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监视者

    鲍林试图平复心情，但过于激烈的喘息让他开始咳嗽，头上渗出冷汗。他赶忙从左胸的口袋里掏出白色手帕捂住嘴，对着杰斯咳起来。他的动作夸张，像被热水烫过的小虾一样前后仰，大幅度的弓腰让跟着晃动的左手手帕几乎盖不住嘴，甩动痰液滴在地面上。

    杰斯赶忙一步上前扶住好像要一头砸在地上的好友，轻柔地拍着后背，同时扶着他坐到面前书架尽头的扶手椅上。

    “唔，这里怎么会有扶手椅”鲍林说。

    “你少说话，先休息好再说，我也不知道它是哪来的，这里明明是你负责的地方。”

    鲍林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要把这不大的空间里所有的空气都吸入肺中，然后缓慢地呼出，神色恢复正常。

    “我很少来，档案整理严格来说是文教部的工作。”

    “别贫了你。”杰斯冷峻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文教部能管机密情报吗图书馆地下四层的门只有你有钥匙。”

    “族长也有。”

    “先不谈这个，我要告诉你，我和他达成了合作关系，我们一同设局让那个袭击者放松警惕，然后抓获他。”

    “具体怎么做。”鲍林盯着杰斯的眼睛。

    杰斯目光难掩兴奋，“以前都是他有办法钓出袭击者，这次我们和他共享情报，依然由他担任诱饵，我们负责抓。”

    “那需要另安排人。”

    “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杰斯伸手拍拍鲍林的肩膀，“我需要你的人。”

    “你的人不行”鲍林一脸坏笑。

    “废话，我的人早被桑德莫汗知道了。为了家族的命令，装作一般案件处理，让本来藏在暗处的人以假身份出现，结果就是这样。”杰斯狠狠地说，“我的人被这该死的命令牵制住了，只能继续装蠢，他们现在如履薄冰，我只好找你搬救兵。”

    “你倒是真敢说。”

    “有什么不敢”杰斯开始倒苦水，“家族也太贪心了吧，又想把这案子压住，又想不让路德奥尔森知道详情，还想让我的秘密部队出动保护他，这不搞笑吗头上那帮人知道对手是谁吗那可是‘漆黑大蛇’，是鲜血祭祀里最厉害的猎人，他无影无形，暗中观察，出手时永远是守卫换班的时候。要不是他只盯着奥尔森，没有搞大破坏的心思，这事早压不住了。我们还这样束手束脚地做事，只会永远慢人一步。”

    鲍林重重地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是的，我现在认同你的意见，就这样吧，你说了算。”

    “好。”杰斯郑重地伸出手。

    鲍林握住了杰斯的手，两人达成合作。

    第二天，瓦尔哈拉城中心。

    安丽租住的公寓就在这里，面朝中心广场，楼下就是中央大街，黄金地段寸土寸金。她倒不是有意纵情豪奢，不然就直接去商业街旁的酒店订房间了，只是刚来时太仓促，人生地不熟，只好先找到中心广场这个地标建筑，然后在周围随便选了一家公寓。

    一般地位比较高的贵族不会出门住公寓，他们认为不去酒店享受接待服务就不能体现自己的身份。凯尼斯家族因为产业大，在她爷爷那一辈被封了爵，但从小在上流社会穿梭的安丽倒没有染上太多贵族习气。

    安丽的公寓内整洁地像是从没人住过，衣服整齐地藏在衣柜里，足够躺下四个人的丝绒被大床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门口的会客室不见一个杂物，日用品和茶杯都被放在相应的柜子里。每天中午进来打扫的服务生经常误以为自己走错了门。

    今天服务生又一次来到了门前，反复确认无误后正准备敲门，却听到门内隐约传来抽泣声。

    太诡异了，算了算了，还是先走吧。服务生立刻回头离开。

    安丽擦了擦眼泪，坐在窗前望着广场上的人。

    人们来了又走，总之不会永远在广场上停留。有脚夫在这里歇停，宗教在这里集会，贵族在这里欣赏戏剧。这里的人数从清早的稀疏到中午的拥挤再到深夜的零星，这里日复一日吞吐着巨量的人流，每个人都会来这里，又总会离开。广场历经繁盛之时与空寂之刻的轮回，得到的同时在不断失去。

