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最开始只是十门火炮轰击,而后是百余门火炮轰击。炮弹出膛后有一些直接打到汾陉塞下,让驻守关塞的守军心胆剧颤,更多的炮弹对准了堑壕里的火堆猛轰。油脂无法击灭,但柴草可以被击散,炮声轰鸣大约有一刻多钟,郢师呐喊着冲了进去。
看着郢师士卒冲入敌阵,熊荆脸上没有多少喜色。
汾陉塞依山背河,楚军要击破汾陉塞,以现在积雪的厚度,非要两三天不可,有这两三天时间李信已经撤到新郑了。楚军可以追到新郑,甚至可以越过新政追的更远,但再决战已经没有可能了。李信四十万人,歼灭不到二十万,远没有达到熊荆的预计。
王翦十五万李信二十余万,蒙恬匡算是十万,这四十多万精卒仍是楚军大敌,并且,秦军骑兵的战斗力越来越强,楚军骑兵数量过少,双方再战楚骑并不能阻止秦骑。且以兵种配制来说,楚军最少要有三万骑兵才能与步卒有效进行合同作战,一万五千骑太少太少。相当于秦军二十分之一的楚军骑兵只能给秦军带来麻烦,不能真正击溃秦军。
想起骑兵,熊荆很自然想到龙马。养马岛上两千匹母马已在生育,奈何一胎只有一匹,即便两千匹母马全部受孕,一年也就是两千匹,两千匹雌雄各半,只有千匹公马。
现实中,那些母马一年只能产下五百匹公马。今明两年开始,两岁的母马才能怀孕,四年后,每年才有超过一千匹的公马出生;大约六年后,每年才有两千匹公马出生。按这个速度,二十年后楚军才有三万匹龙马。
而这也仅仅是理论上的。即便每年龙马的战损可忽略不计,马的役使寿命也是有限的。二十年后军中龙马即便没有老死,也全都跑不动了。唯一可行的办法是杂交,龙马公马与戎马母马杂交,同时军中公马母马混用,如此五年时间便能有三四万匹堪用的战马。
只是战马的问题解决了,骑士的问题又很难解决,五年时间哪里去找三四万骑士?
大王,见战事接近尾声,长姜终于把存在怀里的那份飞讯递了上来。熊荆正羡慕秦军有无数可征用的骑卒,漫不经心的扫了讯文一眼,接着人便跳了起来。
生了啊?他不敢置信的问。
臣等恭贺大王!我大楚后继有人,国祚永延。周围的将率谋士比熊荆更早知道这个消息,见熊荆吃惊,恭贺的诸人一阵大笑。庄无地更是道:传令全军,今日王长子生矣,我大王有后我大楚有后!
熊荆脑子里还在想芈玹真就一个人把孩子生下了,还真是一个男孩,而他,年纪轻轻便做父亲了。这真是
熊荆百感交集,郢师士卒最先欢呼起来,接着全军士卒全都欢呼起来。胜利的喜悦加上王长子诞生的喜悦,即便逆着北风,数里外的李信也清晰的听见楚卒‘王长子万岁’的呼声。
休矣。幕帐之中,李信长长叹息了一句。
因为芈玹和她腹中的孩子,楚赵两国才会内斗,己方以为有机可乘遂行离间之计,没想到反中了赵人的反间计。秦军的损失非常惨重,包括一部分伤卒,撤入塞内的士卒不过二十一万人。如果白林全军覆没,那便只剩下这二十一万人了。
李信不担心咸阳问罪,因为离间楚赵趁机决战本是大王的王命,既然执行的是王命,他最多有指挥失当之责,还不至于有罪。
荆王之子生,逾十万秦人死,其凶也。李信也有腹心,这个腹心的鼻子早年被劓去,脸上整日戴着一个面具。李信年轻气盛,又常有自己的主见,因而平日他并不多话。
凶?李信看了腹心一眼,苦笑道:荆人何人不凶?皆凶也。
非也。荆王之子非乃人凶,乃其命凶。命凶者生,十万人死,我大秦之敌也。腹心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细不可闻。
他的话李信没有听进去。身为败军之将的李信如今最希望的是十数万秦卒的牺牲能有价值,如果没有价值,那这十几万人真的就白死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如何
?瑞雪兆丰年,漫天大雪下,秦王赵政冷冰冰的脸上毫无喜悦。并不仅仅因为前线的战事——八月上计时,有关粮秣的统计结果便很不乐观。十月更甚,各郡粟米皆称减产。粟米减产,赵地占领刚刚一年,农业未完全恢复,粟米又要运到赵地。
对敌与对己是不同的。如果秦军未占领赵地,那赵人死的越多越好,现在既然秦军占领了赵地咸阳派驻了官吏,那么保证市面上有粮可售,便是大秦应有的责任。
赵地需要粮秣,尚不能自持的河南地九原云中也需粮秣,还有冬天浩大的战事,这些都使得全国黥首处于大饥之中。若是以前,黔首可以就食韩国就食魏国就食赵国,可如今韩赵已亡,魏国有荆人在侧,黔首无从就食。
