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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芈玹——马车在疾驰,然而荆王的声音似乎就在车侧,以至芈仞的手不自觉按在女儿的肩上。

    禀大王,秦骑来矣!急促的蹄声伴着急促的楚语,芈仞听得一清二楚,这应该是荆王麾下的将率。芈女公子既然不在此处,臣请大王

    她必在此处!不容置疑的语气,好在已经远去了一些。

    杀秦人!杀秦人!杀秦人已经没有荆王的呼喊,有的只是荆人骑兵冲杀的声音,他们纵马奔向前方,冲向疾驰而来的秦国畴骑。马车也在这时停了,御手们不想卷入战场。

    大王速走!大王速走身在马车里的芈仞看不到车外的情景,仍在寻找芈玹的熊荆却看到麾下骑士无所畏惧的冲向秦军畴骑,狂风中双方都没有使用箭矢,而是短兵相接的砍杀,金戈交击声不断。妫景等人一边厮杀一边要他速走。

    芈玹——形势愈急,他的呼喊也愈急,急到撕心裂肺。芈玹!芈玹芈玹——

    用尽全身力气的疾呼中,他听到有人哇的一声啼哭。哭声转瞬即逝,但足以让他锁定是哪辆马车。一剑劈开车门后,他终于看到泪流不止被芈仞捂住嘴的芈玹。

    我女儿!风雪狂卷入车内,妻子大骇,身为父亲的芈仞尚有一些胆量。

    我女人。熊荆挥剑,把芈玹拽出马车,抱她上马。

    你你无礼!芈仞一时大急。她乃秦

    我蛮夷。熊荆看了他一眼,转瞬消失在风雪里。




第一百零三章 今日
    辛胜还是晚了一步,他率领的畴骑大队赶到时,官道上车驾僕臣乱成一团,不见最先出城的那些畴骑,唯见风雪越来越大,天地白茫茫一片,几十丈外就不能视物。

    有人在风中嚎哭,一个骑士奔过来揖道:禀将军,芈良人为荆王掳走,芈氏嚎哭不止。

    哦?辛胜哦了一声,有些话他不好说:荆王为了芈良人两次入秦,掳回去肯定是要做王后的。在秦国不过是个良人,在荆国却是王后,他们哭的怎么听都有点假。

    速报大王国尉,荆王掳芈良人,正欲离秦,请辛胜本想让飞讯通知各县,劫杀荆王,然而风雪如此之大,飞讯根本无用。

    将军身侧的骑士正等候辛胜的命令,见他不语连忙追问。

    请传令各县阻截。辛胜道。说完他又看向聚在身侧的骑将,还不四处侦之!

    这么大的风雪四处侦查也只是做做样子,骑将本想等先出城的那几十骑派人回来报讯,但辛胜要自己四处侦查,他们也只能四处侦查。

    熊荆将芈玹带上马后,景肥便吹响了号角。号角就是撤退的命令,依靠令符潜行入咸阳的骑士不能骑暴露身份的龙马,可有高桥马鞍与没有高桥马鞍,有马镫与没有马镫,撕杀中占了大便宜。听闻号声,众骑士立即迎风驰行,畴骑连忙追击,骑士速度故意放缓,待双方近到二十步十几步时,突然就回身放箭。

    雕翎箭抗风性强,又是顺风,畴骑猝不及防,很多人面门中箭跌下马去。剩余十几骑不敢追紧,只能吊在最末的骑士身后,眼睁睁看着最前的荆王越来越远,最终在风雪中消失不见。

    将芈玹抱上马的时候,熊荆特意将她放在前鞍而不是后鞍,他不想她在追击中被秦人射上一箭。坐在前鞍的芈玹犹有泪痕,她木偶似的被他拽下车被他抱上马。她不敢看他,也不敢与他身体相触,然而坐骑一旦开始奔驰,她便不由自主地倒入熊荆怀里,紧抓着他身上的羊裘。

    即便是在梦中,她也没有想过两人能够相会,能在此情形下相会。她以为自己只能先赴黄泉安静的等待,然而一切又突然的发生,以致以觉得眼前所有这些都是个梦。她僵直而滚烫的身体在这一刻彻底放松,靠在男人怀里沉沉睡去。

