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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难以支撑也要支撑,必退至四十步时方可项燕喃喃自语,他手上的陆离镜又对准了秦军阵列后方。此时秦军援兵已突入楚军早前的阵列,后方再无尘土。细细看去,列阵待命的秦军后军阵势依旧,这顿时让他心生疑惑:难道,秦军后军并未全部投入战场?

    荆人劲力已泄,步步败退,破阵当在顷刻之间,我军大胜矣!借用着蒙武的陆离镜,护军司马空看到己方旗帜正在前进,楚军则在仓皇后退,不禁有此一语。

    司空护军谬矣。蒙武一扫之前的失色,笑着道:想那项燕也是荆人名将,适才大可投入后军以破我中军,可惜痛失良机。此时荆人劲气已泄士气堕坠,已无以胜我。然其后军尚在,我军要想击破荆人之阵也非易事。

    己方确实是险险过了一关,这点司空马清楚,他好奇问道:荆人蛮勇,大将军以何为胜?

    自然是击破荆人中军。通过刚才的指挥,蒙武觉得项燕并无指挥大战的经验,因而颇有些自得。而此时己军一辆辆戎车正驶向阵前,按以往的经验,任何阵列皆抵挡不住急速冲阵的戎车,戎车一出,荆人战败在即。

    上将军,秦军戎车结队前来。秦军戎车出场,瞭望手当即相报,此时项燕还在细数己军力战不敌后的撤退步数。

    戎车?项燕也看到了秦军戎车。与正常的戎车阵列不同,这些戎车不但结队而行,随其左右的不是徒卒而是骑兵。戎车大约有两百多辆,他们结阵一个阵列缓缓往中军推进,这不由让他想起大司马最后发来的警告:秦军有戎车破阵之术。

    和平几十年之久,特别是与秦军长时间不交手,新出现的战法楚军全然不知。好在大司马府来了警告,不然项燕根本不知道这些戎车要干什么。

    传令砲兵,立刻备撒蒺藜。项燕的命令写在木牍上,抛下巢车快速传到投石机处。

    嗓子已经喊哑的工尹刀负责指挥投石机部队,他虽是文官,但几百年前的楚国官不分文武,他的先祖便有不少战死在沙场上。此战,能指挥投石机这样的武器,足够他在家史上记上一笔,但刚才那枚射偏的火弹却惊出了他的魂,好在大王无恙,不然他非伏剑谢罪不可。

    上将军令我部抛射蒺藜?看着木牍上的命令和令符,工尹刀脸上皆是难色。

    正是。晨明时分上将军便派我告之工尹大夫备好蒺藜,工尹大夫莫是忘了?军吏早上来过一次,故而提醒工尹刀。

    我无忘。工尹刀当然记得早上的事情。然则然则工尹刀一想起刚才那发射偏的火弹就手脚冰冷。我部离军阵太近,若是射偏

    工尹大夫,蒺藜并非火弹,便是撒在我军士卒身上,也是无恙。军吏当然知道工尹刀的顾虑。他又再补充了一句:大王身在戎车,车有坚盾,也当无恙。

    一听说大王,工尹刀便身子一震,还打了一个嗝,这是吓的。他摆手道:太近太近,不可不可。请上将军两千人于我,游阙也要让开阵势,投石机方可后撤。

    后撤?军吏看向正在发射火弹的投石机。装弹手还好,就是那些踏转圆盘的力士累得气喘吁吁,虽不时换人,可鏖战至今,每踏完一轮,他们出来就扑地不起。

    必要后撤。你快快去。工尹刀不耐烦他多问,直打发他走。这投石机除了有最远射程,还有最短射程。十吨配置,最短射程大概在八十步左右,再短就要出现刚才那样的偏弹,所以现在火弹只能发射在楚军阵列线之外,只是现在楚军后撤,秦军跟进,即便工尹刀命人挪动投石机的抛射方向,令其斜射增加射程,那些火弹也伤不到突入己军阵列的秦军。

    工尹刀议兵时见过己方军阵,也知道此战后退诱敌之策。正因如此,他才要求后撤——秦军入伏后,距投石机还不到二十步,不后撤怎可射敌。




第三十六章 横击
    投石机需要往后拖曳,缓缓退至四十五步的中军需要增援,项燕手中的令符开始一道道发出军幕,受令将率持令而动,一时间楚军后方军旗频频调动尘土四起,让人摸不清动向。五十万人的决战,交战线绵延数公里,两军又彼此交错,混乱中实在难辨敌我态势。

