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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或许是离楚人太近,楚营擂鼓不久,追击三十余里的秦军武骑士放完弩中之箭便吆喝着策马回转了,让人不忿的其中有一两个胆大的秦骑正冲向辕门,大概是想将弩中之箭直接射在竖立的车辕上,好在楚军弓手发箭敬告,两人才打马回转。

    秦人如何?擂鼓聚将,下了巢车的项燕坐于幕府之中,问向身上带伤的楚军斥候。

    秦人斥候满脸风霜,刚开了口便失了声,以致项燕忍下急切:赐他酒。

    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大碗楚沥下肚,斥候脸上方有些血色,他不待抹嘴便大喊道:小人谢上将军赐酒。

    秦人如何了?项燕再问。

    秦人禀上将军,秦人正在增兵。斥候似乎在回味酒劲,喉结耸动。小人匿藏于林中,便看见一列列秦人开赴沂邑,两天一夜数下来,东去的秦人不下三万。路途颠簸,小人入林才知少了一袋糗粮,本想再于林中待一天,怎奈

    两天一夜时刻都处于凶险中,斥候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告之于大胜秦人的上将军。军司马彭宗咳嗽一声,打断他道:秦人持何种兵器?可有骑兵?戎车几乘?

    秦人斥候眼睛先是向上,又有往左,半响才道:禀上将军:小人未见戎车,唯见骑兵,大概数了有三四千骑,

    三四千骑?!众将一阵嘀咕,之前的五千骑已经要了自己的命——江邑之战正是那五千骑兵堵住右军最后的退路,现在又多了三四千骑,这还了得。

    秦人兵器博杂,戈矛殳戟皆有,对了!斥候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他比划道:秦人弩手弩手背的弩异于往常,看过去有弓那么长,然上仍有机括,还是弩。

    是蹶张。彭宗第一个反应过来,这本是韩军装备的东西,没想到秦军也有。

    项燕自然知道蹶张,他追问道:此种弩兵有几何?

    禀上将军,此种弩兵不下五千。五千的数字让在座诸将咂舌。蹶张不比臂弩,其射程甚至远于长弓。两军对阵五千支箭从一百五十步外不断飞来,军阵又要垮了。上一次破阵秦人就是先集中车弩攒射,后以密集车兵猛冲。右军军阵厚达四十五人,可也经不起如此打击,顷刻之间就被秦军破了。

    你先下去吧。该问的都问了,现在要讨论的是如何抵御增兵的秦军。

    我军不及十二万,如何再战?郢都城尹管由摊手道,他已被黄歇举荐为郢师之将。而淮水沿线以寿郢人口最多,达四十万众,寿郢之师愈四万,是南路楚军兵力最雄厚的一支。

    是啊,我军不及十二万,秦人十万,毫无胜算可言。一些将领附和道,他们都是几千人几千人的小师,郢师都说没胜算,自然是没有胜算。

    子由以为如何?项燕没有开口,彭宗代他先问。

    我军虽有四十万众,可三关以西之师不可待,鲁地之师半数需备齐人,能战于西地的士卒不过三十五万。便是这三十五万,淮北之师集于蔡县,与我相隔两百余里,如此两路皆不及二十万。我军任何一路前往沂邑,秦军都可分而克之。为今之计,当迁蔡县之师于息,再待江东之师前来。待我军集结二十万人,方可与秦军一战。

    管由前面的话很不讨人喜欢,但说的也是实情。和以往一样,国境广大的楚军集结是天生顽疾,现在偏偏还集结为南北两路。沂邑虽只有十万秦军,可楚军任何一路对其都不具备有绝对的数量优势,己方只要冒进,必被这十万秦军痛歼。可是要合兵一处