    见过大王夜是黑色,梦似乎醒了。燎火的照耀下,芈玹发现自己深处一处院落。

    见过大王。更多的人涌了上前来揖礼,可目光不由自主的看着她。男人下马时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自己下马。

    马镫就挂在马鞍上,芈玹踏在它下马——数年前在陈郢,她就这样下马了。然而皮屦着地的时候,发麻的双腿支撑不住她的身躯,男人的手伸了过来,可终究没有搂住她的腰。靠着手臂的力量,她忍着不适自己站直了身子。

    今日起,她便是不佞的王后。熊荆看着眼前的骑士,执着芈玹的手如此宣布。今日起,王后开始告庙。

    臣等见过王后。妫景逯杲等人脸上全是笑容,这不光是大王的王后,也是楚国的王后。臣等恭贺大王!揖礼后,他们又高声向熊荆道贺。

    还在敌国,歇息吧。已经是下半夜,人马俱已经疲惫,必要暂作休息。

    骑士退下了,看到身侧的芈玹仍然处于恍惚中,熊荆将她拉入室内,看着她道:从今日起,忘记你是芈良人,忘记新城君还有你父亲,最好也忘记秦国。你只是不佞的妻子,楚国的王后

    与那时在郢都不同,芈玹也已经长开了,灯火下容颜如玉,少女的稚嫩天真再也不见,带有泣色的脸上安静而从容。若不是事前熊启给了画像,熊荆很可能要认不出她。当然这只是照面,灯火下审视仍能在眉眼间找到昔年的影子。

    男人说着说着忽然就停住了,芈玹抬头看时,发现他直盯着自己,她的脸瞬间羞红。低头中,她轻声的答应道:唯。

    帮不佞更衣,熊荆很自然的吩咐,随后又加了一句:还有沐浴。

    昨日的风雪在天亮前停歇了,荆王再度入秦芈良人被他掳走的消息正朝上谁也不敢提。大王的妻妾竟然被荆王抢了,提这事不是要打大王的脸吗?朝议虽然热闹,可这件事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诸臣只奏议其他事情。直到正朝散去赵政退至路门正寝,新城君芈昌芈玹的父亲芈仞才匆匆赶至曲台宫请罪。

    荆王蛮夷也,持剑生掳臣之爱女,臣与之争夺力不济也。芈仞连连顿首,说起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女儿被抢走绝不是什么好事,可抢都已经抢走了,他又能奈何。

    芈卿何不至荆国赵政脸上阴晴不定,当着熊启的面,他不怒反笑。荆王娶芈良人为王后,芈卿便是荆王外舅了。

    大王大王,臣为秦臣,岂能入荆?!芈仞大急,他解释又解释不清,只好再度顿首:请大王恕罪!请大王恕罪

    退下!新城君芈昌也顿首求情,赵政一扬衣袖,要他们退下。两人不明觉厉,只能起身告退。两人一走,还未下阶便听到堂内‘砰’的一声,再就是赵政激烈的声音。

    荆王再入咸阳,夺寡人妻妾,此轻寡人也!怒气从昨天开始便在赵政心中淤积,这是**裸的羞辱,但更可气的是他竟然拿荆王没有办法。

    禀大王,臣已命各郡各县严查符传大索大王暴怒,卫缭连忙揖告。

    严查何用?大索何用!赵政瞪向卫缭,也瞪向熊启李斯赵勇等人。荆王能来,何以不能走?寡人的秦国关东侯谍几何?心向荆人者又有几何?

    赵政喝问,他的话没人敢答应,写《谏逐客书的李斯更是深深低头。从名义上看,这是赵政的秦国,可实质上,这却是百万官吏尤其是关东客卿的秦国。赵政可以任免任何人做任何事,可他不能像楚国那样尽罢官吏,一如他不能抓着自己的头发将自己提离地面。

    统治,从来都是一部分人统治另一部分人,而不是一个人统治所有人。即便是君王,也不能危害统治集团的利益。以前,秦国的统治集团是逼死秦怀公的赢姓贵族,而今,秦国的统治集团是以关东客卿为首的百万官吏。这其中有何不同?从政制上看,其实没有任何不同。

    关东侯谍猖獗楚国奇迹般崛起赵国久攻不下连战连败,这一切似乎都预示着秦国的强盛即将结束,楚国称霸天下的时代即将到来。原先对关东诸国不屑一顾的客卿越来越多的软化,地位低胆子大的那些甚至开始提前输诚。

