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王剪是熊启举荐的,此人战功不赫,可升爵奇快,现在已经是少上造了。究其原因,是他打仗很节省。节省的好处就是斩首不多,可盈论很多。这样的人当然要注意使用技巧,一定要让他多啃一啃骨头,把爵位削下去。不然这个也封侯,那个也封侯,所有将领都封了侯,秦国哪有那么多民户?
第一百零一章 不至
变法之后,斩首几乎成为秦国升爵的唯一通道(秦惠文王十一年,公子通封于蜀;秦武王二年,公子恽封于蜀;秦昭襄王七年,公子恽之子绾封于蜀。变法后的秦国并非无军功不封爵,仍有例外)。但究其实质,耕战是形,求利是质,一旦升爵过快,就要设法进行削爵。
楚国的誉士制度同样涉及这样的问题。誉士以荣誉为重,荣誉也要有实物支撑。如果不能开疆拓土,就会无闾可封。楚国已经无闾可封了,只能靠外贸收益养着数千名誉士。可养着不如就封,救赵与攻秦之间,誉士希望攻秦而非救赵。
所有政务中,攻赵最为重要。攻赵的核心又是李牧,李牧的解决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能依靠刺杀,而非攻下番吾城。这座城池用楚国出产的水泥钜筋加固加高过,短时间并不能攻占。
禀大王,明日祖太后出葬,臣执掌卫尉的图入内揖告,他见国尉在侧,便不多言。
无妨。卫尉图请示的是明日出葬的护卫问题,赵政信任卫缭,没有将他挥退。
臣忧楚赵之骑再至,欲以三尉之卒随葬,以护大王周全。卫尉图道。三个月前的事情让人担心不已,他这是要出动所有卫卒送葬。
不必。赵政听到三尉之卒就皱眉。明日出葬,早上列国宾客还要来祭奠最后一次。出动三万人保护,自己只会让宾客嘲笑已成惊弓之鸟。三千即可。
三千少矣。卫尉图大为吃惊。
再加一千畴骑足以。祖太后入葬的秦孝文王陵在咸阳东南八十多里,以行程最多三日。上次奔袭后北地郡上郡都加强了戒备,焉氏塞甚至闭塞数月。荆王据报已经藏匿于塞外,即便他敢来,人数只会比以前少而不可能比以前多。
赵政以为熊荆不来,但在咸阳驿馆中,有人却以为熊荆必来。陆蟜正看着他,半信半疑。
出葬之后,芈女公子便要与秦王成婚,大王不至,后必悔之。逯杲说着自己的判断,他正是这个原因才拉着陆蟜作为屈遂阳文君之弟松阳君阳昕的亲随再度入秦的,为了掩饰,两人都黏了假胡子。唯出葬之时芈女公子才可出城
我等当若何?陆蟜不想听太多的推测,他要的行动。
你去请见屈大夫,请其准允我等与松阳君一起送灵柩至圹上。逯杲道。
宾客只能在早上进车出行前祭奠,唯有五服之内才能送灵柩至墓穴。松阳君与阳文君一样是芈棘的亲侄,是五服中的第三等大功,这可以送灵柩至陵墓外。逯杲喜欢指派陆蟜做事,不过这一次陆蟜还未请见屈遂,屈遂便使人相召他们两人。
明日一早,你等便随松阳君送祖太后出城吧。屈遂所居的大室很安静,松阳君也坐在一边。陆蟜一如既往的毫无察觉,逯杲却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气氛。他想要开口询问时,屈遂道:勿需多言。你等去吧。
我等告退。带着满肚子的狐疑,逯杲与陆蟜一起退出大室。很快僕臣就送来了大功形制的麻衣,他们明日将穿着这件麻衣随松阳君一起送葬。
这一夜陆蟜像往常一样酣睡,逯杲却一夜未眠。他不愿多想明天会发生什么,可脑子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了一夜。晨明时分,室外的灯就亮了,奴仆开始伺候诸人起身,逯杲在穿上衣裳前,先套了一件锁子甲。
刚刚醒来的陆蟜看着他这样的动作有些发呆,愣了一会才道:为何着甲?
