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若秦军已集结,边将也应有所察觉啊。鶡冠子声音低了下去,开始想秦军是否真的攻来。
老师,秦法严峻,嫪毐叛乱此等大事,我们也是在数月后才收到消息。至于边将熊荆顿时想到了洞庭郡,立郡几十年都摸不清对面秦军的大致数量,秦军集结如此隐秘而短暂的事情,边将又如何能及时获悉。
桐柏山下淮水北岸,城阳城巍然而立。究竟是做过楚国临时国都的城池,城阳的建置虽不算大城墙虽不高,却异常坚固。此时,半身着甲的项燕端坐于正殿中庭之上,下首站着一干裨将军率,儿子项超则立于他右侧,军司马彭宗立于他左侧。
秦使郢都之言各位已知,关吏今日又报入关商旅无故减少。本将以为,大战在即。项燕声音不大,一开口却满座皆惊。然不知洞庭夏邑如何,若仅我城阳如此,所断无误。
将军,秦师来攻,我兵卒不过三万,当速请大王征召各县县师来助。坐下诸将并非经验全无,震惊只是一瞬。震惊过后,当知秦军真若攻来,调兵遣将才是当务之急。
将军已请大王速召各县县师来助,有飞讯在,今日大王便可知悉城阳军情。项燕环视诸将,并不着急答话,是军司马彭宗代其答话。他口中的飞讯,正是本月建成的视觉电报系统。
飞讯传讯之速,诸将已有所耳闻,面面相觑之后多数人放下了心,不想项燕又道:秦人用兵,不发则已,一发便如江涌,其兵之众其速之疾,诸国无出其右。即便大王今日召集县师助我,已是不及。秦师若来,城阳若不能死守两月,此处便是我等埋骨之所。
两月?!一个红脸裨将跳将出来,是潘无命。将军,以我城阳之固粮秣之丰,亦不能断言可坚守两月。
诗有言:九月授衣,十月获稻。秦师九月攻来,恰好可就食于楚,爨月(cuan,楚历十一月,秦历八月)天寒,方心生退兵之意。而各县县师西调,反攻秦师,亦须在爨月。项燕说话声音还是不大,但越是如此,诸将越是屏住呼吸听其所言,整个中庭静得只有外面稀疏的知了声。以城阳之固粮秣之丰,亦不能坚守至爨月,然则
然则如何?请将军告之!潘无命性子本就急,听了项燕的分析心中更急。
请将军告之。我等敬受军令,誓死以赴。其余诸将全都揖礼相对,齐声请命。项燕身侧的项超和军司马彭宗也紧盯着他,静听将命。
为今之计,召诸将集到身前后,楚秦边境地图已然展开。唯有摒绝敌侯,早作布置
阐述战役意图是主将的事情,或者,干脆不宣布自己的战役意图,直接下达命令也无不可。只是此役以寡击众以弱拒强,加上县卒各将彼此熟识相互信任,战役意图总要先交底的。交代完战役意图,项燕又分别安排诸将的任务,这才令他们回营立刻准备。
诸将一走,天色已然昏暗。此时中庭只剩项燕项超彭宗三人。彭宗不无忧虑的道:楚秦弭兵数十年之久,若大王不允我等之请,若之何?
本将为城阳城守,有权宜定夺之权。秦师犯我,必要痛击,如此方可令其心声疑畏,进兵迟缓。项燕神色肃穆,戎容暨暨,仿佛现在秦师已然攻来。
令尹或将不喜。静了一会,彭宗又道。这就关乎太子之争了,楚军若败,说不定太子熊荆真就入秦为质,再也回不来了。
军心不正!彭宗言罢,项燕注视他好一会才扔下一句话拂袖而走。项超对有些尴尬的彭宗匆匆一揖,忙追着父亲去。
第六十三章 试剑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
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绥之。
楚宫正寝,九鼎恭列八簋敬陈。和着有些单调却依然悦耳的钟瑟,身为主人的楚王熊元作《嘉鱼以示对秦使的欢迎。这已是秦使至郢的第四日,心里犹豫数天的熊元还是决定见一见顿弱,并以天子之礼待之。
繁琐的宴会之礼顿弱自然熟知,虽享天子之遇,他却不以为然。在楚人看来礼遇是因为自己的好客,在他看来这实则是因为秦国的强大:试问天下列国,谁敢对秦国不敬?谁又敢怠慢秦使?便是‘病中’的楚王,也还是要亲设宴席款待自己。
贵使明日返秦否?熊元确实还在病中,只是油尽灯枯的烛火般,因为危机而强撑不倒。此刻,他端着酒爵的手指是紫色的,爵中也不是酒,而是水。
正是。顿弱饮罢相答。寡君有命,九月当返秦,不敢有误。
贵使初次来楚,怎可居四日而还,他国若知,岂不以为寡人无待客之道。熊元客气着,寡人欲请贵使多留数日,以尽我楚国之享,不知可否?
