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孩儿拜见母后,母后安否?筑音中熊荆来给赵妃问安,他看到姐姐芈璊也在,正与赵妃静听女伶弹曲低歌。
这是如何?母亲不是斋戒了吗?问过赵妃,熊荆便挤到芈璊那席。虽说按礼男女不同席,可楚国不同中国,至今保留着男女同席之俗。
母后优思,我便自宫外请来赵国伶人芕月歌还在唱,芈璊话说的很小声。楚王出宫后,趁母亲斋戒,不甘寂寞的她又偷跑出宫,那一日在西城听闻筑音,认识了芕月。
赵国伶人?赵国伶人列国闻名,熊荆不由看了弹筑的芕月一眼,确实是个美人。
就是芕月,她因击筑而名满女市。可惜得了肺疾,被一个妫姓公子赎了身,芈璊附在熊荆耳边,话说的熊荆耳朵发痒。我把父王的药给她饮了
心疾是遗传之症,阿司匹林又是万能药,医尹给王族人人都备下了一份。芈璊把药给谁熊荆没多想,他这几天想的全是赵国出兵之事。秦军毫无意外的占领了沂邑,此时正与增兵中的楚军对持。但楚国可以增兵,秦国也可以增兵。秦国治下人口最少是楚国的三倍,真要来一场长平式的大决战,楚国肯定玩完。
熊荆一心想着前线战事一心想着赵国能否出兵,并未察觉曲终歌毕后,芕月对他拜了拜笑了笑退出了中庭——外间有许多关于熊荆的传闻,她也听了不少,今日一见,甚感欣喜。只是她一回到家,等候良久的妫景第一句话便是要她以后勿去王宫。
公子,为何不能再去王宫?璊公主对月儿有赐药之恩,月儿正要芕月的肺疾似有好转的迹象,她当然不知道楚宫神药其实是不值几个钱的柳树皮汁,心里满满的感激。
哎!看着怀里的美人,妫景抚了抚她的脸,想说什么最终又叹了口气:你不要多问,国有战事,宫中必多事端,我恐你有凶险。
你阿,男人说的心不在焉,且又话里有话,芕月会错了意,她笑着道:大王不在,大子则年幼,你因何担心我被他们
哎呀!舍不得拍怀里的美人,妫景只好重重拍自己的脑袋,他道:我再怎么也是郢都的阍者,虽已去职,然昔日我待部下不薄,守城的兵卒小吏依旧认我这个官长。我闻郢都近日或有大事,这段时日你切不可再去王宫了。
妫景口气严肃,芕月没了笑容,关切问道:郢都会有何大事?
我也不知。妫景收敛了目光,后看向堂外秋风卷起的落叶,强调道:反正是大事。
同样的秋风也卷起赵国都城邯郸的落叶,与楚国不同,赵国的秋来的更早来得更烈,似乎秋风一吹,全城的树叶都黄了。早上开门,院子里房顶上街道中,到处落的都是黄叶,秋风吹过,树上唯有几只秋蝉在低低嘶鸣。
老师,大王见了楚国使臣。中午时分,鶡冠子端坐于席,铜鼎里烹着一支羊。
赵王如何说?鶡冠子神色不变,来赵国已近十日,他早已明了赵国君臣的态度。
大王庞暖苦笑一下。大王未言出兵,也未言不出兵。
哦。鶡冠子笑了,他总算从赵王的态度中看出些希望。我何日觐见赵王?
明日。庞暖终于说了一个好消息,可他却不觉得这是什么好消息。老师,大王刚见完楚国使臣,明日又见你。短短一日,恐不能
秦人伐楚,赵人弹冠,为何?鶡冠子笑意不减,自问自答。利所使也。既是为利所使,自可为利所动。不救楚,是利,救楚,亦是利。
对鶡冠子来说,能见到赵王才是关键。只要见到赵王,才可将胸中所想言与王听。抱着这样的自信,次日赵国早朝,于数百位朝臣的注视中,鶡冠子觐见赵王赵偃。
赵偃是长平之战赵孝成王之子,赵孝成王是胡服骑射赵武灵王之孙。一代雄主,泽及三代,到赵偃已是第四代。赵偃即位有些‘巧’——赵孝成王十年,太子死,改立春平侯为太子,为相邦;十八年春平侯入秦,不得归,三年后,赵孝成王死后,赵偃即位。
赵武灵王时期的贤臣良将,今天全然不在,长寿的廉颇身在楚国。登堂入室,于两侧朝臣中,鶡冠子走的很慢,群臣打量他时,他也在打量群臣。
鶡冠先生身为赵人,却久居楚国,寡人数请而不归。赵偃说话了,他脸色晦暗,中气不足。今日因何而见寡人啊?