    有五六丈高的巢车还好,没有巢车的秦军将率对两军态势很多只能靠猜。后军之将李信看着己军士卒缓缓前进,楚军阵后军旗调动频繁,根本就不知道敌人的意图。他只觉得楚军后撤太过,后军如此抽调与常不合,正担心他们是有意后撤时,蒙武派来的军吏又相告‘荆人后撤,后军前调,望将军速速破阵,擒杀荆王’。

    蒙武的命令让李信放下最后一丝犹豫,几十步外飘扬的旂旗又吸引着他。‘杀荆王拜侯爵封万户’,这样的诱惑任何人都抗拒不了。他注目那面旂旗半响,猛吸一口气然后大叫道:擂鼓!擒杀荆王!

    擂鼓!擒杀荆王!副车上的建鼓被鼓人大力敲响,缓步前进的秦军甲士听闻鼓声,再无之前的疑惑,开始大踏步的前进,厉喝之下戈戟重戳,将此前勉强相抗的楚军打得连连后退。环卫这边情形更惨,他们这四百列本就是秦军攻击的主要目标,经历之前的亡命拼杀挟怒反冲,到现在已是油尽灯枯,秦军一冲,阵线便要守不住了。

    好在旂旗就在身后,伤而将死的环卫不是往后倒地而是向前力扑,他们或抱住敌人,或抓住敌人的长兵,好让身后同袍趁机刺杀。以命相博,绝不让秦军穿破本阵,这便是环卫最后的坚持。他们,生来就是为大王而死的,此刻既护大王又杀外敌,此生再无遗憾。

    伏阵或成矣!戎车上看前面不方便,看后面却是很方便的。廉颇吐了口长气,如此说道。

    伏阵成矣?熊荆也大松了口气。他一直担心后退时己方阵列崩溃,也担心秦军看破计划,不跟随中军往前,现在好了,秦军终于入瓮了。老师,我军可全歼秦军否?

    廉颇正在注视两军态势,虽然看不全,但他还是能看清附近数里的情况。楚军的退却并非只是环卫退却,整个中军都在往后退却。秦军则紧跟而来,楚军军旗前方全是密密麻麻的秦军军旗。交战线上不少地方仍在激烈的搏杀,楚军据死相抗,秦军每前进一步都很艰难。

    老师,我军能全歼秦军否?见廉颇不答,熊荆只好再问。

    大王以为如何?目光转回车内的廉颇照旧是反问,但他的手沾了点浆,在几案上画了一个阵图。凹形的楚军军阵展现在熊荆眼前,如果说口袋是一个矩形,那么相对于它的长度,它五十步的深度几乎可以忽略。一眼看上去,这根本不是什么口袋,而是一处稍微有些低洼的浅滩,这样的浅口袋阵怎能全歼秦军?

    看出熊荆眼中的疑惑,廉颇笑道:大王,上将军要的,绝非中军后退五十步。

    绝非五十步?熊荆当即错愕,他记得几次议战说的都是五十步。我记得清清楚楚,上将军说的就是中军后撤五十步。

    非也非也。议战所说之五十步,乃可告于诸将之步数,而非上将军心中所想之步数。廉颇解释道。项燕心里想什么他早就知晓,只是为决战考虑,一些话他是不能说的。

    那上将军欲退几步?熊荆问道,他又想到了投石机。投石机距前线阵列八十步,莫非上将军想退到七十步?

    上将军欲退步数自然是越深越好。廉颇手指继续沾浆,在原先矩形阵图下方继续划线。中军为二十行,厮杀之后或剩十数行,或剩三五行。若止于五十步,我军阵列厚薄不均,然若继续退却,为防秦军破阵,厚处之卒必将调于薄处,如此一个弧线从廉颇指下出现,便成了雁形阵,最低处或可至百步。

    百步?!投石机熊荆倒抽口凉气,战前项燕给他退却位置就是一百二十步后的幕府。

    投石机不过是器,上将军想要的乃是胜。此战若胜,投石机仍为我军所有,投石机并非不可失。廉颇说道。游阙之责,仅是补阙,而非再列一个三千列的横阵。

    车内廉颇说阵,车外楚军拼死以拒。然不管他们如何拼命,秦军仍踏步而来。脚步越撤越后,阵列越摊越薄,有些地方甚至薄到秦军甲士一眼就能看到后方的投石机和枯草地。胜券在握的秦军并不着急,他们此刻是踏着鼓声往前推进,行进过程中又要砍下楚军徒卒的头颅,一些士伍甚至发生了争抢,好在每向前几步便会有楚军尸首出现,与其争抢还不如前进。