大王如此说,他坐下的太宰沈尹鼯立即附和道:八月天旱,田亩焦渴。农人为引淮水决开河堤,前往贵国的道路已被冲毁,大王虽命息县县尹日夜修复,然仍需数日方可行走。贵使不如暂居郢都数日,待前方道路通畅,再行返国。
哈哈!楚国留客的道理非常牵强,以致顿弱笑出了声。他看向不怎么说话的令尹黄歇,问道:敢问国相,楚国道路如此易毁么?
确实本官失职,请秦使见谅,请大王赎罪。留住秦使是事先的安排,背锅的黄歇不得不当众道歉当众请罪,这让顿弱笑的更欢。
敢问大王,可知我秦国律法严峻否?顿弱跪立,揖向楚王。
寡人知也。此时熊元有些尴尬,一国之君,为了挽留秦使居然扯谎,实在有悖为君之道。
大王既知,便应晓小臣返秦与否,只要未见贵国大子入秦,我国皆要问罪于楚
无礼!大司马淖狡也在宴席之列,他本不愿意以九鼎八簋天子之礼款待秦使,此时见秦使直言问罪于楚,顿时忍不住断喝。秦国凭何问罪于我国?我楚人虽不复强,亦不可辱!
楚国十年之内两次合纵攻我,此便是罪。寡君念秦楚两国百世姻亲,数十年未有战事,故命我入楚携贵国大子以归秦,而不伐楚。顿弱斜看横须怒视的淖狡,并不将其当回事。秦楚两国是战是和是友是敌,全在大王一念之间。小臣已然说过,楚历九月须见大子入秦,不入,必要问罪。此与小臣是何日返秦无涉。
寡人咳咳,话已经说开了,熊元不得不重申之前的理由,他咳嗽两记道:寡人寝疾数月,病情时好时坏,大子入秦,国无本也,故不可入。
小臣观大王春秋正盛,何有病疾之患。顿弱笑答。
大王确有心疾,心疾乃王族之疾。此疾难愈,唯在夏日有所缓。沈尹鼯据实而道,但又不敢说的太明白,比如直言大王到了秋冬就要不行了。
太宰谬矣。大王万岁千秋之日尚早,便如国相,国相年逾八旬,有心疾否?顿弱笑着把话题转到令尹黄歇身上,他也是王族,年逾八旬却精神矍铄,不由让沈尹鼯再难分辩,气氛一时尴尬。
珍馐美馔,琼浆玉液,如此宴享,太宰言病疾实在不该。子莫笑着说话了,敢问秦使,我未至秦国,不知秦国可有此等美食?
秦人质朴,不尚食享,只言耕战,未有此等美食。顿弱答道。楚宫之美楚食之享,他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方知为何如此盛名。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列国争雄,凭借的乃是兵甲,而非美食美服。
仿佛知道顿弱的心意,子莫闻言再笑,我亦知秦国只重耕战,然虽重耕战,也未有此物。
子莫说罢,示意廷外早就等候的两个寺人打扮的甲士入廷。他们一人捧长剑一人捧甲胄。其中,长剑有五尺之长,让顿弱大吃一惊。须知,因为材质的关系,青铜剑全在三尺之内(69c),常见的多在两尺左右甚至不到,独秦剑因制造工艺独特而有四尺。五尺之剑列国皆无,此剑难道是复合剑(由两块不同硬度的青铜复合而成)不成?
