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臣以为,以晒盐琉璃纸张书籍钜铁煤炭之巨利,可不发行国债。石尪再道。上月仅售书大府便得一万两千余金。
售书?众人想起大王让编的那本《看了便做官,当即哄笑。此书批发价三千钱,半个月便卖出三四万册。三千钱就可做官,天下士人哪怕倾家荡产也要买上一册。
威信其实是一件事一件事慢慢建立的,哪怕后入燕朝的阳文君此时也觉得熊荆治国有术,他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熊荆没笑,他想起了黄歇昔日之言,道:有金有何用,这一万多金没有大商能购来粟米马匹?金在我们手上只是金,在大商手上才能换成物。我楚国要天下之物就要结交天下大商。现在不开始囤积物资,以后就晚了。长姜?
老奴在。长姜不是外人,他每每看大王,眼里都含着笑。
我哪日哪时有空?熊荆问道,他已经有日程了。
禀大王,大王五日后悬车时分有空歇。长姜答道。
明后两日没空?五日后那已经很晚了。
禀大王,明日早食或有空。长姜无奈说了一个时间,等于魏国大商可以陪大王共进早膳。
那便安排魏国大商明日早食谒见。熊荆道。国债他是一定要发的,那些掌握商品流通的大商一定要通过购买国债拉倒楚国这边来。
禀大王:上巳之后便是文学侍从之试,宋玉说道,此次每县每邑录用数人,赴郢都士子数以万计,恐郢都无处可宿。
或可宿于军营。淖狡出了一个主意。
军营远在郢都之外,不妥。屈遂道。
客栈不够,不如寄宿于郢都市人家中。熊荆想起了息县粮仓不够的解决办法。考试不过住宿三四日,朝廷每名士子补百钱于市人。
大王,百钱多矣。哪怕是春天,粟米也不过百钱一石,民家住几晚上给一石米,太贵了。
那就给每户五十钱,另外五十钱赐给士子买笔墨。熊荆改口道。他这样的大方让众臣窃笑。能赴郢都的士子都不会太穷,毕竟出门总是很花钱的。不过也不排除少数士子挑着米赴郢都赶考,这些人风餐露宿,五十钱简直是意外之喜。
禀大王,船厂请大王去一次,公输大夫唯恐工师出错。工尹刀又提起造船厂的事情。有龙骨的船谁也没有造过,虽说有船模图纸,但他和公输坚还是不放心。
第七十六章 江东
每日朝议的事情不多,可有些事情一直拖着,久久不绝。比如楚秦两国的水战,以及去年大败秦军的封赏。
水战关系到楚秦两国的盟好,同时也涉及到舟师大小战船的更新——造船是系统性工程,舟师必须从之前的单浆座战舰更换为三浆座战舰。钱是无虞的,楚国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工匠掌握新的造船技法才是最重要的。
另外就是干燥度达标的船材。木材干得越透,船体今后就越不会变形开裂。若保养得当,一艘船用个几十年也不成问题。舟师近千艘浅水战船需要更换,海船估计又要造上百艘几百艘,楚国深山里船材成片成片,可也要尽早砍下来干透才能赶得及建造,这又关系到了伐木事宜。
造船牵扯到方方面面,对有功之臣的封赏同样也是件牵连甚广的事情。此前熊荆是想把项县封给项燕,可兹事体大,担心大臣们反对,然而现在复国都承认了,无功可复国,有功不封县,这样总说不过去吧。
项燕如何封赏?就在众臣以为今日朝议结束的时候,熊荆提起了旧事。
此事淖狡也转过了念头,他此前是反对封项县于项燕的。眼下既已如此,当封项燕于项县。然,固守城阳之陈不可,最先击破秦阵之陈轶沈尹喜,还有率领骑手阻截秦骑军之项超和妫景,回师救郢弋阳君等数位封君,此些人等全要封赏。
淖狡的意思是一碗水要端平,不能厚此薄彼,这样的话封出去的地将不止项县一处。阳文君则问道:大王封项燕于项县,是分封还是封君?
阳文君问的很有讲究。封君和分封是不同的,黄歇那些封地最多三世而收,有些甚至是死后即收回,这是封君;分封则不同,分封是子孙后代,千秋万载永远存续,且这是立国,分封下去,项县就变成了项国,而也不再是项县。
各地可复国,上将军如何不能封公?子莫嘟囔了一句。燕朝呆得越久越认为楚国当今之疆域不过是幻想,淮水北岸的那些城邑必将被秦人占领。都是要失去的东西,还需要吝啬吗?