    亡矣先生,我军究竟要退至何处?郢都之师的阵列,秦军甲士的凶光下,徒卒忍不住相问。昔日,大家常于郢都酒肆畅快喝酒,而今,众人皆持戈戟与秦人在阵中搏杀。

    是啊,亡矣先生,我军败了吗?一人相问余人皆问。亡矣先生便是独行先生,他是偏长,下辖徒卒五十人,是卒长的下级两长的上级。此时五十人已死伤一半,剩下二十多人要守八步的空隙,一步只有两三人。己军不断后退,任谁都有不好的预感。

    大王旂旗仍在,何以言败?独行先生一边挥矛一边相答。楚国亡矣,然亡绝非今日!倒是你等若不奋身杀敌,必死于今日。

    哈哈众人不知是谁大声笑起,叹道:可惜此处无酒!

    是啊,可惜无酒。众人眼下有的只是凶神恶煞的秦军,还有满地的尸首。昔日在郢都酒肆为了一点小事斗酒相争,又因为莫名的激动持碗而歌,这样洒脱豪迈的日子或许再也不会有了。沧然之间,有人忽然想起三闾大夫的楚歌: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大丈夫不惧生死,却总禁不住慷慨悲歌。一旦有人嚎出一句‘出不入兮往不反’,其余诸人便和声高唱。《国殇虽雅,但说的正是为国而死的壮士。一时间,楚军人人悲歌,这歌声让戎车里的熊荆廉颇惊讶,也让军幕里的项燕彭宗惊讶。

    上将军,当是时也,请击鼓!彭宗立即对项燕相揖,劝告他不能再退了。

    上将军,当是时也!最支持项燕的项稚也揖道,中军已山穷水尽,再退恐要阵崩。

    上将军王卒之将屈光也要相告,但被项燕拦住了。

    几步了?项燕关心的依旧是步数。步数决定秦军逃离楚军口袋的难度。

    禀上将军,七十五步,大王戎车至已投石机下。军吏答道,楚军每退一步,都有人相报。

    上将军一干人全看着项燕,军阵里的歌声也越来越激昂越高亢。

    也罢。项燕不得不妥协,《国殇歌起,说明士卒马上要承受不住了。传令于弋阳君,令其援救旂旗左右一千列之中军,不得有误;屈将军

    末将在!屈光当即大喝,等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太久。

    剩余一千余列,每列五人,由你部援救。项燕手指在阵图上。即便现在,他仍要在手上保留一支游阙,已备不时之需。

    末将听令,定不误上将军所命。屈光接过令符快步出帐。王卒将分成两支,一支补列在右军和封君之师这段空缺,一支补列在左军和封君之师这段空缺。如此王卒将派出八千余人,加上封君之师的一万四千人,有近两万三千人往前增援。

    游阙终于动了,中军后方翘首以盼的将军军率莫不士气大振,但更让人振奋的是全军的鼓声。轰隆隆的鼓声响彻于耳,让卒伍闻之振奋让秦人闻之色变。李信当即登轼而望,却见楚军后方浩荡军旗,不知楚军后军又往前援派了多少人。

    将军,你看!李信等轼而前望,可车右注目的地方则是右侧,那里军旗摇曳,喊声震天,不知是秦军击破了楚军,还是楚军击破了秦军。

    不好!皮履踩在车轼上的李信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就摔下戎车。楚军左军已横击过来,喊声震天是秦军猝不及防,被他们杀的数退;他再看左侧,那里的军旗同样摇晃不止,显然,楚军右军也开始横击。左右两军突然横击,深陷楚军中军阵列的秦军已三面受敌

    不好!不好!!李信语无伦次脸色发白,此前他就觉得楚军中军如此退却异与往常,现在才知这根本就是项燕的算计,他要的,是将秦军尽歼于此。

    这该如何是好?车右也看到了左右两边的楚军正在大肆横击。

    我军我军败矣!惊骇的车右这话刚说完,便觉胸口巨疼,一支由荆弩所射的铁箭将其射下戎车。



第三十七章 横击2
    楚军全军击鼓,左中右后,四军军旗摇曳不止,喊声整天,李信看得到,其余各军之将主将蒙武也能看到。特别是左右两军,本来偃旗息鼓之下只有二十行立有军旗,现在居然忽冒出五十行军旗,与后撤六七十步的中军连在了一起。

