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射逾百五十步,非轻箭何箭?廉颇反问,破甲之甲,沉重无比,射步极近箭去不快,其射当为直射而非抛射。以我观之,楚军弓手多以射艺为荣,素好百步穿杨。然军中不重射艺只重杀敌,箭轻,百步穿杨何用?三万弓手,实不如五千蹶张弩手。
廉颇不留余地的批评让熊荆有些脸红。几个月前在郢都,环卫里的弓手较艺比的就是百步穿杨,当时他还赐金助兴。现在才知,射艺仅仅是射艺,不可破甲杀敌全是花架子。此战若不败,他发誓定要把楚箭全改为破甲重箭,还有,秦军的蹶张弩只是一只脚上弦,他要把要把两支脚上弦的弩做出来。
想法连连,可惜都是以后的事情。眼下横击秦军不成,说不定一会楚军顷刻间就崩了,然后自己为蒙武所俘,押送秦国,瘐死咸阳;又或者要像勾践那般,去尝一尝秦始皇拉出的屎,以判断他身体是否健康,与其如此,还不如战死今日!
护军大夫这是为何?!熊荆正定下战死今日之决心,匆匆赶到幕府的左军之将辛梧不由大声质问司空马。我军入伏,荆人左右两军正横击于我,此时不撤兵何时撤兵?
此时撤兵绝不可!司空马依旧是这个态度,荆人横击,然若我军可以戎车冲破荆人中军,此战必胜。辛将军杨将军当知,我军戎车已发,只需清扫道路即可。
此时我军二十万人集于一处,阵列混乱不已,阵中死尸横陈,如何清扫道路?蒙武满脸怒气,此时杨端和辛梧皆在,他必要和司空马争个究竟。若他再不答应鸣金撤兵,自己便和杨端和辛梧三人罢将不战,任他收拾这幅烂摊子。
如何清扫乃蒙将军之事。我只知我军若退,必为荆人追击,死伤甚重不说,前之所得,皆成乌有。司空马咬着腮帮子,脸上筋肉鼓鼓,反正他就是不想撤兵。
既如此蒙武把秦王赐予的虎符捧了出来,请护军大夫收回虎符,罢了我这个主将。
子武!蒙将军!杨端和辛梧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会提议罢将。
万万不可啊!老将辛梧和蒙武之父蒙骜素有交情,他赶忙把蒙武的虎符抢了过来。你怎可轻言罢将,如此置大王之托于何地?又置三军将军于何处?此刻他们为荆人所围,若你罢将我军何以为战?
子武切切不可如此。右军之将杨端和年龄与蒙武相仿,见他如此决绝甚至心疼。他道:我有一策,或可行之。
司空马似乎不在乎蒙武罢将与否,对他归还虎符之举只是笑看,但听到杨端和说有一策,立即追问道:杨将军何策?请告之一二。
末将不敢。杨端和揖道,荆人之阵,乃以左右两军为柱,以中军为兜。此时我军阵势混乱,卒无战心,荆人后军又援之,破中军已是不能。除鸣金撤兵外,我军尚可击其左右两柱,柱崩则阵破,我军自当无虞。
击柱?辛梧第一个开口,他叹道:荆人左右两军皆千列,阵崩谈何容易。
不然,杨端和摆手:荆人左右两军皆死战之士,然二十行之后乃横击之师,其横对我中军,其后在侧。若能从后击之,阵当立崩。
其后在侧?辛梧开始思索。他回想楚军战阵,却如杨端和所说,楚军右军前二十行是正对自己,二十行之后的阵列却是横对自己,其后背露于阵外,也就整个军阵侧翼。
荆人左右两军之侧并无险阻,我军戎车可于其侧冲阵。末将断言,一旦后背遭袭,其军必乱。杨端和再一次强调自己的策略,他来之前就有所考虑的。
然我军后军尽发,骑军也未及回援。蒙武终于冷静了下来,开始考虑杨端和之策。
护军营可出四千人。司空马当即道,他为了胜利已不顾秦律。
大将军有四千短兵,我有一千短兵。杨端和再道,目光看着辛梧。此或有万人。
我亦有一千短兵。辛梧明白他的目光,也把自己的一千短兵派出。
大善,此已有万人。杨端和精神大振,我等只需商议攻左还是攻右
我军横击不能,请上将军速派我师痛击秦军幕府。旌旗一倒,秦军必乱。若迟,网破矣!秦军幕府在商议,楚军幕府也在商议,与秦军戎车冲阵不同,项师之将项稚想的是直捣黄龙。