    开始与结束早有定论，过程不过是过程而已。

    明天就离开这里吧。不，要留出时间给雷克斯哥哥和路德老师打招呼，还是算了，实在没脸见他们。

    安丽看得出神，细长的睫毛粘上了轻盈的灰尘。阳光洒下，照亮她身后的白床，却照不亮她失色的瞳孔。她最终收回了眼神，端起细长玻璃杯，啜一口杯中的深紫色，带着脸颊上泛起的微微浅红躺在洁白的大床上，向这座城市道一声午安，然后合上了眼。

    与此同时，雷克斯




第五章：推进中（四）推进终结
    “感觉折了。”男人沉默了很久，憋出这么一句。

    他满怀怨念地看向靠坐在沙发上，好似无所谓的女人，“这是你的主意啊，你给解释下呗。”

    “只是小波折。”

    “我感觉没了呀，现在这个小子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好像这一系列的打击把他伤到了呀。”男人十分苦恼，“我现在后悔了，那个小子原来挺脆弱呀，一直让莎朗主导他的思想不就结了吗哪需要整那么多操作啊。”

    “路德奥尔森都比你聪明得多，你这一千年是怎么过来的”

    男人一步跳到女人面前，瞪大双眼，歪着嘴角，两手叉腰，气鼓鼓地说:“你要给我好好解释，认真解释，说那种我能听得懂的解释，这可关系到我的故事能不能顺利进行下去，别藏着掖着。”

    女人伸手挠了挠头，斜着眼睛看他，“那你听着。”

    “第一，你的关注点有错误。这个局从一开始就是设给主人公的，雷克斯波特是我们的棋子，他的主动行为无足轻重。只要路德决定收徒，这个局就已经完成了。”

    “但是他现在明明。。。。”

    “收徒的主动权一直被牢牢把握在在路德奥尔森的手里。在这件事上，他们两人的地位是严重不对等的，只有我们的主人公有资格说话。路德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只是不断向雷克斯抛出筹码。”

    “但是雷克斯他的确拒绝了。。。。”

    “他没有拒绝的权力。”女人冷冰冰的说，“说出想说的话毫无意义。做出想做的事才是权力的体现。”

    “雷克斯的心理活动不足为提，我的诱导不过是让他直面事实罢了。”女人继续说，“让他回忆起曾经无谓的拼搏，明白拜师是如今唯一的出路。但是不明白又怎样呢现实会逼迫他做出选择。”

    “他现在心灰意冷，要是走个极端，直接去神庙里做使者，斩断尘缘，余生奉献给传教事业怎么办”男人追问。

    罕见地，女人开怀大笑，笑中含着绝对的自信和仿佛看穿一切的淡然。雷克斯在这里一定会万分震惊，谁能想象到一个长发冷面少女会展现出如此嚣张的笑容。

    “不会的。雷克斯是个典型的凡人，渴望着一切凡人会渴望的东西。他怕死，但更怕窝囊的活着。他受尽磨难，因此渴望名利双收，他屡逢挫折，因此渴望功成名就，他受困于自身条件不能同爱人长相厮守，因此渴望金钱地位，他曾失去锋芒，迷惑颓唐，因此渴望找回自信，实现自我价值。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心灰意冷，怎么可能看淡人生”

    男人挑起眉毛，却没有说话。

    “你还记得奥尔森家族的奇迹魔法是什么吗”

    “预言术，很可怕的东西。”

    “预言术，通过观测过去一段时间的行为变化从而推测未来发展可能。”女人看着男人的双眼，“虽然命运这种说法是不准确的，未来可能的分支有许多，但确实有‘注定结局’的存在。”

    “你想说什么”