    看罢此景,蒙武惊的连陆离镜都拿不住,这个青铜所制的物件坠落时物镜朝下,触及硬物当即镜片破碎,不复再用了。陆离镜碎了就碎了,此刻不用陆离镜蒙武也知楚军阵势和意图。他或许不知几百年前的鄾之战,但晋楚城濮之战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此时与城濮之战不同的是,当时诱敌深入的晋军右翼变成如今的楚军中军。晋军右翼佯退,楚军左军当即追击,不想晋军中军忽然向右横击,楚军左军被前侧两面夹攻,自然大溃,若不是楚军主将子玉鸣金下令全军后退,恐已全军尽覆。

    楚军当时不过是左军被晋人横击,现在是秦军中军被楚军左右两军横击,一个是两面受敌,一个是三面受敌;且城濮之战不过是几万人会战,现在则是五十万人决战,指挥层级全然不同。同样是撤退,几万人或能利索的完成,但二十多万人撤退很可能会演变成溃败。

    蒙将军,我军当如何?司空马也看出了异样,楚军左右两军本来旗帜单薄,现在忽然间出现那么多军旗,一眼根本就望不到头。荆人左右两军怎会如此多人?

    荆人左右恐早已伏下数万人,诱我中军深入,而后左右横击之。蒙武心头震颤,可说话保持着自信,微微的抖动除了蒙武自己谁也不知。护军大夫,此战,我军当撤了。

    后撤?司空马瞪看着蒙武,眼珠子似乎要突出来。

    正是。蒙武使劲挤出一丝笑容,表示局势仍可挽回。为让司空马清楚当下的局势,他当即用竹简在案上布了一个简单军阵,道:开战时我等所见荆人战阵宽六千列,纵深二十行,开战后项燕必是谴派十数万人于左右两军之后补列军阵,左右两军之纵深恐达五六十行,为防我军侦知,故荆人击毁我军巢车;而中军

    蒙武吸了一口气,中军二十行之纵深,以及荆王之旂旗,乃是诱我追击之策。一旦我军深入其阵,左右两军当即横击之,便如眼前之状。荆人用心极深,奈何全军阵列太宽,我军虽入其阵,然入阵甚浅,不过五六十步而已。此时若退,大部当可保全。

    大部当可保全?司空马眼睛眨了眨,不知道在想什么。

    蒙武则侧头命令道:来人,速速鸣金,全军后撤!

    且慢!司马空当即拦住。我军万不可后撤!

    护军大夫这是为何?军吏已经来了,秦军后撤刻不容缓,即便撤退当中会损失数万人,可也比全军尽墨要强。

    请问蒙将军,荆人中军阵列几何?司空马指着口袋阵的底部问道。

    许蒙武想了想,此时荆人后军已上前,恐有二三十行。

    二三十行,司空马追问。二三十行我军为何不将其击破?

    击破?蒙武看着司空马,终于明白他是不想放弃,想和荆人对赌一把。

    正是。破阵之戎车已至阵前,即便锐士不能破荆人之阵,我也可以戎车破之。荆人中军阵破,左右横击又有何用?司空马道,他见蒙武闻言沉默,又道:蒙将军,此战我军若退,荆人追击当如何?

    我军若退,自当退入大营重整再战。后方援兵不绝,我军蒙武答道。赢面实在太小,他实在不想在这种形势下赌一把。

    蒙将军以为荆人投火之器不能把火弹投入大营?司空马反问。荆人既能击碎我军巢车,又如何不能击毁我军营寨?

    可司空马一提投石机蒙武也无言了,投石机的威力他是亲身体验了的。这种器械不但能野战,更能破城。此物一出,今后所有城池都难以据守。

    蒙将军,本护军再告一事,司空马又道:我军援军不会来了。

    援军不会再来?蒙武不解的看着他,护军大夫,这是何意?

    本护军说,此战若败,援军不会再来。司空马这一次加另一个‘此战若败’,可蒙武觉得他刚才的意思不是这样,而是不管此战如何,援军都不会再来。蒙将军当知秦法,身为主将,野战大败,削爵自是难免,入狱也未可知。身为护军当与将军同责,若廷尉法史相问此战为何会败,本护军当如此相告此时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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