是啊父亲,我军有骑兵千五百人,何不直捣秦军幕府?犹带着皮胄的项超也道,他和妫景等人穿过中军,又回到了幕府。孩儿必夺下蒙武将旗。
第四十章 网破2
冬阳之下,浅浅的清水河往东南流去,汩汩有声。河堤黄叶落尽处尽,大小拒马木墙曲曲折折绕出一个大营。前线鏖战,早前负责输运的数万力夫不得不举戈而立,以防秦军奇袭。虽是守卫,但每个人的目光都看向前方,那里,才决定着大家的生与死。
而今,军旗相杂的战场对楚军来说,犹如一只苍鹰搏住了豺狼——原本以为是只小兽,鹰闪电般猛扑下来,把豺狼扑倒后才知事实之全部真相。飞走已然不能,可做的只能是逼退豺狼,获得空间逃离;而秦军则像是被荆棘绊住了脚,任何的挣扎都会带来痛楚,若不能从外围砍断荆棘的根,将荆条一根根抽走,恐怕自己将陷在这里,永不得脱身。
偃旗息鼓的战场,停止挣扎的秦军和楚军保持着一定间隔,明白已被围上的秦军军吏不再催促士卒和楚人交战,只苦等着后方最终的命令。而楚军中军前进无力,左右两军横击又不能,也不得不暂歇战斗,和口袋阵里的秦军眼对眼望着,每当楚军士卒目光触及秦人腰间挂着的人头,瞳孔收缩的同时,握木柲的手总是再抓紧几分,直到青筋毕现,指节发白。
战场休战,战场之后的将帅在不断的争论。秦军是击左还是击右之争,楚军则是前击后击之争——项师王卒未投入战斗是因为这两支军队本用于秦军溃逃后的追击,现在要绕至敌后直捣黄龙,实在有违初衷;
再则,秦军三万骑军飞夺江邑,江邑距离战场并不远,特别是对骑兵来说并不远。即便秦军要分兵死守江邑,以防被自己所夺,也会有数千乃至上万骑兵返回战场加入战斗。鏖战已一上午,秦军骑兵好似悬而未落的飞剑,不知何时会飞临战场给楚军致命一击。项师王卒若去,万一飞剑来袭,到时拿什么格挡?
戎车上的熊荆并非主将,不明白项燕的整盘考虑。看到死气沉沉的战场双方士卒都在大口吃着糗粮,他便是一阵心焦。秦军已经从被围的初始慌乱中缓过神来,待他们吃饱,招数用尽的己方肯定要完蛋。
投石机何时才好?熊荆问向车后,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数遍了。
禀告大王,工尹大夫说最少还需两个时辰。羽躬身相答,答案和之前并无两样。其实投石机情况如何,熊荆自己就能看得到,戎车后投石机还有七部,只有三部在往前拖曳。战场并非官道,看似平坦实则高低起伏,就在刚刚,其中一部投石机已然倾倒。
如此之慢。熊荆很不满的把手上的糗粮抛掉,就要下车亲自去看。
大王不可。羽把熊荆拦住了,他没说战场危险,而是道:将卒们若是看到大王离去
羽的理由让熊荆脚步一滞,他不得不改口道:你去把工尹刀喊过来。
唯。只要大王不冒生命危险,羽是言听计从的,他当即奔往投石机下,去叫工尹刀。
羽快步去追拖曳中的投石机,不想千余骑兵从幕府方向奔出,将他去势一阻。骑兵只是一部,这千名骑兵护着的是万余人的项师。军旗招展,项师奔于军阵之后,往右而去。
廉颇看到这支军队右去,当下点头道:想来上将军是欲击秦军大营。
击秦军大营?如此之远!熊荆目光回望秦军,旌旗飘扬的大营远在一里之外,这是直线,项师如果要攻击秦军大营,必须绕过整个战场,战场宽逾六公里,绕过去等于要走十三四里,这要何时才能靠近秦军大营。
除此,还有他策否?廉颇反问道,他能想到的也是这条计策。一旦项稚这万余人接近秦军大营,蒙武就不得不撤兵。秦军撤兵,楚军追击,此战也能有所斩获。
报——!秦军幕府,一声急报打断了还在争论左击还是右击的诸将,军吏高声道:报大将军,荆人一部正往左疾行,或是助其右军横击我军,或是或是绕击我军侧背。
当真?!众将皆惊。秦军后军发尽,大营即便加上五千护军也不到万人。
