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监视者

第四章：厚度（四）两人的卑微
    安丽到了，她穿着洁白的长裙上镶满了大小不一的钻石，在清早的高阳下熠熠生辉，好像海边铺平的粗盐；手腕的银链子穿过三块水滴形的乳白色宝石，像极了浪潮过后，平躺在沙滩上的贝类，光洁的脖颈上佩戴着海蓝色的菱形钻石，每一个切面都折射出一束蓝色的光。

    她像每一个大家闺秀一样束起头发，瓜子形的发卡上镶满颜色各异的珠宝，穿着保守而华贵的平底短靴连脚踝也要遮住，她款款走来，仿佛腾云的海之女神，所有为之倾倒的男人都要匍匐仰视。

    她不会穿凉鞋踩在深深浅浅的沙滩上，那双华而不实的靴子只能适应柔软平稳的地毯；不会因为裙子被风吹起而娇羞，那佩戴骨架支撑的长裙根本不会被风吹动;更不会像个邮递员一样走街串巷地给人送西瓜！那尊贵的长裙只会让平民不敢直视。她不是普通又温柔的邻家少女，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神，她一点也不普通。

    雷克斯心里重新建立的坚强在这一刻完全破碎了。

    安丽迫不及待地小跑到雷克斯跟前，俏皮地歪着头，优雅地向他伸出手:“这位先生，请带我走吧。”

    什么，这是哪一段表演雷克斯想起来了，《夕阳旅行》，改编自亚森当地的民间故事，有150年历史的舞台剧，讲了一个勇敢又有点流氓气质的穷小子偶然在美丽的海滨城市邂逅独自出行的富家女的故事。最后的结局就是这个场景，富家女向穷小子发出邀请。

    雷克斯小时候总喜欢看这个，只要集镇中心搭台子演戏，他准第一个到，虽然看一半免不了被老爹发现给绑回家去，然后再偷跑出来，总是看个头和尾，中间的情节只能听隔壁大哥哥讲。他讲些什么亲嘴啦，搂搂抱抱啦，自己开心地吹鼻涕泡，可这些东西小时候的雷克斯搞不明白，他觉得能两人能够相遇就已经很美好了。老爹说:“小孩子看不得这个。”他当时好逞能，觉得情情爱爱没什么不好，自己要是也像个流氓似的天天在码头晃，是不是也能遇上心动的女孩呢于是蛮长一段时间不着家，尽在外面晃，但是外面都是熟人，和小姑娘们都是玩得开的朋友，哪里找一个从天而降的女孩呢

    现在雷克斯知道了，小孩子不能看这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故事。剧本那么狡猾，讲了一个掐头去尾的故事，把两个年轻人最美好的时间展现出来给观众们，让观众们去羡慕，去感叹，那个穷小子善良又勇敢，带点流氓气息最能吸引女孩子的青睐，他帮女孩完成了旅行的愿望，一路上像情侣一样在一起，发生的许多惊险又美妙的故事。他们一起打退了迎接女孩回家的“坏人”，一起在大雨滂沱之夜顶着破棚子睡觉，一起看日出，一起在集市里卖鱼，略带苦涩的经历因二人的共同面对而变得甜蜜，然后就是女孩在最后主动向男孩发出邀请，完美结局。

    但究竟该感叹什么呢游手好闲的穷小子没有家庭需要供养吗独自外出的富家女没有家人会为之揪心吗恋爱是自由而美好的所以恋爱中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自由而美好的吗他们明明没有结果，明明会分离，为什么要做一件明知会失败的事呢为什么沉溺于短暂的欢愉中无法自拔相遇时如何快乐，分离时就如何悔恨。

    太狡猾了，雷克斯自责，自己就像戏剧中的主人公一样，幻想着短暂而奇妙的相遇最终成为永远的小幸福，把多样的人生掐头去尾，只品尝其中最美好的一段。

    安丽看雷克斯站定不动，好像有什么心事，她主动握起他的手，拉着他向前走，“走吧，我昨天晚上研究了一下，要快点去校门口租马车，不然可赶不上中午饭啦。”

