力差距太大了。”杰斯不准备再看下去,起身走向身后摆着银盘的小桌。
路德翘起二郎腿,把头偏到一边,“法术对决也没有个正经法术对决的样子,跟划拳似的,太敷衍了。”
“不过咏唱的表演还是很精彩的。”杰斯一边说一边敲门叫来仆人,让仆人端进新的酒来。他自己熟练地开酒再倒酒,端着装着两支酒杯的银盘走到沙发前。
“说得好像你看得懂一样。”路德瞟了他一眼,顺手接过斟满的酒杯。
“嚯嚯,宗师大人,那就由你来给我分析四句唱词的意义吧。”
“我不懂。”路德十分干脆。
杰斯耸肩,他原本不想同损友开玩笑一样去逼问路德看他露怯,没想到路德直接把话题堵死,反倒是自己这边尴尬了起来。
“咏唱也分许多流派,虽然它的开创者安德里齐纳侯爵最初只整理了不到50条唱词,但后来人的古籍整理发现了更多零碎的信息,传到如今出现了许多流派分支。而这些词背后的意义属于尚在研究的范围,我接触的大部分专业学者们也在积极探索中。”路德解释。
“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听起来真像是某种神秘的宗教仪式。”
“差不多,这些唱词的意义连它的发掘者都不一定明白,只能被归到‘奇妙的古人智慧产物’中。”
“不过。”路德突然小声说。“最后一句是。”他细声念叨着最后一句唱词,循环往复,如颂经文。
“怎么了”杰斯抿一口酒。
“没什么。”路德嘴上这么说,细微的表情变化已经被杰斯看在眼里。
“你有什么新发现那可了不得啦。”杰斯试图把话题继续下去。
“就是,就是。”路德换上了杰斯从未在他那里听过的语调,犹豫、沉重但有力量,就像在寒风中飘摇的火把,“是最后一句,‘未见无影之归途’,与其说是发动法术的唱词,更像一句谜语。”
“在我看来四句都像谜语。”
“只有这一句。”
杰斯把酒杯放在一边,“你是说这一句无关法术的施放对吗”他眼珠一转,“但也不一定是谜语啊,或许是想凑四句而已。除非。。。你提前知道谜底是什么。”
路德回复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你的想象力真优秀。你不觉得这句词另有所指吗归途为什么会有影子”
“路的影子只有走在路上的人才会有影子啊。”杰斯随口回答,“未见无影之归途,说明没有人走回头路。”他下意识地朝路德一瞥,才发现路德的眉皱的更深了。
“我随口说的哦。”杰斯等着路德给出专业意见。
正当两人讨论问题之际,比赛终于有了结果,安丽像知道西格在想什么似的恰当地刮起一阵风让西格安稳地落在场外。观众们无一不起立鼓掌,两人向四周行礼后各自退场。
安丽刚一进休息室,女仆们便迎了上来,一边恭喜她赢下比赛,一边夸赞她威风凛凛,都像喜鹊似的叽叽喳喳,安丽把每个人的肩膀拍一遍,示意她们各自忙各自的事情,然后走到沙发边坐了下去,早已侍立一旁的女仆递上加冰的柠檬汁,安丽“呼噜”喝了一大口,放松地把身子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恭喜您赢下这一局。”那位侍立在一旁的女仆现在才送上贺彩,她双手交叠在胸口,深深鞠躬,规矩地行了一次祝贺礼,手腕上的银镯子闪闪发光。
安丽敷衍地“嗯”了一声,她板着脸,余怒未消。
“请您静心。”她又深鞠一躬,“诸事顺利,请您静心。”
“我看心不静的人是你,安妮。”安丽偏过头去瞥了她一眼。
被称为安妮的女仆腰弓得更深了,“我只是担心您的比赛成绩。”
安丽“嚯”地站起身,头也不回便走向门口,临末只留下一句话,“别妄想替我拿主意。”
“那么,便祝您成功。”安妮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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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水面以上(十一)魔法决斗