荆人有多少人?蒙武追问,他现在才发现陆离镜摔坏了。
禀大将军,小人不知。然荆人激起尘土甚宽,军旗招展逾四五里,必在万人之上。相隔虽远,可大致的判断还是有的。
万人之上?辛梧的左军正好对着楚军的右军,万人之上的楚军冲自己而来,他放弃道:如此,便令戎车右击罢了。杨将军切记要在荆人绕至我侧背之前击破荆人左军。
辛梧之前是要求戎车左击的,理由是越卒矮小,戎车一冲即垮。只是现在楚军往左而来,若戎车也往左,两军相逢与侧翼,兵力又不相上下,冲阵已无可能。现在,只能把戎车派往右军,以冲击楚军左军。
末将定不负重托。此战仅为我军之胜,绝非为首级之争。杨端和除了相揖同时还许诺。右军此击只需五千人,余者皆由辛将军统领,而此战之首级,我军愿与左军平分。
凡战,其他都是假的,只有首级才是真的。野战,全军需斩首八千才可盈论。此战己军中了楚军之伏,盈论大家早就不抱希望了,只想着功过相抵,不降罪罢爵就好。杨端和的承诺辛梧只是会心一笑,也相揖回礼,而后才回左军,提防楚军绕击侧背。
辛梧率五千人回军之际,蒙武除了再派人至江邑命骑军回援外,又令车营之将羌瘣速速率移营至右军冲阵。车营本欲冲击楚军中军,可秦军混乱不堪,根本就让不出一条道,焦急难耐的羌瘣接到军令,糗粮也不啃了,直接移营右军。
羌瘣本是羌人,以族为姓。铁胄之下那是黑须遮面满脸横肉,军令一到,他立刻驾车往右而去。四个八纵八横的戎车方阵犹如后世的战车装甲营,虽然只有数百名骑兵伴随,也是拉出一道五六里长的烟尘,北风之下,这些烟尘尽往楚军吹来。
报上将军,秦人戎车西去,恐击我左军。巢车上的瞭望手不是瞎子,秦军戎车营如此大的动静不可能看不到。此时楚秦两军一南一北阵战,项师往东绕击秦军大营,秦军往西绕击楚军左军,战斗似乎又变成一场生死竞赛:如果项师在戎车冲溃左军之前攻入秦军大营,那楚军胜;如果秦军戎车在项师攻入秦军大营之前冲溃左军,那便是秦军胜。
秦军大营远,而楚军左军近;秦军戎车速度快,而项师步卒慢。虽是竞赛,可目的地的不同速度的不同已决定楚军必输无疑。至于宽达一千列的左军能支持多久,想到羸弱的鲁师,项燕也好彭宗也好,屈光也好,都不敢抱任何希望。
上将军,请准我军援助左军。游阙还有万余王卒,这是楚军最后的精锐。
万万不可!彭宗立即拦住,江邑秦军骑军随时回援,一旦回援而我无王卒,大营必破。
军司马谬矣!屈光也知秦军骑军的威胁,可他还是坚持道:上将军,左军远在千步之外,投石机不可抛撒蒺藜。唯我王卒出击可破秦军车阵,不出,左军溃而大阵崩,三十余万人皆死,孰轻孰重,望上将军斟酌。
上将军屈光看着项燕,彭宗也看着项燕。战局已到最后关头,楚军是胜是败数十万人是生是死,乃至楚国的今后命运如何,全看项燕这一次决断。
书有‘秦’字的军旗之下,一支陆离镜在久久凝望,略带模糊的圆形视界里,除了十里多外相持不下的秦楚两军,更有楚军大营之前的幕府旌旗,以及游阙士卒整齐的阵列。
这是辛胜,开战不久他便率部出了江邑,前往清水河畔,位置不在楚军大营之后,而在其东南侧。他一直没有下令渡河,只是看着远远的用缴获自江邑楚军守将的陆离镜望着。
夺取江邑后,三万骑军仅剩两万七千,除去一万七千名只能骑马的步卒,剩余万人才是真正的秦军武骑士。这支部队,蒙武战前的命令除了扼守江邑楚军渡河趁乱攻击外,还有一个条则是若秦军战败,骑军务必痛击楚军侧后,掩护秦军重振旗鼓。半个时辰前,最后一条差点就成真,好在秦军虽然被围,阵势却不溃。
两军相持不下,骑军之将辛胜想到的自然是攻入楚军大营格杀主将项燕,如此,楚军不败而败。只是主将近侧,数万游阙列阵相护,攻击并非易事,但现在集聚在大营前方的游阙一师接一师调走,最后只剩一师驻之左右。只要这支部队再调走,空虚的楚军后方绝对经不起万名武骑士的凌厉一击。