    身为君王,赵政能感受到这种趋势,却无法扭转这种趋势。这种趋势不是他发布几个政令对群臣训诫几句就能扭转的。这是战争是铁与血决定的天下大势。除非,秦国能立即灭赵,灭赵后又连横齐国,彻底孤立楚国,营造出一种大势在秦的趋势,不然

    诸臣退后,堂上只留下了卫缭,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禀报。

    春平侯寝疾而卒?!赵政无比惊讶中又带着一些喜悦,春平侯名为相邦,实为赵王。他的死必会引起赵国内部政权不稳。

    然也。卫缭也是因为这是件喜事才单独留下来禀告的。秦侯确认春平侯已卒。赵人言其寝疾,王宫中人却言春平侯入王宫后身死。

    谁人杀之?赵政急问。

    不知也。卫缭答道。王宫寺人只言春平侯夜间入宫,与赵太后歌舞饮酒,次日便卒了。又言乃赵太后过淫,赵悼襄王死春平侯亦死。

    赵太后灵袂出身过于低贱,即便是赵人,也难免会把一些事想歪。秦侯得到的消息不过是市井绯闻,无助于秦国做出正确的判断:到底是什么势力干掉了春平侯?这股势力接下来还要干什么?秦国要怎么做才能从中获得最大利益,从而灭赵?

    令邯郸侯者速速打探,务使赵人相斗更烈。没有准确情报判断,赵政只能原则性的下令。

    实际上他是否下达命令,赵国内部的争斗都会越来越剧烈——春平侯是与赵悼襄王赵偃并重的赵国太子,长平战后恨秦入骨的赵孝成王培养他就是为了日后他能抗拒秦国存续国祚。怎奈后来他被秦人扣留不返,让主和派支持的赵偃得以为王。

    等赵偃身死,赵迁靠他这个世父即位时,赵国国内主和主战两派已经势同水火,针锋相对了。是他,即打压主战派的暴走,又阻止主和派的割地,战与降水与火以他为中心相拒又相融。可如今他竟然死了。他的死不是结束,只是个开始。



第一百零四章 笑意
    即便是现在想起,赵王迁也处于惊惧之中。他忘不了世父满身是血的样子,也忘不了他带去的寺人与母后小寝中的寺人宫女一夜之间被全部坑杀。他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故而需要几百条人命乃至更多的人命来弥补这个错误。

    此时世父已经大敛,前去祭奠的大臣将率僕臣络绎不绝。士三日而殡,三月而葬,他很想下令世父立即下葬,可又担心引起更多的怀疑,这些怀疑已让王位上的他如坐针毡。他只能用太傅郭开的话来安慰自己:若葬前无有大事,赵国安也。

    他所不知道的是,太傅的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是:若葬前有大事,赵国亡矣。不过他知道与不知都无关紧要,因为赵国的大事从来就不是他做主。

    禀太傅,武安伯使人至太庙也。郭开的府邸已经成为邯郸乃至赵国的中心,而这个中心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去太庙吊唁春平侯的宾客。

    如何?假寐中的郭开忽然睁眼,看着自己的家臣。

    至太庙祭奠后,又至大攻尹赵间府,又至平原君赵营府家臣细诉着李牧使者的行踪,虽然没有听到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可郭开还是皱起了眉头。

    退下吧。郭开将家臣挥退,他换上上朝时的玄衣,匆匆入宫。

    武安伯欲立公子嘉为王?灵袂看着前来揖告的郭开,赵嘉二字让她整个人一抖。

    臣以为武安伯有此意也。武安伯信平君郭开点了李牧和廉颇的名,其实他这样说并不确切,应该是几乎所有赵国出身的将率,都愿赵嘉为王而不是赵迁为王。皆愿公子嘉为王也。

    那我当如何?灵袂看向郭开,赵粱已死,她只能倚重郭开。

    臣不知也。郭开知道她的期望,可想到眼下的形势他真的毫无办法。这就好像寝宫里的都柱倒了一样,整个寝宫的倒塌已在可期之内。

    杀公子嘉可乎?灵袂泪眼蒙蒙,她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杀公子嘉武安伯欲怒也。郭开哀叹。他大概能猜到李牧一直被赵粱压制着,赵粱在还好,赵粱不在了,军中那些将率就压不住了。

