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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蒙武说‘击破荆阵’时,浓眉倒竖刚牙猛咬。军吏‘嗨’了一句便赶紧传令去了。须臾,五千锐士从后军出列,急急奔往楚军中军旂旗的位置。

    在投石机的打击下,秦军巢车非伤即毁,而楚军数辆巢车已升至最高,密切注意秦军后军动向。五千锐士一出阵,巢车上便丢下了木牍。幕府当中已不再兵刃相向,项燕也不急于捉拿弋阳君,而是要战后再禀报大王处置,此刻弋阳君等人已被请出幕府,以免再干涉指挥。

    才五千人?听过禀报,项燕有些失望。

    禀上将军,几辆巢车皆报此数,确是五千人,这些人手持长铍,皆为秦军锐士。传令兵以为上将军是担心此数不实,故而解释。

    锐士之凶猛,王卒之将屈光见过两次,他担忧道:上将军,秦军锐士专为破阵,五千虽少,可如今我军军阵单薄处仅仅数人。若再不施援,必为秦军锐士所破。

    不可,游阙能不动则不动。项燕毫不容情,他完全明白游阙的重要性。

    上将军,若幕府不派援军救援大王,形势危急下,弋阳君等人也会擅自前往救援,还不如秦人还未杀到,自己人差点打了起来,有些后怕的彭宗如此建议。

    并非不派,右军越卒尚余千余人在此,此千余人可派至旂旗处列阵助战。军阵方正,列阵后吴越两师皆余下数百人,这加起来便有千余人,项燕打算派他们去加固中军。

    越人?千余人?彭宗和屈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中军尚未力竭,若我军亦派五千人至中军,会如何?看着彭宗和屈光,项燕自有自己的打算。他们会以为我军游阙人员尚众战之无虞。中军八万人,除去郢都之师四万,其余皆是小师,一师不过数千人而已。师多将杂,各有各的心思,早早增兵,诸师焉能死战?

    项燕说完,增兵的令符便传于军吏,得令的越卒也如秦军那般匆匆奔至中军,在旂旗前方又补上一百多列十人纵深的阵列。军阵后方都是各师之将,他们在戎车上用陆离镜也能看见秦军后军奔出的数千锐士。本以为项燕也会增兵数千,没想到只增援了一千多人。最先明白项燕之意的西阳之将曾瑕连连摇头,他清楚,这一战不拼上老本怕是不行了。

    秦军增兵数千,项燕他哼!不提也罢。幕府之外,看到增援前线的只有千余人,还全是个子矮小的越人,弋菟牙齿磨了磨,心头更恨。

    子菟,我等或可千余越卒确实是太少,六君就想带着自己的人补上去。

    万万不可。较为老成的州侯赶忙出言阻拦。战时违令调兵,项燕必要阵斩,大王也保不住我等。秦人增兵,未必就是

    蹶张弩!州侯话还未完,一阵乌黑的箭雨便从中军之前升起,直射旂旗周围。臂弩之箭便强于弓,蹶张弩踏足而发,弓力更强。乌黑的箭雨横扫,不少环卫的皮甲全被弩箭洞穿,而伤者更是无数。熊荆戎车上顺风飘扬的旂旗,也被弩箭穿出十几个洞,另一些弩箭则密集的钉在旗杆上,箭如狂风,中箭的旗杆居然像桅杆那般往后倾倒,吱吱作响。

    射——!五千张蹶张弩就在旂旗前方五十步处列阵,弩箭不是对空射击而是直射目标。距离如此之近,不说皮甲,就是盾牌也难以挡住,弩将每喊一声‘射’,便有数不清的环卫中箭倒地。




第三十四章 锣声3
    全线鏖战,但集中兵力攻其一点。蹶张弩攒射,锐士紧跟着破阵,这便是秦军的标准战术。五射之后,弩阵前的锐士当即排成纵深十行的军阵,持铍而进。楚军前排即便有盾,也被弩箭射坏人被射伤。长铍手一上来便摧枯拉朽的把盾牌全部斩碎,开始凿阵。

    唯独夷矛阵只有小盾,前排持矛的宫甲浑身是弩箭,可就是依着及地的夷矛屹立不倒。等锐士冲来,后排宫甲把及地的夷矛抬起,他们才巍然倒地。

    杀!持铍的锐士,持矛的宫甲,不约而同的狂喝。

    前排站着的是卒长和什长。卒长什长皆被弩箭射杀,后排宫甲早就憋着气在等锐士前来。锐士的长铍还未触及夷矛,高举夷矛的宫甲便抢先冲击出去,这不是拼死的抵抗,这是愤怒的反攻!