大傅以为如何?熊荆看向宋玉,他的意见很多时候还是很重要的。
若是分封,日后项氏可否退至江东?宋玉反问道。
确不该分封。淖狡也领悟到了这层意思。分封即建国,万一日后项氏与国共存亡怎么办?
退至江东之事,大王事前可与项燕深谈。阳文君与项燕之间关系颇深,而他的立场一直是远郢都亲县尹,分封项燕如果因为他的进言而得以实现,那么县尹对他会更加看重。
复国之后,楚地所剩无几,大王真欲毁国乎?昭黍叹了一句,他都有些麻木了。
自然不是毁国。熊荆苦笑。
亲上战场的他,已经察觉到了秦国的恐怖。事后大司马府认为秦国最少能动员六十万此种战力的大军,更是把他压得喘不过来。二十万秦军已如此难对付,六十万压过来还不亡国?
他这个年龄本是嗜睡,可那几天想到秦国六十万大军好几天睡不着觉,白天黑夜都看着楚国地图,想着抵挡秦军的办法。楚国真正能依仗的,也就是以江东为依托,建立一道江淮防线。江淮防线的核心是长江中游的夏邑,楚军必须在这里遏制住秦国的陆军和舟师,使其不能染指长江下游;而从淮河以北退下来的军队将与秦军在淮河长江之间进行血腥的不间断的拉锯战,而不能像后世那样决战于淮北
——决战于淮河以北,对进攻方而言是一场短距离浅纵深的战略决战。即便是浅纵深决战,独轮车推出来的胜利也不过是文宣。不为人常见到内部战斗报告上,绝大部分军需仍然依靠火车船舶运输,在只满足65军粮的情况下,几个月的战争军队已把农户的红薯麦种基本吃光。如果决战不是在淮北而是在蚌埠,甚至蚌埠以南地区,远纵深绝对会带来后勤灾难。
夏邑(或者南郡荆州)江淮江东,将形成类似三角形的战略防御体系。根基在于江东,可沼泽勾连的江东十数年时间根本没有时间开发,除非现在就迁徙淮北人丁于江东,再则是从美洲寻获玉米红薯土豆。
大王切莫忘了重赏越地将率。宋玉再次提醒,他心里想到还是江东。
淖卿安排一下吧,就以封君的标准。熊荆最终放弃了封建。同时他心里开始思考江东,移民本来就是件难事,朝国人的政治体制下移民更加难事。江东有哪些地方适合移民呢?自己应该早一些去江东看一看吧。
最后一件事情议完,燕朝也就散了。可令尹淖狡被熊荆单独留了下来,让人找来江东地图后,他道:未雨绸缪总不会错,是时候勘察江东各地了。
占领马谷代表进攻,勘察江东则代表另一种策略:撤退。淖狡当然知道撤退代表什么,他道:臣已让人梳理历年有关江东的文书还有吴越两国早前的文书。勘察一事,也在筹划,然则江东疫病众多,非秋冬不可勘察。
海潮沼泽疫病,现在的江东就像是南美热带雨林,绝不是后世的鱼米之乡。可对比淮河流域,熊荆更熟悉江东,尤其是浙江。依靠后世的记忆,他觉得自己或许能发现些什么。我想上巳之前动身,往江东一观。
大王欲亲去?淖狡一呆。江东蛮荒之地,大王万勿亲往。
我想把社稷祖庙移到这里。熊荆指着杭州的位置,这里还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此处?不可不可。淖狡没想到熊荆一下子要撤到那么远的地方。会稽不同于他县,迁社稷祖庙于此,越人恐不安。
不安?熊荆诧异的看着他,会稽难道不是在我楚国治下?阳履难道不是会稽司马?
