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当然,容许有长期和短期之分,短期自然可以容忍,可问题是楚国前面还有韩魏两国。以韩魏目前的亲秦程度,很可能会被秦国不费一兵一卒吞并掉。在吞并韩魏之前,秦国自然要承诺一大堆好处,容许韩王魏王保留一小块自己的封地是很有可能的。但这样大方的承诺,一旦诱使韩魏打开都城大门,迎秦军入城就会立刻失效。
楚赵齐燕四国可以眼睁睁看着,一旦秦国对韩魏如此,就会绝了妥协的心思。不过这仍然要知彼司的努力,秦国的阴谋才能广为人知。
其二,令尹由诸卿誉士于外朝公选,得甲士多者为胜。一旦选定,即便有人使诈,也得服输,日后令尹之命犹如王命,敬受而速行之。熊荆再说第二条。
大王,此不公也。诸尹里巨阳之尹彭鬣说道。
有何不公?熊荆气势忽然提了起来,服输是最最重要的。他日阵战时敌军使诈,你误算之后,输了便是输了,难道你还能重打一次?
彭鬣被熊荆驳的哑口无言,熊荆又道:并非容许使诈,而是律法之外的诈术无法禁止,只能像使钱买简那般,商议出办法下次禁止。本次误算若在律法之外,你只能认输。
熊荆说完此条看着诸尹问道:知否?
臣等诸尹们很不整齐的声音,他们还在考虑此条的得失。知矣。
其三,如非天灾,县邑若因你等导致可战之卒短少过甚,或在阵战时士卒一触即溃,或是无粮输运,那便取消承包资格,由善治有功之氏族接手。熊荆接着说第三条。
其四,县邑未经允许不可擅自变法,熊荆再道。他一提变法,一些人眼里的热切就黯淡了下去——这些遭天刀的,为臣的时候死命阻止郢都变法,一旦自己做主了,脑子里想的全是变法。且誉士甲士之权不可侵犯,余者熊荆吐了口气,道:不论。
沉默了好半响,见熊荆确实说完了,尹公们四目相对,大大地松了口气。除了第三条比较危险外,余者——对,还有一个誉士,其余毫无难度。
敢问大王,承包之县邑之誉士如何?成介最急,息县是有誉士的,因为誉士效忠于大王,他一直笑脸相迎,心底戒备。
誉士封于闾。熊荆道。不封者年奉一百五十石。
全国有九百多个党,一万八千多个闾,而今誉士差不多也是一万八千人,恰好可以封满。可为了以最快速度解决老公族问题,四十多个县邑只能承包给老公族。如此,誉士约莫要多出了六七千人。这些只能养着,包括以后产生的誉士也只能养着。好在县吏不要再养,预计养县吏的那笔钱可以拿来养誉士,年奉一百五十石,可以养两万人。
甲士如何?年奉一百五十石并不多,成介之外,诸尹齐齐点头。
甲士不可任意增税劳役。熊荆道,若增盐铁诸税,需将甲士所增纳之税返之。甲士不得侮辱,子女可免费入学,诸事册中皆有。
敢问大王贡赋如何?成介追问细节,蔡文一开口就提了一件大事:贡赋。而且问得很巧妙,贡赋的意思就是本县之内的一切收益与郢都无关,唯一要孝敬郢都大王的就是贡赋,这是分封的提法,不是封君的提法。
户赋归于郢都,余者归于县邑。熊荆笑看着他。
啊。诸尹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户赋是什么?户赋只是刍藁之物,这类似以前楚国进攻给周天子的包茅之贡,完全是象征性的。但一会他们就不惊讶了,眼下郢都仅仅凭造府的收益,一年恐怕就有十万金。
这这这绝大多数人高兴,大别山冥厄三关守将穆忻却忧虑起来,大王这架势显然是不想管郢都以外的地方了。那冥厄三关如何?