    杀——!七十列夷矛手反冲,前排锐士还来不及挥铍,便被锐利的矛头刺中,两层皮甲也挡不住硬度倍于青铜的钜铁枪头,他们瞬间被洞穿。冲锋之时根本没有拔矛的间隙和时间,夷矛不拔反捅,带血的矛头继续冲向后排锐士。

    手举长兵本就不利格挡,前进中的队友身上突然刺出一个带血矛头,距离如此之短,任谁也无法防备,第二排锐士非死即伤,但警觉第三排锐士已然避让,又一次穿体而出的矛头这才刺空,只是第二排夷矛又至,侧让出队列的锐士当即毙命。

    古今中外,矛枪是公认的百兵之王。任何兵刃遇上长矛,气势上总要被压去三分。修长锐利坚忍,一旦往前冲击,任何阵势皆不可挡。即便几百年后装具完备重如小山的重骑兵,也不敢直冲矛阵,而是要等矛阵出现裂缝阵列出现间隙,才敢以四十五度对角线冲击矛阵,这是勇敢的;那些猥琐的,则趁矛阵转向不便,冲击两侧以及阵背。

    秦军锐士的铍类似矛,但军事规律总是表明:任何通用性兵器总是不及专用性兵器。能斩能刺的铍在冲击上完全不如只能前刺的矛。这并未因为双方的长度差异,而在持兵之卒的心态。怒冲的宫甲舍前冲再无其他,夷矛捅入敌人身体拔不出来,他们便拔出骑兵刀前冲杀敌。撕心裂肺的呼喊中,一个个宫甲弃矛抽刀,一排排锐士中矛倒地。

    ‘杀敌未可胜,唯前进可胜。’这是郢都到息县漫长的路上,一生戎马的廉颇对熊荆所言中最重要的一句。话很短,只有十个字,却道尽了无数兵家极力想表达又未能表达的真谛。

    两军交战,依仗的并非士兵,而是阵列。击杀士兵确可以削弱敌军,但这样并不能使敌人的阵列崩溃。与其追求击杀敌人,不如让军队向着敌军持之以恒坚定不移的前进。前进,也只有前进,才能通过碰撞推搡挤压压缩敌人的活动空间,促成敌军军阵最终崩溃。

    矛阵在前进坚定不移的前进。当前进到锐士军阵第七排时,后排锐士不由自主的避让已然疯狂的宫甲。一人避让十人避让百人避让,雪崩效应下,军阵轰然崩溃。

    万岁!万岁!万岁——!被秦军射的抬不起头的楚军被锐士挥铍一斩人盾皆碎的楚军,眼见锐士阵列居然被己军冲溃,顿时大喊万岁。随着这呼喊,他们也冲向阵前的锐士。戟矛虽短,但全然不顾性命的冲击,当即让锐士连连后退,后退到最后,一些最前列的楚军徒卒居然冲入了蹶张弩阵。

    弩阵为了达到最佳射击效果,在距离楚军前列不到三十步的地方列阵,此时楚军突然冲来,弩手根本就是猝不及防。身披双甲的锐士难杀,但身无长兵也来不及拔剑的弩兵却很好斩杀。一时间,弩阵里鬼哭狼嚎,弩兵四处逃散。

    不好!后方三百多步的主将蒙武大叫不好。此次秦军本就拟定了中军突破的策略,是以军阵左右两军纵深为二十行中军四十行。四十行军阵本不浅,但为了击破旂旗处的楚军环卫,中军居然让开位置,好使蹶张弩靠前布阵。

    蹶张弩手不能近战,阵前的锐士却锐不可当,但谁又能料到,锐士阵列居然崩了!

    锐士阵崩楚军杀入弩阵,弩阵也随之崩溃,阵列后方的五百主见机立即抽调两侧的甲士补上,阵崩处军官排成稀疏的一排,面对后退的锐士弩手一边砍杀一边大喊,勒令他们马上回身阻敌。

    战场尘土四起喊声震天,无法判断楚军能否将击穿军阵的蒙武不得不掏出那块带着体温的令符,对军吏大声道:后军速速增援!后军速速增援!莫让荆人破阵

    嗨!军吏双手接过这块温暖的令符,一边呼喊一边快跑着传令。

    听着军吏的呼喊,戎车上的李信微微有些焦急。他心里是反对中军突破的,认为应当和以前一样,从两翼勾击。可阵图一经颁发便不作更改,再则将战颁图,也来不及更改。

    现在倒好,中军没有攻进去不说,反倒被荆人反杀回来。本该破阵之后才投入追击的后军,此时便要加入军阵,防止荆人杀出。

    真是荆蛮。接令之后,后军奔赴战场,李信身边的车右说了一句。

    所出何言?李信听的不太真切,是以问了一句。

    禀将军,小人说:真是荆蛮啊。车右是个造士他年纪比李信大,八字须,典型的老秦人相貌。因为是亲随,所以带着双板冠,没有着皮胄。小人听闻,荆人最蛮,若待其发狂,一夫者,十人莫挡。