安丽依旧披着袍子,这次连帽子也带了起来,宽大的帽檐几乎把脸遮住一半,远处观众席上的人只能看见柳叶一样伸出帽檐的秀发。
裁判员沉默地站在两人中间,示意开始后安静地退了场。似乎所有人都不愿打破这优雅而恬静的氛围,大家在等着两人开战前的礼节性对话。
“我希望你能全力以赴。”没有敬语,没有称谓,出乎西格意料的,安丽以直接而嚣张的姿态发话了。
“我看出来了,您这几场的心态起伏很大。”西格想从话里套出点什么。
“既然面对决斗,态度就应该端正,我反思了前两场的作为,矫饰优雅并非正道。”
“您说的对。”西格欠身行礼,“我们应当放手一搏。”事实上她就是这么想的,虚虚实实地比到现在,西格甚至还没看过安丽的全部手段,前两场演的不差,是时候满足一下自己的私心了。
有资格站在台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愿意尽情施展才华,这本是擂台的意义所在。
“你没有说错,前两场我的心态起伏的确很大,它影响了我的发挥,我为没能认真对待比赛向你道歉。”安丽在一片哗然中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
西格没有过多的反应,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似的,她只是挂着模式化的微笑,立着模式化的站姿。
安丽没有多说什么,她改换了原本挺立的姿态,弓腰弯腿,瞪起双眼,伸展十指,为战斗做好准备。打架这件事从来都和优雅一词无缘。
西格向后再退了5步,把两人的距离拉开到半个场地以上,“请您说‘开始’吧,我定会全力以赴。”不能回应客人的心情,让客人尽兴的主宾不是合格的主宾,贵族的礼仪无所不包,即便是在与优雅背道而驰的打斗上。若是再顾着仪态优雅而放水,反倒显得自己虚伪了。
“开始。”安丽银牙一展,清亮的声音准确无误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所有观众在这一刻屏息凝神,仿佛声音被隔绝。
狂躁的爆裂声无情地撕碎了宁静,西格手中闪出霹雳电光,在“开始”声准备落下时出人意料地向安丽袭来。
观众们脸色各异却发出整齐的哗叫声,他们之中太多人过去许久沉浸在轻飘飘的优雅贵族交友模式中,视争斗为野蛮,视拼搏为愚蠢。无论在宴请还是游戏中,礼仪像糖罐似的把人浸泡,磨去了曾经拥有的斗志与激情。
安丽不幸的和观众们保持了一样的状态,她怎么也想不到看起来那么拘谨,那么小心翼翼的西格会率先出击。闪电精准命中了她的左腿,安丽的脸因痛苦而狰狞,左腿无法控制地跪了下去。
西格不再固守上两场的矜持,趁机再出三发,分别瞄准右腿、左肩、头。闪电无可比拟的速度优势让抢到先手的她得以轻松追击。
安丽爆发出撕裂般的吼叫,忍着麻痹与剧痛驱动仍在颤抖的左腿,狼狈地向右方扑去。
她成功了,虽然情急之策让她来不及准备,膝盖与手肘硬生生地磕在石制的地面。她躲过了两发闪电攻击,这已经是天大的运气。原本瞄准右腿的一击打中了腰间,安丽死命地咬牙忍耐也挡不住传遍全身的电流让她似受惊的蛇一般抽搐。
扑倒在地的安丽心弦紧绷,顾不得被磕破的膝肘,以它们为支点发力让身体腾空,以扭曲的姿态完美躲过了连续射击的两道闪电,并在落地后拔腿就跑。
面对狼狈逃窜的安丽,西格却没有一丝喜悦,她满以为自己能以速度取胜,面对这个看起来柔弱不堪的富家小姐,这个靠父辈余荫在名利场上横行的完美女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不仅法术强大,甚至连体能都超过了一般人,她如驯鹿一般矫健的身姿躲过了攻击,如运动员一般强健的体魄顶住了伤痛。西格为自己的第一轮的进攻宣告失败。