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赚钱,总有赔钱货要靠接济,弋菟看着他道:冥厄三关由外朝和大司马府商议定夺。
第二十四章 成本
知道县邑如此安排后,诸尹再无胆怯之意,其乐融融间,看向熊荆的目光开始带着些感激和讨好。但也有几个人眼色别样,他们找到成介蔡文等人细语几句,蔡文等人又揖了过来:起禀大王,臣有一不情之请望大王开恩。
说。熊荆正坐于王席,下面诸尹的一举一动都在眼里。
臣等请大王赦阳文君死罪。蔡文这时候吐字非常清晰,听到‘阳文君’三字,中廷立刻安静了下来。对尹公们来说,阳文君并非罪不容诛,从今日这个结果来说,阳文君对大家是有恩的。若非他鼓动县吏告病让自己不发卒不输粮,大王说不定刚才就把自己杀了。
彼时大王困于陈郢,秦人以假首示人,告世人曰大王已薨。阳文君寿陵君闻此讯方欲立悍王子为王。此蔡文说着说着看向其他人,待他人一个个点头称然,才转过头来道:此虽有僭越之过,却是常情。臣还闻此事皆寿陵君为之,非阳文君所为。旬月以来,左尹府又未曾搜查阳文君通秦之罪证,臣以为
蔡卿就不要以为了。熊荆把他的话打断,如果证据有用的话,为何凡人都要长个脑袋?如果左尹有用的话,为何左尹要受命不佞这个大王?便如扫屋子,律法不过是一把扫帚,要想打扫洁净,光扫帚是不够的。不能说扫帚扫过,屋子就洁净。
大王以为,律法无用?没有杀身之祸,还有承包之制,诸尹们说话底气很足。
大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钺。熊荆笑道,我有斧钺,更有甲兵,何须顾及律法?秦人打过来的时候,有何律法可言?再说,他抢在对方反驳之前说道,楚国今后行承包之制,只有你我之约定,只有你我与誉士甲士庶民之约定,违者便是不信,遵者便是有信,与律法何干?县邑之内,你便是律法,楚国之内,只要不违诸约,不佞便是律法。你以官吏之制时所定之律法要不佞如何如何,谁对谁错?
这一群人错愕了,他们还在思索间,更让人的震惊终于发生。负责割肉的脰人在熊荆的示意下在最中间的铜鼎里捞了捞,鼎内的羹汤‘哗啦’的一声,一颗煮的已发白的人头骨被捞了出来,诸尹人人大骇。
已经晚了。熊荆看着那颗人头,语气里有些惆怅。阳卿入鼎前一直在喊:‘大王不可杀我大王不可杀我’,还说秦国华阳祖太后如何如何,抛入鼎内他居然自己又爬了出来,不佞只好命人将他又扔了回去,然后盖上鼎盖,足足过了一刻钟鼎内才没了声响。
大王熊荆的描述让人毛骨悚然,特别是特别是大家可能都喝了中间那个鼎的羹,食了阳文君的肉。‘哇——!’有人忍不住吐了。
不佞对阳卿素来信任期许,然阳卿却一直想做令尹,为此不惜与秦人合谋,妄图使我楚军败于陈郢。你等受其蛊惑,竟不发县卒不输粮秣,本该全部处死!然,不佞念及同姓之情,又知你等不明合谋之实,故而赦免。阳卿乃忘恩负义之人,其肉只配煮熟了喂狗。你等吐的是鹿肉。以天真的童声说杀戮之事,中廷好似瞬间沉入黄泉,诸人惴惴,全身发冷。熊荆再道:四日后便是吉日,不佞将于你等告庙先祖,履行适才所言之约。都退下吧。
阳文君已经煮烂了,自己则获得了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结果。尹公们或叹息或沉默,一起趋步至中廷,一起揖了句‘臣等告退’,最后一起趋步出廷下阶。正寝之外阳光普照,他们直到出了路门,才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眼里全是侥幸的神情。
可以给上将军去信了。诸尹走后,熊荆当即命令弋菟。
大王英明。弋菟大拜,重揖之后也趋步而去,中廷只剩下昭黍屈遂以及宋玉几人。
事情到了现在,昭黍很明白大王为何要如此处置老公族。攘夷必先尊王,如果内部不尊王,外部就没办法攘夷。战场上的事情谁也无法断定,楚军真正的精卒最多只有二十万,一旦损失了尊王的精锐,再来惩处老公族,那就是另一番局面了。
另一个可行的选择就是与秦国休战,不攻伐敖仓或者函谷关,花一年的时间以武力清理老公族,待明年夏天再攻伐秦国,但战与不战并不是楚国单方面能决定的,秦国无信天下共知,万一清理老公族的时候秦人又大举伐楚,那该如何?
