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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第二十九章 游说
    纵使是两人于车厢内欢好的时刻,马车也继续跟随大军前行。天亮时楚军早已抵达临淄城西面的秦原,各师旅很快接管了秦军留下的营帐,辎重车马粮秣财货

    全都是现成的,五十多万人的营帐住进十七万人绰绰有余,中军大帐正好做了熊荆的幕府。然而熊荆从早食开始就不在幕府,正午当田宗田合牟种前来婉言回绝时,没有见到熊荆。

    敢问大王何在?大司马田宗身份最高,不好轻易说话;军师牟种对齐人失望,不愿意说话;只有即墨大夫田合说话,这也是他前来楚营的原因。

    大王在水畔,教玹夫人骑马。接待三人的庄无地道。芈玹本该是王后,鸩杀事件后,正朝大夫属意赢南为王后,接下来便发生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情。尽管如此,作为熊荆的私臣,郢师将率仍以芈玹为王后,敬称其为夫人。妃,还有比妃更低一级的姬,从未有人说起。

    教玹夫人骑马?田合有点晕。堂堂大王,怎么教一个女子骑马?

    然。庄无地含笑点头,随后安坐不言。

    齐人此时说明了意图,齐军兵权不适合交出,但希望齐楚两军能一起驱秦军出境。对于辛劳的军中将率,齐国自会报答。私利以外,齐国还答应结盟——他日秦军若是攻伐楚魏两国,齐军必出兵相救;他日赵国复国,齐国也将助赵国一臂之力。

    以前诸国合纵的时候,齐国中立;大家不合纵开始结盟,齐国同意有条件合纵;赵魏两军已经与楚军合为一军了,齐国又说结盟。齐国每每都要比各国期望的晚一步,晚一步的代价就是各国对齐国越来越失望。庄无地不说话,田宗田合坐着尴尬,田合忍不住派了一个人出帐去运河看看。如果楚王真的在那,三个人便亲自过去。

    上马,恩,下马。好。再上马,不可!运河河畔,亲卫的戒备下,熊荆站在一侧不断的命令芈玹上马和下马。

    宫室里长大的女人体力大多不济,好在回到楚国这段时间锻炼的多,芈玹还不至于出汗就晕厥。然而熊荆教骑马教的不是花架子,训练方法与训练骑士无异,只在强度上减低了很多。芈玹腿长,上下马次数多了腿很吃力,皮靴后跟不小心触到了马臀,不服二就要惊马。熊荆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缰绳,芈玹这才没有跌倒,她落了下来。

    战马之臀犹如女子之臀,岂能轻触?看着气喘吁吁的女人,熊荆用了一个奇特的比喻,以求芈玹记住这个教训。

    玹儿知道了。芈玹汗流浃背,闻言连连点头。

    该如何?熊荆逐渐放松了缰绳,保持着严肃的表情。

    该累得几乎要瘫倒的芈玹定了定神,想了一下才记起要安抚马匹。马尤其喜欢甜食,她掏出口袋里的饴糖就要喂马,熊荆见此面容更加严肃,使劲摇头道:错。

    那当芈玹一怔,再度回想男人刚才说的那些东西,狐疑的要接过缰绳。

    错。熊荆又是摇头,他希望女人能自己想起来。当然,这一定是徒劳的。在芈玹就要哭出来的时候,他以一种投降的语气道:马镫。

    然然。芈玹破愁为笑,迅速把两侧的马镫拉起,将其搭在马鞍上。而后一边喂不服二吃饴糖,一边说着话抚摸不服二的马颈。

    马和马总是不同,不服二是一匹去势了的汗血马。去势减少了它的暴躁,但没有消除它的敏感。一般人的很难靠近它,狗眼看人低,马实际也会。接近它的人不仅要衣着光鲜体无恶臭,声音也要温和。好几个圉童都被它咬过,特别是处于变声的年龄。

    靴根之所以触及马臀,那是因为芈玹腿太长,上下马过多。体力是骑马的必须,安抚不服二也算是一种休息,熊荆正要再次重复上马的要诀时,长姜奔了过来。

    禀大王,临淄大商田斗金求见。大王教夫人骑马,长姜立在一侧晒太阳。有大商愿献重金求见大王,这钱当然要赚,没什么不要意思的。怕熊荆不答应,长姜补充道:其献三千金。

    三千金?田斗金是谁,熊荆有些印象但不深,听到此人愿献三千金,他迅速看向了河畔。两个男子一前一后,见他看过来连忙哈腰揖礼。其欲求何事?