西格心有不甘,她不知道自己还需要努力多久才能追上那些高高在上的女孩们,永远光鲜亮丽,自信永不枯竭的女孩们。
月光为窗棂涂满银白,小女孩头顶水壶挺直腰板;爬山虎在墙缝间惬意舒展,少女捧起书卷愁眉不展。努力贯穿了西格整个童年,只为了让她有自信面对自己的同龄人。因为他们之中会有最耀眼的存在,安丽凯尼斯,以及许多和她一样的人,他们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像初春的小雨,细腻无声地影响着周围所有人。和西格一样的孩子们会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们,不由自主地模仿他们,不由自主地被如阳光般耀眼,仿佛不会枯竭的自信所感染。他们是新时尚的领袖,是头一道春风。
“家族不能带给你的,要靠你自己争取。”西格寡言少语的父亲这样说。
“身份不够高贵,要是连礼仪都学不会,你还有什么用”西格从王室退休的礼仪老师这样说。
每
第九章:水面以上(十二)起伏
安丽沉下肩膀,汗水开闸似的涌出,露在帽子外面的头发被黏成一绺,难看地粘在脸颊上,满面桃花似的潮红,浸满汗水的长袍贴在身上,勾勒出健美的曲线。
观众们从震惊转为欢腾,他们一遍又一遍叫着安丽的名字,为少女的美丽与热血呼喊。安丽以左手按右肩,向四周的观众们款款行礼,然后退回到一开始的站位上去。她用眼神示意裁判噤声,看着昏倒在地上的西格逐渐苏醒。
西格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的艰难爬起,胸口像给人刺了一刀似的止不住的疼,呼吸也不顺畅,她感觉自己的肺里灌满了液体,只能狼狈地等待自己恢复,至少精神会稍微放松一些了。
她感受到了之前从未感受到的烈日光照,这让她觉得皮肤在升温,还有些刺痛,明明场地内的光线也没有明亮多少。或许不是烈日,或许是观众们怀疑、轻视的目光,或许是观众们热烈的讨论让场地内升温了,又或许三者皆有。呜,真是让人烦躁。
在观众一片掌声中,她不得不继续战斗。自己的忍耐坚毅成了对方高风亮节的证明,她弄不懂安丽究竟是在演戏还是真心想给她展示自己的机会。但是那个自信的少女仿佛永远不会出错,她在几近失败边缘后居然做出了如此与众不同的选择,轻松自然地就像端起用旧的茶杯。西格不禁扪心自问,如果倒下的是安丽,自己会再给她一次机会吗赢下比赛的光荣与高风亮节的名声相比哪个更重要
西格想不出答案,她觉得自己永远无法明白安丽在重重目光的关注下得以随心所欲的自信从何而来。
她稍微调整状态,忍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向安丽点头示意。她不能再沉心于细小的礼节修饰中,安丽是个强大的对手,任何一丝疏忽都将导致难堪的失败。
“听我说,西格。”安丽尚在喘息,声音相比平时更加沉稳厚实,“拿出你所有的本事来,我们会好好比一比,直到认输为止。”
西格一阵恍惚,她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燃烧的斗志怎会出现在一个高贵之人的身上高贵者正因为无需努力拼斗才显得高贵,高贵者是生来优越的,是天生完满,慵懒优雅的。为什么安丽凯尼斯想要去拼她哪里需要去拼她是所有参赛者中最高贵的存在,只要她父亲肯下本钱,买来一个冠军也在能力之内。
种种念头尖如锥刺,西格觉得胸口愈发疼痛,她错愕地看向安丽,正好对上了那双点着火的眼睛。
她的斗志是真的。西格的心里有一种声音这样说。