    雷克斯木偶似的跟在安丽后面，周围行走的人们纷纷侧目，一个闪耀的少女拉着了无生气的普通少年，简直像戏剧中演出的一样。

    雷克斯只管跟在安丽后面，脑子里不断闪现那个舞台剧的片段。

    两人先是一路小跑，后来安丽有点跑不动了，就拽着雷克斯快步走。他们穿过林荫道，走过石板路，经过广场，体育馆，天文台，最后来到了校门口。

    安丽在门口看了又看，无奈地咬起下嘴唇。她转向身后的雷克斯，“那个，具体在哪里租车呢，我只知道城中心的广场附近有租车行。”

    雷克斯被拉回思绪，他仍不敢看安丽的眼睛，怕深藏于心的自卑在她面前暴露。门口的人更多，尽是些社会上的人。车夫们，小商贩们，钟表工们，工程师们正看着好似闹剧一样的场景，一个光芒万丈的少女，在哪里都是绝对的焦点，和她在一起的人只会被那光芒映衬地更加丑陋。

    雷克斯踌躇了一会，伸出手指弱弱地指向一个店铺，“那里。”安丽赶帮拉着雷克斯的手，像个自信满满的女主人带着她的仆从一样走向雷克斯指的方向。

    雷克斯还在想着那场戏里的情景，小时候的回忆渐渐清晰。

    “留在这里吧，我亲爱的，我已经离不开你了。”“不，我不行，我的家人迟早会找来，我没法忤逆他们，生在贵族之家，我的人生并不属于我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何等残酷的规则要把一个少女的人生掌控，何等邪恶的家族要把自我的权力剥夺你是属于你自己的，当然了，也属于我。”“你不懂的，亲爱的，我没法，我不能。人总要向现实屈服，该面对总是躲不过去。”“无论前路如何，我们一起面对。我俩已经走过一段时光，苦中作乐，似苦亦甜。只要两颗心紧紧绑在一起，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难关是有的吧，但剧中不会给你展现了。雷克斯心想，真不愧是戏剧，残酷的东西



第四章：厚度（五）两人的坚持
    距离淘汰赛还有六天，安丽在本赛区还剩4个对手，她将会在接下来的两天里结束比赛，暂时休息以等待8人的淘汰赛。

    休息室内，路德在黑板前来回踱步，向安丽讲解淘汰赛事宜，安丽无精打采地望着坐在路德身后的雷克斯，眼神里满是复杂。

    “好了，打起精神。”路德敲黑板，“虽然因为主办方让开幕战拖得太久导致接下来安排比较密集，但这个赛区基本没有你的对手，接下来的比赛也没有观赏的必要，等到淘汰赛时再说吧，你需要为真正的挑战做准备，剩下的4场随便对付一下，别输了就好。”

    “好-------”安丽有气无力地回答。

    路德耸了耸肩，“行了，接下来你就按照正常的训练来，分区赛结束后我会给你进行特殊训练，争取进前三吧。”说完便准备离开。

    一直低着头的雷克斯立刻站起身，追着路德就要出门。安丽的心像是被揪着，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只见到雷克斯背影消失在门后，她沉默良久，无奈坐下。

    白色墙面的休息室只有安丽一人，恰如她空空的心房。

    雷克斯跟着路德一路走到了别墅区外的花园里，这里恰好四下无人，环境清幽。路德转过头，“你想说什么，现在说吧。”

    雷克斯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看着路德的眼睛，“我想做您的徒弟，与您一起去悲叹之地。”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路德撇过头去，“又是这个。”

    “无论您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您。只要您让我。。。”

    只有成为你的徒弟，才能迅速跨越阶级的鸿沟。

    “行了。”路德打断道，“你还是先考虑一下自己的毕业问题吧，别把空洞的理想挂在嘴边，人都是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的，沉浸在自我幻想中的家伙不如立刻去死。”

    “您不明白！”雷克斯激动地说，“您知道幽灵灯塔这个故事吗在我的家乡，亚森千岛城，传说有一个莽撞的渔民深夜出海，那晚狂风大作，群星无光，海浪打翻了他的船，他根本不知道该游向何方，无边的黑暗像一个容器把他困住。他几乎失去了一切希望，只等着海浪吞噬自己。”雷克斯渐渐平静下来。