今日大王必至。逯杲着甲,还佩了剑。不是一把剑,而是一长一短两把剑。穿上大功麻衣后,腰际只露剑柄剑首。
陆蟜没有多言,也学着他的样子套上了甲衣,左侧腰际也佩了两把剑。待到出门,松阳君目扫过两人腰际的佩剑,有些无奈的摇头。
天不亮太庙外已设了祭奠芈棘的神主,被帷幔遮盖的灵柩就停在祖奠之后。或许是太早的缘故,燎火下陈列的五鼎和冥器皆带着阴森的色彩,倒是屈遂代表楚王送的一人高的珊瑚发出五彩的光芒。这是西亚进口而来的珍宝,宾客未葬前要向死者赠赗,以为助葬。凡是前来祭奠的宾客,无不瞩目这件珊瑚。
逯杲陆蟜两人立于松阳君身后默默不言,看着往来的宾客以及立于灵柩前答谢宾客的赵政。朏明过去时,撤奠的人过来开始撤奠,装载灵柩的进车也套上了马。有人开始大声读赗,计数宾客的赠赗。这时逯杲看见熊启的目光扫了过来,一触到自己却又闪走。又过了近两个时辰,读完了遣(即入墓穴随葬之物),众人开始嚎哭,进车徐徐出了太庙,驶往咸阳北门。
身为秦国祖太后,宾客赠赗之多,随葬冥器之丰送葬人数之众,几若君王。灵柩很晚才驶出北门,等到逯杲陆蟜出北门时,太阳已经中天。浩浩荡荡的队伍绕过半个咸阳城,渡过仍然冰封的渭水,行向骊山西北的秦孝文王陵。
北方是幽暗之方,进车出城必从北门。而咸阳城方圆八十里,要去的秦孝文王陵在南方,这样一绕整个行程就多了三十里。一百一十多里如果走的快,两日可至,如果走的慢,那就要三日。渡过渭水后,逯杲和陆蟜高度戒备着,可惜的是除了眼前绵延十数里长的送葬队伍除了身后仍然呼啸而来的北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太阳落山的时候,紧张了一天的陆蟜重重吐了口气,道:今日毕矣
噤声!就在陆蟜说话间,逯杲似乎听到马蹄之音,他连忙出言喝止陆蟜说话。好在这马蹄声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近。几个身着石甲的骑士跟着一辆戎车从队伍的前方缓缓奔来,在逯杲的期盼间,车上的寺人喊道:大王有令,前方五里宿营。大王有令,前方五里宿营
哎!连逯杲自己都哀叹了一句,他以为是大王率着楚赵骑士再度奔来,没想到是宿营的命令。已行几里?逯杲微微转身看先后方,暮色中看到了不远处高大的咸阳城。
不知几里。陆蟜没有回头,他只记得渡过渭水不过数里。许四十里。
四十里,后日才至圹穴,大王明日必至也。逯杲计算着行程,把希望放在了明天。可惜第二天一如前日,从早上到正午停步宿营,除了传令的车骑,白茫茫雪原上什么也没有发生,倒是宿营后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只麋鹿。
逯杲和陆蟜惊异塬上有鹿,秦人对此毫无感觉。渭南多离宫,芷阳宫萯阳宫长阳宫宜春宫,这些离宫全在渭南。这些离宫又多苑囿,汉武帝的上林苑便是以秦离宫苑囿为基础建成。渭南不说跑出来一只鹿,便是跑出只老虎狗熊,秦人也不会诧异。
今日行五十里。毫无波澜的一天,临睡的时候,陆蟜说了一句。
明日至圹,大王必至也。逯杲讪然应道,他有些恨自己没有带陆离镜,不然能看到更远的地方。他话说完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陆蟜已经响起了鼾声。
第一次行四十里,第二日行五十里,第三日只走了三十里不到,就到了秦孝文王陵外的陵邑。在此歇息一日,第二天灵柩就要下葬。逯杲已经不再说明日,直接要陆蟜夜里不睡。陵邑是王陵外供君王下葬祭拜守灵所建的小邑。君王住在邑内,其余人多住在塬上。
大王必至?陆蟜素来对逯杲深信不疑,但这一次,他的判断一直失灵。
我等宿于陵邑之外,芈女公子也在陵邑之外,大王不至,后必悔之。逯杲头皮有些发硬。他对事情很少误判,特别是接二连三的误判。
便再信你,今日不眠。陆蟜点头,两人抱剑安坐,一夜未眠。等到天命寺人传令诸人离邑至圹时,逯杲终于认输道:我误矣!