粮秣以外,李信又中计大败,十八万秦军尽没。唯一的好消息是芈玹产下荆国长公子。如果他日局势真的无法挽回,看在华阳祖太后的份上,身为荆国王后的芈玹会帮秦国求和吧。
大王,李信虽败,然大军尚存,臣以为荆王未敢轻侮也。右丞相王绾以为赵政担心战事,不太通军务的他也出言相劝。国尉又使人撅齐人垄墓,齐人大怒,当与我战也。齐人
听王绾这样的文臣说起战事,赵政免不了觉得生硬,他召王绾来并不是因为战事。咳嗽一声,转回思绪的赵政沉声问道:国中粟米尚有几何?
国中粟米王绾略顿,他回想上计统计的数字,道:可至年中也。
年中?年中就是四五月,不种冬麦的关中和晋地必须等到九月才有新粟。
敢问大王,冬日之后战否?王绾也问。春日要播种,播种需要劳力,秦军如果不能就食他国,四五月后黔首便只能食芋煮菽了。如果春耕也耽误了,那来年便只能吃草。
战与不战,并非只在我大秦。赵政眉头不免郁结。荆人已拔汉中郡,很有可能会顺着陈仓道进攻关中,若是那样的话,关中也不会有宁日。
若是如此,王绾脸瞬间苦了下来,若是今年春耕有误,产粟再少
便是食草,亦要灭齐!赵政攥着拳头喷吐这么一句。荆国已得汉中,秦国若不能灭齐,以齐国的物资补充早已空旷的仓禀,他日可就真要对荆人俯首称臣了。
大王心意坚决,王绾只能应诺。政事议完当他退下,无心阅览公文的赵政又一次使人发讯至王翦军中。齐国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国尉府这一连串的布置中,最终的落脚点仍是齐国。这也是卫缭远赴王翦军中,亲自坐镇的原因。
催战的讯文传至平阴塞外,幕府内卫缭闻讯没有丝毫惊讶,他淡淡看完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讯文,依旧不动声色与王翦对弈。王翦虽老,此时也未必沉得住气,没过多久他便忍不住问道:不知大王何意?
大王无意。卫缭淡淡答了一句,并没有多说什么。
大王若是无意王翦笑了笑,又连连摇头。他已经听说襄城之战的结果,秦军死十八万,李信一半兵力尽没,而楚军仍在追击。如果自己不能在楚军追至新郑前与齐军决战并大胜齐人,继续前进拔下新郑的楚军很可能会再复韩国。
再复韩国会有什么后果王翦无法想象,但如果楚军再拔下洛阳乃至函谷关,那河南局势就彻底崩坏了,届时再迟钝的人也知道秦国大势已去。秦国为天下霸主时,无数人投靠秦国,如今秦国将败,这些人断会改弦更张易主而事。
报——!王翦忧心忡忡,军报声突至。他不能直接询问斥候何事,是军侯王勒在大帐内询问。在王翦的频繁回首中,王勒趋步过来。禀国尉禀大将军,齐人不动声色的卫缭听闻齐人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又是刚才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齐人斥骑四出也。
确否?!王翦一把将王勒抓住。
确也。王勒带着笑意,齐人欲击我。
王勒进入幕帐报讯,王贲王敖羌瘣诸将跟着入帐。斥骑四出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齐人欲出塞一战,这正是诸人梦寐以求的一战。
大善!诸将异口同声,摩拳擦掌的模样恨不得现在就列阵开打。唯有卫缭无动于衷,他笑道:齐人多智,若是荆人,斥骑一出,明日便将与我战,齐人不然也。
人和人总是不同的,这种不同延续到两千年后仍然沉淀在骨髓里。卫缭这一瓢冷水瞬间浇灭诸将刚刚燃起的希望,连素来沉得住气的王翦也极度失望的看着卫缭。秦国难道真要败了?其他人不是秦人,自己可老秦人啊。
秦人确只有十五万卒平阴塞幕府,大将军田故带着大大的簸箕冠,齐军将率全在帐中,听闻斥将田鞔的报告。军中亦无骑军,楚人所言圉奋秦骑皆在襄城,无误也。
坐在首席的安平君田故形容威武,面目却有些灰暗。这几天临淄正朝大夫不断训斥他无能,三十万大军驻守济西,塞外秦军仅十五万,却任由秦骑突入关塞,袭击临淄。正朝已经在商议罢免他大将军一职,唯有前大司马田宗在朝上帮他说话。
父亲仅以即墨区区之兵尽复齐国,自己坐拥三十万大军却任由秦人肆虐齐都。素来自视甚高的田故根本没有好心情。他瞥了田鞔一眼,问道:奔袭临淄秦骑何来?