    集结楚军时未逮啊!项燕淡淡道出不能合兵一处的原委。

    江东之师已至郢都,郢都至此不过十五日;新蔡至息更近,大军调动十日可至。上将军连十日都不能等吗?管由揖礼相问,很是不解。

    子由啊,城阳昨日来报,荆弩箭矢全部用尽。上将军担心城阳有失,因而打算速战。军司马彭宗补充项燕未尽之言。

    连弩呢?连弩箭矢呢?管由毕竟是郢都城尹,他知道守城的荆弩作用有多大。

    城阳乃我西地重镇,故而秦人不顾生死,攻势如潮,连弩箭矢弓弩箭矢也已用尽。彭宗再道。一旦秦军建好新的临车再度攻城,城阳危矣。

    便不能派出舟楫补足?幕府里一片沉默,下蔡县尉蔡赤问了一句。

    不能。冬日淮水水浅,五日前秦人已于水窄处置下断流铜锁,又日夜加派舟舿巡视,城阳交通已断。彭宗叹道。便是飞讯,也是时断时续,出城阳第一个飞讯站距城已四十里。

    众将正在细听彭宗说城阳那边的情况,不想帐外军士大叫道:大司马至。

    请大司马!项燕当即起身相迎,然他还没有出帐,淖狡就进来了。

    郢都飞讯断了。淖狡是从息县赶过来的,他一开口就是坏消息。

    郢都?!项燕错愕,难道秦军武骑士潜行四百余里,打到郢都去了。何时断的?

    旦明。淖狡站在大帐正中,说罢又环视诸将,最后才道:大王薨了,

    大王薨了?!楚王薨落之事知道的人很少,淖狡此言一出,整个幕府全都乱了。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大王薨了,大子年幼,必是有人趁郢都空虚妄图弑大子以自立。上将军,我命你速派全军疾驰郢都相救

    淖狡的话几乎淹没在众将的惊讶里,可项燕没有漏听一个字。他挥手先让众将平静,然后才道:大司马见谅,末将以为援救城阳不可延误,应速速进兵与秦军

    项燕!!淖狡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厉声大叫,宝剑呛的一声快速拔出,不由分说架在项燕的脖子上。你派不派兵?!

    城阳危急,末将不能派。幕府里的将率全惊呆了,谁也没想到大司马一言不合就拔剑相胁。而帐内账外的甲士虽然拿着殳,谁也不敢贸然动作,只与淖狡带来的短兵持兵对持。寒冷的军幕里,流汗的人越来越多。

    你派不派?!淖狡面容已然扭曲,仿佛项燕便是谋反的始作俑者。他甚至怒极反笑,你可是与那黄歇早有谋划?

    宝剑力道重得割出了血,项燕表情依旧淡然。末将只知战事,未知谋反。据报城阳昨日所有箭矢用尽,秦军不舍昼夜建造临车,末将不救城阳,城阳必失。他说罢又笑:大司马,便是我下令全军驰援郢都,各师愿去否?

    城阳不可失,大子更不可失!淖狡不再看项燕,而是看向帐内众将。可除了弋阳君州侯(安徽凤阳县西)六君(安徽六安县)?君(安徽六安县北)?君(安徽安丰塘)这五位封君对他点头外,其余诸将以及寿陵君目光全转向别处,淖狡不由颓然。

    大司马,息县至寿郢四百五十里,即便乘舟东下,也需五日,这五日这五日彭宗趁机说道,他只想淖狡放下手中之剑。

    大司马,彼等不愿救大子,又何须多言。我等愿听大司马调遣,便是战至最后一人,也要救下大子,拥立我大楚新君!弋阳君站了出来,他目光炯炯,却没有多看旁人一眼,包括项燕。




第九十二章 大事4
    东迁之后,楚国一百多座城邑,有地的封君不过三十一位。这三十一位封君,以淮北(9位)淮南(6位)洞庭郡(7位)三地最多,剩余的则在吴地(4位)赣地(3位)大别山以西(2位)。边地荒芜,王族子孙极不愿意封到大别山以东长江以南,然而现在方城鄢郢为秦国所夺,近百名封君中,他们这些人倒真是凤毛麟角硕果仅存了。

    可惜的是,三十一封君除了淮北那九位,其余就以弋阳君辖下人丁最多,愿意跟淖狡回援郢都的五位封君士卒加起来不过一百四十乘,也就是一万四千人。调兵的传龙节已在项燕手中,项燕下令各县县师也不愿意回援而弃城阳于不顾,无奈的淖狡只有带着这一万四千人乘船火速东下了。

    什么是楚国?若由淖狡和封君们来回答,肯定是大王就是楚国。城阳丢了就丢了,只要大王还在,楚国就还在;而让项燕以及这些军率县尉们来答什么是楚国?他们必然会说那一座座城池一个个县邑才是楚国。城阳是边防重镇,城阳若失,各县各邑再无屏障。他们,将同庶民一同化作毫无起眼的泥沙,成为虎狼之秦的一砖一瓦。至于大王,谁做大王不是大王,这重要吗?