庞暖为赵将,赵偃曾数请鶡冠子不得,今日于正朝言及此事,含义不言自明。鶡冠子早就想好了答案,他故作老迈道:敬告大王:我老矣,不可为将,大王虽数清,自觉位不敢居禄不敢受。今日拜见大王,只为数言而已。
鶡冠子倚老卖老,更念及他楚国太傅的身份,赵偃只能一笑了之,道:先生请言。
我自魏国入赵,路上听人言,有宋之耕田者,其田有株,兔走触株,折颈而死。宋人得兔而归,大喜,遂不再耕种,日日于田守株而待兔。敢请问大王:宋人之举善否?鶡冠子以一个故事开头,说完便问向赵偃,眼睛也无礼的看着他。
宋人之举,自然不善。赵偃笑道,先生欲何以教寡人。
我不敢言教,只闻秦人伐楚,赵人弹冠振衣而庆,故念及守株待兔之宋人。鶡冠子长叹,赵秦,死敌也;赵楚,手足也。秦不攻赵而伐楚,赵享其成而庆之,无义也。
非但无义,亦是无利。赵人之庆,与得兔宋人何异?秦之伐赵,百年不绝,昔赵国之境,在少阳山之西狐岐山之南;今赵国之土,仅在太行之东。何也?秦之谋,远交而近攻,然三晋连枝,以赵独强,故秦伐韩魏,赵救之,欲得韩魏,必先亡赵,此秦伐赵百年不绝之因也。
楚国地处南乡,虽与秦国接壤,然西有三关之险,北有韩魏之屏,秦国伐却不得其地,灭其国只利魏齐。今之攻伐,名为质子,实为合纵之仇。不论拔城几何斩首多寡,秦军必将退出楚国,仍伐赵国。赵国不灭,韩魏何得?韩魏不得,何以灭楚一天下?
赵人之庆,实为宋人得兔之喜,殊不知秦寡伐楚,久伐赵,犹如兔少触株而多掩丛。因一日得兔而久弃其耒,乃宋人之愚,因一次不受伐而弃其盟,此为赵人之愚。赵人今日不救楚而庆之,敢问他日秦国伐赵何人救之?说及于此,再无他言,自当告退。
鶡冠子再拜,就要返身而去。他这席话说的并非没有道理,然赵偃只看向左下宠臣郭开,等郭开使了眼色他才道:请先生留步。寡人非不愿救楚,实乃大军出行,万端诸事,不可一日而决。
哦。鶡冠子转身相揖,故意问道:大王已令庞将军出兵?
寡人赵偃语塞,好在相邦建信君适时插言:闻先生之言,深有所得。敢问先生,先生此行为赵还是为楚?
赵孝成王时任相邦的太子春平侯质秦不归,赵偃即位第二年方才放归,他不再是太子,连相邦也不是,任相邦的是以色侍君的建信君。看着这个美胜嫔妃的赵国相邦,鶡冠子道:天下能拒秦者,唯有赵楚。秦攻赵,我说楚救赵;秦攻楚,我说赵救楚。相邦何谓为赵还是为楚?
然先生何以断言秦必伐赵而寡伐楚?又是一个反对的声音。赵数受秦伐,不得喘息,若先生为赵而来,当庆秦人南去而不北归。
秦国伐赵楚国不救可乎?鶡冠子反问。为赵,自当使秦国伐楚,赵得喘息。然楚王心疾已深,若薨,楚国虽不灭国,日后朝堂何人敢再言救赵?