来时三日,返时也许三日,何以大王不在返时陆蟜并不责怪,他说标准的誉士,时刻都戒备着,时刻都在战场。
不可能。逯杲气馁的摇头。来时以五服为序,人人皆有位次,返时无有也。队长十数里,大王若来,如何知晓芈女公子身在何处?再则王陵在咸阳近侧,侦骑行人甚多,大王若来,于何处避待我等返城?
许是大王路上延误。陆蟜猜测。逯杲对他的问题不应,神色间已确定大王不可能在队伍返城时出现。事实也如他所料,返城路上连续两天都不见有什么异常。
第三日一早气温骤冷,天色渐渐变得昏暗,行至中午,咸阳城已遥遥在望。不知怎么,陆蟜想起逯杲说了许多遍的话:大王不至,后必悔之。他长长叹息一句,握剑的手终于松开了一下,而后再度握紧。
第一百零二章 呼喊
与陆蟜一起失望的还有这几日同样紧张戒备的秦军骑将辛胜,虽然他不认为荆王会率骑再来,可他又期望荆王再来。一旦如此,即便荆王骑的是八尺龙马,千名畴骑也要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
辛将军,队伍停在出城第一日的宿营之地用膳,卫尉图看向辛胜,欲言又止。
荆王不至也。辛胜立乘于戎车上,正举着陆离镜四望。
大王不欲在此停留,欲返咸阳,我等必要先行。卫尉图道。
大王为何辛胜不自觉的问了一句,话刚出口又闭口止言,大王的行踪不是他能够问的。传令,速速护送大王返咸阳。
畴骑本还在四处警戒,只要还没有入咸阳城,他们就不能有一丝松懈。收到护送大王返咸阳的命令后,散至四处的畴骑急急收拢,护送赵政急返十几里外的咸阳城。
宿营之处釜甑已经上汽,粟饭初熟,大王急急返城,余下的人仍将在此用膳,膳后再返咸阳。人群间,看见悬有常旗的大王车驾越行越远,振奋的熊启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手心也越来越热,这时候,阴沉了一上午的天终于开始下雪。
大王何以急急返城?昌文君有些奇怪赵政这么着急返城。
许是许是熊启笑了笑,许是长公子有疾,又或是国中有大事。用膳吧。
长公子扶苏大王疼爱至极,又是芈蒨的儿子,昌文君不明白为何兄长要诅咒他有疾。当然这可能是一时口误,他不疑有他,与兄长一起用膳,膳后见雪仍是不停,众人不得不冒雪返城。逯杲说的没错,送葬时诸人步行,五服有序人有位次,回来的时候不必守丧葬之礼,只要遵尊卑之礼,且大多人坐车,队伍开始变得混乱。
身为右丞相的熊启膳后迟疑了一会才登车返城,跟着他,赵氏宗族,昌文君芈昌芈杉等人的车驾也急急上路,再之后便是王宫丧葬的寺人和宫女。一行人走出不过数里,一大队骑兵便从渭水方向迎面驶来。骑兵众人并未在意,但双方就要碰面的时候,一个少年的声音于呼啸的北风中呼喊:芈玹——
禀父王,孩儿不疼了。曲台宫内,太医诊断时,抚着肚子的扶苏忽然不喊疼肚子疼了,他的目光先看向母亲芈蒨,然后又看父王赵政。两人的神色都非常紧张。赵政以为儿子受了风寒,芈蒨则认为是宫外食物不洁。太后赵姬最让人生厌,她认为这是芈棘的鬼魂害人。
禀大王,长公子无恙也。太医夏无且确实没发现扶苏有何病症。今日忽而大冷,当是寒气入体之故,食以热羹,当无虞也。
无恙便好。赵政心中石头落地。扶苏不过七岁,这个年龄的孩子病殁不少。退下吧。
臣请见大王。曲台西室外,卫缭忽然求见。
臣闻大王急急返宫,不知所为何事?卫缭直言不讳,不惧赵政不悦。
扶苏受寒腹疾。赵政不经意的答,答完徒然不悦,何事?
大王急急返宫,卫卒畴骑是否亦急急返宫?卫缭知道赵政的不悦,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然也。赵政不解的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卫卿是说
接连几日泾水数县皆有秦人走失于荒野,寻见时皆一箭毙命,臣以为荆王至也。卫缭道:而今芈良人就在城外,若荆王至咸阳
卫缭说的赵政一惊,他疾问道:速派速派辛胜出城阻之!