    欲求,仆不知也。田斗金谒见前没说求什么事。

    召。王廷的钱是王廷的钱,如果这田斗金求的事情不要费什么力气的话,熊荆倒想把这笔钱占为己有,交给芈玹经营。他说完见左右二史也看向这边,又道:献金三千,予王廷两千,对外亦说两千,剩余一千

    唯。长姜是正僕,熊荆独立王廷之外与芈女公子成家,他知道熊荆当下的窘迫。

    田斗金和二儿子田长很快就过来了,左右史也过来了。两人顿首后熊荆问道:田氏谒见,欲求寡人何事?

    小人田斗金想看熊荆又不敢看,最后还是偷偷看了一眼。倒没有传说中的三头六臂,就是比一般男子高大,韦弁冠韦弁服,赤色显得整个人英姿飒爽勇武不凡。小人忧齐国将不存,故求大王收留小人,准小人栖身楚地,以为桑织之业。

    哦?田斗金要求的并不简单。他这要是要把自己的桑织之业迁徙至楚国,这需要土地。没有土地种桑树,桑织无从谈起。土地楚国是不缺的,就是不知道他要多少土地。

    桑树几何?织工几何?熊荆问道。

    敬告大王,小人有桑八百余万株,田斗金是大商,但大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出人意料。织女四五万人。

    哦熊荆拖长了语调,他忽然感觉这钱不好拿。八百万株桑树,这需要多少亩地才种的下?他看向长姜,长姜不懂农桑之事;又看向左右二史,左右二史饱读诗书,可一涉及数字,两人就糊涂了。

    楚王左顾右盼,顿首在地的田斗金不知何故,他也不敢说话。熊荆就要咳嗽一声问明时,香柔的呼吸在耳边响起,柔柔的女声轻轻道。大王,一大亩可种桑一百二十株,上田可产丝十二斤。

    七万大亩?熊荆握住了芈玹的手。你欲如何?要寡人准赐你七万大亩种桑?

    七万大亩差不多就是临淄城的大小。这不是封赏,以后是要交租税的,最少是象征性的。只是七万大亩如果是良田,早就被别人种了,如果是开荒,又不一定合适种桑树。

    敬告大王,小人闻洞庭郡多地也。田斗金道,他看报纸多,知道楚国哪里有好地。

    那你先去一观,有地则种,无地熊荆不想再说,洞庭君郡是昭氏的范围,然而念及那三千金,道:寡人之地在杭邑。越地虽有桑丝却不多,不如你去杭邑。

    杭邑?杭邑不是一个出名的城邑,让韩人去经营也不经营,反而凑在郢都。

    然。熊荆看到匆匆而来的田合,还有他身后的牟种和田宗,他挥挥手让田斗金退下。

    臣见过大王。田合三人下车揖道,庄无地也在。

    何事?熊荆还不知道齐人是否答应交出兵权,看到庄无地的神色他脸迅速板了起来。

    兵权之事,正朝大夫未允也。田合也不掩饰,开门见山的道。此

    若是不允,楚军大可以返国。熊荆很不高兴。

    大王万万不可。田合忙道。齐军兵权皆在大司马之手,大司马亲率齐军,必然鸡鸣而驾,塞井夷灶,唯大王马首是瞻。

    田合说完田宗立即揖道:臣必如此也。

    这是齐国之事,齐国不急,寡人何急?熊荆对田宗的印象并不深刻,同时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王翦这次肯定跑了。他如果不早就想跑,又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弃营而走?

    请大王听臣一言,牟种本来不想说话,然而身为齐**师,他必要站在齐国立场上说话。秦人分兵伐齐,破秦之良机也。王翦弃营而走,然辎重粮秣皆无,四国之师逐之必得,得之当可败之。秦人精卒皆在王翦军中,此一败,秦人势难支也

    当初是牟种在纪郢极力说服楚国要抓住这个机会,整个计划也是他先提出框架作战司参谋负责完善细节的。计划虽然失败,熊荆对牟种还是多看一眼。然而他现在劝说自己抓住机会追击秦人,与上个月在纪郢正寝相比少了一种激昂。