剑长五尺,样式自然是楚式剑的样式:圆首(柄头)剑茎粗圆而有双箍,剑格(护手)之下,宽厚的剑身越往剑尖越窄,靠近剑尖三分之一处,刃身线条忽然收紧,使得本就寒光闪闪的剑锋更显冷厉。而楚剑剑茎上惯有的丝帛缠缚以及剑身上勾连不断的云雷明纹,又让这件凶器具有谲怪诡异的美感。
顿弱的目光被剑吸引着,甲胄倒未细看。子莫见此油然而笑:此剑请秦使一观。
五尺之剑不过115厘米,对后世来说并不算长,但在先秦实在是长剑。顿弱虽知自己的惊叹会让楚国君臣得意,可还是忍不住接剑一观。宝剑入手,给他的印象是如此长剑并没有想象的重,再则是剑虽长,因为剑茎已加长剑首剑格又行加重,良好的配重下持握很是得力,毫无头重脚轻之感,最后他又发现,此非铜剑,而是铁剑。
剑长而美,不知利否?顿弱把玩一会问道。
我观贵使所佩之剑亦是宝剑,何不击而试之?以钜剑之利钜甲之固震慑秦人是子莫的计策,现在计策正在施行,整个中廷只他一个人在表演,余者饶有兴趣的旁观。
小臣之剑乃寡君亲赐,愿与之一试,请大王恕小臣无礼。顿弱站了起来,他本想手持自己的宝剑和铁剑互击,再一想又觉得不对,楚剑使用估计会有技巧,不如自己持铁剑,楚人持铜剑。
既要试剑,钟瑟之音都停了,廷中轻舞的倡优也退到了一边。顿弱之剑长几近四尺。和楚剑相比,秦剑的特点是扁首,剑茎扁而长,无箍,形如兰叶,剑身细长,除了没有楚剑那样三分之一的收紧,也没有楚剑华美的装饰,其与秦人其他兵器一样,简单有效质朴。
五尺之剑剑虽不重,却是太长,一米六左右的顿弱拿着它很不协调,而身着寺人打扮的楚军甲士拿着秦剑则显得极为英武,他对秦使揖礼道:请贵使试剑。
试之,试之。顿弱用力举起铁剑,朝他斜劈下去。甲士则持剑反撩,两剑交击,声似磬鸣。不出意料的,细长的秦剑上端被铁剑削断,因为交击之力甚大,削断自己佩剑的顿弱转了一个身才堪堪稳住手中之剑。
秦使乃我贵客,你为何断其宝剑?子莫脸色一板,指着甲士问罪,他又拜向楚王,道:大王,秦使远来为客,虽是试剑,断其宝剑仍属不该。臣请将此钜剑赐予秦使。
可。套路是安排好的,楚王依套路而答。
大王,秦使之剑乃宝剑,钜铁在我楚国乃寻常之物,楚军将卒皆有之。臣请再赐我楚国钜甲予秦使,如此或可抵宝剑之万一。太宰沈尹鼯再道,说到‘钜铁在我楚国乃寻常之物,楚军将卒皆有之’时,他的语气特别加重了几分。
可。熊元再次准允,不过他心中的惋惜直到秦使离开也未曾消散。
大王,明日请准秦使返秦。秦使离开,诸位朝臣则未离开,自以为得计的子莫建言道。
大王,子莫所言甚是。钜剑之利钜甲之固,唯有剑与甲到了秦国,秦人方可见之,后惧我楚师,不见则不知。左徒昭黍附和子莫的意见。而秦法严峻,九月未见大子入秦即要问罪,不如准秦使早日返秦。
大王,城阳城尹项燕请大王速速征召县师,以防秦师袭我。宴会前淖狡就收到项燕所请,可宴会时不好相告。
大王,秦人知我有钜剑之利钜甲之固,外又有赵魏之助,未敢问罪。子莫反对,若我征召县师,秦人反罪于我,赵魏等国或将离心。
大王,城阳城尹项燕者,楚之良将也。其言近日边关商旅无故减少,若非秦将伐我,断无此事。淖狡大急,他不看子莫,而是看向昭黍,可昭黍只是凝思,此人其实并不知兵,到最后,他不得不看向令尹黄歇,希望他能帮忙说些话。
淖狡看向黄歇,楚王也看向黄歇。楚王也不知兵,二十多年来的惯性,让他在犹豫的时候倾向听从黄歇的建议。
为防不测,臣请大王速速下令召集县师以赴城阳。若担心秦人反罪于我,此举可密。黄歇不出淖狡所望,建议马上动员县卒。
善。熊元松了口气,在宴会前,鶡冠子就急告请他速发符节召集县卒,看来他和黄歇淖狡想到一块去了。
第六十四章 探查
与列国一样,楚国县卒的调动全凭楚王的符节,熊荆弄出的飞讯虽然瞬息可达边关,郢都的符节仍要靠轻车快马传至国内各个县邑。黄昏时分这些车马出郢之际,熊荆听说了宴会父王赐秦使钜剑钜甲之事。
这是谁的主意?看着贴身侍卫羽,熊荆本想问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好在最后忍住了。
是子莫。羽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武士爱宝剑,他自然不是提子莫的退敌之策,而是向熊荆说楚剑怎么怎么斩断了秦剑。殿下,子莫之剑为何如此之利?