    “雷克斯的经历决定了他的需求和思维方式，进而决定了他在当下会做出的选择，我设的这个局就像在利用预言术一样，推测出了他可能的选择分支，然后把我们不需要的分支堵死，留下唯一的那一条，就是命运的选择，就是‘注定的结局’。”女人的瞳孔仿佛深不见底。

    “现在他走到选择的当口，然而路只有一条。”

    男人笑笑，“对啊，只要路德坚持收他为徒，他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路德能给他一切他想要的，能让他一瞬间梦想成真。要是换做一切还未发生以前，他一定会跪地感谢，大呼万岁。”他满意地望着女人，“你的计划很完美，我亲爱的唯，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女人对男人的表现反应冷淡，“故事中的人们会经历无数曲折离奇，回首时对过去充满感激，因为每一刻经历都是为塑造未来而存在的，他们一步一个脚印，最终把未来把握在自己的手里。我可以想象到一天后雷克斯拜路德为师时他激动的模样。”她仰着头，把脖子靠在沙发上，找一个舒服的角度，“但是作为观众的我什么也感受不到。没有热血剧的展开，没有迷雾般的未来，没有痛苦的内心纠葛，亦没有梦想实现的狂喜。”她声音逐渐微弱，好像很疲惫似的缓缓合上眼，“从我有制定这个计划的念头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隔天，瓦尔哈拉研究院西侧楼，四层。

    研究院的装修充满了前卫的设计风格，通道全部被设计成弧形，从头到脚刷尽白漆，有时能看到无声的魔偶平稳地移动，穿梭在一个个自动识别的金属门中。试验场地奇异多样，有能容下千人的空地，有仅能三人站立的狭窄书房，有充斥着各种刺鼻气味的瓶瓶罐罐，有燃着赤红火焰的巨大锅炉。这里是瓦尔哈拉最高魔法技术的象征，一砖一木都透露着它的不凡。

    研究院四层是闲置的房间，大部分空空的，小部分被个别教授或实验员包下来做私人场所，当然这是需要审批的。

    &



第六章：台上与台下的人们（一）交易或请求
    雷克斯与安丽遇袭后的第二天。

    路德在学校主楼东侧的外事区，这里负责接待客人，接受邮件，签发派出函，还有远程通话。

    外事区一层被分为三块，大门前搭建了一排人工服务区，是接待外来人员的地方。后面被空出来，由一道墙隔着的是邮件区，即使设有数排整齐的收纳箱，地上依然堆满了大小不一的邮件。最里面就是通话区，每一个通话器被不透明的玻璃单独隔开，保护使用者的私密。路德使用的是最角落的三个机器中的一个，贵宾通话器。玻璃更厚，装修更贵，话筒柄都是镶金的。

    远程通话是个新鲜技术，全国应用不过五年。说是全国应用，能像瓦尔哈拉这样财大气粗地设一排通话器实属罕见，在条件一般的乡村，只有政府办公室或神庙内能有一台。而且通话价格普遍很贵，耕种为生的农民赚一季度的钱在瓦尔哈拉通不了五分钟话。幸好神庙配备的通话器有免费开放时间。

    路德虽然对这玩意的技术很感兴趣，想趁此机会实验一番，但饶是他也禁不住费用负担，通话要速战速决。

    路德拿起听筒，操作起来。通话器的本体就是一个黑色方盒子再加上点装饰，想要同合适的对象通话，需要打开盒子，用手触摸镶嵌在其中的纽扣大小的魔源石，使用刻在上面的暗号法术，依照指使输入通话方对应的代码，完成连接。所以通话器需要魔法师才能使用，一般的通话器旁都会有专门的服务员，当然在最高学府——瓦尔哈拉是没有的，无才能者不得入门。

    路德打通了，那边传来一阵“滋滋”声，然后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嗓音，“瓦尔哈拉的贵客，原谅我的怠慢，请问您是哪位”语言谦逊又得体。

    “这里是路德奥尔森。老凯尼斯，我有个坏消息。”