    这或许是牟种心里也觉得,追击秦人并没有机会击败秦人,只能帮齐国吓退秦军,收复失地。如果是这样,追击是没有多大意义的,因为联军抓不住王翦。但如果不追击,任由秦军占据齐国济西,也不是件好事。

    熊荆思索着,庄无地见他不答话,道:大王,此事重大,臣以为当与司马将军等人商议。



第三十章 传统
    庄无地生怕熊荆一时气愤当场回绝齐人,提前打了圆场。齐人虽然可憎,让人一次次失望,但从实际的看,他们正在向楚国一点点靠拢。其他不说,最少两国现在不是断交状态,齐人答应结盟,这比原先好了不少。

    也许是身为谋士的缘故,庄无地非常清楚现实和理想的差距,他懂得如何与现实妥协。他不是自以为聪明的逯杲——尽管尽管逯杲确实找到了秦人伐齐的证据,让楚军提前获知秦人的真实意图,在淮水冰封前多行了一千里,可他触犯了最基本的原则:越级报告。这辈子算是完了。

    不注意自己所面对的现实,一味较真好胜,这是年轻人经常犯的错误,他担心熊荆也会犯这样的错误。然而他话出口熊荆笑了起来,既如此,此事便由幕府商议。

    唯。田合闻言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庄无地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见熊荆不想马上回营,赶紧带着田合田宗等人走了。

    大王不悦。芈玹站在熊荆身边,身着赤衣的她好似熊荆的亲卫,齐人未曾注意她。

    不悦又能如何?熊荆确实不悦,不悦在于他真拿齐人没有办法。他看向不远处的不服二,道:午膳了,今日便到此。

    玹儿还未骑马早食到现在三个时辰,熊荆花了一个时辰介绍马之全身马之性情以及马之用具,第二个时辰带着芈玹拆装这些马具鞍具,最后一个时辰才讲解如何上马下马。说是学骑马,芈玹除了屁股坐了坐马鞍,根本没骑。

    骑马尚早。熊荆很严肃的相告,以操典,上下马不娴熟者,不可骑乘。

    可可玹儿不是骑卒啊。男人平时笑容并不少,但提起兵事就会变得严肃刻板。芈玹见他真要把自己当成骑卒,不由嘻嘻笑起。

    你欲如何?熊荆侧了侧头,用一种女人从未见过的淡漠目光注视着她。有些事情必须明言了,本来成婚那天就应该明言,那时他不想女人有太多的压力。

    秦国素不尚周礼,然而秦国女子却以周礼为教,十岁起学女工,女红桑蚕织纺,十五岁及笄待嫁。非周礼不能行也非女子不能习女红,而是,太阳正炽,男人的话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芈玹脸上没有了笑容,心里害怕。而是不能只学女红。

    贵人真那么好做?熊荆不再看芈玹,他的目光看向远处秦军大营和大营后方起起伏伏的山峦。贵人税血,庶民税财,奴隶税劳,万事皆公平。你若不会骑马不会杀人不能自卫,又与庶民女子何异?难道异在你织纺出色,异在你刺绣更美,异在你乐舞更佳?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若成了庶民,我是否也要成庶民?周人代商,遍学商人,一夫一妻变成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周人不再是小邦周,变成大邑周,此堕落之根本。

    玹儿知错。原来男人都是为了自己好,芈玹想要吐舌头压压惊。

    忘掉女红,忘掉一大亩种桑几何产丝几何,这是工匠奴隶铭记的事。熊荆不再像刚才那样严肃,他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因为不能对齐人生气,这才转而教训起了妻子。

    也许是,也许不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芈玹必须洗掉从小灌输的周礼传统,这不仅仅关乎到他自己,还关乎到两人的子嗣。以他自己的亲历,儿子一定像母亲。他爱芈玹娶她为妻,但爱情不等于婚姻,恋人未必是好母亲,所以现在就要纠正,特别要纠正听她的观念。

    玹儿记下了。见男人不再严肃,芈玹才露出了一些笑意。与此同时她心里聚起了疑惑:难道男人不和王宫中那些女子合床,只有自己一个妻子?如果是这样,如何传承子嗣?她忍不住道:大王不可独宠玹儿,宫中王后嫔妃众多,不为其他,仅为子嗣着想

    子嗣?熊荆处在贤者模式,才有了这么一番言论。男人是个混合物,用下半身思考的时候,恨不得全天下美人都是自己的妻妾,他现在是在用上半身思考。

    然。大王乃楚国之王,怎可怎可芈玹低下了头,带着幸福道:只爱玹儿一人

    金文言,周人一夫一妻;年前至羌地,羌人一夫一妻,草原胡人,一夫一妻,山中苗越,一夫一妻。酋长虽有妾,然何谓妾?妾字乃刑下之物,是为奴。以商人之俗,妾今日侍寝,他日杀之祭食。贵人子嗣为贵人,奴隶子嗣为奴隶,你想寡人后代皆是奴产子?