禀大将军,下臣以为秦人非从长城入齐,乃于济水左岸横渡济水入齐。田鞔汇总了诸多斥报,说出自己的判断。
秦营之中确无骑军?田故又问。秦人多诈,若将骑卒假以御手,我不知也。
禀将军,若秦营中有骑军,输运当有刍藁,斥骑视其重车,泰半为粟米而刍藁少也。田鞔不是新手,他的父亲是齐湣王时期留下的不多的齐军将率之一。父亲是斥候,儿子也是斥候,对秦军的侦查非常细致。所虏秦卒也言,营中并不见骑卒。
楚人讯报当无误也。右将军田洛瞄了田故一眼,他本来是齐军大将军,奈何大王失权,正朝大夫以田故为大将军。据闻楚赵两军伤亡八万余,皆拜四万秦骑所赐。若圉奋不在襄城,八万余伤亡何来?
田洛的语气带着些挑剔,秦军在塞外半个多月了,什么情况基本一清二楚。可田故畏首畏脚,就是不敢与王翦相决。王翦五十万大军也就罢了,王翦现在只有十五万人,齐军可是三十万,三十万对阵十五万,便是白起这一战也不可能赢。
田洛态度如此,左将军田戍则是打圆场,他道:兵乃国之大事,慎之未必有错。
慎之?田洛笑了。我齐国王陵被秦人所掘,先君尸骨为秦人所焚,还要何慎?楚人鄙我齐人,赵人鄙我秦人,连连小小越人也鄙我齐人。何也?我齐人怯也,多智而无勇。
田洛越说越气,包括田故在内,在座诸将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前数日大河冰封,撤出大河的越卒因与平原津商贾有睚眦之怨,故而路过时特意登岸嘲笑,嘱咐齐人冰封之日要紧闭城门日日祈神,不然我等不在不能相护,汝等多智无用无勇乃怯,必被秦人擒去云云。
越卒不是昔年越国之卒,而是闽越之君驺无诸的部下,这些连下裳都穿不起只裹着一条围裙的南蛮竟然敢以齐国的保护者自居,消息传到临淄,临淄朝野大哗。
田洛提起此事,田故的面子更挂不住,他不悦道:战与不战,皆在敌我之势。秦人攻我久矣,然其未到势衰之时,彼急于求战而我不急于求战,何故与战?
田故不是冷静的人,但他的这番言辞很冷静。田洛不再多言,起身道:既如此,末将告退。
报——!田洛未出帐,讯报又从帐外传来。禀大将军,秦人退也!
秦人田故以为自己听错了,斥骑又大声报了一遍,他才问道:秦人乃真退?
