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楚军皮靴正产于我齐国。史奕提醒道。他还知道这种皮靴是什么地方做的。博昌等城邑皆制靴,制靴之牛革自燕地塞外运来,据闻一年制靴二十万双不止。
一年一双?第一次听闻的诸将吃了一惊。
非也,一年两双。牟种了解的更清楚一些,他毕竟与熊荆一路行军过来。一双购于西洲,海舟运至楚国,博昌之靴乃仿西洲之物。他随即纠正了话题,道:三日后我军仅余二十万人,且那时已在东郡范邑。
以幕府谋士的判断,昨日秦军宿于平陵,联军宿于于陵;今日秦军宿于历下,联军宿于鲍邑;明日秦军宿于卢邑,而联军宿于清邑。后日两军就到边境了,秦军将宿于薛陵,而联军宿于毂邑。再走一日,秦军宿于范邑(今范县),联军则宿于范邑之北;再走,秦军宿于濮阳,联军到达自己的极限,不能缴获粮秣干柴只能撤军。
军师之意,我军最好止步毂邑?田故问道。不可深入秦境?
我之意,楚军必深入秦境,然我军若何?牟种摇头。他当然也想全歼王翦,奈何齐军减员严重,这个想法可能化为泡影。而且兵权不一,齐军有齐军的考虑,楚军有楚军的考虑,后天到达毂邑后,齐军大概还有二十万出头,这时候士卒疲惫,再追也没有动力。
楚人逐入秦境,乃借我军以灭秦,赵人则为复国。田洛道。秦国若亡,齐国危矣。
诸国之间尤其是秦楚之间制衡对齐国最有利,这也是正朝大夫左右游移朝秦暮楚的原因所在。楚人确实要比秦人好,但天下如果全归楚国,对齐国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若王翦之军不灭,他日再攻我,齐国必亡。牟种已不在此事上相劝了,他毫无表情。
此战之后,楚军必将伐秦,秦人何以再伐我?田洛看着牟种,感觉他真受了楚人的贿赂,是别有用心。去年秋冬楚军都在攻拔汉中,唯有拔下汉中,方能得巴蜀;唯有得巴蜀,才能固纪郢。秦人袭我,乃趁我不备,而今我有备,楚军又伐秦,秦何以再伐我?
我闻之,军师受楚人巨金也。阴测测的声音,妥妥的诛心之言。
呵呵哈哈牟种先是诧异,环视诸将后大笑。笑毕他才道,牟种匹马入楚,匹马返齐,楚人巨金何在?且我求于楚人,当我予楚人巨金,楚人为何反贿我巨金?
牟种驳的田轩无言以对,他再道:卫缭乃我师弟,子仲先生之高足。彼行之计,分明是以曲绕直,以柔克刚,以争夺城邑丁口为胜,非以破败楚军为胜。楚人击秦,秦军则更欲击我,灭齐后天下丁口其八在秦,其二在楚,楚人何胜?
第三十七章 三日2
并非只有熊荆一个人留恋多国并存的天下,齐国的大夫们与他一样,也希望天下能多国并存,但赵国的覆灭使得这成为不可能。然而与他不同,大夫们还未认清现实,也许是认清了现实也心存希望,是以极力促成楚秦互相制衡,或者干脆想着楚秦同归于尽。
从于陵追到鲍邑,又从鲍邑追到清邑,又从清邑追到毂邑。三日追击沿途秦卒倒毙数以万计,士卒之外还有无数丁夫力卒死亡,这些丁夫力卒有一小半是征发的赵人。赵人愤怒,余人戚戚,可惜抵达毂邑的这个晚上,齐人不便想再追了。
大将军如此,便不惧王翦他日再来?司马尚无心安坐,言语里全是愤慨。齐人这是过河拆桥,尽复齐国之后就不再前进了。
大将军如此,他日诸国如何再信齐国?公孙卯也很是不悦。魏军只有区区两万人,平时他很少说话,这一次实在是看不过去了。若秦人再攻齐
此非不愿,实乃不能。一双草履被左右捧了上来。草履上还带着冰雪泥泞。各国士卒皆有皮屦,弊邑士卒只有草履。草履行军,双足冻裂者众,迄今齐军只余二十万。况且口粮只余两日,再逐,大军何以归?
两日之后便至濮阳,濮阳乃东郡郡治所在,击破濮阳,何虑无食?东野固鄙视齐人,现在愈发鄙视,他真没想到齐人会玩这一出。此时兵权在田宗手中,追不追全由齐人说了算。
然若不破濮阳如何?田洛反问道。至濮阳时大军已苦行五日,若濮阳不破,不得干柴,我军只能食生米。一路行来齐卒伤亡多矣,再至濮阳齐军恐不及十五万。即便王翦之军尽覆,秦人亦可再以李信之军蒙恬之军攻我,彼时齐国何以为守?