楚王心疾将薨?鶡冠子话毕,众人皆惊,廷上数百人嗡嗡声一片。
然也。鶡冠子道。秦人正因此而伐楚。赵国不救,日后楚国也再不救赵,请大王三思。。
第三章 不懂
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和,大秦的对敌策略向来灵活而现实。陈仓道险峻,楚军从陈仓道逆流而上,先不说两年前秦军已在沔水上筑坝,即便不筑坝,秦军也可沿途阻塞河道节节抗击,短时间楚军无法攻入散关,真正要命的是羌人。
山脉纵横的陇西郡很多地方本为羌人所居,一些道路羌人知道秦人不知道。羌人如今有钜甲有钜刃,还在楚人的帮助下练了盾战之法,若不求和,必然要席卷陇西和北地两郡。求和遣质是没办法的办法,只有求和遣质,才能延缓楚军的攻势,将战事拖到巫药制成之时。
召扶苏。在卫缭的期望下,赵政最终点下了头。
唯。谒者闻声接过召节匆匆下堂,很快扶苏就来了。
扶苏已经十岁,王廷饮食下,十岁孩童身高近乎六尺。缁衣穿在他身上,整个人显得白皙而修长。他的脸庞像芈蒨,五官并不分明,鼻子还有些低矮,但眉眼神态像极了赵政,父子俩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儿童的气质没有赵政那么咄咄逼人,温和的多,笑容也多。
看到扶苏,赵政总会想起芈蒨,再想到芈蒨是荆女,秦荆之间的战争你死我活,升起的那一丝愧疚又被赵政狠狠掐灭。
近日何为啊?硬起心肠的赵政将慈爱倾注在扶苏身上,问起他的近况。
禀父王,孩儿近日忙于课业,白狄太傅授孩儿七艺;非子太傅授孩儿秦律;茅太傅授孩儿春秋扶苏每日都要赵政请安,问安时父子俩并没有太多对话。特意相召到正寝,这是从未有过的,父母相恶下的扶苏生性敏感,不安的他答话时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七艺?赵政诧异,他只听过儒家有六艺,没想到白狄人也有七艺。
禀父王,白狄太傅所受七艺乃逻辑修辞文法算术几何音乐天文。扶苏恭敬的作答,细说自己正在学哪七艺。
善。赵政不置可否的点头,扶苏说的这几艺他知道。翻译出来的《几何原本他也看过,可惜看不太懂,比如:‘任意两点可凭一线相连’,事实就是如此,有必要写成书籍,好似圣人之言那般奉为圭臬吗?
略略一顿后,赵政又道:荆人攻我甚急,父王欲将你送入羌地,大秦愿与羌人盟好,你
父父王扶苏脑中轰的一记,后面父王还说了什么他全都没听清,直到父王最后说退下吧,他才机械般的退下,下了正寝的台阶,他才活了过来,眼泪潸潸而下。
入羌地为质,这是父王要他做的。羌地在哪里他不知道,为质需要多久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很快就要离开咸阳离开母亲,去一个秦国以外的地方。惶惶不安中他不便方向,走着走着不知为何来到白狄太傅所居的芷阳宫。
见过王子殿下。亚里士多德四世是太傅,毋忌是实际上的少保,不是上课的时间扶苏来到了芷阳宫,毋忌不免有些惊讶。殿下为何哭泣?他看到了扶苏的眼泪。
我来是向太傅告别的。在芷阳宫,师生说的是希腊语,扶苏此时正以希腊语和毋忌对答。
告别?毋忌再次吃惊,这时候他身后的亚里士多德四世看到了扶苏,他正与埃及使臣帕罗普斯再明堂里交谈。老师,王子殿下说他要来向老师告别。
告别?!亚里士多德四世大吃一惊。你要去旅行吗?去哪里?
去羌地。扶苏抹了一把眼泪。赵政只是他的父王,不是他的父亲,对亚里士多德四世这个白狄太傅,他有一种特别的亲近。
去羌地?为什么去羌地?天下六国,这已是亚里士多德四世眼里的蛮族了。只是蛮族眼中还有蛮族,这些蛮族就不是他所知道的了。
老师,是羌人。他们生活在陇西行省以及陇西行省以西地区,现在他们与楚尼联合,与秦尼为敌。毋忌解释道。陛下是想与羌人和谈,所以派扶苏前往羌地,作为和谈的人质。
不!亚里士多德四世愤怒的跳起。陛下不能这么做,他不能这么做!打败楚尼人不需要蛮族,根本不需要!