会稽虽在我楚国治下,然县尹乃越人,我楚人称之为县尹,越人仍称其为越君。淖狡解释道。会稽,楚之诸侯也。
那那李妃熊荆想起了李妃求父王封熊悍于会稽的旧事。
李妃何事?淖狡不解,他自然不明白李妃当时是要楚王发兵赶走越君把会稽封给熊悍。越人确实是再无可能复国,但当初楚国只是‘尽收故吴地至浙江’,没有彻底占领越国全境,除了担心的疫病,再便是楚人思维惯性的体现:楚人只喜平地。巴蜀归秦不归楚也基于此。
而楚人的统治惯例,除了迁走占领国的王族公族,中下层维持不动外,还有羁縻制度。会稽就是羁縻县,阳履这个县司马不但掌握军权,还掌握着政权。
淖狡花了大概一刻钟时间才叙述完楚越现状以及造成这种现状的原因,熊荆听完惊得一直合不拢嘴。他以为会稽是楚国的,越国是在瓯江以南,实际上钱塘江瓯江之间这块土地其实是越人的。而会稽县尹——以越人的称呼应该叫做越王孙开或者越君开,面对楚国这样的庞然大物,只要先王宗庙还在实利无损,他也就无所谓了。
开是何等人物?熊荆觉得自己太糊涂了,即位这么久都不知道会稽并不完全属于自己。
越王无强死后,孙公族或内斗或四散。开之祖乃无强余子,无强三世曾孙,此前诸越虽多有复国之举,其并不参与其中,只与各国君王多有来往。会稽的事情相对于整个楚国来说并不大,只是一县之地,可细说起来很复杂,越君开这个人也很复杂。
看来此人也想复国,不过足够谨慎。熊荆有了一个大致判断,心中的担忧又多了几分。
大王勿忧。淖狡看见了熊荆眉头连皱。楚国治下,百姓俱得休息,而越王昔年治下,以弱国薄地而争霸中原,庶民悲苦,故越人喜我楚人而恶越王。唯楚境之外,蛮越为人鼓噪,间有扰袭之事。越君开不与诸越复国,盖因于此。
淖狡之言让熊荆的担心稍稍放下,再想楚国这几十年间,也就是当初收洞庭郡从越地发过兵,然后就是去年。越卒会喊自己为‘昭’,不是没有缘由的。
江淮防线如彻底失守,或者夏邑失守,我们只能退至越地。熊荆回到此前的话题。社稷宗庙存放震泽(太湖)以北很不安全,那里皆是平地,无险可守。
三浆舟师也不能阻秦人于江北?淖狡吃惊了,他见过三浆座战舰模型,对扼守长江防线很有信心,没想到熊荆不这么看。越地贫瘠,不据有吴地,大军粮草无以为继。
三浆舟师若被秦人缴获,定可仿制。且守江必守淮,江北若尽归秦人所有,长江绝不可久持。熊荆道。论造船,我们怎能造过据有天下的秦国?
帆船时代,造船并没有太多技术瓶颈,最少他认为没有太多。罗马人缴获迦太基战船后,迅速就仿制出一大批改良过后的迦太基战船,并且反败迦太基人。三浆座战船恐怕也摆脱不了被秦军仿制的命运。长江如果突破,吴地是守不住的,只有占据越地,或可一战。
第七十七章 游说
下午的功课被熊荆推掉了。南阳江汉大梁淮北江淮金陵会稽,乌黑的眸子不断转动,这些城市似乎全刻进他脑子里。
淖狡也盯着眼前的地图。从军事上来说,他觉得大王的马谷攻势必会失败。韩国肯定会在秦国的威压下借道,甚至还会派军与秦国组成联军,共同与楚军作战。
天下不是合纵便是连横。可若楚国一心合纵,先不说合纵会使楚国失去实施新政(或者变法)的机会,万一赵国又像上次合纵那样把联军卖了怎么办?此前赵国可以和吕不韦二五耦,难道他就不能和秦王二五耦?