无信便是无信,尚若秦人再伐齐,鲁人绝不再救!东野固愤愤道。
齐鲁唇亡齿寒,弊邑若灭,鲁地何如?田洛毫不在意东野固的愤愤。现在齐国变成了赵国,赵国有难各国都要救,不救倒霉是各国自己。
田洛驳得东野固无话可说,他只有喘着粗气,对田宗田洛等人怒目而视。田合道:临淄弊邑之诺,必践行也。齐军二十四万人,而今只余二十万。再行濮阳,只余十五万。再战之,战后仅余十万,十万士卒不可防济西。
大王田宗表示不能再往前追,田洛田合帮着说话,其余齐人皆是不言。司马尚东野固等人转身看向心不在焉的熊荆,熊荆好像没有听到大家说话一样。
幸好项超不在。回过神来的熊荆莫名其妙说了一句项超不在。随后他看向田宗等人的目光有些发冷,齐人以为诸国必救齐,然诸国不救,若何?
被熊荆这样看着,田宗有些不自在,他咳嗽一声想说话时,田洛道:若是如此,楚国亦亡。
楚国亡不亡另说,齐国必亡。熊荆道。公等宁愿齐亡也不攻秦?
大王宁愿楚亡也不救齐?田洛照旧不答反问。
齐国亡与不亡与楚人何干?熊荆笑道。此次救齐,乃报齐人昔年售楚国粟米之德,从此楚齐各不相欠。以后秦人伐齐,勿告我楚国。
齐国若亡,楚国亦亡,大王不救,此误也!帐在熊荆心里,一笔一笔非常清楚。田宗有些动容,田洛却仍重复之前之言。他相信楚国是理智的,理智到一定会放下恩怨救齐。
呵呵,然否?熊荆很想大骂,甚至给田洛一剑,不过他还是压下胸中的怒气。不顾司马尚等赵将在场,他反问道:楚国救赵否?
大王未曾救赵?田洛笑道,看向了司马尚等人。
母后命寡人救赵,寡人不得不救。救赵之军,不过项师与郢师,仅五万人,海卒炮舰亦是王廷所有,与楚国无关。救赵,乃王廷救赵,项师救赵而已,非楚国救赵。熊荆道。齐国不欲击秦,寡人无可奈何。然他日楚军不欲救齐,寡人也无可奈何。
事情说清楚了也就是这样。赵国春平侯暗遣建信君使秦,害死了弋菟,楚军再也不救赵,去年只是把邯郸军民运至大梁,这谈不上救赵,只是接人。齐国现在为一己私利不再追击,楚国日后肯定不再救齐,至于齐国亡了如何如何,这是聪明人的理智想法,楚人从来都不理智。
散了!拂袖后熊荆站起,他还要给芈玹上课呢。
包括田宗在内,诸人都以为熊荆要威压自己,迫使自己继续追击秦军,没想到熊荆这么轻描淡写的就说散了。他一走,东野固抬脚就把身前的几案给踏碎,他大喝道:我鲁人再救齐国,便如此案!