    那便杀武安伯!灵袂抹泪道。以王令召武安伯入邯郸,后杀之。

    亦不可。杀武安伯赵军将败也,赵军败,国不复存。郭开再道。

    割呼沱水以南予秦国可乎?身死不是灵袂想要的,亡国也不是灵袂想要的,剩下的就只能割地了。去岁相邦已派建信君入秦,命建信君速与秦人议和,割河间之地予秦。

    太后,秦人不可信。灵袂做下这样的决定,郭开不得不提醒她秦人不可信的风险。若秦人不可信,我割地又自绝楚赵齐三国,赵国必亡。

    这也不可,那也不可,如何才可?!灵袂颤抖中吼叫。

    或可或可郭开说了两个或可,可他自己都知道这不现实。

    或可如何?灵袂仿佛看见一根救命的稻草,连忙追问。

    若大王让位郭开谨慎的只说出让位两字,不敢细说。

    甚不可!此前灵袂还显得极为无助,现在她则坚决的摇头。女闾出身的她比一般女子更清楚权利斗争的法则,这不是温良恭俭让的春秋,这是铁血虞诈的战国。让位公子嘉,他就能放过自己和儿子吗?绝对不会,让位的结果必是自己和儿子莫名身死。

    太傅曾言,颜聚将军亦是良将也沉默片刻,灵袂如此说道。

    钜甲着于士卒的身上,闪亮的夷矛抗在肩头,冰冻的大地被大军的军靴踩的‘咯噔咯噔’作响。每行过一座城邑,城邑内的官吏百姓就会争相出城观看,鏖战四年,精锐赵军损失殆尽,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赵军了。

    一辆戎车从北面匆匆本来,车上的小校奔至主帅颜聚车驾前便大声道:禀大将军,武安伯言军情甚急,不能亲迎

    从邯郸出发,到番吾不过五百多里。接到王命那一刻起,颜聚就带着两万王卒前往番吾。去年秦国攻赵,重点就是井陉塞,全赵国的士卒都调至井陉外的番吾城,他这两万人虽然是精锐,并非去助战的,而是去接受兵权的。

    昔年赵悼襄王即位,派乐乘以代廉颇,廉颇大怒攻乐乘,乐乘败走。虽然廉颇最后也逃走了,可颜聚不想和乐乘一样被李牧大败。真要如此,他还有什么威信指挥番吾的三十万赵军?

    军队以将率为基础,将率的威严必须得到保障,如此军队才能顺畅指挥。赵军尤其是代地的赵军桀骜,李牧对此常常纵容,有的时候甚至与他们一起饮酒作乐,这样不顾将帅威严的举动颜聚是极为鄙视的。士卒就是贱民,对付贱民,一是施威,二是予利,两种手段交错使用,保证令行禁止如臂使指。

    投奔赵国后十数年不得重用的颜聚不时想着如何接管军权如何与秦人交战如何再败秦军。听闻李牧不来亲迎,他心中不悦嘴上却道:无妨。王命予武安伯否?

    禀大将军,王命已交由武安伯。小校答道。

    武安伯何谓?颜聚漫不经心,但眼睛直盯着小校。

    武安伯言,敬受王命。小校脸上毫无作伪之色。

    如何?颜聚挥退小校,看向另两辆车上的赵葱和韩仓。他作为大将军与赵葱一起去接替李牧,赵葱以外,又有王宫黑衣之将韩肃之弟韩仓。韩仓率领黑衣,代表大王召李牧回邯郸。

    我等王命在手,其又能如何?赵葱不以为意。

    臣等已得王命,若其不从,杀无赦。韩仓知道颜聚的担心,三十万赵军有一部分是南长城调过去的,另一部分是代地军。代地军桀骜,所以邯郸不单派出王卒,还派出了黑衣。

    既如此,本将无虞也。颜聚笑了笑,悬着的心微微放下。最迟后日,他便能赶至番吾,接管三十万赵军的军权。

    邯郸以颜聚代大将军,亡国之举也。颜聚笑起的时候,番禺城内诸将一片哀愁。颜聚什么货色大家怎么会不清楚,他作大将军,赵军必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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