秦国伐楚是一刀夺命,楚人痛过之后全是仇恨;秦国攻伐三晋却是凌迟,今年夺两城明年夺三城,几十年下来三晋被秦国蹂躏得只有惧而没有恨:韩国为了自己会出卖魏国;魏国为讨好范睢会逐杀相邦;赵国从赵孝成王死后赵偃即位,朝局便开始对秦国彻底妥协,如此背景下廉颇必然奔魏。‘一饭三遗矢’‘廉颇老矣’不过是赵国安抚主战派的说辞。
这种形势下的合纵,肯定是各自出卖一哄而散。攻秦不是重点,重点是合纵之后秦国会报复谁。上回合纵是追慕信陵君的魏王魏增上当,再次合纵就是楚国上当。
同理,楚国偏安还好,马谷攻势只会引来连横各国的围攻。防齐防魏,本来兵力就处于数量劣势的楚军如何能面对本就具备数量优势的秦韩魏联军?但不进攻秦地,直接放弃淮北退守到江东
淖狡的目光扫过淮北,最后落在了大梁。赵国灭国之前,韩魏将是秦国的死忠,他们希望秦军进攻他国而不攻伐自己;赵国灭亡,楚国如果不挑衅秦国,知己将亡的韩魏会立即改变立场,拉拢楚国助己拒秦,那时楚国要做的就是帮魏国防守大梁。
联通黄河且交汇诸水的大梁是第一道防线;淮水各邑是第二道防线,大王说的江淮是第三道防线,最最后才是越北——震泽防线,战略这样布置才最为合理。马谷攻势毫无疑问会破坏这种的防守秩序,不过马谷攻势如果得当,会缓解赵国压力,延缓赵国的灭亡,还能抢回旧郢故地的楚人,振奋楚军的士气以及给韩魏两国壮胆。
淖狡平时盯着楚国地图的时间不少,他手下还有几十个谋士也盯着楚国地图。见他紧盯着大梁,熊荆问道:淖卿以为仍可以合纵?
熊荆显然会错了意,但淖狡还是认真答道:除非我楚军可独自破秦,秦军败北后诸国每隔数年便合纵攻秦一次,不然合纵无望。
确是如此。熊荆想到了巨鹿之战作壁上观的联军,虽然那是几十年后,可上一次合纵此类征兆已经很明显。三晋被秦人打怕了,若我楚军不能单独击败秦军,合纵无望。
臣以为,首防之地当是大梁。淖狡解释道。臣还以为,若我军从马谷出击,连横各国必群起而攻我,韩魏将不会与我瓜分南阳郡。
恩?!熊荆终于觉察到了自己的一厢情愿。既然韩魏都不能真心合纵,又怎敢联合楚国瓜分秦国的南阳郡。如此说来,费力得来的马谷毫无价值。
然若我军势如破竹,或可救赵国于存亡之间。淖狡见大王错愕,又说了反面理由。赵国不亡韩魏亦不亡,只是我楚国
只是我楚国必被秦韩魏齐四国群起而攻之?熊荆帮他说出了后面的话。
大王英明。淖狡道,天下之势,非合纵即连横。合纵,我楚军若不能独自败秦,事后必遭秦国攻伐;连横,不攻伐秦国便只能坐看三晋亡国,攻伐秦国则遭各国围攻。
时间是关键。熊荆早就想通了这一点。合纵,看似人多势众,实则毫无胜算,我楚军尚不能独自败秦;任由各国连横,十年后楚军或能与秦军一战,连横虽然势众,可齐国之外,韩魏并非真心攻伐,他们只是不想秦国攻己而已。
大王,十年后楚军变强,秦国便不能变强?淖狡笑问,这是极其轻微的反驳。十年后即便赵国尚存,大半国土也都归于秦国,那时赵卒说不定就是秦卒。
敌人一天天烂下去,我们一天天好起来。熊荆说了一句伟大断语,然后抚着头坐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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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白宜弦兑猗赞孔襄卫缭拜见大王。次日早食,白宜等人就被车驾接进了王宫,苦等数月的他们终于如愿见到了楚王,并且还与楚王共进早膳。
免礼。视朝完毕,接下来要去造府巡视的熊荆只能和这些人如此见面。边吃边谈吧。
油条炸得一点也不像后世,但勉强很吃。熊荆祭食后狠狠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大口豆浆。他如此,白宜等人正好跟着,他们从未吃过油条,也未饮过豆浆。
你等以为秦军若攻魏而赵楚不救,魏国可支撑多久?熊荆开口问道,没提半个钱字。
小人小人以为凭大王的英明,必救魏国。白宜是众人的首领,他负责答话。
哦。熊荆笑笑,继续啃油条。魏国与秦国沆瀣一气,去年才伐我楚国,今后说不定还要伐我,不佞为何要救?
大王当知,魏亡而楚寒。秦国若得大梁,入楚之秦军不再是二十四万,而是百万。白宜不无夸张的道。百万秦军,天下哪一国都不可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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