昭黍会如此解释,在于他并不理解何为组织。熊荆之所以如此处置,只因他认为成本第一才是封建组织的本质。假设,某盗寇带着一帮人把陈县县尹陈兼从陈县赶了出去,盗寇同时派人向郢都表示:陈兼肩负的约定义务他可以承担,那身在郢都的自己何苦要派出大军去帮陈兼夺回陈县?夺回陈县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与其如此劳师动众破民伤财,还不如直接任命盗寇为新的陈县县尹,让他履行陈兼此前与郢都的那些约定更节省成本。
当然,周人的封建是融合了血缘宗法的封建,并未基于财产明确彼此之间权利义务,说它是封建制,不如说它是宗法制。但即便是宗法制,几百年的岁月侵蚀,血缘之情也非常淡漠了。与其重振宗法,就不如施行郡县制,郡县制基于国情无法施行,那就退而求其次施行封建制,明确每一个县邑的产权,划分彼此的权利义务。
只要有人履行此前约定,那是陈兼还是盗寇并没有什么关系。既然是陈兼还是盗寇已没有关系,那与其杀死老公族更换不成熟的新人,就不如赦免老公族一次,明文确定他们的权利义务,这样做最省成本的。
中廷上,又与昭黍屈遂宋玉几个商议了江东封地的事情,熊荆便出城到了芍陂军营。陂水之上,军帐连片。这些营帐大多数空的,楚军包括后来赶到的江东之师,南方部落为勤王派来的石器部队,都已送至陈郢鸿沟一线,现在这里住的只有遴选出来的誉士。
立——正!庄去疾对着列成方阵的五百多名誉士喊了一句。整个队列振动了一下,而后又在他‘稍息’的口令中回复到训话姿势。
臣见过大王。五百多人向熊荆揖礼,动作整齐划一。
免礼。熊荆喊道。陂水荡漾,太阳有些刺眼,但水面上吹来的风让人极为舒服。不佞已经赦免不勤王的公族,还将他们世袭的县邑承包给了他们,只要他们能谨守信诺。他们对你等封闾也不敢再有意见。日后你们与他们相比,只有所辖土地大小的不同,少许礼仪上的不同,除此再无其他实质之不同。
土地,还是不佞的,但因为你们的勇武和信义,不佞愿意告知我楚国先祖将那一闾之地分配给你们。这一闾之地,你们死后可以传给你们的儿子,你们儿子死后可以传给你们的孙子,子子孙孙这一闾之地都归你等所有,只要你等遵守与不佞之信诺。
公族赦免与否和誉士关系不大,不赦免就是征伐,乐事好战的誉士并不惧战事。只是大王要赐给自己一闾之地,这一闾之地还可以传子传孙,顿时将所有人镇住了。五月赤热的阳光下他们觉得身体忽然烧了起来。
除了约定,奸人必须清除干净。熊荆目光冷峻下来,如果一个官吏没有大族保护,那他就是个奸人,必须清除!那些曾在于县府左尹府告奸之人,若非彼此间没有血仇,也是奸人,也必须清除。不佞要的是,一个闾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你们的声音,而后你们按照新的遴选办法选出你们新的首领,由他代表你们进入郢都列于外朝,商议楚国大事。
明日,你们将带着带着甲士文士以及随从赶赴各县各邑,关押官吏接管政务,保证粮秣输送至陈郢军营。战后,你等将重赴郢都与不佞告庙,确立不佞与你的约定。
一万七千多名誉士中只选出了五百多名识字较多的誉士。这二十天来他们已经进行了简单的县邑政务培训,知道了县邑各曹的职责,明白了县府如何运行,农税如何收取。另外还有针对性的培训,即自己所赴县邑的基本情况了解。
虽然做了这些准备,可郢都对他们的支持还是非常有限。他们只有飞讯师校挑选出来的本地士子,遴选出来的几个县邑党人,以及六名甲士,最后就是手中的夷矛钜刃,以及身上的钜甲。熊荆说话时注视他们每一个人,此去肯定会有一些人死在下面的县邑。
你们都是不佞的肱骨,不佞不愿你们此行有任何伤亡,故说到此熊荆看向长姜。长姜招手后,六辆四轮马车赶了过来。拉车的挽马拖曳时使劲的喘息,车辙在泥地上留下两行深深的印记。车停后,一个寺人抱下一团东西,展开后竟然相一件铁做的衣服,衣服没有衣衽,上面只有一个个看得见的细孔。
第二十五章 异想
后来被称为‘百兵莫向甲’的甲衣刚赏赐下来的时候,誉士们不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钜铁所制,却有那么多细孔,万一被箭矢射中,这些细孔肯定要被戳烂。只是大王会赐给自己自然有其道理,在造府工匠的解说下,甲衣被几个誉士穿了起来。