禀大王,臣已擅作主张,假传大王之命令辛将军出城。卫缭实际是来请罪的。一有人报告大王返宫,他就追问是否见到荆王。得知是大王先行返宫,他迅速传令辛胜率人再度出城。没有兵符调动军队是死罪,说出自己的罪行后,他大拜道:臣有罪,请大王治罪。
寡人卫缭竟敢以他的名义私自调兵出城,赵政眼睛瞪圆,呼吸也变得急促,沉默片刻后,他平复了呼吸,道:赦你无罪。
谢大王。大拜顿首的卫缭虽然低着头,却能听到赵政的呼吸,听闻他赦自己无罪,他才敢抬头。
荆王必至否?赵政问道。他极力不去想卫缭私自调兵之事,以免破坏君臣间难得的信任。
以荆王写予芈良人信笺观之,必至也。芈玹交给昃离的,不单有自己所写的文字,还有几年前熊荆使人带给她的信笺。这些东西赵政先过目,而后交给了国尉府。臣以为荆王不过几十人,得闻祖太后入葬,潜行入秦也。
为何沿途县邑不察?赵政有些愠怒,这几个月以来,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秦国成了筛子,荆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自己出了咸阳城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荆王必有我大秦之符传,故而沿线县邑不察。卫缭答道。臣已在设法更换旧有符传。然此乃后事,今以掳杀荆王为要。
卫缭说着荆王,赵政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一点也不在乎荆王,他想到的人竟是芈玹。上次荆王入咸阳,芈玹拒绝出城与其相会,那这次呢?这次她还会拒绝荆王,安心做自己的妃子吗?
君臣两人的心都飞向咸阳城外十五里的塬上。大雪纷飞,熊荆的声音伴着北风,传向迎面而来的送葬队伍。熊启听闻他的声音一点也不诧异,他正等着他;昌文君听闻这个声音,打开了窗牖,极力的看向从风雪中匆匆奔来的骑士;
新城君芈昌听闻喊声,以为是自己听错,他难以想象有人敢直呼孙女的名字,她已是大王的良人。然而骑士越来越近,这不是一人,而是几十人,为首的一人不见须髯,却是他在大喊‘芈玹’。他正要大斥其无礼,听见有人惊骇道:是荆王!荆王矣荆王矣
芈玹——!雪越下越大,所有人都穿着麻衣,骑在马上的熊荆根本就分别不出谁是芈玹。除了竭力大喊,他再无它策。
三头风旗飘扬在猛烈的风雪里,执旗的景肥紧跟着熊荆。两人就这样从芈昌所在的车驾奔过,这时候整个队伍已乱,听闻来者是荆王,车驾纷纷避走,有些甚至转向往回。
从熊荆喊第一声时,芈玹就听出了是他的声音,这个声音虽然不像数年前那样带着童稚之气,可语气是一模一样的。莫名的,他每大喊一声,她的心就震颤一次,眼泪早已磅礴而出,断线珍珠般地落在麻衣上。
你若随荆王而去,王父如何,你翁我如何?芈氏又如何?马车里,芈仞瞪着女儿。看到女儿的反应,他是第二个知道荆王已至的人,然而他并不想女儿随荆王而去。
玹儿啊。你已是大王的良人,太庙已册。你岂能随荆王而去?若是大王震怒,芈仞相劝,妻子也在相劝。全家全族若是株连,为城旦为鬼薪
芈玹——!熊荆的声音渐远,一直往身后去,芈仞和妻子大松一口气。芈玹此时不但流泪,还在不断的抽噎,甚至整个人都在颤抖,天地间只剩下残酷的冰冷。
芈玹——!看着纷纷避走的马车,熊荆的呼喊开始无力。他厌恶自己没有坚持自己的策略,在送葬前出现,而是听从了熊启的安排,送葬后才来。他后悔了。
禀大王,不见芈女公子。妫景和项超是见过芈玹的人,熊悍大喊间,他们也在四处奔走,可官道上一片混乱,根本就找不到人。
必在此处,再找!熊荆调转马头,他觉得芈玹应当在前面,不是在后面。
芈玹——!风雪越来越大,熊荆张口喊叫时,风雪直灌到他嘴里。只是除了眼前一片混乱的人群,四处奔走的马车,他得不到任何一点点的回应。而马车中的芈仞听闻他的喊声越来越近,整个人又紧张起来,他担心女儿会忍不住喊叫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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