    “这里是凯尼斯，出什么事了，路德先生。”那边的声音陡然严肃了起来。

    “给你解释一下，魔法决斗大赛的分区赛是循环积分制，每名选手和其他选手交手一次，积分最高者晋级。”路德顿了顿，“安丽她已经输了两场，还剩最后两场，但由于时间被错开的关系，已经出现了一个打完所有比赛并全胜的人，也就是说安丽被淘汰了。”

    路德能听见那边锤桌子的声音。

    “不，不可以，绝对不行。”那边的愤怒几乎要冲破话筒。

    路德皱眉，“孩子们的事让孩子们自己解决，你生那么大气干什么一个冠军能为你带来什么免费广告”

    听筒那头沉默了许久，好像在收拾情绪。

    “想说什么快说，通话费很贵的。”路德催促。

    “好吧。”老凯尼斯的声音变得些许沙哑，“我请求你帮帮我，让我的女儿拿到冠军的荣誉。”

    “你疯了。”路德不悦，“这个荣誉给了有天赋的才子展示自我的机会，各大家族与联合会会向他们抛出橄榄枝。但对于你的女儿来说，不过是日后茶会上的一个谈资而已。难道你想让她的履历更好看，把她嫁入王室吗”

    “别取笑我。”老凯尼斯的语气里混着自嘲的苦涩。

    “请你听我说，我需要她拿到这个冠军。”老凯尼斯十分诚恳。

    “理由呢”

    “不便说。”

    “你知道你这个要求是多么过分对吧。”

    “我知道。”

    “淘汰赛会由瓦尔哈拉的神灵祭司，特派王室成员和海克斯家族领导列席，想要保你的女儿拿冠军，你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去疏通关系吧。”

    “疏通关系保冠军是不可能的，不然我也不会拜托你了。”老凯尼斯的声音突然变得冷静。

    “一讲到做生意你整个人状态都不一样了。”路德讥讽。

    “你只管开条件吧，首先是让我的女儿回到赛场，之后的训练你尽力而为就好，如果真是她实力不济，我便无话可说了。”老凯尼斯无视了路德的讽刺，坚持请求着。

    路德沉默了，他双眼微张，在认真思考着。听筒那头也沉默了，等着路德的答复。

    不透明的玻璃隔墙像是覆盖着一层水汽，静默地隔绝私人空间，从外面看只有一个浅浅的人影。

    路德开口，“我能保你的女儿拿冠军，但我需要。。。。。现在就要。”他压低了声音，确保即使有人贴着玻璃墙也听不见一个字。

    “嗨，你听见了吗他说他能保冠军，可没用错词，是‘保’哦。”

    “你怎么又在偷窥别人。”少女唯一如既往地批评着她不靠谱的父亲。

    “反正我把‘眼’放在他身上了，不看白不看。”男人抬起头，激动地看着站在他身后的唯，像极了看到新玩具的幼童，“但是今天可看到好东西了，你也听到了吧，路德说他有办法保那个女孩拿冠军。太厉害了，你怎么看”

    “我认为他不会说谎。”

    “你也忒信任他了。”男人皱起眉，像是在思考一个难解的数学题，“他有必胜的方法还是有办法让主办方内定冠军还是叫选手们放水”




第六章：台上与台下的人们（二）青春剧真好看
    这段时间里路德一直没有主动找安丽谈话，他明白自己的行为可能会对安丽的情绪造成影响，但需要处理的事实在有些忙不过来，好在这个敏感但成熟的孩子在情感上并不需要依靠他人太多，可惜家庭的缺失让她在情感上的缺陷越来越大。只要抓住雷克斯就能牢牢抓住安丽，她就是这么一个好懂的孩子。或许是可悲之处呢路德心情有些复杂，情感有缺陷的人极易被利用，安丽也是，雷克斯也是。即便自己在他们身上没有太多感情，即便自己也要在未来的计划中利用他们，但路德还是不想看到他们因为自己的感情缺陷而受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