    淖狡等人率军出大营的时候,项燕等人光看着,场面虽然静默却毫无尴尬,仿佛事情本该如此。军营里的士卒也不知这一万余人为何出营,多数以为是军中正常的调动。

    眼见着这支队伍在北风里越行越远,项燕吁了口气,他对彭宗吩咐道:传令下去,有谣传大王薨落乱我军心者,斩!

    二三子请听我一言请听我一言,大王,已经薨了!项燕禁止的事情,在黄歇的小邑里正被李园大声宣扬。他此言一出,因黄歇被杀乱哄哄的场面顿时鸦雀无声,门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相信又有些怀疑。

    正因大王薨了,贼徒景骅方残害我主君,取我主君首级。李园语带哭音,恨不得挤出几滴泪。

    景骅不是奉大子之命吗?一些听闻御者季戎言语的门客出声问道,黄歇已死,他们本想一走了之,是李园忽然召集大家议事的。

    大子之命?非也,非也。李园剧烈的摇头,又使劲的挥手。大子也已被贼徒景骅杀了。

    大子也被景骅杀了众人又是一阵轰响,有些脑子灵光的顿时想到了熊悍,子园兄,大子既被景骅所害,悍王子何在?

    正是,子园兄,你外甥何在?更多的人起哄,他们仿佛看到了一束光芒,这束耀眼的光芒让他们忘记了害怕忘记之前一走了之的初衷。

    此乃天佑大楚!昨夜贼徒景骅入宫弑杀大子,恰被悍儿宫中的寺人看见,贼徒一心取大子性命,去春阳宫便晚了一步,故得几位义士冒死,悍王子已逃出郢都,李园说着,北室帷帐一掀,在两个寺人并几名剑士的簇拥下,熊悍不明所以的站在那里,傻愣愣的模样。

    小人拜见王子足下,一些眼明手快的人马上伏拜,然而有人则突兀高声道:大王已薨,大子又被贼徒景骅所弑,今日起悍王子便是我楚国大王。臣——拜见大王。

    臣拜见大王。全场先是讶然,后又是争先恐后的附和,连李园也竭诚伏拜,高呼大王。

    套路都是安排好的。一个寺人在熊悍耳边低语,熊悍跟着他断断续续的道:众卿免礼。今贼徒景景骅谋反,弑杀王兄令尹,望速派兵平之

    几句话说了好半响才说完,新王既然下了令,底下的‘众卿’不得不高声领命,这时那厚厚的帷帐才再次垂下。众人起身后又齐齐拜向李园——大王已薨,太子已死,悍王子理所当然是楚国之王,李园这个国舅肯定是楚国的新令尹。至于自己,虽说只是门客,可怎么也算有拥立有功吧,日后做个大夫是少不了的。

    众人的朝拜李园当仁不让,按照他与秦国侯者的约定,只要许诺日后秦国伐赵时楚国不救赵,外甥就是楚国大王了。为了震慑不服之人,秦国还将退兵以示自己对楚国新王的承认。天底下有掉醯(xi;腌肉)的好事情吗?有!现在便是:一夜之间成为大王,唯一要做的就是率五万江东之师攻破景骅五千人防守的郢都。

    众人朝拜中李园志得意满,站得远远的朱观则冷眼旁观,与他一道还有赵人虞卿,只是熊悍出场的时候两人也伏身顿首了。

    手无符节,他如何调兵攻城?习惯性把玉璧黄金塞入裳内的虞卿开始感觉难受,可让他更感兴趣的是李园如何调动江东之师。

    他既然谋划至此,又怎会没有符节。朱观答道。

    从早上主君被杀,到现在熊悍出现,他脑子充满了谜团。最为不解的便是李园与景骅是何种关系?若说两人有勾结,那为何景骅不迎熊悍入城即位?若说两人没有勾结,那熊悍为何出现的如此之巧。难道景骅的所作所为,李园事前便已经全部侦知?

    二三子:五万江东之师已至曲阳,欲建功者请与我一道前往。李园果然亮出王命传龙节。

    臣愿往!臣愿肝脑涂地,以报大王。又是一片争先恐后乱哄哄的附和声,在这拥立的关键时刻,趋炎附势的门客似乎恨不得把心掏出来。

    挂着草草做就的旂旗,更没有忘记挂几匹缟素。五万对五千,哪怕最胆小的门客也抱着建功的心思跟着李园雄赳赳气昂昂的出了封邑。只是没走两里便远远的见一支军队奔来,这些人纷纷倒转车驾,欲作鸟兽散。好在越人的装饰是披发无冠,几个眼尖的见来人大多无冠,喊了一句‘是江东之师’才止住了这场混乱。

    旂旗而缟素,对面军队很快停于路边,几名戴冠的军率趋步来拜,拜后为首一人大声说话。还有些慌乱的李园并没有留意此人在说什么,待此人说完他也大声道:大王已薨于军中,郢都城尹贼徒景骅谋反,已弑杀大子和令尹,我奉新君之令命你等即可平叛。

    一边说话一边亮出手中的王命传龙节,也不管这几名军率有没有反应过来,李园又指着车队当中的辒辌车道:快,新君在此,速速护卫,速速护卫!