甲衣穿着逯杲身上,他感觉到沉甸甸的,这怪怪的铁甲和钜甲相比并没有轻多少。他好奇的撩起盖到膝盖的甲衣细看,是一个接一个的小环编织出了这套甲衣,每一个小环都与其他四环紧密相扣,小环中虽有孔隙,但箭矢是穿过去的。
呀!随马车而来的造府工匠一声大喝,手中宝刀对准甲衣狠狠砍了一刀。誉士们立刻围了上去,细看甲衣居然发现毫发无损。
好甲!已经成为誉士的陆蟜手抚着甲衣,连喊了两声好甲。他拿着甲衣奔过来告知逯杲:看,好甲,甲衣不破。
此甲重几何?逯杲浅笑,他记得自己曾经听说过这甲衣,好像叫锁子甲。
约陆蟜不解,他单手拎了拎,道:约四五十斤。
钜甲又重几何?逯杲再问,聪明如他,瞬间想到了一个问题。
钜甲,陆蟜想了想,也是四五十斤。
既有钜甲,又何必再着此甲。逯杲道,脸上很是遗憾。此甲妙处在于可防腹下两股,然两甲合计百斤,士卒难负也。
难负?陆蟜在楚人当中算不上过于高大,但也有七尺六寸。公族的饮食庶民是难以企及的,并不太算高大的陆蟜背负二十多公斤的甲衣并不是什么难事。
自然难负。逯杲比陆蟜更了解楚军的现状。楚国庶民普遍比秦赵燕三国的庶民矮小,越人更矮。当然,矮小只是身材,比起报告上所看到的降卒数字,楚国士卒在体重胸围肺气量三个数据上优于魏国士卒,但与秦国士卒相比,除肺气量稍微有些优势,再无别的优势。
身负百斤重甲,阵战几个时辰或许可以支撑,但行军那就难了。总不能甲衣也和粮秣一样,放在马车上吧?唯一的好处就是新甲穿戴极为方便,不像钜甲一样需要彼此帮忙才能穿上。
唉!陆蟜叹了一句。明日就要离郢,解散后多数誉士都赶去郢都酒肆里喝酒,即便不是去喝酒,也要去大司命祠拜谢大司命。一闾之地虽然只有二十户人家,但从今以后自己就不再是无业的誉士,而是有土的封臣,或许还要改氏。
为何长叹?陆蟜终于成为誉士,逯杲心里为他高兴。可是因为分邑之事?
五百多名识字誉士,人少,所以只能一人先负责一邑,郢都本就在大王治下,所以郢都出身的誉士安排在宋地和吴地,逯杲以为陆蟜分的城邑不好。
非也。陆蟜摇头。他很喜欢自己分配的地方。
那是为何?逯杲好奇,一闾之地太小?
非也。陆蟜又摇头,好半响他才用极为严肃的表情,说出让逯杲有些失笑的原因:我闻,因阳文君游说了太后,蔳公主数月前嫁给了秦王。
啊。逯杲失声。以他现在的地位,及笈的公主是不敢报什么期望的。成为一闾之主,再因功成为一县一邑之主,如此才能娶个公主回家。芈蒨只能远观,娶嫁哪里轮到上他这个小小封臣。
太后为何为何要如此!从见到芈蒨起就得了相思的陆蟜脸上一片痛苦。秦人乃秦寇,蔳公主怎能嫁于秦寇?秦寇无信之至,他们骗了太后,骗了大王,更骗了蔳公主!
陆蟜痛苦完又小声道:子杲,你以为你以为我等可否至咸阳,将蔳公主救出?
啊?!逯杲这次是错愕。你要去咸阳去救蔳公主?你
强敌当前兮,无畏不惧;卫护妇孺兮,无怪天理!陆蟜声音忽然变得很大,无耻秦寇一定日日欺凌公主,我等身为誉士,怎能看着公主被欺凌而无动于衷?
逯杲要晕了。即便他没有入大司马府,也知道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当然,以他的聪明,也不会产生这种有去无回的异想。这是在送死。唯有陆蟜这种天不怕地不怕,最后总是吃亏上当的人,才会想出如此荒唐的计划。
此事逯杲刚开口就被陆蟜拦住了,他在地上画了个简略的不能再简略的草图,这里是郢都,这里是城阳,过城阳便是秦境,沿此路西去可至武关,武关之后是蓝田,蓝田离咸阳不过一百余里
进入秦境需要符传,每一道关卡都要查验。符传上详写客旅身高相貌,不符者皆扣留。而今楚秦断交,你我又是满口楚国口音,入境便会被捕。秦国人人告奸,遍地奸人。逯杲苦口婆心的道,子蟜不要做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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