将自己最心爱的学生越来越英俊的少年派到蛮族眼中的蛮族中去,亚里士多德四世无论如何是不会同意的。他先是高声的争辩大声的议论,而后便带着扶苏前往曲台宫觐见赵政,他与赵政之间的谈话一直持续到深夜。就在他与赵政相谈时,黑色的信鸽飞出咸阳郊外,扶苏将质于羌的讯报急急从咸阳发出,传向千里之外的郢都。
历经一个冬天的搏杀,楚秦两国又一次将原先的版图撕裂,天下局势再变。最明显的是在东线,齐国已一分为二,主力几乎覆没的齐国这次听从了大司马府的建议,迁都即墨的同时随时准备放弃临淄,而不是将仅剩的几万大军投入到无底洞一样的济西防线。
北线没有什么变化,楚军必须退回方城,如此才能策应商於和汉中,因此李信很快又率军在襄城驻扎,与澧水南岸的叶邑遥相对望。
楚军所有的攻势全在西线,所有机动兵力也集结在西线,但是西线只能沿着陈仓道这一条道路进攻,道路曲折难行,河道阻塞不断,以至于战事旷日持久,最少在今年看不到终点。
然而熊荆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特别是十几天前知彼司禀报秦人带着龙马车軎大批工匠欲正从草原进入秦国的消息传来,他更觉得留给楚国的时间越来越少。
年初王翦退出齐国后突然横扫燕代,楚国虽然派出海舟救援,但春季季风还未转向,秦军速度太快,加之代地并不临海,结果自立为代王的赵嘉城破被俘,只有身在蓟城的李牧之子李泊带着千余人登上海舟,他的剩余部众往东退入了朝鲜,从朝鲜登舟进入楚国。
至此楚国与塞外直接联系全被切断,有的只是身在塞外亲楚商贾和投奔匈奴的赵人时断时续辗转传送讯报。不过这一次,大商段泉用的是信鸽,信鸽以最快速度将秦人从极西之地返回,随行带着龙马种马镰刀车軎各色工匠,但被匈奴单于截取消息传到郢都。
如同此前的赵政一样,熊荆预感最多两年时间楚秦之间就会决出胜负,楚军如果今年不能击破大散关攻入关中,明年恐怕便没有机会了。所以他强烈要求楚军不要再节省火药,与速度相比火药是不重要的,哪怕像以前那样炸城,也要在今年九月前拔下大散关。
禀大王,秦人欲与羌人和也。次日视朝完毕的正朝,淖狡与勿畀我一起匆匆入堂。
遣扶苏于羌地为质?看完勿畀我递上的鸽讯,熊荆眉头再度郁结。
然也。勿畀我道:秦人欲与羌人和,羌人欲反我。
大王,臣请大王将馨公主嫁于羌人大豪,不然淖狡提起了悬而未决的楚羌联姻。
楚羌之间并未联姻,羌女本想嫁入楚宫,但熊荆的坦言‘吓’住了羌人。羌人一夫一妻,部落酋长女子从不为妾,羌女嫁入楚宫是妾,不是妻。
此后大豪莳又要求迎娶楚国公主,问题是莳已有妻子,熊荆仅有的几个妹妹难道要嫁过去做妾?对此莳的答复是将待楚国公主如待正妻,丝毫不提出妻离婚之事。于是联姻便在此僵住了,莳不愿自己的女儿为妾,熊荆也不愿自己的妹妹为妾。
嫁公主何用?熊荆懊恼的反问,脑海里很自然的想起了当年说和的那名刖者。秦人欲与羌人盟好,牵线搭桥的只有那刖者了。羌人不避厉害助纣为虐,芈馨嫁予莳为妾不为妻,她不为妻如何说服莳亲楚不亲秦?!
部落制下,有母族依仗的妻子权力很多时候仅仅逊于丈夫。即便在中原,君权尚未崛起的春秋前期,丈夫称为国君时,妻子也被称为小君。小君是不如国君,可也是个君。君永远在臣之上,对邦国事务有建言决策的权力。
芈馨嫁过去是妾,妾在羌人当中和奴隶无异,嫁过去除了表示楚国很看重大豪莳以外,屁用也没有。莳一旦开始贪婪地坐地要价,嫁一个公主是远远不够的,下一次他索要的估计是火炮,再下一次索要的估计是整个蜀地。
然若羌人真与秦人盟和,于我大不利。淖狡没办法说服熊荆,可他也办法阻止羌人与秦人盟好。
唉!熊荆长叹,他不得不咬牙切齿:派人告之莳,下月寡人将赴汉中,要与其商议公主嫁娶之事。熊荆的决定让淖狡不解,好在下一句他便明白了。知彼司一月之内必要知晓秦人如何与羌人盟和,再则,羌人中还有谁可为大豪。
大王这是淖狡大惊。
大敌当前,他竟敢与秦人盟和,寡人必杀之!熊荆怒气压抑不住,拳头猛击在几案上。
淖狡没想到熊荆要杀羌人大豪,一时间竟忘了劝止。直到回过神来,他才急道:大王岂能杀之,若彼知大王之意,定与秦人相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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