    为了唯一的方向。

    “就在他放弃求生的时候，远处亮起了灯火。那灯火比平日里最黯淡的星光还要黯淡，可是在一片黑暗中，它成了最耀眼的存在。渔民找到了指引，找到了求生的方向，他拼命向灯火的方向游去，最后，第二天搜救的人们在一处荒岛上发现了生还的他，但这一带根本没有人，也不会有什么灯火。”雷克斯笑了。

    “你是说没有目标的人在面对困难时会轻易选择放弃，有目标的人则会向着目标努力，即使那是个虚假的目标。”路德若有所思地说。

    不等雷克斯点头，路德接着说，“我老家也有一个故事，是一个在沙漠中迷路的人恍惚中看到绿洲，他拼命的走向绿洲的方向，最终渴死在路上，因为那不过是海市蜃楼。”

    雷克斯一愣，不知该说什么反驳。路德继续说道:“我告诉你，方向走错了一样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原地不动，利用剩下的时间做些对自己有益的事。”路德轻蔑地瞧着他，“比如谈一场恋爱什么的。”

    雷克斯的脸瞬间蹿红，但不是害羞的红，是愤怒的红。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接受等死的结局，就算是海市蜃楼我也会去，无论前面是什么，我都要亲自看一看。”

    我会拼尽所有。

    路德的表情回归冷漠，“你的话叫我十分不满，我今天便教你一个道理，不要被自己可怜又冲动的情感迷惑而失去理性，当做出决定时，永远考虑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一项。”

    说完，路德转身离开，“你滚吧，想好了再来见我。”

    雷克斯再没有向前迈腿的勇气，他知道对于理想和未来，自己完全没有想好。失去了脑海中狂热声音的催促，他便茫然地在原地打转。

    原来我只有一腔热血。

    花园里蜂蝶齐舞，各种奇花异朵争妍斗艳，竞相开放，雷克斯只觉得这里闹哄哄的，万物都在争吵。

    夜晚，雷克斯在主广场通往食堂的石板路上独自散步，他需要一个足够安静的地方来放空思绪。路德的告诫，脑海的声音，回忆的画面，神秘少女唯的提问，它们庞杂如渔网般将雷克斯缠紧。他不知道自己该坚持什么，相信什么。现在他需要一个撕破渔网的利刃，只要能为他指引方向，无论那是什么都行。

    漫天星斗光芒四射，璀璨如钻石，位于天穹正中的圆月像玉盘似的。道路两旁生长着高耸的银杏树，星月辉光平均地洒在每一片幼嫩的银杏叶上，为树林涂上银白。夏夜温暖而湿润，和风伴着虫鸣奏响惬意的曲子。这是美好的夜晚，它理应为爱人们升华感情而存在。

    雷克斯只感到格格不入，美好的夜景像是故意在嘲弄他。

    为何让我这样一个心乱如麻的人独自享受这一切呢我还是回宿舍缩在墙角里比较合适。

    他正欲离去，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是雷克斯哥哥吗”

    一小时前，安丽漫步在林荫道上。

    她觉得今天大家都有点不对劲，路德老师也是，雷克斯哥哥也是。他们好像突然变得冷淡了，要是以往，至少雷克斯哥哥会一直陪着自己。

    安丽孤身前往这个远离自己家乡的地



第四章：厚度（六）袭击事件
    安丽提前发觉，抢先一步闪到雷克斯身前，用手臂把他向身后挡，同时尽力躲避。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尚未反应过来的雷克斯差点被打翻。

    光芒闪过，身后一棵大树轰然倒下，雷克斯立马做好了战斗准备，他意识到敌人远不是自己能应付的了的。他望向刚才救下自己的安丽，还来不及道谢，就看到她肩头一片血红。

    该死！怒火冲上雷克斯的头顶，他立刻发誓，定要让袭击者付出代价。

    “雷克斯哥哥。”安丽一边喘气一边说，“那是两道闪电，我们遭到袭击了。”

    “让我来。”雷克斯一脸冷酷地展开防御法术，二人身边升起一层半透明的护罩，双眼紧盯着发出攻击的方向。

    树丛忽然安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雷克斯没有因此而慌张，他依旧紧盯着刚才的方向，眼也不眨，呆若木鸡。