    荆人是何等性情李信怎么不知,看着往前奔行的后军军阵,李信下意识解释道:大将军数扰荆人,又拿下江邑,断其粮道后路,皆为挫荆人锐气。

    然荆人己军这几日干了些什么,车右或知或不知,但他还是疑惑,本该压着打的荆人为何会如此顽强。锐士阵崩他也看到了,这是面对赵军也不曾有过的事情。

    荆人士气如此,全在荆王。李信说完又觉得自己没必要给一个亲随解释沙场之事,他语调一变,话带冷意的警告:荆人如何你不可再多言,不然谁告你一个扰乱军心,枭首示众那就死得冤枉。

    李信平时和蔼,可他的警告依旧让车右背心冒汗,他赶忙道:小人谨记小人谨记,再不敢多言荆人如何如何。

    李信已不再他看,只垫起脚看楚军军阵。除去不时抛投出火弹的投火之器一矢洞穿数人的荆弩,楚军的军旗正与秦军旗帜混杂在一起,两军正在秦军阵列里缠斗。楚军军旗突前者已至弩阵后列,眼看勉强维持的阵列就要穿破了。

    近三万后军倾巢而出,前进时踏起的尘土居然让巢车上的楚军瞭望手数不清人数。弄到最后项燕不得不登高远望,以确定秦军后军增援兵力的多寡。然尘土太厚,他也只看到一个宽约千列的军阵正速速奔来,根本无从分辨这有多少人。并且,他对秦军一般留多少后军在手也不清楚对蒙武的作战风格也不清楚。

    廉老将军何在?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他此时忽然想起了廉颇。

    廉老将军?彭宗诧异的看着他。廉老将军不是与大王在一起吗?

    在那辆戎车上?项燕目光看向那辆插着旂旗的戎车。中军反攻,飘着旂旗的戎车也随之向前。全军将卒眼中,那辆戎车已经代表大王。

    正是。彭宗答道,他又指着前方到。上将军,秦军后军增援,我军当退了。

    没有预备队的反冲锋决不可冲得太远,更何况敌军正大举增援。这道理项燕不是不懂,只是晚一刻退却士卒就能多杀几个秦人,好不容易反冲上去,怎能马上退却?只有等秦人援军上来了,命令中军撤退的锣声才会敲起。

    老师以为,此时我军当撤?廉颇也在戎车上,他喜欢站在靠近军阵的地方观战而非后军之中。夷矛阵反击冲垮锐士,楚军杀入弩阵,在熊荆看来这正是大杀特杀的时刻。

    大王以为不当撤?廉颇笑问,他喜欢听熊荆说自己的见解。

    若我军投入游阙,或可破秦军之阵。熊荆一支在注视战场,夷矛前冲时,他激动无比,就好像是自己冲在最前。

    投入游阙不过能击破秦军军阵,然我军如何张其破口反卷阵后?廉颇还是反问。

    左右二军阵势冗余,可抽左右两军投入中军,扩大破口,反卷阵后。熊荆想了想才道,这已经不是‘并肩为战’,而是上起了兵法课。

    非也非也。廉颇抚须而笑,他找到了熊荆想法里隐藏的逻辑。阵战如弈棋,落子不可悔。大王却欲将落子移往它处,不可也。

    为何不可?熊荆追问。在他看来似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中军若能击破秦军阵列,左右两军厚达七十行的队列已是无用,何不调于中军追击秦军?