言罢不顾脚被扎破鲜血淋漓,率人愤愤而去。他走后司马尚和公孙卯相约起身,他们一言不发对田宗等人行礼,又一言不发带着将率谋士离去。他们和熊荆东野固不同,赵魏国力不如齐国,齐国如此反复,他们敢怒不敢言,只能轻微的质问。
他们走后,大幕里就只剩下齐军将率。齐军将率无人言语,田宗一起身出大幕,他们也跟着出幕府。很快幕府便空空如也,只剩下烛火在摇曳不断。
很快,不再追击的军令下发,北侧的齐军军营深夜里也大呼万岁。加上最开始那一日,苦难行军一共四日,四日来走的全身都要散架,明日终于可以歇息一日。齐军欢呼,赵魏两军惶惶不安,以为齐人是炸营,听到明日不再追击秦军,反应各不相同。
魏军士卒大多数人高兴,这四日走的确实艰苦,不再追击让人大松一口气;赵军士卒大多数不高兴,赵秦血仇,国仇家恨加上沿路死去的丁夫,他们恨不得现在就与秦人同归于尽,听闻此讯多数不悦,但他们很快就被军官弹压了下去。唯独楚军营帐死气沉沉,楚军营地在最南,十多里外的欢呼本来就听不太清,听到也不以为意,毕竟明日还要赶路。
王翦应在濮阳待我,若我军与赵魏两军逐之,可胜否?熊荆寝帐,东野固司马尚公孙卯等人全来了这里。熊荆也在等他们,他知道他们会来。
三军仅十五万余人,又无甲胄。濮阳乃大城,若秦人坚守不出,我军破城则与我军巷战,不胜也。庄无地答道,这是不仅仅是他的判断,也是幕府谋士的判断。
至濮阳我军再无口粮。狐婴也道。以王翦之性,沿途必然空室清野。
或可收缴齐人之口粮,如此我军还能再行两日。公孙卯道。五日口粮,如果齐军不再前行,把齐军剩余的两日口粮收回来,大军还能再支撑两日。
于陵时,大王命齐人只发三日口粮。庄无地道,这话让诸人惊讶。
大王以为齐人本就不欲击秦?!司马尚问道,他是现在才知道这件事。他记得于陵时熊荆是在早上大军拔营前才匆匆赶到的。
齐人不予寡人兵权,自然想着止步于毂邑,倒是君等一厢情愿以为齐人如何如何。熊荆并不想提这件事,他也不想与诸人商议接下来如何。
十五万人与秦军四十多万决战,还是一场交换比感人的巷战。秦军四万多骑兵前日袭扰之后就再也不见,肯定是缩在濮阳。王翦撤退到现在,加上前往濮阳的两天,五天时间足够濮阳城内夯筑沟垒。十五万人要一点一点的咬,才能歼灭城内的秦军。这样的仗他当然不打。
大王之意司马尚追问道。他还是不清楚熊荆现在的决定。
寡人之意?熊荆笑道:寡人之意齐人不予我兵权便当止步于临淄。如此齐人不必驻防济西,秦军再攻齐国也需深入齐境。你等听信齐人,行军至此,不过是逐死秦人数万弱卒罢了,齐国也将因此而亡。善大善!
熊荆说的诸人脸红,包括东野固之前也相信齐人必会追出齐境,没想到齐人果真到了毂邑就不愿意再往前追了。
退下吧。熊荆瞄了远处端坐的芈玹一眼,让长姜送客。
齐国若真亡于秦国,我齐鲁相连,东野固关心则乱,熊荆说送客可他还是不想走,一个人留了下来。
齐人左右摇摆,以为天下是从前之天下,楚秦相斗齐国可存,却不知赵亡以后天下必覆,我人又能奈何。熊荆道。鲁地已成前线,东野卿不可心存幻想。
东野固闻言脸色数变,眉头皱了又皱,他无奈道:再无他计?
能有何计?熊荆问道。杀入齐军幕府,夺齐军之兵权?事已至此,又能奈何。退下吧。
东野固还是一瘸一拐的走了,他走之后长姜迅速叫人换掉沾了血迹的毛毯,之后寝帐里才开始上课。
昨晚说至何处?诸人一走,熊荆便问向等待已久的女人。
昨日大王言及归纳法,并未讲完。芈玹笑着答道。她喜欢男人每天给自己上课。
第三十八章 试射
长夜即将逝去的时候,楚军与往常一样拔营准备行军,魏军士卒尽管十二分不情愿,也只能在军官的严命下收帐拔营。与前几天不同,两个‘向左转’后,军阵前进的方向不再是西面,而是东面。十五万大军在天亮前的漆黑中踏着步子沿着来时的路退往齐国。天亮后抵达平阴,全军才收到就地扎营全军戒备的命令。
不追击也就罢了,还后退五十里在平阴扎营,士卒都有些惶惶。司马尚公孙卯等将率最开始也是不解,实际上三国联军可以提早一个时辰追击秦军,或许能斩杀一些秦人,没想熊荆的命令是后退,后退五十里才止步。
除了熊荆自己,没有人知道为何他下令后退,倒是狐婴感觉到了些什么,却因为没有证据不好说破。很快诸将也猜到了狐婴的意思:楚王不信齐人。
这个想法让人心寒,但又未必错误。不管怎么说,眼下这支因减员只剩下十五万九千人的大军是抗秦的唯一机动力量,这支大军如果出现什么意外,三国可就真的亡了。