确与不确,墙头一望便知。田洛既然已经告退,便不在帐内逗留,出帐后径直登上塞墙,看向塞墙下撤退的秦军。
半个多月的辛劳,塞外那条大堑被秦军填出一条宽大低洼的道路。雪落于其上,白皑皑一片。堑后秦军大营内的秦卒正在收卷乌帐,马嘶牛哞中,营中好不容易建造出来的临车冲车被点上了火,火焰不大,引火的粟禾因为夹着冰雪,一烧便冒出阵阵白烟。秦军本来是攻塞的,现在连临车冲车都烧了,这是真的要撤退。
秦军退矣。田洛上了塞墙,田故田戍等人也陆续上了塞墙。一见秦军连临车冲车都烧,撤退已无人怀疑。
秦人既退,我军如何?看着部分出营南去的秦卒,一个五乡之帅忍不住问。
没人答话。这既是好事又是坏事,好事是也许今后便是秦楚相争齐国得利,坏处则是齐国王陵被秦人毁坏先君尸首被秦人焚烧,三十万大军竟坐视秦人退走,他日必为天下所笑。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君子
越过汾陉塞,渡过刚刚冰封仍需架桥的颖水,往北走一百三十里,就是颍川郡郡治,韩国旧都新郑了。大雪时下时不下,这对楚军的行军尤其对炮车的拖曳带来很大的麻烦。只有积雪冻实的清晨,趁没下雪,大军才勉强前行三十里,然后便就地扎营了。
如同年初的王翦,李信撤退时也焚烧了沿途村庄的房舍,以使楚军无柴可烧。但韩地的庶民车拉人背,走上十数里几十里,将干柴送至楚军驻扎的营外。烧煤比烧柴省,烧煤可以省一半,到达新郑前,楚军后勤无忧,可看到这些送柴的庶民,楚军士卒仍免不了产生箪食壶浆以迎王室的感触。
有饼否?尚有饼否?有饼否?这一日沛师营帐,刘邦再次游走。他闯进煤火大炽的乌帐,不理正在烤火的同袍,直接在那一排挂着的背囊里翻检。类似的事情刘邦干过不是一次了,粝饼没有,他直接搜出了里面的肉罐头。
士卒携有三日口粮三个罐头,罐头平时大家舍不得吃,因为大战结束这三日口粮可以存在背囊里带回家中。眼见刘邦搜出罐头,有人不乐意了,周昌强笑:季兄,此肉也,此肉也
肉又如何?不舍?刘邦头都没回,他的声音理直气壮,一边搜罐头一边道:我等拒秦所为何也?非为万民乎?秦之治下,庶民无衣无食无屋,汝等却有火可烤
刘邦是读过书的,教书先生自然教了他不少做人的道理。秦国粮食减产,战时征集粮秣,颍川郡庶民的粟几乎全征。天寒地冻,送柴来的庶民面黄肌瘦不说,人人皆衣裳单薄。
麻利的背了一囊罐头,胸前还抱了一背囊,把乌帐中干粮搜罗一空的刘邦就在众目睽睽下出帐。帷幕一掀,风雪吹进来时他停住了,前面的背囊放在了地上,他抓起铁钳一夹,将燃着熊熊火苗的煤炉口给封上。
你这是拿走了大伙的口粮,还不让大伙烤火,脾气不好曹参忍不住怒了。
我如何?刘邦还是刚才那种口气。我请汝等出帐一观,何为食不果腹?何为衣衫褴褛?
彼等韩人与我何干?曹参抢过刘邦手里的铁钳,下一句他便被刘邦吓住了。
成誉士否?刘邦年纪比曹参大,可身形比他小一圈。无仁爱之心,也配为誉士?
我?曹参是猛卒,猛卒的理想就是成为誉士,封闾得爵,从此摆脱庶民的身份变成贵人。誉士是最低层的贵族,由各师旅推选,没读过书的曹参并不清楚誉士到底怎么选,只知作战勇猛仅是一个前提,一下被刘邦唬住了。
季兄,可是卒长有命,要我等出帐?大冷天不烤火出去围观一群庶民,便是人人欺负作弄的圉人夏侯婴也不太乐意出去,这时卢绾已把地上背囊抱了起来。
去与不去自愿,汝等抚心自问即可。夹带着风雪,刘邦的话很快隐没在乌帐之外,一干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全看向周苛。
周苛年龄与刘邦卢绾相仿,也读过书,与刘邦同纵而不同伍。见诸人全看向自己,周苛咳嗽两声,道: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是故诸侯相爱,则不野战;家主相爱,则不相篡;人与人相爱,则不相贼
周苛读的书不少,同袍中读过书的人却不多,听他这一大段话,越听越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周昌苦笑道:大兄,我等我等真随那刘季前去一观?
沛丰等地以前属于宋国,宋国出墨家。周苛正想向同袍讲解什么是兼爱,为什么要兼爱,怎么样才能兼爱,被堂弟打断。他也不生气,道:百闻不如一见,去又如何?
冬日为了取暖,一个大帐住一纵三伍十五人,十几人跟着周苛一出帐便看到刘邦在外面还没走,他被临帐一个壮汉揪着衣领,挥拳欲击,好在壮汉的拳头被人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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