    玹儿不敢。芈玹心中大惊,她只清楚各国王宫妻妾嫔妃皆有等级,不是王后,也可以是夫人;不是夫人,也可以是美人是良人,没想到男人心中只有一妻,其余皆是皆是随时可以烹杀吃掉的女奴。

    王宫夫人众多是政治使然,也是先王先君背离先人传统所致,下一代必不如此。熊荆说起了王宫,这次回到楚国他就要与赢南等人成婚,无法反抗。

    楚人是诸夏的一部分,但楚人不是周人的一部分。诸夏并不仅仅只有周人,最少还有宋人。‘宋’,‘商’,这两个字后世异音异意,这个时代是同音同意。宋国即商国,宋人即商人。正因为楚人有这样的历史渊源,他才有那么多反抗周礼的依据。

    任何王朝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忘记先祖的圣训,违背先人的传统。妾,主要是年轻貌美的女俘,依照商人的传统,俘虏是要献祭然后吃掉的。商纣王不是,妲己本是苏氏部落的女子,商人虏之,身份显然是妾。他没有吃掉妲己,反而宠爱妲己,‘惟妇言是用’。这个‘妇’,当然不会是他年老色衰的妻,而是宠爱的妲己诸妾。

    加冠成婚,熊荆不免思考的越来越远,特别是事情涉及到他本身。他以后要做的事情将以楚国局外人的优势,删除周礼中的冗余,重建那些古老且饱含智慧的传统。

    勇信为贵是,一夫一妻也是。妾也许可以有,但妾就是妾,是主人的,主人随时随地可以毫无理由不受任何惩罚的杀掉。同时楚女只要是甲士之女,就禁止为他人之妾,也禁止做媵。妾是女俘,是战败者的妻女,楚军战无不胜,楚女岂能为妾?

    楚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芈姓太少,但由贱妾产下的子嗣——儿子像母亲,结果是子嗣多了,百分之九十九是奴产子。如果子嗣不是由贱妾产下,是贵族女子产下,那以贵人之尊行贱妾之事——母亲有奴性,子嗣又怎么可能没有奴性?芈玹身上奴性就不少,这正是他悉心教导她,以摈弃这些奴性的原因。

    回营的路上,熊荆毫不避讳的与芈玹同乘一马,接受沿途将卒的军礼。他相信回楚国时,芈玹能够和他并肩骑乘。她还要学会剑术,能射弱弓,最重要的是能够杀人。这才是他想要的妻子——除了那双让他迷恋的**,她还必须是一位真正的无畏的贵族。

    多妻的丈夫和统治者一样信奉悖论:统治者认为臣民对自己必须谦卑臣服,对外敌却要殊死反抗。却不知臣民既然能臣服于他,自然能够换一个主人臣服。有什么不同?没有任何不同。说不定新主人为了统战,给的赏赐更多;

    丈夫要求妻子对自己谦卑臣服,却想妻子产下的子嗣聪慧勇敢,将来继承家业。这怎么可能?只有聪慧勇敢的母亲才能产下聪慧勇敢的子嗣。既然母亲是一位聪慧勇敢的女子,那她为何要屈膝臣服于丈夫,不反对丈夫娶第二名妻子?

    楚国由无数楚人组成,楚人聪慧楚国自然聪慧,楚人勇武楚国自然勇武。要保证楚人的品格,必要保证母亲的品格;要保证母亲的品格,那就要恢复楚人行敖制时一夫一妻的传统,像齐桓公蔡丘会盟一样重申‘毋以妾为妻’的传统;同时改变楚女最少是改变楚国贵族女子的思想,去除她们身上的奴性。这将是一个系统工程。

    禀告大王,熊荆还未入帐,庄无地就迎了出来。众将众将以为

    以为什么?熊荆问道,猜到了结果。

    众将商议以为,即来之,则逐之。庄无地道。不如此,为何救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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