辛胜相信,胜利就在眼前,但仍需苦心等待,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是,最后一师的军旗居然动了——几辆戎车驶于军阵之前,一个主将模样的人对着阵列喊了几句什么,驻留许久的军阵终于动了,一小列人举旗出阵,跟着戎车往西而去,后面的士卒也紧跟着出阵,军旗猎猎,上面的‘王’字清晰无比。
全军上马!辛胜收起陆离镜,对后大声疾呼。
第四十一章 网破3
楚军大营东南十二里,清水河河道忽然变得宽敞,冬日河水已不及膝,渡河再便捷不过。辛胜之令传遍全军,河水南畔正在喂食喂水歇息的武骑士很快翻身上马。无数马匹当即把清澈的河水踏得无比浑浊,河里楚军尸首鲜红的血迹也混于浊水之中,消失不见。
万名骑兵从清水河下游十二里处凭空冒出来,这是谁也不曾想到的事情。项燕虽也在此处布置几名哨骑,但重点关注的还是大营后方的清水河一线。可辛胜偏偏在这个地方渡河,在最后一支楚军派赴战场时出现。此刻,项师已拐过楚军右军,横向行进变成纵行行进,他们的目标是秦军大营而非秦军左军;王卒则往西横进,他们必须拦住秦军车营冲击左军侧背。似乎没有人注意他们,而十二里的路程仅需一刻钟便可奔至,那时项燕授首,楚军必败。
我军,攻入荆营,斩杀项燕擒拿荆王!到底是年轻人,过河之后心中激动的辛胜忍不住召各营骑将至身前动员,马鞭在他手里挥舞着,胜利已经看得到,只有十二里。
封侯赐邑之功,皆在此役。二三子切莫负大王之望!辛胜也知道此时再做动员已无必要,他话说完便让兴奋的各将速速回营,而后对旗手喊道:展旃!
展旃——!旗手展开赤红的旃旗,北风刮起,重重的锦帛之旗也是猎猎。
驾!看着身侧跃跃待发的武骑士,辛胜大力挥鞭,轰隆隆的蹄声中,烟尘再起。
敢问屈将军何往?王卒未走多远便被一辆戎车拦住,这人屈光认得,是大王的近卫羽。
末将奉上将军之令,往左军之侧截击秦人戎车。军情紧急,卫士切莫阻拦。屈光低低一揖,这算是看在大王的面子上给羽答话。
小人奉大王之命,请屈将军分一部兵马于我。羽腰上本有佩剑,可他手上拿着的却是另一柄佩剑,这是先王的佩剑。
龙渊!?错金的剑鞘古朴的式样,屈光也是先王近臣,一眼就看出这是龙渊宝剑。
屈将军既知剑名,当知以剑为符之先例?羽剑还是高举着剑,就怕屈光不答应分兵。
臣知矣!屈光天揖了龙渊宝剑,然后对左右道:王卒中军随我至大王驾前听令,余者以囊将军为将,赴左军之侧为援。
王卒究竟是王卒,这是楚王的私卒。虽然分兵有违上将军将令,可王命大于将令,更何况只是分兵。有些担心的羽见屈光戎车回转,士卒也分成两部,一部仍然西去,一部折向往东,又道:大王已命人告于上将军,恐上将军犹豫,方命小人先截住屈将军。
大王有命,臣赴死而不辞。屈光又揖,他让御手跟着羽的车驾,往旂旗而去。
旂旗之下,熊荆正在对几名部署下令,不知是语速太快还是理念太先进,等他说完工尹刀听的还是半懂不懂。什么是集火?什么是曲射?什么又是交叉火力什么又是步弩协同?他半点也搞不明白。但熊荆最后要他找力士直接扔火弹他是明白的。全军的力士全在砲兵,不然四百楚斤的铁弹铅弹谁能拎得动?
都知否?熊荆眼前,有弓手之将潘余,有荆弩之将悼庐,还有投石机之将工尹刀,军情紧急,他一席话说的极快,就担心大家没听懂,更担心实施时会出问题。
末将知矣!弓手之将潘余听懂了针对自己的命令,大王要自己列弓手于旂旗两侧,交叉射杀秦人。不过这种射法和平常不同,是要站在高处射击,就射楚军眼前的敌人,这不需多少弓手,千名射艺精湛之士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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