第三十五章 锣声4
    熊荆确实是不懂步兵战术发展史。冷兵器时代乃至冷热兵器混用时代,步兵都是方阵战术,唯罗马盾阵除外。罗马人之后,1718世纪罗马军团所惯用的线式战术又行出现,最终演变成排队枪毙。后因队列太过密集,19世纪又改为纵队(尤其进攻时)并注重散队,但线列依然存在。只到20世纪初,布尔战争中布尔人不列队作战,散兵战术才逐渐成为主流。

    方阵战术不像线式战术散兵战术那样灵活,方阵只能往前或者往后,绝不能随意往左或者往右。所以廉颇才说‘阵战如弈棋,落子不可悔’。此时左右两军已然列阵,现在要把这些大方阵调到中军然后发起冲击,这根本就是做不到的事情。廉颇本想答:自古皆如此,不想锣声突然传来,项燕命令中军立即撤退。

    锣声让戎车上的熊荆惊讶,也让厮杀中的楚军宫甲感到惊讶。钜铁所制的骑兵刀锋利无比,戈戟铍矛木柲甲盾,全是一斩皆断。宫甲正砍菜瓜一般屠戮着秦军甲士和弩手,没想上将军到居然要自己撤退。

    退速退!矛手在前,矛手在前。最后一名卒长庄去疾仅仅一愣便下令宫甲撤退,后排仅存的几行矛手调了上来,开始疾步撤退。宫甲如此,环卫徒卒听闻锣声也立即后退。

    楚军急退,刚刚抵达混战处的秦军后军甲士则顺势冲了上去。在他们的带领下,本被打散各自为战的锐士也重新列阵,随着后军往前急进。

    楚军在后撤秦军在前进。两军交战线由拱形变成了直线,又由直线变成了凹型。纵深二十行的楚军经过之前的搏杀这一次的冲击,队形不但混乱,纵深也极为单薄。为了不使秦军攻破阵列,即使幕府不再敲锣,他们也只能不断的后退,通过距离来缓释秦军的前进。

    虽然知道己方要通过后退才能让秦军陷入口袋,但秦军前冲之势太猛,在他们的攻击下,后退之势几乎要酿成溃逃,而各师自己组织的反击很快就秦军击垮,击垮后秦军推进更速。

    为何不发游阙增援?!项燕这匹夫西阳之将曾瑕的皮胄已经歪了,他也组织过几次反冲,但很快失败。翘首以盼后方,却见游阙寂然不动,是以派人求救的同时开始大骂项燕。

    曾瑕如此,其他各师即便没有大骂项燕,也是一肚子气。己军鏖战已久,刚才反冲时还有些力气,现在锣声一响,憋着的那股劲气消散,那还抵挡得住刚刚上场的秦军生力军。

    快!快!万分火急,速速请上将军发兵相救。一个个传令兵被派往幕府,除了求救之辞,还有阵破在即之语,一时间幕府里全是各师求救之人的呼号。

    我师将军求上将军速速发兵,再不发兵,我师必破。项燕不在,幕府里只有军司马彭宗。

    上将军自有分寸。彭宗人在这里就是为了抚慰各师传令兵的。我军后撤,敌军入伏。此事与各师之将早有商议,你等

    军司马,我军是在退却,然秦人追我甚紧,再不发兵,军阵即溃。能说会道的曾阴直接诉苦。不但西阳之师如此,其余各师也是如此,他话说完附和声一片。

    军阵若溃,全军即覆!彭宗并非不着急,只是上将军项燕不着急。你等速速回去,告之各将万万不可溃阵。

    彭宗说完就要出府找项燕,不想曾阴一把拽住了他,军司马,游阙何时发兵?

    游阙发兵需上将军令符,你拽着我我如何去找上将军发兵。他使劲一扯,便急急出府。他一走,一干人大眼瞪小眼,去也不是留也不是,最终还是返回各师报讯去了。

    上将军项燕此时已在巢车之上,他必须看清楚两军态势才能决定最后游阙的部署。巢车升至最高,站在这个高度,两军交战线一览无余。左右两军皆不是秦军的主攻方向,此两处秦军兵力单薄,厮杀虽然剧烈但绝不能击破己方阵列。

    危险的是中军,四千列宽的中军久战之后纵深很是单薄,刚才厮杀冲击狠的地方现在只剩三五行徒卒,而且不少师已无阵列,只有浑身血迹的徒卒靠着最后的蛮勇,凝成一排以抵挡秦军。然而,乌合之众是低挡不住阵列严整的秦军的。秦军只要缓步前进,便能逼得他们连连后退。这是破阵在即的征兆。这种情况下的退却不说别人,便是熟知己方布置的项燕心里也捏着一把汗。

    我军已后撤几步?项燕侧头问向身边的瞭望手,此时两军阵线已经模糊,他看不清己方阵列退到了多少步。

    禀上将军,我军已撤后撤三十五步。瞭望手答道。哪里是最初的阵列线,他早就铭记。

    三十五步项燕只觉得心脏在颤抖,似乎要跳出胸口。

    上将军,我军似难以支撑,瞭望手身份地位,可己军摇摇欲坠,他冒死提醒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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