20多年来,西格一直在努力追赶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把磨炼完美的气质当做铠甲穿在身上。她知道自己是不完美的,但她要打造一副完美的铠甲,当她以西格韦尔夫之名立于名利的战场时,她要所有人对自己说:“你是完美的。”被所有人认同的伪装即为真实,为此西格愿意压抑自己的感情,改变自己的习惯,她不能做任何发自内心的选择,因为原本的自己并不完美。
但是安丽凯尼斯啊,你本该是那个完美而高贵的人,为什么我会在你的眼中看到渴望与欣喜
她再次认真审视对面的安丽:灰扑扑的长袍,因疼痛而咧着的嘴,被汗水黏在脸颊上的头发,因劳累而稍显萎靡的精神。多么狼狈,多么难堪,与完美毫不相干。可西格分明只看到了她黑色瞳仁中发光发热的火。
多么完美,她的眼睛是从赤红岩浆中诞生的黑曜石。
西格深吸一口气,像刚开始安丽所做的那样深深鞠躬,“您的心意我明白了,请期待我的表现吧。”这句话她只想说给安丽听。
像是要回应西格的决心似的,安丽解开了左肋处的扣子,把长袍抖落在地上,露出一身纯黑底色的紧身衣,从左腿到右胸延伸出一枝飞花带叶的白色石楠。
西格也想和观众们一起欢呼鼓掌,她在心里放下矜持,坦荡承认对安丽的憧憬。
安丽轻声说:“开始。”便像箭头一样朝西格冲来,有空气推力作加速,上半身几乎平行于地面。
西格连续打出数道闪电,全被安丽提前升起的防御法术弹开,两人在对话的时候一刻不闲,都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好了准备。这正是西格担心的,原本想通过密集的进攻让安丽只能逃亡,无暇施放防御法术,可惜安丽没有中同一个计谋两次,这次换她先攻。
西格放弃进攻,她果断闪身躲过了安丽挥来的拳头,顺势一个后空翻,蝶舞似的瞬间拉开两人的距离。她弓起腰,轻踮脚尖,换了一副猫一样警觉的眼神,俨然是有武术功底的。
观众席爆发出了比刚才热烈许多倍的欢呼,看来相比于优秀人才展示技艺他们更喜欢矜持少女人设翻转。
安丽没有继续进攻,她似呆滞地望着西格,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西格一下慌了神,脸色腾地变红,以之前绝对不会使用的语气脱口而出,“你不是在嘲笑我吧。”
“你挺可爱的。”安丽扬起嘴角,不经意露出几颗白玉似的牙齿
第九章:水面以上(十三)追赶
安丽以手脚伏地,狼狈地大口喘气,她现在可以确定对方在感知力上有超越常人之处,这是无法靠后天弥补的差距。
“你很,强,天赋,很强。”安丽断断续续地说。因为过度使用风力加速与转向,从关节到脏器,没有一处不在传递痛觉,她甚至感到身体要被磨成齑粉。规则限定了必须使用进攻法术,这种用法对身体造成的负担是无法避免的。花样玩的太多,还是来了恶报,安丽现在有一丝悔意了。她用力支持身体站起,却因为腰部旧伤突然的剧痛而像老鼠一样趴在地上,这与少女礼节有悖的不雅姿势引来了观众席一阵遗憾的叹气声。
西格出人意料地没有回话,她希望自己是因为努力获得认可,而不是天赋。她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对自己天赋的赞誉,和她所仰望的人的背景优势比起来,她在魔法上的先天优势渺小得可笑。
修炼法术会是一条上升的途径,小时候西格在被私人魔法老师称赞的时候想到了;把自己嫁出去是必须走上的正途,长大的西格在被父亲称赞的时候明白了。她努力提升自己的价值,魔法、武功、马术、剑术、舞蹈、礼仪、数学等等。无论天赋高低,无论是否擅长,她都要去学,不能任性地凭借天赋与喜好选择自己的人生方向。她是韦尔夫家的长女,要肩负兴旺家族的重任,提高自己的身价再嫁出去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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