升得高高的太阳照在济水两岸,全军虽在戒备,营内大多数士卒却在晒太阳抓虱子,少部分人出操,在练习冲矛。士卒已经得到了命令,今日将宿营于此,明日早食后拔营。
楚军在旦明拔营,二十多里外的秦军旦明前就已经拔营前出发。走到中午不见联军追来,从王翦到斥骑全都大松一口气。四日前进四百八十里,风餐露宿下全军减员严重,光路上冻死的士卒就超过五万,勉强随军的伤者也超过数万,这些人是忍伤前进,生怕落到联军手里。
联军不再奔逐,为防万一,王翦并没有下令全军停止前进,也没有告知全军联军已止步毂邑,四十多万大军只是比前一日早一个时辰扎营。到达范邑后开始有热水和热食,第二日又晚了一个时辰才拔营早一个时辰宿营,等第三日前进到粮秣干柴充足的濮阳,才不再后撤。
高强度的行军抽空了人体的潜能,一旦没有了威胁,人就会迅速倒下去大病一场,有些人能恢复过来,有些人一病不起。秦军虽然没有和联军交战,可因为行军造成的非战斗减员超过十万,车马辎重器械的损失更是不计其数,等于是吃了一场败仗。
只是对大将军王翦来说,比败仗更严重的是秦王赵政的信任。王命要求冬天拿下齐国,这个任务肯定是无法完成了。如果大王大怒,即便整个战役秦军帐面上是赢的——全军攻入齐国斩杀的人头超过二十万,秦军死亡六万余人,加上因冻伤不能入伍的,也不过十二万——自己也难逃罪责。
怀着忐忑的心情,奉命返回咸阳的王翦在一日清晨起程。显然王命并不急切,除了出濮阳那几日,马车由白陉进入上党郡开始,每日不再行三舍而只行两舍,赶到咸阳已是二十多日后的三月。三月早春,冰封的渭水渐渐化冻,两岸柳树也大多出芽抽枝。赵政没有在章台曲台召见他,而是在渭南的苑囿。
臣有辱王命,未灭齐国,请大王治罪。赵政身着鲜红的韦弁服,脸上不喜不怒,他身边站着国尉卫缭,白狄大人,大工师燕无佚等人。王翦一见赵政就大拜请罪,俯首听惩。
轻微咳嗽了一记,赵政脸上挤出些笑容,将军全军而退,何罪之有?
赵政之言让王翦吊着的心微微放下,可他还是不敢彻底放心,再拜倒:臣有罪。臣不敢与荆王一战,未成使命,此大罪也。
王翦请罪是诚心实意的,他是真的不敢与联军决战,只能被联军赶着跑,最后一路赶出齐国。若换作是白起那样自负心极强的将领,他大概在濮阳伏剑而死了。赶到一千多里外的咸阳向赵政请罪,那是因为他并不想死。
将军多虑。赵政上前几步将王翦扶起。荆王救齐,救一次可,救两次可否?救两次可,救三次可否?联军止步于毂邑,此乃齐国之意而非荆王之意。荆齐已生怨隙,将军再攻齐,齐国必亡。
赵政说着宽慰的话,王翦不战撤出齐国,他最开始确是大怒不止,但考虑到现实,他的怒火逐渐歇了。渭南之战后,他不再是以前那个事事都欲与荆王一较高下的秦王,他现在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用尽一切办法灭亡荆国,让荆王和他的臣民们臣服于自己。
上月国尉府已得确讯,毂邑时荆王大怒,言不再救齐,大将军再攻齐国,齐国必亡。赵政劝慰王翦,卫缭也劝慰王翦。齐国之战确实没有达到预期,可齐国经此一击也损失了高唐之军,齐人重新驻守济西,但济北对秦军而言已是无守之地。
臣再攻齐,若不灭之,如有日。王翦当场立下了誓言,然后他就退下了。一直退到苑囿外,他才大大松了口气。三月温暖的风吹过,背上冰凉冰凉,他的玄衣全部湿透。
王翦浑身冰凉,赵政今天难得有了些喜意,倒不仅仅因为王翦立誓灭齐,而是秦国费了两个多月时间,终于铸出二十门巫器。
荆人狡诈,给予秦国的巫器都是有问题的劣品。这些劣品每射十发二十发就要炸毁,燃放巫器的工师士卒伤亡惨重。然而正是以血的代价,秦国逐渐熟悉了巫器的性能,知道了巫器的构造和使用的方法。也正因为这样的了解,少府才有可能仿制巫器。
正如两百年后陈汤所说的‘一汉敌五胡(确切的所应该是戎)’体现的那样,闭塞的关中自古以来就不是军事技术发达地区。周人的青铜技术直接继承商人,秦国的政治制度军事技术源于关东,仿制是秦国的看家本领。仿制之器虽然不能和关东相比,但决定战争胜负的并不一定是技术,更重要的是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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