    第二次攻击来了。诡异地从左后方发出，直射向雷克斯的头部。闪光打在护罩上，却被缓缓消融，被击中的部分逐渐显形，而后又化为半透明。

    雷克斯伸手抚摸安丽的头，后者紧张地直发抖，他看着安丽这幅样子，笑着说:“一切交给我。”

    袭击者从二人身后的暗处走了出来，他身披黑袍，带着纯白面具。

    来人身上一点杀气不显，竟鼓起掌来，“跟在路德奥尔森身边的果然不是一般人。你能感受一定范围内的魔力对吧”

    雷克斯露出吃惊的表情，谨慎盯着袭击者说，“你为什么这样说”

    “不用刻意隐藏，雷克斯波特，你这点能耐在魔法师界可能是超凡异能，但在悲叹之地可算不了什么，s级以下的常规防御法术是挡不住我的攻击的。你既然能用全主动的a级防御法术，不就证明了你的这一能力吗”

    雷克斯从心底佩服这位对手的观察力。防御法术被国家从d到s级分许多级，级别越高越复杂，防御性能越好。一般来说使用到a级已经是普通魔法师的极限了，但该法术可以被改造，因此同级别有许多变种存在。熟练的魔法师会依照自己的能力选择法术级别，并依据使用习惯进行改造。可是大部分a级防御法术使用者都会选择各大研究院研制出的现成版本，因为其复杂程度过高。

    “改造a级，你是真的了不起，我的爱才之心让我不想对你下手了。”白面具下的人发出阴恻恻的笑声。

    将原本自动触发的防御法术改为主动，完全掌握法术的运行，可以根据现场情况随意改变防御的强度，方向，从而获得超出平均值的防御效果。但是获取高权限意味着牺牲舒适度，如果使用者没有强大的运算能力，就根本不能操纵防御法术的运行，如果使用者不能提前预知需要防御的强度和方向，那主动防御就失去了意义。也就是说，如果不能感知一定范围内的魔力，便很难使用主动防御法术进行有针对性的防御。

    雷克斯狠皱着眉头，少有实战经验的他对这场战斗毫无把握，现在最后的底牌也被看穿，与他发生正面冲突显然是不明智的。

    气氛再度僵住。白面具站定在原地，如观赏戏剧般悠闲，甚至小声地用西部方言哼着歌。雷克斯拼命思考，想要找出一个合理的逃跑方法，他实在无暇顾及身后的安丽，刚夸下的海口“一切交给我”现在已然破灭。

    正当雷克斯与袭击者对峙时，身后的安丽有了动作。她双手和拍，随着清脆的拍掌声，地面升起上升气流，然后她摊开左手，手中散出黑色沙尘，混入气流中在面前形成黑色帘幕。

    雷克斯被安丽突如其来的行动打乱了阵脚，正在慌乱之时被安丽叫住，“贴着我走。”

    袭击者看到障眼法，叫一声:“不好！”赶忙甩出两道闪电射向黑色帘幕内。上升气流立刻消散，帘幕背后空无一物。只有地上留下了一小滩新鲜的血液。

    此刻雷克斯安丽二人互相拥抱着躲在距石板路不远的银杏树林内，他们隐去身形，肉眼无法窥见。

    “这是什么啊”完全搞不清楚情况的雷克斯在稍稍安全后立刻发问。

    “凯尼斯家传的隐身术。”安丽出乎意料地冷静。

    “这是啥原理啊，隐身术的实现不是超复杂吗一个人是怎么。。。”

    “住口，你想被发现吗”安丽第一次在雷克斯面前展现愤怒的样子。

    雷克斯立即老实了，耷拉着头，像个失落的小狗。

    危机仍未消除，安丽能清楚地听见白面具的脚步声，那声音沉闷厚实，平缓而富有节奏，简直像是在自家客厅散步。安丽的心凉了一截，她明白一个正在追击的暗杀者在目标消失后不可能如此从容。但这已经是她最后的手段了，如果真的在劫难逃。。。。安丽不敢再继续想象。刚才的表现几乎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气。

    她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雷克斯。为了保证隐身的效果，二人贴得很近，雷克斯额角渗出的冷汗也被看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