    对这几名军率来说,大王谋反新君全都不如李园手上的王命传龙节管用。见李园有龙节在手,数千士卒立刻将车驾团团护卫,而后折返与中军会合。

    报——!李园已携悍王子行往曲阳。郢都城尹府,除了景骅,昔日密谋此事的人全在。但这些人全绷着脸,除了负刍的军师。

    先生以为如何?负刍俯低着身子相问,他问的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士人。此人长髯,脸上多是倨傲之色,以致申雍并不怎么看他。

    李园之事勿忧,此次成与不成全在宫中。足下以为大子如何?长髯士人居然反问,似乎是要考验负刍的智慧。

    我多闻荆弟之事,其确多有不凡之处,若待加冠,必是我楚国一代贤君。负刍的话极为中肯,在座之人脸上什么没表示,心里却有那么一丝惋惜。同样的,负刍也觉得很惋惜。只惜荆弟年幼,待他加冠亲政,楚国怕早已亡了。

    正是正是。若非形势所迫,我范增怎会助你。大言不惭的范增似乎真没有把负刍当做王子,更不把他当日后的楚王。若淖狡率息县的楚军回援,顺水而下不过五日。以我六千步卒攻取王城,必是不拔。那时西有淖狡东有李园,我等只能坐以待毙。现今若能于三日内诱大子出宫而杀之,事当可成;若是不能

    计策自然是范增的计策,他这样多奇计的人向来被阴谋家注意,然而负刍数次微服相请都不曾如愿。楚军败于江邑后,他才不情不愿的来到郢都,暂时做了负刍的军师。

    我想请问先生,若是那李园拥立了熊悍,当如何?对于这个临时军师出的奇计,不服气的人很多,申雍便是其中之一。

    景将军入宫商议许久,怎得还不回来?不知是没有听到申雍的问题,还是不愿与申雍交谈,范增顾左右而言他。

    此时城内城外交通隔绝,飞讯也断了,吴申笑道,料想宫中之人正苦恼于五千步卒如何守这五十余里的城池吧。先生以为,这大子会出宫吗?

    大乱突起,若是稳妥一些自然是不出宫。范增抚须,很是爱惜。然则若城外叛军齐呼景骅已弑大子,吴大夫以为他出不出宫?是否现身于城头以戳破叛军谣言?

    哈哈,先生真是吴申大赞,可不服气的申雍插言道:若大子早已吓瘫,死也不出王宫,又当如何?

    那若是郢都被叛军攻破,试问剩余左军是否当退入王城,固守待援啊?范增终于答了他一句——你不出来,那我就进去,这真让申雍哑口无言,欲辩而无词。



第九十三章 大事5
    王宫虽不用早朝,但值此大事,越来越多的人集聚于茅门之外,守门的阍者除了放几位重臣入宫,剩下的人全拦着。说长道短中,黄歇如何如何准备谋反在一些封君口中越说越像越描越黑,弄得那些平时亲近黄歇的官吏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们只希望太子殿下能够明辨忠奸,不会以谋反为名把自己打入大狱,进而株连全家。

    王宫外贵人官吏们低语着,正寝之内,在昭黍这些老臣的注视下,熊荆刚以监国的名义授于景骅调动郢都一切人力物力的全权,唯有王宫不在其内。景骅对此并无异议,倒是他的裨将砺风几次言及左军兵力不够,而兵力不够恐城防有失。

    熊荆开始也是想抽调环卫于外城协助守城,但作战局谋士则不以为然。他认为黄歇为令尹二十余年,树大根深,郢都看上去城高池深,可八道城门两道水门,任何一道门出了纰漏这城就守不住。黄歇既然选择谋反,必有破城的之策,与其抽调兵力于外城,不如保存兵力固守王城城,以待息县大司马回援——飞讯天亮之后就不通,这种情况除非郢都生变,不然不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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