羽和惊这些人侍卫用的仍是青铜剑,在未淬火前,低碳钢其实和高锡青铜剑的硬度差不了多少,都在hv200300左右;而淬火,按后世出土的实物看,也就燕国在战国晚期掌握了淬火技术,其铁剑硬度已达hv530。至于楚国懂不懂淬火,以熊荆的观察算是懂一些,但不懂淬火原理,方式也很单一,介质只是水,不是油盐水之类。
宝剑炼成自然不会去测试硬度,但新的淬火工艺可使剑刃轻松达到hv600的硬度,高碳工具钢则超过700。然而这也不是秦剑断裂的原因,秦剑断裂还在于其形如兰叶,身窄纤细,长度又几近四尺,做到了青铜剑的极限,装饰价值甚于使用价值,遭重剑砍击自然折断。
硬度什么的熊荆只有大致的印象,他也不清楚青铜剑硬度如何,欧丑给他的报告是淬火后钜铁硬度远胜青铜生铁。他现在想到宝剑铁甲赠予秦使就头疼,也懒得向羽解释其中的道理,只道:放心吧,不需多久,你们也可用此利剑。
谢殿下!羽大喜,连着禽等人一起伏拜相谢。
真是便宜秦人了。羽这些人退下后,熊荆自言自语了一句,心中颇为惋惜。他倒不担心秦人见到钜铁会将矛头对准楚国,他担心的是秦国少府也会炼出碳钢,真那样的话,自己就少一个优势了。
速召工尹刀。冥想片刻,熊荆急召工尹刀,钜铁生产的秘密他要加强戒备。
真是宝剑!郢都驿馆,用钜剑再次砍伤数柄青铜剑后,顿弱由衷赞叹,他现在对这柄五尺铁剑越来越是爱不释手了。
先昭王曾言:‘夫荆剑利,倡优拙。夫荆剑利则士多悍,倡优拙则思虑远’,然以今日观之,先昭王之忧过矣。说话的顿弱的一个亲信,他对五尺钜剑的观感与顿弱不同。荆人爱美服重食享,其权重于县而轻于朝,有利剑也不过是用于私斗,不足为虑也。
不然,不然。顿弱连连摇头,铁剑我也多见,然连斩数剑而丝毫不损,唯独此剑。拔郢之后,荆人已失宛郡,其冶铁之地铸剑之匠,非归我秦国,便归于魏国,此时还能铸出如此宝剑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此事需使人探查。
顿弱还是将宝剑交给了下人,他并未说如何使人探查,可一会探查的人就来了。此人一副秦军甲士打扮,人却不是秦军甲士,而是久居楚国黄歇怎么找也不见的秦侯之首玃君。
玃拜见大庶长。玃君对顿弱不称官职,而称爵位。秦国大庶长之爵,为亲爵十八等,只在彻侯关内侯之下,有赐邑三百家。
请起。顿弱还没有到郢都时,两人便已联系,明日他要离开郢都,玃君自然要冒险来驿站相见。其实也不算什么冒险,新任城尹景骅根本就不懂用谍防间之术。
明日,本使便要离开郢都,你有可是要事需敬告奏报?落坐就席后,顿弱问道。
大王之命臣下已知,并无要事敬告。玃君道。只是现今荆国大子不入秦,我军伐否?
我亦不知。顿弱的回答出人意料。
大庶长也不知?玃君奇道。荆人十数日前已遣使至韩魏燕赵四国,欲合纵拒我。荆王心疾已重,病入膏肓之间,我若不伐荆,大子在郢,虽有乱然后果难料。
以你之所见,荆国何人为王对我有利?经过这次宴会,顿弱也发现楚王快死了。
自然是熊悍。玃君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他对此事深有思虑。
哦?!顿弱惊讶,他记得相邦说的是负刍为王被秦国最有利。为何不是负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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